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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她又美又强

顾明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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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中云   主角: 顾明舒风墨白   更新: 2022-09-16 13: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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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顾明舒风墨白《嫡长女她又美又强》讲的是父叔兄战亡那天,她身披战甲,背棺出发

第1章

精彩节选


“报!八月十四,东陵国八万将士被困阴山,无一生还!”
元贞十年,深秋。
相国府,书房内。
案几上烛火闪烁,沾满鲜血的阵亡书,在案几上一字排开。
“报!相府嫡长子顾伯远阵亡。”
“报!相府嫡次子顾仲远阵亡。”
“报!相府幺子顾季远阵亡。”
“报!相府长孙顾珺阵亡。”
“报!相府幼孙顾瑜阵亡。”
“……”
整整十一封。
全是顾家男丁的死讯。
案几后,一道枯槁消瘦的身影靠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无力地撑着桌面。
“十一封啊……”
“竟是一个都没能回来么?”
烛光中,那佝偻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无助、悲凉。
老人沉默了许久。
忽而,直起身,在桌前坐定。
铺好一张白纸,几度提笔,最终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奠“字。
写完,他踉跄地站了起来。
目光苍凉、正不知道该把手中的‘奠’字交给谁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明舒见过祖父。”
顾家嫡长女,顾明舒,老人的孙女。
她在向老人行过礼后,又目光坚定的看向老人,开口问:
“祖父,您是打算进宫吗?”
“你都知道了?”
老人看着进来的孙女,有些诧异。
那些阵亡的信,他才收到,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又想到孙女平时的聪明,又觉得正常。
“……是。”顾明舒眼中闪过一抹泪红。
她不仅知道爷爷已经收到了阵亡书,更知道:
她的父亲,已经没了!
她的三位叔叔,也没了!
她的七个兄长,全都没了!
顾家上战场的十一人,一个都没能回来,全没了。
顾明舒压制住心中的痛苦,脸上恢复冷静,又朝老人继续问了一次之前已经问过的话:
“祖父,您是准备进宫吗?”
当今天子资质平庸,性格软懦,但偏偏刚愎自用,早已不满祖父这个辅政大臣已久。
为堵悠悠之口,保住他为君的颜面,必要将导致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滔天大罪栽到顾家头上。
随之,朝中那些奸佞也会落井下石,像恶狗争食,趁机从祖父这里把权柄夺走。
顾家男人们的死,于战局而言是结束,而于顾家而言,仅仅只是苦难的开始。
所以顾明舒一早就料到,祖父肯定是要去御前陈情。
他要去为了父叔兄弟争取该得的哀荣。
也要为了这活着的满门妇孺,挣出一条生路。
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切,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祖父的书房。
“不错!”
被顾明舒看着的老人一叹。
为孙女的聪慧,也是为顾家前路的坎坷。
一叹之后,他忽而抬眼,望着顾明舒,沧桑的语气透着铿锵凌然的气势:
“明舒,在祖父回来之前,能把这个家交给你吗?”

