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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宿主!不许亲你的病娇情敌
百丈竿头 著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房既清,夏侯鸣 时间:2022-07-27 14:03:22
小说介绍
房既清,夏侯鸣《系统:宿主!不许亲你的病娇情敌》讲的是【无女主!!甜宠+双洁+穿书+重生+he】【桀骜不驯穿书世子×钓系美人重生权臣】-当夏侯鸣还是个黄口小儿就被系统绑来执行任务让他作为主角撰写一本言情甜宠文但是,他遇上了一个强劲的情敌:房既清-幸得上天垂怜,房既清重生回到了遇见夏侯鸣前再见前世爱人时,他却直言喜欢他人他目的有二:夏侯鸣和杀死系统-夏侯鸣本以为情敌是个狠角色可是这个情敌缘何一会儿弱不惊风求保护,一会儿又凶得嘎脖子不眨眼!?-系统:【主人,请您不要与情敌不清不白……】还没说完,系统就咽气了房既清:"多嘴"夏侯鸣惊呆了:还能这样……
第1章
精彩节选
“敌军降了!辽北大捷!大捷……”
粗犷的福音于急促的踏马声下响彻整个辽北大漠。
阵前的残兵败将趁乱逃串而去,沙土黄埃赤色横野,一片哀嚎……
慌乱之中,于风沙之中持戟纵马而来的少年像是席卷了全部杀伐,却笑得张扬,大呼:“回大营!”
他是辽北晋王府的晋王第三子——晋王府世子夏侯鸣。
此战开始得突然,却耗时半年之久。
大侯国库亏空,若非他孤军深入敌营为晋王拖延足够三天三夜的契机,此战恐陷。
夏侯鸣将才领着余下将士出了大沁关口,迎面而来一斥候。
见其匆忙,夏侯鸣勒马停下,问:“何事?”
少年将军顶束金冠,披百花战袍,横戈跃马。
却是个玉面阎罗,英姿飒爽的脸杂糅着异域风情,那一双眼格外好看,逸气轩眉宇。
整个人弥漫着年少的张扬和踏血而来的邪气。
“回小世子,王爷……王爷”那斥候踉跄言语间抹着眼泪。
夏侯鸣这便知晓是出事了,没等斥候说完,快马加鞭赶回大营。
未及辽北大营,耳边响起熟悉的机械声音,是系统886。
系统886:【主人,已经来不及了,晋王已经没气了,您节哀吧……】
夏侯鸣不愿相信,对着烦人的886骂道:“节哀你大爷!他不是男主角吗?怎么会……怎么会……”
最后那个字像是滚着岩浆,将夏侯鸣的喉咙哑了个遍……
夏侯鸣是穿书而来,至今满打满算将将十八年。
而这个缺德系统也陪伴了他十八年。
系统886:【主人,您何必如此难过,这些都是虚无的纸片人……】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十八年来,他为了能回到现实世界兢兢业业做任务,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
当初,他穿到了一本言情甜宠小说里男女主的儿子身上。
男主角自然是将才被告知烟气的晋王,而女主是晋王妃。
这波穿书实在是亏,既没有剧本,还做了男女主十年的儿子……
好歹是喊了十八年的爹,要说没感情那岂不是连狗都不如了。
系统886:【……】
夏侯鸣纵马抵达大本营,一位穿得像个花孔雀似的男子慌着脸色迎上来。
花孔雀手执折扇,低声道:“三少,京都刚刚给你传来信,还是八百里加急,现下要看吗?”
夏侯鸣没理他,撂下一句“滚”便急冲冲往晋王的大帐而去。
夏侯鸣赶到时,大帐中的人哭做一片。
夏侯鸣有些不敢相信,于书中描述,晋王骁勇善战,从无败绩。
怎么会死呢……
系统像是猜透了夏侯鸣心中所想,解释道:【主人,这是既定的结局,因为你如今已经成年,你即将接替男主的位子,续写下一本言情甜宠小说。】
系统所言便是夏侯鸣这么多年来的任务。
为了完善所谓的男主角人格,他可谓是活得比狗都累。
路边的野狗见了都要说一句“牛逼”的程度。
夏侯鸣愣愣地站在门口,眼前跪了一地,抽泣声似要穿破耳膜。
周遭像是被浓雾塞得密密麻麻,床榻上的平静的男人被虚无的力量拉远、又推近……
夏侯鸣是一个孤儿,但书里的父亲给足了他父爱。
忽地,耳边像是有人在唤他,但他已经无法回答了……
模糊的、无法聚焦的眼中之人随着那一滴坠落的泪一齐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在夏侯鸣伤心之余,系统886即使见缝插针,道:
【恭喜主人,完善主角人格已完成,主线剧情即将开启。】
【当前数据为,主角人格:100%,主线剧情:1%,主角羁绊值:0%,温馨提示:主角羁绊值能换取道具。】
夏侯鸣没心思听886唠叨,哽咽道:“我正难过呢!你能闭嘴吗?”
【主人,不能哦~您接下将对小说的基调进行选择。】
说实话,夏侯鸣不太听得懂系统说的基调是啥,他这辈子就看过身处的这本书。
【本系统根据主人的实力成功选中女主——永宁公主。剧情设定则由主人二选一,请选择:
A、先婚后爱;
B、“日”久深情。】
夏侯鸣他真想揍给系统一顿,“你那个引号合适吗?!”
系统面对对方的吐槽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遍选项。
夏侯鸣无奈下只能选A,他还有选择吗?!简直丧尽天良……
【主人,接下来请您时刻谨记本书基调为甜宠言情。您的续写任务已生成书名:《作精公主和暴躁世子先婚后爱》。】
夏侯鸣:???
这么脑残的名字真的有人会看?
系统:【这你就别管了。】
系统说完最后一个音节,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
京都派遣的礼部、钦天监等官员虽众多,晋王的丧制却办得极简。
而夏侯鸣有个嫁入京都的二姐,此刻也正往辽北赶来。
几日的伤痛绝望后,夏侯鸣赫然间想起“花孔雀”所说的八百里加急的信件。
花孔雀是夏侯鸣在三年前于大漠一个没落部落上救下的男子,唤汜延。
那之后他便一直跟着夏侯鸣,在晋王府混吃混喝。
汜延是在黄昏时寻到夏侯鸣的,他面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夏侯鸣。
他将那封已经被拆开的信递给夏侯鸣,急道:“我刚刚参透此封信,其意为:东宫勾结乌顿国,意在杀晋王。”
坐于阶上的夏侯鸣猛地起身,夺过信。
夏侯鸣本以为是什么重要信件,可里面却……画了一幅画 ?
此画全然不像古人所为,反倒像是小学生随意涂鸦的。
他脸色顿时僵住,微有些抽搐,他讶然:“你确定是这个意思?”
汜延将折扇展开,一双狐狸眼微上挑,一脸自信,“错不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纸条,“对了,信封内还藏了一纸条,其上的字符我不太懂,你瞧瞧是何意?”
夏侯鸣接过字条,还没阖上的嘴再次张得老大,“卧槽!居然是简体汉字……”
没错,是现实世界的汉字,是夏侯鸣原本世界的汉字……
上面赫然写着:东宫勾结乌顿国,意在杀晋王。
夏侯鸣又怒又喜,问汜延:“花孔雀,这信是谁送来?是东宫那位杀了我阿爹……”
汜延:“是你二姐丹阳郡主至京都送来的,点名道姓要送至你手里。”
如此说来,该是有人借他二姐之手暗中传信,却还是迟了一步。
到底是谁?也是穿书者么?
