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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阮青枝,金氏《九世凤命》讲的是阮青枝是到凡间来历劫的说来惭愧,她这个劫实在毫无挑战只需要顺风顺水执掌九世凤印,就可以重回瑶台继续逍遥做神仙前面八世都毫无波澜,谁知偏偏在这第九世,一切都乱了套有人抢走了她的运,有人想留下她的命,还有个命格诡谲的臭男人死死地抓着她的心,要死要活不放手阮青枝崩溃:老娘只...
第1章
精彩节选
"落水,又是落水!还能不能有点儿创意了?"
傍晚,庭院深深的相府内宅之中,传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怒骂。
听到骂声的小丫鬟踉跄着奔进来,扑到床沿上便开始哭:"小姐,小姐你醒了!吓死伴月了呜呜呜……"
床上躺着的女孩子十三四岁年纪,肤色异常苍白,整张脸肿得不成样子,只一双眼睛黑如点漆,亮得过分。
落水的滋味一如既往地难受,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毕竟这都是第九次了,已经很习惯。
她的记忆不全,只知道自己到凡间历劫,要执掌九世凤印才能顺利归位,却并不怎么记得前面八世都是如何过来的。
她只关心当下。
今世这具身体的原主,叫阮青枝,南齐王朝丞相府大小姐,天资鲁钝,在府中并不受宠。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孪生妹妹阮碧筠:容色倾城、聪慧绝伦,人称南齐王朝的一颗明珠,被当朝太后特许可以随时进宫陪伴……
咦?!阮青枝惊叹了一下。
这一世竟不是一出场就备受瞩目,反而被一个孪生妹妹抢了风头?
正错愕间,床沿上的小丫鬟忽然抬起头来,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眨呀眨呀看着她:"小姐,你醒了,咱们该报仇了吧?"
阮青枝一呆。
小丫鬟立刻就急了:"你不是又要赖账吧?先前你对我发过誓的!你说过只要二小姐再害你一次,你立刻就告诉那位公子,弄死她!"
阮青枝仍在发愣,心道我何时发过那样的誓?
伴月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你又不忍心!你又要说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是小姐,你记不记得你都在她手里死过多少次了?再说那位公子许诺帮你的时限也快到了,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啊喂!"
阮青枝叹口气,学着原主那样柔弱木讷的语气说道:"伴月,当初我救那位公子,并不是为了图报。"
伴月闻言立刻皱起了脸:"可是……"
阮青枝忽然将眼睛一眯,露出一个奸诈的笑:"丫头啊,你家老祖宗有没有教过你,自己的仇要自己报?"
伴月闻言噌地跳了起来:"你肯报仇了?这么说真是二小姐推你下水的?"
阮青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小丫头诈了一句。
大意了啊。
她叹口气,瑟瑟缩肩:"我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
伴月一甩手,转身便要出门:"你还要否认?我看指望你自己报仇是没戏了,还得去求那位公子!"
这时房门咔地一响,一道威严的女声传了进来:"去求哪位公子?"
阮青枝从记忆中搜索出这个声音,整肃神情慢慢地扶枕坐了起来:"母亲。"
仪态雍容的相府女主人金氏走进来,好看的杏眼向伴月一挑,后者便慢吞吞地跪了下去。
金氏站在床边看着阮青枝,眼中掩不住厌恶:"这副鬼样子,还想去见什么公子?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多?筠儿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阮青枝愕然,瞪大了眼睛。
金氏对上她的目光,莫名地觉得心里一寒,立时抬脚踹在了伴月的肩上:"你主子干的事,大半都是你挑唆的!相府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一对儿下贱无耻的东西!"
伴月被踹得向后滚倒,忙又翻身重新跪好,咬牙道:"夫人,大小姐昨晚在湖里泡了半夜,差点儿人就没了!"
"你还有脸说!"金氏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要不是这个丧门星自己跑到湖边去勾三搭四,她能落水?筠儿要不是为了去救她,能被她带累着跌下湖去?昨晚筠儿回来就发起了烧,这会儿额头还烫呢!你这贱蹄子倒敢来我面前说嘴了!我问你:昨晚她们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该不会又是去替这个丧门星传递什么信物去了吧……"
阮青枝始终没能在脑海中拼出昨晚的完整记忆,干脆放弃,看着金氏冷笑起来:"母亲,您与相府有何深仇大恨?"