顾明舒闻言,走到祖父面前。
深深拜下,语气格外坚定:“祖父,请您放心。”
“好孩子。”
烛火摇曳,映着祖父瘦削老迈的身影轻轻晃动。
紧接着,写有“奠“字的白纸被递到顾明舒手中。
“明舒,祖父把这个家正式交给你,答应祖父,尽你所能护住她们,带领她们好好在乱世活着。”
再接着,老人颤巍巍地打开机关锁,取出先帝赏赐的丹书铁券,郑重地交到顾明舒手中。
“你尽管放开手脚,做顾家的掌执人,把他们当作你麾下的兵,让每一个人摆在你所想要的位置。”
“如若有朝一日,你已经守不住顾家时,不要强求自己,只要保住传义,保住顾家最年幼的孩子。”
这番话,像是在做最后的叮咛。
祖父也知晓这是一条很可能没有归途的路,但还是不得不踏上。
而她,作为顾家的嫡长女,她定会在祖父去宫里后,替祖父,也是替自己,甚至是死去的父兄叔伯,为他们所有人,护住整个顾家。
顾明舒膝行后退几步,认真地给祖父磕了三个响头。
神情悲恸,却格外严肃地保证:
“祖父放心,孙女会处理好一切等您回来。”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把父叔兄长的生平轶事写满墓碑,供顾家后世百代子孙敬仰。”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扛着顾家满门的灵位,继续抵御外敌,卫我东陵江山。”
“等您回来,我们一起告诉传义,他长大后,也要守护这片锦绣山河,守护顾家满门为之奉献牺牲的土地。”
……
梆!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更的梆子声响起。
老人再也没有开口,他该准备去上朝了。
顾明舒放下手中的信与丹书铁券,从屏风上取下朝服,轻轻给祖父披上。
忽然。
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味道在漆黑的夜里如此浓烈。
祖父自有暗卫护佑,有血腥味而没有任何预警。
只能说明,血是暗卫的。
而他们,都死了。
顾明舒将先帝御赐的丹书铁券锁回机关盒中,复又抽出墙上的剑,警惕地站在祖父身边。
老人怒笑一声:“秦丰业那个贼子,恐怕也接到了顾家男儿战死的消息,所以派人来夺丹书铁券,想断我顾家唯一的生路!苍天无眼,让这等奸佞横行!“
“明舒,快……“
“躲”字尚未吐出,一道寒芒乍现,顾明舒手中的剑已如游龙探出。
她手腕急转,数个剑花瞬间挽起。
等她的身影如劲风掠至窗前时,书房里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
她转身,反手一刺,窗棂的明纸上绽出炽艳鲜红的星星点点。
劲风扬起墨发飞舞,漏进屋里的莹素流光照亮她无限清透的寒眸。
老人的震惊溢于言表:“明舒,你……所以大军出征前夕,你才会坚持要随军出征么?”
他并不知自己的孙女竟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顾明舒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她因早产而体弱多病,被送去道观养于观主膝下。
为了拥有与常人一样的强健体魄,她自小习武。
因顾家诗礼传家,她回来后深居简出,只做合格的世家千金。
所以,大家都不清楚她的身手。
送别父叔兄长的当晚,顾明舒曾主动请战,随父兄出征。
可那时,顾家的男人众口一词,认为只要他们顾家的男人还有一口气,就该护住这个家的女人不沾风雨。
他们就算流血牺牲,也不愿意让家里的女人上战场。
这些男人中,就包括顾明舒的祖父。
此时顾惟墉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固执己见,应允孙女披甲远赴沙场。
也许,还能回来几个。
能回来几个的吧?
“老爷,大姑娘,发生什么了?”
祖父的长随青柏听到动静,从隔壁厢房赶来,看到满地的尸体震惊不已。
“传义!”
顾明舒眼眸骤然凝聚,她把祖父交给青柏,提剑匆匆赶往小侄传义的住所。
传义是大哥的儿子,尚且不足四岁。
也是顾家此时唯一的一根苗子。
如果丹书铁券没了,顾家失去的是先帝的庇佑。
但要是传义没了,祖父一定挺不过去。
而想毁掉顾家的人,也一定会把传义、如今顾家唯一的传人,作为目标。
顾明舒握紧手中的剑,像一只发狠的豹子,以最迅捷的速度狂奔,却,止步院子。
原来,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清辉洒下,凉凉如水。
月光之下,那人——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男人头发半束,披散于背。
双眼被一条白绫覆盖,似乎是个瞎子。
虽看不清全貌,但溶溶月色下,他灵肌玉骨宛若神祗的气质,深刻得让人一眼便能记住。
“你不是刺客?”
顾明舒双眼警惕。
院子里倒了一地黑衣人的尸体,而男人的身上,似有血迹。
更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男人的武器,竟是一根被握得油光锃亮的竹竿。
男人将竹竿撑地。
长身玉立于月色之下,面对着顾明舒的质问,他莞尔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不必谢我。”
很好听的嗓音,清冽中带着些许沙哑,足以蛊惑人心。
可顾明舒不信。
不信这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是她顾家的救星。
“明舒!”