漫天蔽野的黄沙,灰蒙的阔天长接大漠。
脚印踩乱了滑如绸缎的黄沙大漠,卷沙西风亦步亦趋随着大漠艰难行走的人。
细细看去,原是两人而行。
背上的房既清眼睛半眯着,奄奄一息地斜靠在夏侯鸣的肩头。
房既清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感觉背着他的夏侯鸣将他往上撑了撑,耳边一直传来说话声。
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他们已经在大漠连续好几天没进食了,最后一滴水也已经进将死的房既清的肚子里。
夏侯鸣见房既清没动静,忙站定脚步将他颠了颠,直到颈间传出短暂的绵密息声。
这才松了口气,扯着干哑的嗓子,却仍然温柔:“怀霜,别睡,我们马上到了……”
房既清忍着嗓子的撕裂,回他:“嗯。”
听见回应,夏侯鸣才继续赶路。
“怀霜,我同你说话吧。”听得出夏侯鸣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继续道,“怀霜,你睁开眼看看前面那座山,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到了……”
房既清听话地硬挤出一条缝,他已经病得眼睛无法聚焦了,只看到一撮模糊的葱绿。
他顿时有些想哭,但体内已经没有水分了,他只能朝着希望扬了扬嘴角。
“阿鸣,我…不想去……你放我下来吧……”房既清忍着浑身的剧痛道。
夏侯鸣呵斥出声:“你说了不算,我们马上就能逃离系统、逃离这个世界了……”
夏侯鸣告诉房既清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是被一个叫系统的东西绑到这个世界的。
而他们此行便是要穿透世界狭缝的bug回到夏侯鸣的世界。
但他已经无福消受往后的一切希望。
房既清道:“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夏侯鸣不再同其言说此话题,他那双浅棕如琥珀的眼睛含着光,直直盯着正前方的葱绿。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希望就在前方,夏侯鸣眼眶湿润,满含情意,道:
“怀霜,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回家了,我们立马去国外领证,我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
“阿鸣……”房既清不知说什么,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只想趁着有气儿再喊喊他,他说的一切不知所以然的未来都很遥远……
“到时候,爷爷肯定会为我们举办婚礼…我家怀霜长得这般好看,肯定会上头条的……”
听闻“婚礼”,房既清耳目忽地清明一瞬,心随之一颤。
他问:“可是…我们都是……”
夏侯鸣打断他:“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我们就是要结婚的。”
夏侯鸣喋喋不休地说着未来。
“等我们回家了,冬天我们去高雪维尔滑雪、春天我们去爬黄山、夏天我带你去西双版纳过泼水节……”
夏侯鸣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一直言谈让房既清保持清醒。
晃眼间,黄昏将至,眼里的那抹葱绿开始具象。
无垠的大漠陡然威立着一座丰草长林的高山,属实诡异。
大漠与葱郁的交界处泛着金色的曦光,似柄神剑要把这诡异的差异割裂开来。
忽地,夏侯鸣把房既清放到地上,苟延残喘的他微张着嘴,眼睛已经紧紧闭住,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
这副死相将夏侯鸣吓得不轻,他颤着手抽出腰间的匕首,模糊着眼在自己的手掌上割了一条口子。
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夏侯鸣用另一手接着要露于地上的血,徐徐靠近房既清的嘴唇。
这些如流水般红色液体是救命的甘泉。
夏侯鸣将右手的血舔舐干净后才握住流血的左手,抑制住手不再发抖。
旋即,对准房既清的嘴唇,一滴入口,房既清意识回来大半。
他在昏迷中**地吮吸着越来越少的甘露……
“有用,有用,有用……”夏侯鸣看着逐渐清醒的房既清呢喃道。
房既清半眯着眼,满目赤色,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
夏侯鸣却笑得像个小孩,手不停地抚着怀里人的脸。
继而,粗糙发干的唇点了点房既清的额头。
“怀霜,我爷爷说‘爱’这个字很重,”说着,夏侯鸣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出口,带着苦笑,道,“若是失败了,我们就只能在黄泉见面了。”
房既清瞳孔猛地一沉:“阿鸣……”
“怀霜,以前我没同你说过,”夏侯鸣盯着龟裂的唇瓣,俯下身一吻,眼里是溢出来的坚定:
“怀霜,我爱你,很爱很爱……”
话音未落,房既清见到夏侯鸣口中的系统是何模样。
灰色的、如方桌那般大的透明漂浮物悬于两人眼前。
系统886:【世界崩塌指令——怀霜,我爱你,即刻生效。】
【请做好准备消失!准备消失!消失!】
【滴——】
房既清还没来得及回应他,整个世界在一瞬崩塌。
嘭!
杯盏被打碎的声响穿透房既清耳膜,他猛地起身。
房既清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抓了一把寒风,鼻子霎时发酸,止不住的泪坠于碎瓷片。
又梦到了那日……
至今,重生的一个月以来,他夜夜难眠。
闭目之景全是凭一言便毁天灭地的系统,还有夏侯鸣的死,如遇水消融的雪那般迅速。
恐怖如斯……
“既清哥哥,既清哥哥!”
“好消息……不对,是坏消息……”
一嗓甜糯的呼喊响彻轩敞的鸿胪寺敬事房,随着声音的渐大,一袭杏黄丝绸襦裙跨入门槛。
见来人是大侯国刚及笄的永宁公主李南枝。
房既清敛容整装,对其行礼,一贯疏离且平淡的语气:“见过公主。”
永宁跑上前,看着地上的狼藉,话锋一转,忧心道:“既清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房既清道:“不小心打碎的,无碍。”
永宁半信半疑的接过下人送来杯盏,一饮而尽,局促的呼吸缓和了些,才转回正题道:
“我刚在奉天殿听到的消息,辽北大捷,但是……”
“但是什么?”房既清微蹙着眉,心中莫名忧虑。
“晋王于大战中中了毒箭,抢救无果,已亡。”永宁说此话时,目若悬珠的眼里已经含着泪水。
娇生惯养的公主难得出手对将死之人力挽狂澜,如今却无甚改变,难免为之落泪。
一月前,房既清同永宁道太子通敌卖国,意欲除去晋王。
为了保住大侯唯一一个能征惯战、毫无败绩的战神,永宁用自己的理解隐晦地画了一张画。
房既清看了那张鬼画符,又往信封内塞了一张字条。
其上的字体是夏侯鸣曾教授他的。
他冒着被系统发现的风险,只为以此来试探夏侯鸣是否为穿书之人。
至于晋王能否获救他并不在乎,只有晋王死了,他的夏侯鸣才能自异世界穿书而来。
永宁手里握着帕子,轻声抽泣道:“既清哥哥,你说我们送去的信夏侯鸣是不是没收到?”
房既清答非所问,追问道:“晋王府小世子可有什么消息?”
永宁拿出手帕,揩去眼角溢出的泪,细细回想着于奉天殿偷听到的话。
接着,永宁回道:“夏侯鸣好似无碍,好像此战还因夏侯鸣于大沁关拼死拖延时间才得以大捷。”
房既清放下手里的杯盏,光洁白皙的脸庞,修长的眉宇下双眸紧闭,鼻梁英挺,嘴唇泛着青白。
不对,不对……
夏侯鸣本该毫无武功,更无上战杀敌之能。
本体既活着那夏侯鸣该是穿书而来的,怎么会……
永宁看着房既清,他身上泛着的冷静寒意让人心颤,她轻声问:“既清哥哥,你怎么了?”
闻言,房既清徐徐抬眸,见其颇恐慌的神色,房既清方晓自己失态。
他美眸一弯,旋即惋惜道:“公主,我们已尽力,不必太过忧心。”
房既清向来不外露情绪,或笑或无。
笑时,极美的眼眸恍蛊惑人心,忘却他平日是那般疏离冷淡。
永宁不自觉对着房既清笑道:“既清哥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房既清敛去笑意,他该怎么办?
若是夏侯鸣不曾穿书,这世间只留下他一人,他该怎么办?
须臾,房既清平淡道:“我会奏请太子殿下,让我以东宫的名义前往吊唁。”
翌日夜里,夏侯鸣擐甲披挂,迎着透骨寒风,孤身一人远去。
身后人皆以为自家将军不过是想借凉风摧意,并未跟上。
半夜归来之时,血染红袍,戟身鲜血已然凝固。
再细看,马上横睡了一人,是敌军之甲。
属下紧步上前迎去,还未看清马上之人便被夏侯鸣扛于肩头,直冲营帐中去,临门留下一句:“帮我取些酒来。”
属下得令去取酒,及营帐才看清那人是谁。
属下将手里的酒递上,抬眼一看,只见敌军俘虏四肢被绑于铁架之上。
无力地垂着头,胸前的血不停蜿蜒,却不至于致命,可以看出夏侯鸣留了手。
夏侯鸣接过酒,面对着敌军俘虏,仰头大喝一口。
余液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经喉结染**衣领,喉结滚动,酒已然下肚。
他眼神不曾移开敌军俘虏,眼中阴霾戾气直叫人心慌。
夏侯鸣提酒的手垂着,走近敌军俘虏,另一手这才抬起了他的下巴,冷眼瞟到了被敌军俘虏嘴角的污血染予的手指。
眼不见心不烦,夏侯鸣抬眼乜视俘虏的眼睛,“你只需指证大侯国太子通敌卖国,我便留你全尸。”
“呵呵呵……不识此人,乌顿已投递降书,你敢杀我……”
话音未落,夏侯鸣将还未咽下的酒倾吐于俘虏沾满血迹的脸上,“呸!我还真敢。”
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字节,犹如剑指喉颈,闻者心颤
汜延知晓夏侯鸣是那有气必撒之人,忙跑进帐内,忙劝道:
“三少,漠南国已投递降书,擅杀其将领恐不妥,上面怪罪下来你怎么交代?”