"你说什么?"金氏大怒,好看的柳眉挑得高高。
阮青枝靠在枕上,语气悠悠:"若无深仇大恨,为何要口出污言秽语,败坏相府名声?"
"你自己做得出来,还怕人说?"金氏扬起巴掌便扇了过来。
阮青枝偏头躲过,眯起眼睛盯着她:"母亲若是执意这样说话,女儿只好把您这些金玉良言传到御史台去了。"
请御史台那帮人斟酌一下,一个连妻子儿女都不能管教的丞相,配不配做百官之首。
家不齐,如何能治国平天下!
御史台风闻奏事、监察百官,凡在朝为官者闻之无不皱眉。金氏果然闭上了嘴。
阮青枝嘲讽地勾起了半边唇角:"拳拳慈母之心,女儿已经感受到了。母亲若无别事,便请回吧。"
"你这丧门星--"金氏张嘴又要骂。
阮青枝直直地看着她,神情漠然:"母亲请慎言!御史台不止会弹劾百官,也会弹劾言行失度的命妇,不仁不慈德不配位者会被收回诰封的。"
"好,好!你厉害!你们厉害!"金氏脸色气得铁青,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了一阵粗气,之后猛然转身甩着袖子咣咣咣咣走了出去,连自己最初的来意都忘了。
听她脚步声走远,伴月扶着床脚站起身,眼泪咕噜一下子就滚了下来:"小姐,怎么办啊?她一定回去告诉二小姐了!"
阮青枝听见她哭嚷,头更疼了:"伴月,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对吧?"
伴月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怎么又问这个?咱们不是都查过了吗?没有破绽啊!"
阮青枝又是一愣。
她不记得查过这件事。大约是因为魂魄残损太厉害的缘故,她的记性比先前更差了。
伴月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心里难过,便也跟着伤感道:"二小姐是母仪天下的凤命,旁人多巴结她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可夫人她……她是当娘的,两个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也能偏心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侍妾扶正上来的,出身差了些,为人处世也就不成样子……"
阮青枝只听见一句"二小姐是母仪天下的凤命",耳朵里立时嗡地一响,后面的话就再也听不见了。
凤命!阮碧筠是凤命!
那她呢?她又是什么?
她再也躺不住,一把掀开被子便要跳起来。
伴月忙伸手按住她,哭道:"小姐别气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也不差这一两年。等到明年及笄嫁了人就好了!"
不,那就好不了了。阮青枝在心里说。
凡间历劫,该走哪一条路都是定好了的,半点儿也含糊不得。
一旦有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伴月哭累了才发现主子脸色不对,忙又过来抓住她的手,开始了下一轮的哭:"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这可怎么办?这府里的客卿大夫都是黑了心的,一个也不肯来……"
阮青枝耐住性子听着她的哭诉,总算对这次的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昨晚仲秋,安国公柳府设宴赏月,有人借故支走了她的丫头,之后她和阮碧筠同时落水。
闻讯而至的睿王凌霄只捞出了阮碧筠,控了水救醒了,亲自抱到王府的马车上送了回来。
直到今天早上,两个丫头从小黑屋子里逃出去找到柳家要人,柳府的家奴才发现水里还泡着一个差不多死透了的她。
被柳家送回来以后,相府之中所有的客卿大夫都还在阮碧筠的菁华院里伺候着,并没有一个人肯到惜芳园来看一眼。
阮文忠和金氏也没有来,只遣人来问责两个丫头,说她们到柳家去大吵大闹,丢了相府的脸。
最后是携云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的罪责,被打了二十板子,扔到柴房里去了。
阮青枝听到此处便甩手推开伴月,跳下了床。
正要问柴房在哪里,却听见窗棂上咔地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窗台上,像一只巨大的黑猫闪身钻了进来。
伴月惊喜欢呼:"公子?你是来看我们小姐的吗?是来帮我们报仇的吗?"
原来这就是"那位公子"。阮青枝冷眼看着,心里可没有伴月那样雀跃。
看看这一身的血腥气,袍子角上都在往下滴血,这哪里是来替她解决麻烦的?这分明是来给她添麻烦的!
这边儿正嘀咕着,来人已经宾至如归地一头扎进被窝,闭上了眼:"救我!"