大嫂的声音在发颤,像是恐惧到了极致。
顾明舒犹带血珠的剑,仍然对着男人。
“滴答……”
一滴血溅落在地上。
她依旧警惕,不错眼的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身子慢慢移动,朝大嫂所在的方向移动。
“嫂嫂!”
顾明舒轻唤一声。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终于见到抱着熟睡小侄的嫂嫂,被近身丫鬟簇拥着从黑暗的房间走到月下。
“传义!”
确认侄子安然无恙,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万幸,小传义还活着。
“小心。”
却是男子开的口。
几支利箭破空而来,直逼小传义的背心。
顾明舒下意识地抢身把嫂嫂与侄儿搂住,将二人扑到一旁,意图躲过这密不透风的箭雨。
比顾明舒更快的,是男人手中的竹竿。
它被男人掷出,拦腰打断了几支箭。
在出手掷出竹竿的同时,男人身形如鬼魅,化作千重万影。
直到把顾明舒挡在身后,方才停住。
此时,男人手里紧紧地攥着两支箭。
另一只手,登时挥出几枚寸许长短的铁针,暗中放冷箭的刺客应声倒地。
因为弩箭势头太盛,他的掌心皮开肉绽,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他却不以为意,扔掉箭羽,垂下双臂,宽大的袖袍将流血的手遮住。
他转身,笑若清风朗月:“姑娘,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回答男人的,是顾明舒冰冷的利剑。
那剑横在男人的脖颈上,已经划破肌肤,只要男人轻举妄动,便会割破动脉取他性命。
“小女子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
冰冰冷冷的话语,淡漠疏离的态度。
很显然,顾明舒是个足够冷静,也相当谨慎的人。
她不会因男人出手相帮而轻易相信。
“什么人?”
忽然,数十人举着火把聚拢过来。

为首的护卫统领看着满地的尸体,面色大变:“大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顾明舒冷静开口:“有刺客夜袭相府,都是顶尖的高手,顾叔,加紧巡逻,防止有人再钻空子。”
“另外,请顾叔派几名手脚麻利的暗卫,把这些尸体全部丢到秦丰业宅邸门口。”
秦丰业一生与祖父为敌,却偏偏没有一次赢过祖父。
这些人,不用想也是秦丰业派来的。
既是秦家的狗,怎么能脏了顾家的院子?
她也要借机给秦丰业提个醒,顾家还不是任他搓圆捏扁的时候。
护卫统领没有问及缘由,立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男人:“他是……”
顾明舒眉目沉静,摇摇头:“不认识,但他救了大嫂和传义。烦请顾叔把他拿下,好生看管。”
“是。”
男人没有反抗,顺从地被护卫押下去。
“母亲,姑姑……”小传义醒了。
从大嫂的怀里接过小传义抱住,顾明舒面色沉静如水道:“嫂嫂,请你把大伙都聚在祠堂等着我。”
说完,顾明舒抱着睡眼惺忪的小传义来到祖父的书房。
此时,一身官袍的祖父,被青柏扶着站在廊下。
“祖父,传义平安无事。”
小传义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唤道:“传义见过曾祖父。”
顾惟墉如释重负,伸手过来,有心抱一抱小玄孙。
可他一双枯槁的手没有力气,终是有心无力。
他爱怜地摸到小传义的脸,把额头贴了过去。
小男孩的肌肤滑滑的,软软的,活像一只大团子。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顾家最年幼的孩子,像对待珍宝。
“曾祖父,你的胡子扎到我啦!”小传义脆生生地道。
天真烂漫的他,浑然不知道顾家发生的事情。
也许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见得能懂。