“我自己受着,滚!”夏侯鸣无心管那么多,现下他只想让此人求死不得。
夏侯鸣平日虽爽朗洒脱,可但凡谁惹急他,他却能做得到比谁都狠,简直惨不忍睹。
汜延只能退出营帐,纵使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守于帐外。
后半夜帐外徘徊无数人,耳畔是缭绕了一夜的声声惨叫。
无人敢通报也无人敢擅自进帐,只能摩拳擦掌焦急等侯。
日光渐亮,寒气铺层,恍若战后硝烟,绯红的朝霞喷射而来。
同昨夜俘虏睡马而留的污血交相辉映,甚是刺目。
帐内响了一夜的魔音总算结束,帐外众人浩气长舒。
那俘虏当真走得不容易……
不过片刻,甲袖相碰轻响,步履欲近,帐外人顿时肃正。
那一双血手掀开帷帐,夏侯鸣踏步而出,看到眼前众人似有些惊讶。
“你们干嘛?”
夏侯鸣手里正拿着一块白净的手帕擦拭着渗入手指缝隙间的血红。
慵懒问话,活像刚睡醒一般,同满身的殷红实属不相配。
众人闻声也未曾回话,苦笑着走开,皆故作一副路过的模样。
就是演技属实不太好……
夏侯鸣无奈笑了笑后冲站于一旁的属下吩咐道:“将那人丢了喂狼。”
笑意不过一瞬,狠戾于眼眸中渐显,他将不再白净的手帕随手一丢。
汜延走上前,折扇挡于鼻前,摇头晃脑地叹道:“惹不起,惹不起……”
“凡是牵连到我阿爹之死的,一个也别想活……”
“阿……世子!”话音未落,被来人的呼喊打破。
两人依声而望,只见一抹白色钻入了夏侯鸣怀里。
夏侯鸣、汜延 :“!”
白衣被污血染脏,怀里的人依旧紧紧抱着,似要把夏侯鸣憋死。
汜延一脸吃瓜相,打趣道:“呦,三少真是好福气,如今竟然男女通吃了。”
夏侯鸣伸出脚踢了汜延屁股一脚,汜延灵活躲开,对着他贱兮兮地笑。
夏侯鸣手上满是殷红的污垢,他不知如何推开怀里的人,无措间,没好气道:
“这位兄台,认错人了,快给我松开!”
听见呵斥声,怀里的人依依不舍退后两步,微抬眼眸,含着薄雾。
瞧见真面目的夏侯鸣和汜延一时目瞪口呆。
霎时身侧一切似被此人模糊,独独此人不动而雾自散,如月下神君,容仪似画。
夏侯鸣似是被迫同此人相视,那双含着似雾似泪的眼眸,诡谲地将他整个人都剥离。
两人间萦绕的寒风宛若冻结一般,那股寒刺骨的寒气直冲心脏,激出的疼痛刺激着泪腺。
夏侯鸣哭了,左眼的那一滴泪划过脸颊,坠落然后砸向地面,匪夷所思地震耳欲聋。
倏地将夏侯鸣惊得手臂一抖,他赶忙移开眼,抬手胡乱摸了一把脸。
他看着手上的泪渍,一副见鬼的表情,“卧槽,什么情况……”
我竟然被一个男的……美哭了?!
汜延上前一步,眼里闪着光,对着此人道:“漫天黄土的辽北还能出这等美人么?”
话毕,当事人朝其投去森冷的眼神,满眼的敌意,礼貌拘礼后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同世子是何关系?”
那嗓子清冽冷淡的声音中似夹杂着利刃,仿佛回答错一字便会被噶脖子……
又来个惹不起的人……
汜延莫名有些心虚,阖上折扇,回道:“呃……亦师亦友。”
“滚,你算哪门子师?”夏侯鸣骂完一个,又对着这个自来熟道:“你谁啊?擅闯军营是死罪。来人,拖下去砍……”
夏侯鸣再次被此人打断,此人冰凉的手掌触上夏侯鸣的手腕。
此刻,此人面上已然无表情,眼神如临冰窖,他冷漠道:
“不必了,是我认错人,我这便离开。”
说罢便要走,夏侯鸣转手抽出身侧士兵腰间挂着的剑。
眨眼的功夫,剑身抵着背对他的那人,力度把控极好,将将划出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沿着脖颈往下滑,将月白色的衣领染脏。
不知缘何,横扫沙场的夏侯鸣忽觉此道伤口有些刺目,他不悦地啧了一声后将剑身往外移了移。
夏侯鸣叫住他,“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那人毫不惧怕利剑,徐徐转身,礼貌疏离地行礼:“京都鸿胪寺寺丞房既清见过小世子,不知小世子要如何处置下官?”
“京都来的?”夏侯鸣追问道,“你是同我阿姐来的?”
房既清回道:“是。”
听闻丹阳郡主已回辽北,夏侯鸣一时高兴,两步并一步朝房既清走去。
高兴冲散怒火,他愉悦道:“快,我阿姐在何处,快领我去。”
房既清领着夏侯鸣一路往晋王府走去。
他脑中不断重映着夏侯鸣将才的举手投足、一瞥一笑。
那是他刻在骨子的记忆,夏侯鸣没心没肺、洒脱却易怒。
他便是夏侯鸣,可为何会舞刀弄剑?
房既清跟在夏侯鸣身后,看着他满身的血,因相隔较近,鼻腔处时不时飘来难闻的血腥味。
这些血……他不经想起死前的那幕惊心眩目的景象,他以血为他解渴。
游神间,前方的人传出言谈声。
执扇那人先道:“早就听闻丹阳郡主的容貌顶着整个辽北的女娘,今日终可一见。”
夏侯鸣偏头看了那位执扇男子一眼,得意一晃而过,笑道:“那是自然。”
他停顿半晌,继而叹了口气,道:“四年前,我阿姐不惜惹怒阿爹半夜驰马去寻京都那个小白脸,如今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房既清于后侧默默入了耳,言语间全然不像是做戏。
可明明是刚刚穿书而来,怎会同丹阳郡主如此情深义重,房既清再一次陷入迷雾中。
“郡主倒是个真性情。”汜延笑道,“不过我瞧三少也是这个性子,哪天要是当真看上个女娘肯定得把这天掀个窟篓出来。”
夏侯鸣将一爪血手拍在汜延的肩上,素衣上旋即映出个手印,颇具诡异。
只听他道:“少扯我!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母夜叉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张嘴。”
汜延一脸嫌恶地瞥了一眼肩头的手印,苦着脸道:“我看你更需要,赶紧找个贤惠的女娘管管你盥洗。”
于是,两人又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房既清又喜又无语。
夏侯鸣这张嘴还是如从前那般不饶人……
他们一路吵至晋王府。
夏侯鸣打眼瞧见晋王府房檐上悬挂的白色,脸色顿变,身上的吊儿郎当瞬间消散。
周身的甲胄泛着寒气、严肃。
俩位阍者自门口跑来,低眉顺眼道:“小世子您回来了,郡主刚及府,正寻您呢。”
夏侯鸣朝他点头,“你去告诉阿姐 ,我先去换套衣服。”
言罢,只见夏侯鸣回过头上下打量着房既清,指着他那一身红白相间,吩咐下人道:“给这位京都来的官儿取件衣服去。”
众人中跑出一笑得憨厚的高挑男子,房既清认出来他——是夏侯鸣的侍从戚风。
“爷,这就是京里来的官儿吗,挺俊呀!”