阮青枝咬牙跺脚,拎起一只烛台便要往他的头上招呼:"救你?你这登徒子,竟敢往你祖奶奶被窝里钻!我不要闺誉的吗……"
伴月在旁扯扯她的衣角,怯怯地道:"公子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您自己拽到被窝里去的呢,您的闺誉早就没了。"
啥?!阮青枝吓呆了。
那个鲁钝木讷的阮大小姐,竟还做过如此剽悍的事?人才啊!
没等她把这段记忆翻出来,伴月已放开了她的衣袖,转身扑到床前去查看那人的伤势:"小姐,这一次他伤得好像比上次还严重……哎呀骨头都露出来了,胸膛上还插着一截箭头……这是要死了啊!"
原来上次也是受伤了,不是**啊。
阮青枝颇觉无趣地叹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那不速之客双目紧闭显然已经不省人事。血从他的身上渗出来,一点点洇**被褥。
阮青枝心中气恼,恨不得把此人拎出来扔到井里去。
伴月急急在旁叫道:"小姐小姐快来!再不救就来不及了!他上次答应帮咱们的忙还没兑现,他死了咱就亏了!"
阮青枝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此人若是死了,不但上次白救了,而且还要想法子处理尸体,真的很麻烦。
算了,救吧。
阮青枝是懂医的。她是个活了不知几百几千年的老妖怪,什么都会。
屋里治伤的药和纱布都是现成的,匕首也有。她点燃蜡烛把匕首烤了一下,半点儿也没迟疑地捅进了那男人的胸膛--把箭头挖了出来。
之后找到流血最厉害的几处,简单粗暴地止了血,扔下匕首,自去洗手换衣裳。
至于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当然是交给伴月去办了。
看着伴月将那男人结结实实跟包粽子似的裹了起来,阮青枝便在心里暗忖:
这样的伤,若搁在常人身上怕是要死个十次八次了。此人居然不但没死,还能撑着来向她求救,可见是个毅力过人的。
这种人要么是有深仇大恨在身,要么是有极大的抱负。
这样的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最信任的竟是阮大小姐这样一个深闺女子,他二人之间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葛?
情债?
啧啧,这是个麻烦啊!不知道现在把人丢掉还来不来得及?
显然,来不及了。
廊下一片脚步声乱乱,竟是她父亲阮丞相的声音轰了进来:"孽障,你如今长了本事了!"
伴月立刻扯被子将那男人盖住,放下了帐子。
阮青枝迈着不太听使唤的双腿艰难转过屏风,将来人当头截住:"都是父亲大人教导得好,女儿感戴在心。"
阮文忠的眉头拧得死紧,眼角几条皱纹张牙舞爪显得凶恶。
但整体上的形象又是个儒雅庄重的文士,这是一种诡异的矛盾。
阮青枝不慌不忙,自己动手点了两盏纱灯摆在正面的条案上,坦然伸手作请:"父亲上坐。"
阮文忠站在屏前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女儿,神情冷冷:"不是说病得要死了,见了你母亲都没能起身行礼?我看你分明精神好得很!"
阮青枝伸出的手僵住了,泡得浮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渐渐地凝起了水雾。
"父亲,"她带着哭腔声音颤颤,"父亲这是说哪里话?女儿幼承庭训孝道为先,怎敢对母亲无礼?"
一边说着,一颗泪珠吧嗒掉了下来,小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阮文忠看了一眼,心中并不怜惜只觉得厌烦。
这时伴月转过屏风,哭着扑了出来:"老爷,大小姐冤枉啊!适才夫人过来,一进门就骂小姐丢脸,责怪小姐不快点死……小姐不敢失礼,起身下床磕头,夫人还不许我们起来!小姐在地上跪得腿都麻了,您看她现在走路都不稳呢!"
小丫头哭得几乎声嘶力竭,加上额角尚有适才磕头留下的红痕,肩上还留着两个清晰的鞋底印……
阮文忠眉头拧得更紧,心里却已对她的话信了几分。
再看阮青枝,只见她虽在落泪,却仍旧低眉垂袖分毫不曾失态,端的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的风范。
阮文忠冷哼一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无论如何,你惹你母亲生气,便是不孝!"
阮青枝咬咬牙,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父亲说得是。只是……事关相府存亡,虽然母亲生气,女儿也不敢不犯颜直谏!"