顾惟墉不舍地放开他,像是做最后的诀别。
顾明舒在小传义的耳边低语:“告诉曾祖父,你在府里等着他回来。”
小传义很听话,糯声糯气地道:“曾祖父,传义等您回来,传义还要听英雄的故事。”
顾惟墉没有回答,被青柏扶着离开。
……
顾家祠堂。
顾家的女眷很快都到齐了。
他们中有祖父的一个妾室。
有顾明舒的三位婶婶。
有顾明舒同辈的五个妹妹。
更有顾明舒的七位嫂嫂。
“敬,祖宗。”
顾明舒的大嫂沈氏带领众人上过香后,笔直地站在中间。
她母亲去世后,父亲并未再续弦。
所以沈氏作为长房嫡长孙媳,是这个家的当家女主人。
她虽年轻,手腕却十分了得,把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把这群女人管得服服帖帖。
此时,众人浑然不知顾府发生了什么,因为刺客只到书房,以及沈氏的院子。
半夜被从床上叫起来,任谁都有几分起床气。
二婶说:“沈氏,这天儿还没亮,你就着人把我们叫到祠堂,我们来了,你又不说因着什么事。”
三婶说:“二嫂子,你少说两句吧!沈氏是当家主母,我们都得听她的。”
四婶开口和稀泥:“两位嫂嫂,来时你们没瞧见举着火把四处巡逻的府兵么?肯定是出事了。”
沈氏没有立即说话,沉默地站着。
她看起来镇定从容,仍是那说一不二的当家少夫人。
可实际,聪明的她,早已心乱如麻。
刺客的目标是传义。
顾家有十几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什么人胆敢刺杀一个稚儿?
除非……
沈氏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她满心惊慌。
“等大姑娘过来。”她说。
一句话,噤了众人的所有声息。
因为比起这个当家少夫人,她们更惧怕大姑娘顾明舒。
她们与顾明舒鲜少接触,按理来说不会如此,但架不住老爷子看重她。
东陵丞相顾惟庸,共育有四子三女。
四位儿子又生下七名男丁,六位姑娘。
大姑娘顾明舒是顾惟庸嫡长子所生的嫡长女,在众兄弟姐妹中行八。
上有七位哥哥,下有五个妹妹。
顾家得了七个儿子,才盼来这一位姑娘,顾惟庸很是喜欢,自大姑娘从道观归来,便成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众人只知大姑娘面容昳丽,是京城闺秀堆里一颗璀璨的明珠,却不知她背后是怎样一副面貌。
沈氏能刀剑不入地镇住相府,有她几分功劳。
只是大姑娘生性不喜张扬,这个秘密只有沈氏与顾惟墉知晓。
“大姑娘来了。”

众人看向院门。
祠堂灯火通明,一名绝世少女款款而来。
在这诗书传家的相府,姑娘们一颦一笑都带着书卷气,仿佛烟雨水墨中走出来的温婉女子。
唯有这位大姑娘,虽一行一动都像书本中走出来的典范,哪怕步履如风裙裾也未动分毫。
可这一切都掩不住她身上如凤凰花般耀眼明丽的气质。
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
无论在哪都能发出夺目的光彩。
看到她,二婶三婶立即变了脸色迎过来,全然没有在沈氏面前那副嘴脸。
二婶婶说:“明舒,你大嫂也真是的,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非要把大伙儿拉起来,你帮相爷处理事情也累了,该好好回房休息。”
三婶也附和道:“是啊明舒,婶子知道你辛苦,刚才还劝说你大嫂,让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说的,可你大嫂非要坚持等你过来。”
六姑娘顾琇莹冷哼一声:“二婶三婶,你们也真是太好脾气了,大姐姐一个晚辈,要你们等这么久,你们还体谅她辛苦,怎么不怪罪她姗姗来迟?”
其他几个姑娘目光闪了闪,没有为顾明舒说话的打算。
显然,她们嫉妒顾明舒。
嫉妒顾明舒比她们更得老爷子看重。
顾明舒将众人心思尽收眼底,没有开口。
沈氏也看着众人,叹了口气,然后朝顾明舒问:“明舒,传义呢?”