房既清:“……”
夏侯鸣抬臂敲了戚风脑袋,“话怎么这么多,赶紧的!”
戚风闻训这才赶紧跑着远去。
房既清扶额无语,暗道:有主便有仆,个个嘴碎。
此举似被人察觉,房既清被一道阴影埋没,他微抬眸,是夏侯鸣。
夏侯鸣正眯着眼打量着他,蹙着眉头,很不满意他,嘴里的斥言随时能吐出。
“你叫什么来着?”
房既清:“……”
“下官唤房既清,表字怀霜。”
“怀霜,怀霜……”夏侯鸣叨念着房既清的表字,那两个晕着寒气的字自他嘴里滚了又滚,多了几分暖意。
房既清听之入心,浅唇微扬,一切恍若回到当初。
“这字倒是如人一般,比今冬还要冷,”夏侯鸣打趣道,也不让对方回答便转身往府而去,“走吧,随我去西厢房。”
房既清提着衣摆迈上台阶,随着夏侯鸣去到西厢房。
岁暮天寒,才迈入厢房,铜盆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房既清将紧绷的身子松了松。
夏侯鸣还是如从前一般不愿外人伺候自己,因而整个厢房内只有他们二人。
四周门窗紧闭,乌沉香的熏香延绵着红罗炭的丝丝暖流。
两人相隔十步之内,夏侯鸣一话不说,自顾自将身上的甲胄褪去,丢于地上。
除却两颗或快或慢的心跳响动,衣物摩擦声是他们同寂静唯一的交流。
房既清一动不动的眼神太过炽热,惹得夏侯鸣停下动作,疑道:“你脑子没冻病吧?衣服马上就送来,还愣着干嘛。”
房既清红着耳收回眼神,徐徐往夏侯鸣靠近,直至只相隔着一个炭盆。
炭热似加速着血液流动,房既清开始解开衣袍,同地上的脏衣堆作一处。
如果夏侯鸣问他,他便说自己怕冷,是想要靠近炭炉。房既清想。
好久,也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夏侯鸣压根没这方面的心思。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戚风将衣物送来。
戚风领着俩个小丫鬟托着两套衣服进了门,指着一套丧服和一套月白直裰长袍。
他道:“爷,这边是您的,这边是这位大人的。”
夏侯鸣对着他们点头,他们放下衣物便离开了。
此刻,房既清只留着亵衣,而夏侯鸣已经裸着上身,他正拿着湿巾擦拭身子。
房既清拾起衣物开始穿着,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夏侯鸣。
却总忍不住。夏侯鸣不着衣时,身材修长,肌肉优美流畅,肩宽腰窄,头身比例极好,加之一副带着异域风情的好容貌。
那灼灼目光再次被夏侯鸣抓个正着,夏侯鸣眉心微动,旋即笑得粲然,像个小孩似的炫耀道:
“我这肌肉练得不错吧。”
“……嗯。”房既清敷衍回他,只想结束此话题。
哪知夏侯鸣却往前迈了一步,走到房既清身侧,一把抓过房既清的正穿衣的手,往他的腹部摸去。
“!”
夏侯鸣捏着房既清的手腕,操控其感受着皮肤、肌肉的温热。
“!!!”
“摸摸看,我可告诉你,我大哥的都没我的好看……”夏侯鸣乐此不疲地炫耀着自己。
好说歹说也算头次见面,如此这般,房既清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大抵有好多人瞧过、摸过了吧……
房既清忙抽出手,背于身后,揉搓着手心的汗,冷然道:“世子见个人都要让人…摸么?”
夏侯鸣本就没心没肺,丝毫不曾注意到对方的小心思,他弯腰拾起衣物开始穿起来。
“我又不是暴露狂,你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不得满足你。”他边穿边道,忽地瞥见了房既清颈间的伤,伸出一手往黄花梨立柜指去,“那有药,你自己涂下。”
不过相处半柱香,房既清已被他气得够呛,他也不愿同其多交口舌,转身去拿药。
房既清伸长脖颈,微偏着脑袋,染了药的食指往白皙处的殷红抹去。
却总对不上伤口处,引来身侧人的嫌弃。
夏侯鸣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用食指往里掏了伤药。
他蹙着眉,极度嫌弃道:“就你这样笨的也能当官?”
房既清:“……”
话虽难听,但不可惹他讨厌,思及此处,房既清往下咽气。
只道:“多谢世子。”
夏侯鸣没说话。着衣的他轩昂玉立,俩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缠着,心跳随之慢慢加快,如雷贯耳。
夏侯鸣将温腻的指腹混着冰凉的药物,对着敏感的伤口一下又一下。
房既清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怕自己忍不住往上凑去。
忽地,夏侯鸣打破这场孤独的兵荒马乱,“你今日为何抱我,偌大个辽北可只有我个世子,我大哥早就封王了,莫不是将我认做我大哥了?”
房既清想否定的,但那个拥抱已经是他冒的最大险了,他无奈点头。
夏侯鸣不置可否,“难怪,距离我大哥和阿姐去京都已经好多年了,认错也正常。”
房既清:“……”
只觉路漫漫其修远兮!
房既清并未在辽北久待,待晋王入殓后便随着众官员回京。
他此行本就是来确定夏侯鸣是否是他的夏侯鸣,如今一切已知晓,多留无益,往后时日众多。
再者,他本是东宫的人,不适在此处多呆。
如今东宫的阴谋已经被房既清挑明给夏侯鸣,夏侯鸣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往乌顿查去,恐牵扯到自己。
还是先跑再说。
京都的人全部离开了辽北,只有夏侯鸣的二姐夏侯媞和其夫君吏部侍郎阮青崖留于辽北。
京官离开不过半月,宫里的圣旨就到。
上道追封晋王的圣旨不过是近月之事,如今又来一道,必有大变。
“奉………乌顿国一战,晋王府二子以千骑精兵破………立下不世之功……钦此。元德二十年冬。”
传旨之人花里胡哨读了半天,概括下来就是:夏侯鸣与其大哥夏侯策在此战中屡立奇功,特传召入京受封。
要说晋王府同皇帝的关系,虽隔着辈分却也算得上极亲。
元德帝不过年逾五十,却是晋王的亲表叔,晋王之母同皇帝乃同胞姊弟,于皇家而言,这俩姊弟的关系可谓是难得的情意深重。
因此晋王府的地位不同于其他藩王。
晋王没去世前,晋王府内有两王——夏侯鸣父亲晋王和夏侯鸣兄长昌王。
而夏侯鸣虽是晋王的第三子,却按照嫡长子的礼制封为世子。
如今晋王已逝,夏侯策自然而然世袭晋王爵位。
晋王府堂屋内,一家人齐坐,面色沉重,既有丧亲之痛,又含圣命之忧。
夏侯鸣手里握着茶盅,斜靠在檀木圆椅上,烦闷道:“明明一道圣旨的事儿,陛下偏要我们跑一趟。”
“老三!”夏侯策朝夏侯鸣瞧了一眼,出声警告。
夏侯鸣撇着嘴立马坐直身子,严肃道:“阿兄,此趟我可能告病不去,我在辽北还有事要办。”
他需要趁现下东宫松懈之际前往乌顿国查探太子通敌的证据。
关于那封信的内容夏侯鸣曾给夏侯策看过,如此一言,夏侯策已然猜到夏侯鸣的目的。
夏侯策一时陷入沉思,整个前堂霎时无声。
良久,夏侯策温言道:“老三,圣旨不可违逆,我们只有快去快回。”
明知蹊跷又如何,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此去千万小心。”坐于尊位的女主,也是夏侯鸣的阿娘哑声道,“大郎,三郎性子张扬,你千万看好他,莫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看着日渐憔悴的阿娘,夏侯鸣心一揪,他起身走到她身侧,笑意朗朗,道:“阿娘,你在家好好吃饭,等我们回家。”
别无他法,他们即日启程,府上独留夏侯鸣的阿娘一人。
入京都的那日,已是冬末。
京都衢道箫鼓喧腾,人影攒动,城中车马喧喧,是辽北不曾有的热闹景象。
晋王府的马车在热闹的街道徐徐而行,夏侯鸣掀开车帘欣赏着繁华的京都,大张着的嘴一直没阖上过。
夏侯鸣从脚边满满当当的吃食中挑中了一糖葫芦,轻咬了一口,幸福地眼泪都要掉出来。
他一直童心未泯,这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他最是爱吃。
他立马朝着马车内的夏侯媞道:“阿姐,难怪你当年拼死要嫁给姐夫,这里的糖葫芦居然没有黄土……”
夏侯妤看着自己不值钱的弟弟,推开他些,又揽上阮青崖的手臂,甜蜜道:
“胡扯,我那是稀罕阮郎~”
阮青崖是那种看着极其单纯的白面书生,温柔且谦卑。
他低眸对着夏侯媞宠溺一笑。
夏侯鸣横他们一眼,顿觉手里的糖葫芦散发着恋爱的恶臭味。
年纪轻轻能坐到侍郎的位子,察言观色之能自然是炉火纯青,阮青崖忙错开话题。
他问夏侯鸣道:“不知世子可有将那封信的事告知房寺丞?”