犯颜直谏?不是撒泼顶撞吗?阮文忠眼睛瞪圆。
阮青枝抬头,眼中泪光闪闪:"父亲,昨晚睿王殿下救妹妹回来这件事,不能宣扬!虽然说出来像是一段佳话,但毕竟于妹妹名节有碍啊!御史台那帮人一向鸡蛋里也要挑骨头的……再说如今太子未立,咱们相府若是过早表明了立场,恐怕要见责于皇上……"
阮文忠呼地站了起来。
这个女儿养到十四岁,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议论府里的正事。
短短几句话,她提到了御史台,提到了阮碧筠的婚事,提到了立太子,提到了皇帝。
每一句都准确地扎到了他的心上。
如何让那个令他骄傲的女儿顺顺当当应了凤命母仪天下,正是他十四年来心心念念、无时或忘的一件事。
这件事关乎相府存亡,半步也踏错不得。
因此,昨晚那件事可以作为相府与睿王府暗中往来的契机,却绝不能作为碧筠嫁到睿王府的筹码。
如果金氏确实动过那个愚蠢的念头,倒是多亏了眼前这个女儿当头棒喝!
阮文忠心思百转,良久之后一拂衣袖冷然站起:"自作聪明!你能想到的事,我和你母亲会想不到?你竟敢为此同你母亲争执,可见是个目无尊长没心没肝的!自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阮青枝低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
阮文忠抬脚要走,到门口却又转了回来,黑脸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你母亲说你私会外男、名节有失,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月大惊,下意识地抬头向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阮文忠瞥见了,脸色一沉,抬脚便往里面走。
"父亲且住!"阮青枝急喊。
阮文忠不理,三步两步转过屏风,抬头便看见帷帐低垂,床头一只香炉里咕嘟咕嘟冒着大股的烟。
"不是还没睡吗,掩着帐子做什么?烧那么重的香又是怎么回事?!"他厉声怒吼。
与此同时屏外却响起了伴月更加尖利的哭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来人救命啊--"
阮文忠脚下一顿,恨恨地放下了伸向床帐的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鬼叫什么?"
伴月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小姐、小姐她……她昏过去了!"
此时,原本跪着的阮青枝已经歪在了地上,上翻的白眼衬着惨白的面容,跟死人毫无两样。
阮文忠迟疑了好一会子才走过去蹲下来,伸手在她的人中处狠狠地掐了一把。
阮青枝先发出一声嘶哑的哭音,之后才睁开眼,嚎啕道:"父亲,女儿活不得了!"
"怎么,你真做出来了?"阮文忠怒不可遏,抬手对准阮青枝的脸颊便要扇下去。
阮青枝一动不动,泪落纷纷:"女儿自幼便知母亲不喜,因此并不敢时常上前侍奉,以免母亲心烦……谁知母亲竟还是动了杀心……儿命是母亲给的,母亲要杀,女儿无怨言,只是……只是为何要编造谎言败坏女儿的名声,让女儿死了也不得干净?何况还会连累相府和妹妹的前程……母亲便是不疼女儿,难道连妹妹也不疼了吗?"
她哭声嘶哑凄厉,听得阮文忠心里一颤一颤的。
阮青枝一边哭,一边抓住阮文忠的手:"既然母亲不喜,女儿便不能苟活。洁来洁去,也不算糟践了父母给的这条命……女儿死后,请父亲护住相府体面……"
"够了!"阮文忠黑着脸甩开了她的手:"你母亲也不过是白问一句,你这里哭哭啼啼撒泼上吊成何体统?你是想要我和你母亲背负逼死亲女的恶名吗!"
阮青枝被他摔到地上,呆了一呆:"父亲是说,女儿不用自尽?"
"你若无失德之事,为何自尽?"阮文忠反问。
阮青枝忙翻身跪好连声称谢,眼泪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阮文忠甩袖站了起来,咬着牙骂了一声:"丧门星!碧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说罢,他再不停留,大跨步便往外走。
阮青枝爬起来,踉跄着追出了门口:"父亲,你要把我的携云放回来啊!她卖身签的是活契,若是受了大罪死在府里,她父母会告的!"
"行了!"阮文忠喉咙里几乎要喷火,"为父让她滚回来就是,你休要在此号丧!"