顾明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嫂嫂,我让成碧带到了隔壁院子。”
沈氏沉痛地闭上眼:“明舒,把他带来,他是顾家的子孙,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明舒闻言神色微动,看了沈氏一眼,最后还是点了头。
……
不一会儿,成碧就抱着小传义到来。
顾明舒取出祖父的手书,徐徐将白纸展开,手不可抑制地发抖,但声音却很冷静:
“边疆传来消息,阴山一战,东陵国八万将士,无一人生还。”
“我顾家十一个男丁,同样没有一人能回来,也……全,没了。”
而祠堂里的一干顾家女眷,则是——
一瞬间,天塌了,地陷了。
“不!夫君!”
忽的一下,沈氏昏死过去。
被成碧抱着的小传义还不知道顾明舒口中的‘全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迷茫了看了看一下就变得不同的顾家众女眷,再看到他母亲昏死过去,登时就吓哭了: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
而似乎是受了传义的影响,在他哭出声的那一刻,祠堂里的顾家女眷,瞬间跪了一地:
“不,我不相信,大姑娘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的对不对?”
“我爹不可能会死,长姐你就算再得祖父宠爱,也不能说这种胡话。”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哭,在喊,在闹。
顾明舒伸手扶住沈氏,心中翻江倒海,巨大的悲恸来袭,疼得她撕心裂肺。
可面上,她却是——
冷静的站在那里。
她默默地听着哭声,仿佛是这悲伤洪流中的定海神针,任凭那惊涛骇浪,任凭那暴风骤雨,她都稳稳地立着。
小传义伸出双手,去拽母亲的袖子,哭喊着:“娘亲,您怎么了?您醒醒……醒醒……”
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把沈氏从昏厥中唤醒,她徐徐睁眼。
“孩子……”她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恸哭出声,可那泪水,却已潸然而下,浸湿衣衫。
“明舒,这不是真的,你大哥他……”沈氏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不停地溢出来。
顾明舒脊背挺直,张了口,声音带着拼命克制的沙哑:“大嫂,传义在哭,你哄哄他好不好?”
沈氏跌跌撞撞,转身看向儿子。
刚要开口哄他,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吐不出,她崩溃了,紧紧地抱住儿子泣不成声。
刚嫁进顾府的七嫂眼噙泪花,小心翼翼地问:“明舒,你是说我夫君他……他回不来了?”
顾明舒看着七嫂,平静地吐出那一个“是”字。
“不,不可能,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七嫂拼命摇头,力竭般后退。
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她难以置信,口中呢喃:“我才刚为他梳上妇人发髻,他怎么就没了?我才刚有的夫君,你告诉我他没了?”
顾明舒没有回应,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这个时候,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无济于事,她能做到的,就是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小传义捧着娘亲的面颊,为娘亲拭去脸上的泪花,他跟着流泪,表情却带着懵懂:
“大姑姑,七婶婶为什么哭了?她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哭了?”
“传义,你七婶婶她……”顾明舒正要回答,却被沈氏哭着打断:
“传义,你七叔叔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你七叔叔了,他再也不能带你偷偷出去玩了。”
沈氏哭着抱紧传义,眼泪流了一波又一波,却可还是要继续把话说下去:
“传义,不仅是你叔叔,还是有祖父、你二祖父、三祖父、你二叔叔、三叔叔、你爹爹……”
“传义,你爹爹也没了,你再也见不到你爹爹了,你再也不能坐在你爹爹的肩膀上举高高了,你再也没有爹爹了……传义,你再也没有爹爹爹了!”
“哇……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终于,小传义终于明白‘全没了’是什么意思。
他哭着大喊:
“娘,我要爹爹,我要祖父,我要七叔叔。娘,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见沈氏哭着不回答,他又大哭着朝顾明舒喊:
“大姑姑,传义听话,不调皮,你带传义去找祖父,找七叔叔他们好不好?大姑姑,传义要爹爹,你带传义去找爹爹好不好?”
他哭声愈发响亮,众人的悲伤像是被撕破了一个口子,洪流般倾泻而出。
相府的女人们抱头痛哭,哀声不绝:
“夫君!”
“爹!”
“二哥!”