房寺丞……
夏侯鸣在脑内思索说的是谁,好久,浮现出那个一见面就抱他的美人。
夏侯策恍然大悟,如实回道:“不曾,缘何这样问?”
阮青崖放心点头,继续道:“房寺丞是东宫的人,与太子同出师门,我在想此行大抵是太子所为。”
夏侯鸣曾闻太子尊贤爱才,笨手笨脚的房美人也能做东宫的幕僚?
还没等夏侯鸣出口吐槽,马车轻晃一下,车帘被下人掀开。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夏侯策柔言道:“以后再论此事。”
话毕,几人下了马车。
方抬眼,五颜六色的人有条不紊地排成两排,见他们稳立原地,立即整齐划一地高呼:
“恭迎晋王、世子。”
他们还礼,末了便被官员领进皇宫里,左绕右绕,盘旋于九转廊回。
一炷香后他们终于在奉天殿见到了大侯朝的元德帝。
繁重的礼仪又来了一遍,而后皇帝始终像个善解人意的爷爷向他们寒暄叹惋,从南问到北。
夏侯鸣观察着元德帝,明明是仁慈之貌,一撇一笑却越看越瘆人,那些家常话中似透露着虚假。
几年前皇帝确实亲晋王府,可如今形势所迫,亲或不亲已经说不清了。
晋王府手握五十万兵,皆是强兵悍勇,其兵甲卫士之盛让贞嘉帝有些惧怕。
晋王虽逝,夏侯策却有后来居上之势。
夏侯鸣虽听父亲之言一直藏拙,但乌顿国一战反倒将自己抖了个空。
皇帝忌惮晋王府如今已众人皆知。
按照大侯礼制,封赏事宜结束后,藩王不可长留于京,因即使返回封地。
夏侯鸣和夏侯策欲谢恩叩退时,一道沉稳的嗓音响彻大殿。
只见一骨瘦如柴的男子踱步至大殿**,身着一袭蟒袍朝服,夏侯鸣便知是太子。
“父皇,年后便是围猎祭祀,儿臣以为不如留晋王与世子小住京都。”太子道。
话毕,朝中大臣皆窃窃私语,且不说不合礼制,其父刚过世留予过年更是不义。
龙椅之上的皇帝默不作声。
夏侯鸣忆起阮青崖马车上所说的事,太子此举不过是想要提前毁灭证据。
好个狗太子……
夏侯鸣顿时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自家父去世后,家母便染沉疴,臣不可久留。”
夏侯鸣心里默默哀求:阿娘,你没病,我有罪……
说得这般可怜,皇帝有些动容,轻挥衣袖,到嘴的话却被人噎住。
大殿**再添一人,那道背影晃入夏侯鸣眼里,再熟悉不过。
那道松形鹤骨的背影便是房既清,他道:“臣以为辽北地势贫瘠,漫天黄土,并非养病之地,王妃既是沉珂之病不如着人接至京都治疗。”
皇帝若有所思道:“房寺丞有理,晋王府有功,阖家至京都同朕为天下祈福。”
夏侯鸣欲出言抵制,却被夏侯策拽住,只闻他大哥叩礼谢恩。
主人和狗你唱我和,他们压根无转圜的余地。
夏侯鸣这才明白,这京都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特别是那个房既清!!
退了朝,皇帝准许让他们两兄弟暂住于皇宫里的壶和宫。并吩咐几个宦官领着夏侯鸣和夏侯策往壶和殿走去。
夏侯鸣向来心眼子小,受了气是必须要出的,朝夏侯策撂下一句“有分寸”便越过一众朝臣,去寻房既清。
夏侯策转头呵向戚风道:“快!跟上,别出事情。”
戚风赶忙迈步跟上自家主子。
抵达午门,身高的优越夏侯鸣打眼便见同一老者说话的房既清,夏侯鸣紧步上前。
越来越近,夏侯鸣胸中的怒火愈甚,他二话没说自房既清身后将他打横扛上肩膀。
众人目瞪口呆:“!!”
“这北蛮来的世子这般狂野的么?”
“敢动袁老的外甥真是胆大啊!”
“嘘!你瞧那模样,一看就是风流的主……”
“………”
房既清先是被吓了一跳,但鼻尖缭绕进乌沉香,他便稳下心来。
本就是要给夏侯鸣个交代的,可当着满朝文武如此作为,却也觉得面子挂不住,
“世子,你要作甚?”房既清言语又羞又冷,两手却又有些怕地扶住夏侯鸣的腰。
夏侯鸣腰间忽觉**,不禁绷紧身板,加快脚步奔出午门外。
他们转过无人的巷口,夏侯鸣才将方既清放下。
如此长一段路,夏侯鸣完全不带喘的,当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再次钻入眼眶时。
他嘴里蹦出恶语:“原是个蛇蝎美人。”
房既清付之一笑,满不在乎地自顾自敛衣,须臾才道:“世子听下官解释……”
话没说完,寒光晃进房既清眼里,不过眨眼的一瞬,脸颊上便架了一把短刀。
光滑冰凉的刀面直接覆在脸上,将他周遭的皮肤激得泛红,将才还含着诡计的眼眸只余黯然。
房既清一动不动,眼里的委屈一览无遗,淡淡道:“世子可能放过下官的脸?”
夏侯鸣嘴角带笑,周身却散发着令人寒颤的威慑力,他抬起刀面在对方脸上拍了拍,顽劣道:
“不能,本世子既不能杀你,能刮破这张脸也算解气了。”
“世子当真舍得么?”房既清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直勾勾看着夏侯鸣。
夏侯鸣似听到咄咄怪事,嗤笑一声,“你脑子没事吧?”
说着,他往前挨近几步,手握着短刀,力度控制得极好,微偏着刀面徐徐滑向下巴,“你是想要个王八还是给你刻个狗熊?”
房既清:“……”
戚风见事态不妙几步上前,手忙脚乱要去拉夏侯鸣的手,又不敢,只能忙劝道:“爷,您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夏侯鸣可不是听话的主,他偏过脑袋,“闭嘴!站哪边的?!”
劝说无果,他只能往退去。
言罢,夏侯鸣将他下巴往上一挑,房既清的脑袋被迫仰着,官帽砸地的声音铿锵有力。
额间的发丝被朔风扰乱,青丝随着风一下又一下,像在俊脸上作画似的。
夏侯鸣不自觉更烦了,阴沉浮上,道:“你的太子主子如今施行到哪步了?就算没了证据,我照样能除了你们。”
这边话音刚落,他耳畔传来清冽的嗓音,附带不合时宜的温柔:“世子,下官愿意解释,能放过我吗?”
话毕,眼里划过一粒珍珠,夏侯鸣心头一怔。
旋即收起短刀,有些手忙脚乱,无措道:“你不至于吧?一个大男人还哭……”
房既清却不再回话,施舍给他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
凛凛朔风掠过房既清发痛之处,被冻得发红,他缄默不言地俯身去捡官帽,轻轻拂去尘土,寒风仍然吹着额间的发丝。
灰墙作衬,清逸如画。
看着白皙面容上的那抹刺目的红晕,夏侯鸣胸中的怒火顿消一半,他几不可察地扭了扭下巴。
房既清戴好官帽后,缓步上前,像是故意秀着面上的泪痕。
只听他道:“世子,可有手帕?”