"多谢父亲呀!"阮青枝立刻破涕为笑。
阮文忠走得急,并没有看到身后一主一仆两个小姑娘齐齐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夜幕渐沉,檐下细雨绵绵。
阮青枝甩袖转身:"现在,可以专心去收拾床上那个不知死活的臭男人了!"
夜寒被她一句话戳中心窝子,郁闷得一夜都没睡着。
阮青枝也是一夜未眠,以至于第二天早晨走到菁华院门口的时候,她的眼前还是有些发昏。
门槛上一个婆子坐着做针线,见她来了屁股也没抬一下,耷拉着嘴角懒洋洋地道:"夫人在里头呢,大小姐等等吧。"
阮青枝抬脚跨过她一条腿迈进门槛:"母亲也在?那不是正好?我们母女三人许久没有亲亲热热在一处说过话了!"
婆子愣了一下,被她的衣角拂过脸颊才猛然惊醒,跳了起来:"大小姐,您不能进去!"
阮青枝站住了,回头看着她。
婆子与她目光一触,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嘴边的一句训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讨好:"大小姐您且稍等,我先进去向夫人报一声,免得她挑您的理儿。"
阮青枝很好说话地答应着,看着她奔了进去。
之后就再也没了任何回音。
阮青枝等得不耐烦,径直抬脚走了进去,穿过一道长长的游廊站到了阮碧筠的门前。
此时里面正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不知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阮青枝在门外略一迟疑,便听见金氏用她从未听过的轻柔欢快的语调说道:"……如今他可是我的毛脚女婿了,我还怕他作甚?有我的宝贝女儿护着我呢!"
原来是在说阮碧筠的婚事。
这正是阮青枝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她再不迟疑,抬脚便走了进去,敛衽下拜:"女儿青枝拜见母亲。"
堂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金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换成狰狞的厉色:"丧门星,你来做什么?你父亲不是说罚你闭门思过?"
几个丫鬟婆子原本是团团围坐在金氏身边的,此时也各自敛了笑容,低头起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阮青枝没看旁人,也没理会金氏的呵斥。她正死死地盯住了一个人,目光像生了根似的再也移不开。
那是一个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杏眼长眉、粉面桃腮,抿嘴一笑如春华初绽,明艳动人。
"姐姐来了。"那女孩子开口轻唤,声音温柔婉转。
这就是那个凤命的阮碧筠啊。
虽是孪生姐妹,但两人的面容并不十分肖似。阮青枝冷眼看着这个妹妹,越看越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拥有凤命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当然,单凭面相看人也不是每次都准。她还有个更稳妥的办法,只是代价有点大,不知用在这儿会不会太浪费。
阮青枝心里有些犹豫。
身边又是金氏的声音炸响,尖锐刺耳:"薛妈,谁叫你把这个没规矩的东西放进来的?给我打出去!"
阮青枝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久了些,明显是失礼了。
想至此处她又认真看向阮碧筠,却发现这个妹妹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不悦,仿佛被她盯着看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所以在性情和仪态上,她也输了。
阮青枝有些泄气,终于收回了目光,很勉强地向阮碧筠扯出一丝笑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阮碧筠温婉地笑着,阻止了要冲进来的薛婆子:"薛妈下去吧。我正想找姐姐说说话,她肯来看我,我很高兴。"
金氏皱眉,脸色不善:"筠儿,你跟这个丧门星有什么话好说?"
"娘!"阮碧筠有些不满似的嗔怪了一声。
金氏绷着的脸立刻就舒展开来,满面怒色都换成了无奈的宠溺:"罢了罢了,总是拿你没法子!--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了好让她走!"
阮碧筠答应了,向阮青枝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姐姐,昨儿我也病着所以没有去看你,姐姐有没有生我的气?"
阮青枝假装没看见她伸出来的手,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地道:"我也是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瞧瞧。"
金氏的声音在旁冷冷地道:"可别!你要是真心对筠儿好,以后离她远点就行了!"