“……”

顾明舒笔直地站在顾家祠堂那块书着“浩然正气”的牌匾之下。
在祖先的牌位面前稳稳站立。
在这悲伤的浊流中,她显得格格不入,但却也如岿然不动的大山,屹立不倒。
许久过后,大家哭得眼泪干涸,声音渐渐地微弱下来。
顾明舒深吸一口气,她向几位婶婶与几位嫂嫂深深拜下:
“叔父兄长为国捐躯,光荣牺牲,青史上的英雄理应有他们的名字。”
“于国而言,他们是英雄,于百姓而言,他们是值得敬仰的人。”
“但于你们而言,他们却是那个再也等不到的人,明舒在此,替叔父兄长向盼望着他们归来的你们,说一句抱歉。”
“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家,从隔着千山万水的地方,把他们带回家!”
顿了顿,她看向众人,平静的声音:
“而现在,我要先为父叔兄长设立灵堂,操办丧事,免得他们的英灵在外游荡,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六姑娘听了顾明舒的话,她沙哑着问道:“大姐,你什么意思?”
四婶去拉她,被她甩开。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对着顾明舒喊道:“什么叫你要为他们设灵堂?”
“这个家仅是你顾明舒一人的吗?我顾琇莹也是顾家的一份子,为父兄筹办白事,你休想将我踢出去!”
顾明舒目光落在六姑娘顾琇莹身上,一时五味杂陈。
在这个家里,顾琇莹对她的不喜众所周知。
但在此时此刻,首先站出来的,是这个与她针尖对麦芒的六妹。
顾明舒正欲开口,又一个噩耗传来。
小厮匆匆跑进来,跪倒在沈氏面前,哭得喘不过气:“大姑娘,宫里传来消息,相爷悲愤撞柱,生死难料。”
……
一个时辰前,宫中,金銮殿上。
文东武西,肃立左右。
大殿正中跪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
东陵国君元贞帝却毫不客气地将一封封信件掷在老人脸上,愤怒咆哮。
“顾惟墉,你养的一群孬种!”
仿佛有滔天怒火无法宣/泄,他愤怒大吼:“顾惟墉!看看你的好儿孙,哪个是中用的?!”
“先前你信誓旦旦同朕保证,必御北燕大军于归雁城外,如今朕捷报没有等来,反倒是案头先堆满你这些不成器儿孙的丧报!”
“数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这一战还让朕痛失城池五座,这简直就是东陵的耻辱!”
“陛下!”
苍老的声音沙哑悲恸,如同钝斧劈裂胶着空气。
顾惟墉早已佝偻身子剧烈颤抖,他将信件一封封捡起,抱在怀里。
整整十一封阵亡抵报。
这十一人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冰冷的数字。
但却是他的骨血儿孙。
顾惟墉望着高高在上的元贞帝。
忽然想起。
三十多年前他送走惠帝,惠帝握着他的手说:“惟墉,朕把东陵就交给你了。”
十年前他又送走文帝,文帝握着他的手,把元贞帝交给他,说:“惟墉,元贞年轻,力有不及,你要助他扛起这个烂摊子。”
二帝托孤,三朝元老,国之股肱。
为官四十余载来,他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恪尽职守,从未有一日懈怠。
一年前,北燕大军压境,文武百官缩足不前,竟无一人请战。
眼看敌人的铁骑就要踏破山河,他只能让满门子孙弃笔从戎,奔赴沙场保家卫国。
他是东陵的脊梁!
也是东陵的风骨!
可到头来,回馈他的是儿孙全体战死的消息。
所有儿孙马革裹尸客死异乡后,谁疼惜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凉?
谁理解顾家子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义?
他们不理解。
不但不理解,还还要反过来把惨烈牺牲说成不中用。
浑浊的眼里,滚出几行清泪。
适才在轿中,他已狠狠地哭过一次。
可此时,眼泪仍禁不住潸然而下。
哭的是他用了十数年时间,竟扶不起这自以为是的蠢货!两代贤君怎就有这样的后人?