夏侯鸣鬼使神差地从手里拿出手帕递给他,房既清抬手接过物拾,保持着礼貌问道:“世子,下官脸上的污痕大抵有碍观瞻吧?”
一个男的如此在乎容貌?
冬日天气干燥,泪珠划过的地方却有痕迹。
夏侯鸣忆起西厢房那日,此人因手笨,他为他涂药。
似着了魔,夏侯鸣从他手里拿过手帕,道:“笨死了,我帮你。”
他一手扶着下颚,一手捏着手帕,眼睛不经意飘到泛红的下巴,他又抬了抬手臂,打算轻些。
像在处理易碎物品,他来回来去地擦拭。
看着此幕,一侧的戚风差点没被一嘴口水呛死。
世子好像是来报仇的吧……
怎么变成了人家的小丫鬟了……
不过半晌,此项大工程已经竣工,夏侯鸣正松手,手腕却被人握住。
一关未解,那对炽灼的目光又将夏侯鸣惹得火辣辣的。
意识回笼,夏侯鸣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色顿变,手再次转向腰侧的刀柄。
出鞘那瞬,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再次曳入眼里,夏侯鸣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
见夏侯鸣又收起了刀,房既清自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夏侯鸣,诚恳道:“世子,此信你回去再拆开,莫要让他人知晓。”
夏侯鸣一把夺过信,又恼又气,骂道:“妈的,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言毕,人已经走远。
*
回到壶和宫后,只要想起替房既清擦眼就恨不得砍了他。
这房既清绝对是使用了什么妖术!
怎么一滴泪就将他唬得团团转,好个狐狸妖精!!
为此烦忧的夏侯鸣早就将那封信的事忘却天外。
系统:【主人,我来发布任务喽,主线任务:以英雄救美的方式同永宁公主相识。注:要求互通姓名,言谈大于或等于五句话。开始启动主角羁绊值。】
夏侯鸣露出鄙夷的表情:好土的剧情……
系统:【咱们是甜宠言情哦~自然是越土越甜拉,加油主人,期限只有一个月哦。】
夏侯鸣无所谓道:“最后一天你再提醒我,我最近有事。”
系统知道夏侯鸣是要报仇,但在甜宠文里复仇线不太重要。
系统劝道:【主人,复仇这事交给你大哥就行了,你只管谈恋爱就成,任务至上嘛。】
夏侯鸣笑意全无,满目荒诞:【你有爹吗?你爹死了你还有心思谈恋爱?你有病吧?】
系统:【……】
【我错了主人,你开心就好。】
转瞬,上元节将至,但夏侯鸣的阿娘却还没抵达京都。
经系统提醒,上元节这天是最后期限。
听闻京都的上元节繁华热闹,最重要的是人多眼杂,皆是随便找些土匪流氓来打劫。
英雄救美不就完美了。
夏侯鸣曾去打听过,永宁公主的生母是宜贵妃,而宜贵妃和皇后一直处于对立面。
宜贵妃为了保护永宁公主,一直不许她乱跑,出宫玩耍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看来,民间的上元花灯节她定然是不曾逛过的。
他不奢求太多,只希望永宁公主能接受得了同他成婚,只求相敬如宾,成功混到小说结局。
晨间,夏侯鸣耷拉着脑袋迈入壶和宫堂屋,紫檀平角四方桌上摆满了早膳,夏侯策已然坐好了,他走上前唤了声:“阿兄好。”
夏侯鸣向来最是闹腾,如今这副没气力的模样倒是少见,夏侯策不禁发惑。
夏侯策:“老三,今日不舒服么?”
夏侯策虽于战场纵马横刀,杀伐果断,一旦离了战场,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可以是踏血而来的死神,也是温润而泽的墨客。
夏侯鸣摇了摇脑袋,找了位子坐下,拾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
夏侯策:“……”
这人的脸倒是变得挺快。
夏侯鸣咽下嘴里的饭菜,道:“大哥,阿娘可有消息?”
“今早刚传来信,说是已到翼州。”夏侯策回他。
这个速度确实有些慢,但是考虑到阿娘的身体状况,慢些终归是好的。
夏侯鸣又道:“阿兄,你这几日同太子相处可有什么发现?”
夏侯策闻言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看向夏侯鸣,柔声道:“老三,此事我去办就行,你能不插手就别插手,此事牵扯到东宫……”
夏侯鸣即使打断他,之后的话定然又是担心他牵扯太多……
自穿书这十几年,夏侯鸣被一家人护在辽北,一尘不染自养成这般张扬的性子。
“阿兄,你劝不了我。”
夏侯策眼底漾着心疼,道:“你怎么确定那封信是真的?”
这一问当真将夏侯鸣问倒了,此信是假的证据有一大堆。
但他就是无条件相信那些熟悉又亲切的文字。
那些字是十几年的孤寂以来,唯一的念想。
夏侯鸣什么也不想说,只道:“阿兄,我相信,你不是也相信么?”
对方无言。
*
午膳后,夏侯鸣携着自己的侍从戚风出了壶和宫,绕道至永宁的住所——宜贵妃的寝殿旌安宫。
着人通报后,他被一女姑姑领进旌安宫。
夏侯鸣头一次入旌安宫,他收敛着迈进了殿内,恭恭敬敬朝宜贵妃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他早听闻皇帝最是宠爱宜贵妃,可谓后宫佳丽三千独宠此人。
宜贵妃肤如凝脂的面容楚楚可怜,却有一双不失魅惑的眼,如今一睹真容,倒是个美人。
不过听闻宜贵妃已经有了身孕。
宜贵妃放下手里的暖壶,在蟠笼雕花圆椅上坐直,朝着夏侯鸣颔首算回礼,“不知世子所行是?”
夏侯鸣站直身体,笑着回答,“娘娘,我今夜想邀永宁公主出宫去逛花灯。”
殿内人皆是一愣。
且不说他们二人何时相识,夏侯鸣不过入宫半旬,就公然去旌安宫寻永宁公主。
系统:【主人,你也太虎了,让你以英雄救美为媒介认识女主,你居然就这般闯进人家里,佩服!】
夏侯鸣懒得理他。
只见宜贵妃盈盈含情的狐狸眼一弯,“可以是可以,不过,只有你们二人么?”
话说到此份上,显然是心存芥蒂,得找个僚机才行。
他正欲将自己的阿姐说出口,却被一位女娘打断。
夏侯鸣打眼一看,头上赫然显着两个大字——女主。
永宁公主提着裙摆小跑着进殿内,行礼后甜甜一笑,“母妃。”
“你便是辽北来的世子?”永宁转眸看到站于一侧的夏侯鸣,继而问道。
永宁长了一张甜美的脸,目若悬珠,眉黛青颦,不笑时眉眼间不乏含其母的魅惑。
夏侯鸣笑着回她:“是我,可唤我名字夏侯鸣。”
永宁端量着夏侯鸣,对他极其不喜欢,谁让他当众让既清哥哥出糗。
但怀着报仇的心理,永宁不屑理他,转头跑向宜贵妃,埃身道:“母妃,我从没出过宫,枝枝想去~”
宜贵妃抚上永宁的脸,忧虑道:“宫外人多眼杂的,出意外怎么办?”
“不会的,听闻世子武功了得,我们还要去寻既清哥哥一齐同路,母妃可是放心了?”
一侧的夏侯鸣:“??”
这女主存心给他添堵的吧!
“是吧?”永宁忽地转头问夏侯鸣。
夏侯鸣面上毫无变化,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一如既往地高兴道:“当然,还有房既清一块儿,待会我们便去寻他。”
宜贵妃这才放心,没再说什么,犹豫着同意了。
房既清虽姓房却住于他的亲舅父内阁首辅袁为谦的府上。
听永宁公主解释道:“既清哥哥年幼时因一起谋逆案被满门抄斩,不过既清哥哥却被他舅父藏匿起来。后来,既清哥哥耗时三年为自己家翻了案,他这才能重活于世。”
夏侯鸣闻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挺会装啊。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一副嫌弃的模样?”永宁偏着脑袋问他。
夏侯鸣回神,看着永宁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被逗笑,“你叫他既清——哥哥?你们很熟?”