这话里的敌意太过明显,阮青枝忍不住皱了皱眉。
阮碧筠到底还是抓住了她的手,示好似的摇了摇:"姐姐别生娘亲的气。其实娘亲疼你和疼我都是一样的,只是咱们两个人的命数犯冲……"
她絮絮地说着姐妹间亲昵的话,声音柔软如黄莺出谷。
阮青枝却没怎么听进去。她只管低头看着阮碧筠的手,强压住心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恨意。
那不是她自己的情绪,却不知是出于这身体原主的记忆,还是出自这一世命数的设定。
由于心绪太乱,阮青枝的脸色难免有些不好看。
这时阮碧筠忽然放开她的手,神色痛苦地按住了眉心。
金氏立刻紧张地跳了起来:"筠儿怎么了?头又痛了吗?我就说你不该见这个丧门星--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最后这半句话当然是对阮青枝说的。
阮青枝木然地向后退了两步,却迟疑着不肯走。
她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呢。
金氏见她迟疑,怒气更盛,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只茶盏便砸了过来:"你还不滚?定要害死你妹妹才肯罢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是个黑心烂肺的……"
茶盏和各色果子一只一只地砸过来,阮青枝被逼得退无可退,只得靠在门边站定了。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趁人不见掐破指尖飞快地在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强行将记忆中所剩不多的术法催动了起来。
眉心一点殷红一闪而逝。阮青枝重新睁开眼睛,便看见妹妹阮碧筠周身祥光环绕,隐隐呈现出凤凰的形状。
"果然……"她眼前一黑,脚下不住地发虚。
阮碧筠果真是凤命,再无疑虑。
那她怎么办?
九世轮回,就这样功亏一篑吗?
金氏手中掷出的一只香瓜准确地砸中了阮青枝的眉心。她恍若不觉,盯着阮碧筠怔怔地看了一刻,终于艰难地转身走向门口,失魂落魄一般。
身后金氏的骂声未绝:"狼心狗肺的东西!明知道自己是丧门星的命,偏还要缠着筠儿不放……你怎么不早点死!"
阮青枝对这样的骂声并不在意,只是金氏口中反反复复提到的"丧门星",终于敲进了她的心里。
这三个字恐怕不是凭空而来。相府是请高人算过她姐妹二人的命途吧?
也即是说,这一世她非但不是凤命,反而命数极其凶恶,甚至已到了与妹妹祥瑞之身相克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
阮青枝百思不解,也顾不上金氏的咒骂和丫鬟婆子们的劝慰,只管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尚未走出大门,却见前面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飞跑进来,口中喊着:"夫人!睿王殿下又来了,老爷正在大门口迎着呢!"
菁华院中霎时忙乱起来,笑容瞬间绽开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睿王,就是前天晚上送阮碧筠回来的那个人。
听伴月说,那是当今皇帝的第四子,文韬武略在几位皇子之中都是拔尖的,被立为太子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会不会就是……
阮青枝心中怦怦乱跳。眼见丫鬟婆子们簇拥着金氏出门相迎,她不顾旁人的白眼,硬着头皮跟在人群后面追了过去。
未到大门口,远远地便已看到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走了进来。
入眼金色光芒刺目,耳边隐隐有龙吟之声。
至此,阮青枝心下最后一分侥幸也没有了。
心脏瞬间揪痛,眼前只觉一阵恍惚,人已糊里糊涂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齐声惊呼,两个不认识的婢女冲过来扶住她,却没有得到命令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站在原地无措地乱叫。
金氏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甩着袖子厉声骂:"又不是死了,乱嚷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婢女领命忙忙地拖着阮青枝往旁边退让,睿王凌霄已看见了。
他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憎之色,回头问阮文忠道:"这是何人?看着病恹恹的,是特地跑来本王面前表演昏倒的吗?"
阮文忠被他问得脸上通红,忙呵斥婢女:"快拖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下去!"
之后又向凌霄赔笑道:"殿下息怒。这是我另外一个小女,自幼体弱多病不曾见过贵人,故而欢喜失态。"
凌霄低低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身子弱,心机可不弱!"
阮文忠脸上更红,点头哈腰连说:"她不敢,她不敢!"
金氏在旁尖声叫道:"她才敢呢!老爷还不知道吧,适才她假装好心跑去菁华院看筠儿,两个人一拉手,筠儿就头疼得受不住,差点又要昏过去了!"
凌霄闻言脸色一沉,立刻出声叫住了那两个婢女:"把阮大小姐放下来吧!"
两名婢女齐齐松手。
阮青枝才觉得意识清晰了一两分,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再次摔了下去。
凌霄踩着她的衣角飘然走过,神色漠然:"既然阮大小姐喜欢躺在地上,那就让她躺着,何必扫她的兴!"