永宁忽低下头羞赧一笑,扭捏道:“我和既清哥哥一起长大的……”
完了,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八成是喜欢姓房的……
“你不会是喜欢…那个房既清吧?”忽地,夏侯鸣敛去脸上的难以置信,八卦道,“偷偷告诉你,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永宁一丝不愿相信,气恼道:“我就喜欢既清哥哥,你敢管本公主,哼!”
“……”夏侯鸣苦笑道:“你开心就好。”
这个房既清倒是有个好背景,又是东宫的人,舅父又是内阁首辅,还被皇帝唯一的公主喜欢。
真是不公平啊……
他们乘坐马车抵达袁府时,余晖悄然消失,衢道的大红灯笼接踵而来,街道上人群开始陆续而来。
夏侯鸣和永宁下了马车,快步朝袁府大门走去,劳烦阍者通报,半炷香后,房既清自袁府走出。
打眼便见斜靠于石狮子旁的夏侯鸣和一旁笑得灿烂的永宁公主。
他紧步上前,躬身行礼,“世子、公主安好。”
话毕,永宁一把拽过房既清的衣袖将其往外拉去,高兴道:“既清哥哥,快上马车。”
夏侯鸣见他们走远几步才悠悠迈步而行上了马车,他腰间的短刀一见房既清就蠢蠢欲动。
第N次想砍了他……
三人共处于逼仄的马车内,永宁因太激动只顾着掀开车帘,伸着脑袋欣赏夜景。
半明半暗逼狭车间内,只余两人面面相觑,气息相交织着,挨得如此近,却一言不发。
良久,房既清率先发言:“世子可看了信?”
夏侯鸣是今晨间才忆起那封信的事,现下真揣在怀里,他自怀里拿出信,道:“正巧,咱们一起看,我倒要瞧瞧你做的什么妖?”
他展开信封,是一幅画,画风诡异,同辽北收到的那封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夏侯鸣猛地抬头看向房既清,问道:“这鬼画符是你所画?”
房既清一贯的平淡语气回答:“不是我,是永宁公主画的。”
“所以……”
话才出口,手腕被人拽住,那股凉意触及他手腕时,明暗交界处,对方轻摇了摇头。
夏侯鸣疑云满腹,马车内除却他们三人再无他人。
报信的画既是永宁所画,便不可能要瞒着她。
“此处没外人了吧……”夏侯鸣疑道。
经由永宁掀开车帘而入的那抹微弱光亮给予他们些许别扭。
房既清不打算松开夏侯鸣手腕,认真而坚决的眼神牵动嘴角,他浅笑道:
“世子,于我而言,除你之外皆是外人。”
夏侯鸣心一颤,顿觉如坐针毡。
这人说什么鬼话……
不过一会儿,马车抵达上元节这日彻夜狂欢的夜市。
夏侯鸣和永宁见这番熙来攘往的景象,立马抛开一切,奔于洋洋大观中,房既清则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夏侯鸣先行去买了糖葫芦,欲唤下人付钱时,方想起刚刚遣散了侍从,此刻锦囊无钱。
“我来吧。”房既清上前向商贩付了钱。
末了看向将腮吃得鼓囊的夏侯鸣,房既清微撇着眉,呆看着夏侯鸣,像……像个乞讨要饭的小乞丐。
夏侯鸣一脸痛苦面具:看错了吧?还是……这人没事吧?
“你也想吃?”夏侯鸣将手里咬过的糖葫芦往前递,“你不是钱多,自己买。”说完,往前走去。
商贩一眼看准了这个富家子弟,笑着脸道:“公子,要来一串吗?”
房既清脸刷一下黑了,独自跟上他们。
永宁终归是个女孩子,看见那些胭脂水粉和发簪罗裙便走不动道。
她一手糖葫芦,另一手够着首饰摊台认真挑选着发簪。
夏侯鸣走上前,细细打量着那些一样却又不一样的发簪,跟着她挑选。
拾起一只银鎏金簪,如插花似地插到永宁头上,“这个金的好看。”
永宁好似真信了夏侯鸣的鬼话,转过身羞赧地询问房既清:“既清哥哥,好看吗?”
房既清看着那金簪被夏侯鸣插得跟个冲天炮似的,立马抬臂替她重新簪了一下,认真评价道:“好看。”
永宁心一紧,在房既清阴影下羞红了脸。
这边话毕,夏侯鸣又捡了一把簪子,接二连三往永宁头上插去,“都戴上,买个够!”
永宁的脑袋一下变得沉重,大叫着阻止夏侯鸣,“夏侯鸣!你作甚?!当我脑袋是花瓶么?”
“今日房既清付钱,为你买这么多你不高兴吗?”夏侯鸣不管她阻拦,差不多要首饰摊上的首饰都穿戴至永宁身上。
永宁被“房既清”三个字一洗脑,立马转恼怒为欢喜,仰着脑袋看向房既清。
房既清看着同刺猬一般的永宁,扶额无奈,从钱囊里拿了一锭银子递给商贩,并顺带向摊主借了铜镜,递给永宁。
房既清:“公主,将簪子拆些下来。”
永宁接过铜镜,当即怒气冲天,拿着铜镜朝夏侯鸣砸去,夏侯鸣轻松地接过丢掷而来的铜镜,不嫌事大,道:“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好看你头!”永宁说着一路追着夏侯鸣杀过去,房既清立即快步跟上。
人多眼杂,万不可走丢了。
永宁贵为公主如何跑得过自小习武的夏侯鸣,不过几步便将她累得气喘吁吁。
她手撑着腰站定,怒视着夏侯鸣,嘴里已经说不出话。
夏侯鸣转头欲笑话她,系统又冒了出来。
系统:【主人,呜呜呜,你别忘了永宁公主是女主,你这般捉弄她是要闹哪样啊——】
夏侯鸣恍然大悟,懊悔道:“呀,我给忘了!”
系统:【摊上你算我倒霉。】
夏侯鸣赶忙走上前去哄她,一般来说哄小孩子最好的办法是转移注意力。
夏侯鸣四顾周围,见右侧有一溪流,潺潺浮着花灯,岸边石阶有一棵高耸的古树,沿着枯枝挂满花灯,花香弥漫,美如神树,恍若明月。
“永宁,看,咱们去看花灯。”夏侯鸣指着布满花灯的大树。
永宁视线顺着夏侯鸣的手指而望,眼里尽是光,“哇!好美,那些花灯可以买吗?”
听闻“买”,夏侯鸣下意识往后望去。
高仰着脑袋顾盼寻找着房既清的身影,他可是钱袋子啊。
纵使人群拥挤,但房既清那长相也是一眼便可识出。
他寻了半天却不见房既清的身影,他只能靠边惦着脚望桥上去望。
桥下有一双白皙的纤瘦的手先入了夏侯鸣的眼,夏侯鸣在恍如白昼的夜晚注视着那双手。
只见那双手掀开人群,自人群间狭小的缝隙挤出,那张脸如轻云出釉般暗淡了万物,抬眸那一瞬,两相对视。
房既清眼里揉进了万家灯火,徐徐越过人群朝他和永宁走来。
“世子,公主。”房既清对着夏侯鸣一人,唤着两人的名字。
房既清点头回应他,脸上已经敛去将才那般难以捉摸的表情,俨然一副玩世不恭:“还以为你走丢了,不然谁来付钱。”
房既清:“我不会丢的。”
夏侯鸣:“。”
怎么感觉怪怪的……又说什么鬼话……
永宁看着满树花灯,不舍地回头同房既清坑求道:“既清哥哥,我想要花灯。”
房既清颔首往前走了几步,在熙熙攘攘的人堆中,房既清紧靠着房既清站立,侧身低眸,“想要哪个,我去付钱。”
这时,隔壁的一个大叔朗言:“几位公子,这些花灯是不卖的,只需猜出灯上的灯谜便可得到那盏花灯。”
房既清:“多谢大叔告知。”
夏侯鸣有些意外,永宁是公主尚可解释得清楚。
可房既清自小在京中长大的人竟然不曾逛过花灯,莫不是此人有社恐?