阮青枝只觉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听着耳边风声飒飒,昏昏然不知身在何方。
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一大群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不远处几个粗使的婆子和小厮悠闲地站着,不时对着她这边指指点点。
阮青枝扶着身下的砖石慢慢地坐了起来,怔忡良久。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命数"是什么。命里注定不属于她的,她闹翻了天也抢不来。
所以凌霄实在多虑了。就算他自己免费送到她面前,她也不会要的。
这叫,知命。
阮青枝在地上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攒足了力气,起身扶着墙角慢慢地挪回了惜芳园。
伴月看见她一身狼狈地回来,跺脚惊呼:"你被人劫色啦?"
阮青枝脚下一踉跄,险些再次跌倒。
幸而那臭丫头还算灵活,立刻冲上来拖着她进了门,一路走一路抱怨:"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我就不该让你自己去!家里那两个伤患又死不了,有什么好照料的……"
正嘀咕着,其中一个伤患已经迎了出来。
是那个夜寒。
他伤得极重,却偏不肯老老实实地躺着,一大早就拄了根木棍在院子里乱走,脸上全无半分血色,惨白惨白的像个鬼一样。
鬼?!
阮青枝一惊,忙又眯起眼睛往他的脸上细看。
却见那人周身死气氤氲,几乎已将他的面目完全遮住。
竟是个--
死人!
阮青枝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是隔天了。
耳边仍是伴月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人心里恍惚,直疑心自己又重活了一世。
阮青枝叹息一声,睁开了眼。
伴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惊呼:"呃?小姐你没死啊?!"
阮青枝想敲她,手上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她知道这是强行动用术法的后果。
用凡人的话说,那是"仙术",不是肉身凡胎能承受的。所以她这场"病",恐怕还要拖些日子。
阮青枝认命,开口问道:"府里怎么样了?夜寒没事吧?"
伴月嗤地笑了一声:"你都不问问我和携云怎么样,开口就问夜寒?这么偏心真的好吗?"
夜寒原在廊下坐着,听见动静便直接走了进来:"小姐有何吩咐?是不是可以去杀二小姐了?"
阮青枝没有答话,偏过头去定定地看着他。
此时术法效期已过,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了。眼前站着的夜寒,就只是一个脸色过于惨白的、挺好看的普通人。
阮青枝在心里叹了一声,黯然道:"阮碧筠不是你我能杀的。而且……命数如此,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夜寒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微皱了眉,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阮青枝默然良久,又问道:"睿王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夜寒不答。
倒是旁边的伴月噌地跳了起来:"你还问呢!现在满府里都在传说你到睿王爷面前去扮柔弱投怀送抱,被睿王爷下令丢到地上不许管!你都成了府里的笑料了!话说你该不会真的干过那么蠢的事吧?"
阮青枝气得赏了个白眼给她:"你家小姐的眼光那么差吗?"
伴月很想点头,最终忍住了,撇嘴轻声嘀咕一句:"怎么差了?比睿王爷好看的人可不多!"
阮青枝没有理她,仍旧看向夜寒。
后者在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隐去,语气平淡地道:"睿王本人没有再来,但昨日又派管家来送过一次礼,据说是给二小姐的补品。"
阮青枝沉吟片刻,又问:"依你看,他这样做有何目的?"
夜寒眼角的笑意重新显现:"当然是逼阮丞相表态。"
阮青枝点了点头。
同她想的一样。
在柳府的那次相救或许不方便向外宣扬,但这几日两府的往来却一定会传得人尽皆知。
凌霄的这番举动无疑是在向世人宣告,他与阮丞相很是亲近。甚至如果有人消息灵通,就可以打听到事情与相府那个凤命的二小姐有关。
如此一来,阮丞相就会被看作是睿王阵营的人;阮碧筠的"凤命",也会在世人心中引起可以预见的联想。
除非皇帝心里有别的念头,否则经此一事,睿王离太子宝座无疑又近了一大步。
阮青枝赞了一声"妙",之后便闭上了眼,不再多问。
夜寒没有问她为什么关心睿王,她也没问夜寒为什么会分析睿王的谋略。二人之间明明并无太多交流,却仿佛惜芳园本来就应该有夜寒这个人,分毫也不觉得突兀。
伴月一头雾水地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小姐该不会对夜寒有意思吧?
这可不行啊!堂堂相府大小姐,怎么能配个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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