永宁草草看着那些灯谜,一窍不通,失落道:“可是我一个也猜不中啊……”
房既清跟着永宁附和:“这些……我也不会。”
夏侯鸣偏头看向房既清,简直骇人听闻,不屑道:“装,接着装。”
房既清:“……”
读书不行,吃喝玩乐夏侯鸣可是专业的,夏侯鸣询问永宁想要哪个。
永宁高指着树,“要那个兔子。”话毕,不忘质问夏侯鸣一番,“你真的会?”
夏侯鸣没回答,朝她挑了挑下巴,不过草草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直接说出了谜底:“是田。”
“四山纵横,两日绸缪,富有他起脚,累是他领头,谜底便是田字,贺喜这位俊俏的小公子。”商贩着人取下兔子,给夏侯鸣递来。
周遭不住惊叹:“如此年轻的郎君倒是厉害。”
“小公子,不如再猜猜其他。”
永宁看着自己手里的兔子花灯,高兴道:“夏侯鸣!你真厉害。”
夏侯鸣最是不禁夸,转头看向房既清,欣然问道:“你可看上哪个花灯?我给你猜。”
房既清怔了半晌,灯火交融间,暗暗隐去潮红。他抬眸看向花树,仔细思考着。
夏侯鸣像是等不得,爽言道:“我给你全猜出来,你拿回家慢慢选。”
房既清:“!”
而后,他们去了一家通宵达旦的戏楼——虞云楼,寻了阁楼雅间,一一落座。
虞云阁由四方亭台楼阁相绕而成,玲珑精致的戏台建于一楼,宏伟轩敞的三方楼阁皆瞧得清戏台全貌,整个大院古趣盎然。
上元节这天,灯烛辉煌,其内雅戏伴琴酒,四方行客赏戏饮酒,热闹非凡。
他们三落座于最佳位置——戏台对面的二楼阁间,楼上雅间由玉鹦鹉鎏金立屏相隔,其内置黑漆彭牙圆桌,侧有圆椅。
台下望去正唱的是《牡丹亭》。
永宁侧着身子,两手攀在栏杆上,认真赏着戏。
房既清则坐于夏侯鸣斜侧,同样认真往戏台瞧去。
夏侯鸣趁二人不注意间,对着右侧藏匿着的戚风点头示意开始行动。
豁然间,雅间被一众蒙面黑衣人包围,手里持着斧头大刀。
原计划是黑衣人二话不说将女主丢下阁楼,夏侯鸣跟着跳下去救人。
再来个仙女散发,简直不要太美好。
一个优秀的反派便是少废话直接干,这批反派找得有些过分优秀了……
黑衣人一:“老大,这还有个美人,丢不丢?”
黑衣人二:“呃……上头说了,丢美人,又没说丢几个,全丢了!”
夏侯鸣欲哭无泪:当着面商量是认真的吗?!
速度却是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几个黑衣人疾步上前抬着永宁正欲往下丢时,时间像是定格一般。
黑衣人得令后又将房既清和永宁往下丢去,
永宁脸色顿变,呼救的话才及喉咙便成了一声长鸣的尖叫。
夏侯鸣暗叫不好,朝着不远处藏身的戚风喊道:“戚风,救公主!”
说着,俩人匆忙往下跳去。
眼看要追不上,夏侯鸣自额间扯下抹额,往下一拉,尾端的鸡血玉被房既清拽住。
幸好抹额够牢固,夏侯鸣往下一翻将房既清拢入怀里,往大院中的水池跌去。
夏侯鸣和房既清相拥跌入莲池,霎时间,水花四溅,整个戏院陷入惊恐。
水池不深,夏侯鸣的背先着地,被疼倒吸口气,身上压着的人立马起来。
房既清将夏侯鸣扶起,慌道:“阿鸣,你没事吧?”
“哎呦喂,”夏侯鸣摸了摸自己的脊背,皱着眉,“没事没事……”
回过神来,夏侯鸣抬手摸了把脸,睁大眼看眼前人,顿时如雷轰顶。
他明明让戚风去救房既清,思及此处,那句“戚风!救公主”在脑中不断晃动。
他只觉得头晕,骂自己心口不一:“艹,怎么救的是你?!”
说罢,夏侯鸣也不顾房既清是何难堪表情,费力站起身,四顾张望着永宁和戚风的身影。
才走两步,假山相隔的另一侧水池里正躺着永宁和戚风。
夏侯鸣见他们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欲抬脚上前去扶公主,试图力挽狂澜,今日是最后的期限,竟然出了这般意外。
夏侯鸣方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不断涟漪的池中再次泛起水花,耳边再次传来声响。
房既清却叫住了他,用强势的语气质问夏侯鸣:“夏侯鸣,您为何要推公主坠楼?”
“意欲何为?是杀人未遂而迫于良知救公主,还是想借英雄救美之名…讨好公主?”
系统:【你这情敌过分聪明了……】
炮灰乙:“公主……”
路人甲:“夏侯鸣……是那个辽北世子!”
“…………”
一时间,他们成了戏院最精彩的戏,又是刺杀、又是皇权贵胄的爱情纠纷……
夏侯鸣从未见过房既清一次性能说这么多话,更不会想到他会将自己的阴谋公之于众。
他顿足后头看向他,瞳孔微沉,眼里的杀意在瞧清湿漉漉的房既清后消散不见。
只愣怔地看着他,全然没有戳破谎言的恐慌和心虚,他直接了当地承认:“没错,是我干的。”
惊恐未定的永宁一怔,戚风扶着她往夏侯鸣走去,怒视着始作俑者。
“夏侯鸣,为什么?”永宁不理解,今日明明玩得那么愉快。
“对不起,”夏侯鸣面向永宁深深鞠了个躬,“我回宫里自己去向陛下请罪,走吧,我送你回宫。”
系统:【主人,你真可怜……】
夏侯鸣横了一眼系统,“闭嘴。”
回到宫里,永宁吩咐跟随的下人们不准将今夜的事说出去,不过九岁的小女孩便拿“死”威胁那些奴婢。
也难为永宁还护着他,只是此事如今已经是众人皆知,怕是明日就有戏台上唱他们了。
他们分别时,永宁同夏侯鸣道:“你不用与父皇请罪,但我会把你推我下水的事告诉晋王。”
夏侯鸣无话可说。
戚风担忧地询问夏侯鸣:“爷,这下怎么办?王爷知晓定是要罚你的。”
夏侯鸣想想就来气,敲了敲戚风的脑袋,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去哪里搞的那些傻逼?”
戚风缩着脑袋,解释道:“主子,我一直侯在虞云楼,全然不知姓房的也在。”
夏侯鸣一开始吩咐戚风随便找些流氓土匪,不过是推人下楼,人笨点的好,省得惹是生非。
当时戚风就吩咐他们一句:“看见那位俊郎君了么,待会您们你们就去将他身侧的美人给丢下楼就成。”
谁知姓房的也在。
于是乎,就成了这番模样……
夏侯鸣已经不想吐槽这人,直接推开壶和殿的门,迈开脚入了殿:“有你是我的福气,算我活该!”
“既是知晓自己活该,便还算有些良知。”院中传出声音。
夏侯鸣闻声抬眸一看,夏侯策正坐于院中的石墩上,石案上撑着一盏孤灯,孤灯下恰恰看得清那柄短鞭——晋王府的家法。
虽说夏侯鸣自五岁以来就没少挨鞭子,但每次看见家法夏侯鸣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颤颤巍巍地走向夏侯策,自觉地跪下,闭上眼道:“阿兄,我知错了。”
夏侯策没动手,问他:“老三,你此举到底是为何?”
夏侯鸣虽然行事跋扈嚣张,但这般蠢笨不讨好的事情是如何做出的。
“因为想要讨好她,戏文里不是说英雄救美吗?”夏侯鸣顺着编道。
夏侯策一时有些无语,哭笑不得道:“老三,你这是情窦初开了?”
夏侯鸣:“……”
谁来将他活埋了……真的不想活了……
“阿兄,你听我狡辩,不对,听我解释,我对永宁……”
夏侯策笑着打断他,温柔道:“行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没说不让。”
而后又严肃道:“但是,老三,你最好断了此念想,若是其他女子兄长都能替你做主。”
其中缘由夏侯鸣自然清楚,但任务女主就是这个,他能有什么办法。
夏侯鸣扯开话题,道:“阿兄,执行家法吧,也好给永宁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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