哭的是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被骂成孬种的儿孙们。
悲愤交加,他掷地有声地道:“陛下,我顾家满门对得起东陵!对得起天下百姓!”
“顾家儿郎铁骨铮铮,不是孬种!”

元贞帝冷漠的眸子极端无情:“哦?你顾家忠君报国的方式便是带着朕数万大军一同去死?”
太师秦丰业跪到地上,眼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陛下,我东陵国的脸都被顾家这群孬种丢尽了,他们死有余辜!”
顾惟墉双目猩红,狠狠地瞪着秦丰业。
他满口的铁腥味道,他怒极反问:“朝廷为何不派兵增援?”
朝廷为何不派兵增援?
还不是因为秦丰业这个小人作祟。
大战打到一半,眼看胜利在望。
他却提出割地赔款。
以屈辱的方式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懦弱的元贞帝马上备好财宝与公主,准备献城求和。
浑然忘却还在边关苦守的将士。
谁在乎他们的死活?
谁想过他们家中还有需要赡养的老父老母?
还有苦苦守在门口等待他们归来的妻子。
还有嗷嗷待哺需要父亲保护的稚儿。
甚至还有绣好嫁衣准备嫁给他们的姑娘。
顾惟墉双目充血。
这一国之主啊!
却还高高在上地嘲笑满门英烈是不成器的孬种。
纵容秦丰业这样的蝇营狗苟在大殿之上长袖善舞。
……
久久的等待,他早已知道不会宣之于口的答案。
他明白,顾家满门儿郎战死,仅剩风中残烛的他。
那些曾经畏惧顾家势力的人,已不再畏惧随时会死的他。
而那些想巴结顾家的人将沾不到顾家的光,他们不会站出来为满门英烈,说一句公道话。
此时此刻,顾惟墉明白了,顾家背负兵败大罪已成定局。
要想护住那满门妇孺,不能靠元贞帝,更不能靠这满朝文武。
他只能赌,赌这大殿之中还有人良心未泯。
于是,顾惟墉抱着十一封信件缓缓站起来,佝偻的身躯迈向大殿的柱子。
他边走,苍凉的声音一字一字响起。
“我在朝为官四十余年。”
“从意气风发到两鬓稀疏。”
“四十余年风雨无阻为国操劳奔走。”
“父母病重不能床前尽孝。”
“发妻弥留苦撑一口气却等不到我的身影。”
“为了这个国家,早早就白了发弯了腰。”
“我顾惟墉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却唯独成了顾家的不肖子孙。”
“我要怎么同尚未换牙的孩子说他没有父亲了。”
“我该怎么告诉刚进门的孙媳妇她再也等不来丈夫。”
“我愧对顾氏先祖,无颜苟活于世!”
悲恸哭声响彻大殿,让畏缩不前的百官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苍老的丞相苦笑一声,奋力撞向了柱子……
“相爷!”
伫立在殿内伺候的小内侍尖叫一声,声音刺破死一般的寂静,显得那样的突兀。
小喜子不顾皇命冲向顾惟墉,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裳,他重重摔倒在地。
可他没有因此停下,手脚并用地爬到老丞相身边,抱着他嚎啕恸哭。

时值灾年,兵荒马乱。
他能活到现在,全仰仗于这垂暮老人。
他和天下人一样,发自内心地崇敬这位老人。
只可惜英雄含恨,小人得志。
小喜子双目猩红,厉声大骂:“懦夫,你们就是一群懦夫!如果不是顾家诸位大人请战,而今战死沙场背负骂名的,就是你们这群懦夫!”
“你们尽管看戏,明哲保身换一日太平,他日敌国铁骑踏进东陵,屠你妻儿,灭你满门时,你们也只是奴颜媚骨的狗!”
“后世子孙笑你们胆小鼠辈,史书工笔让你们遗臭万年!”
众人被骂得一怔。
率先反应过来的秦丰业愤怒大喊:“反了反了,一个无根的杂种,也敢在金銮殿上乱吠,来人,把他抓起来!”
身穿甲胄的皇帝亲卫涌进来,长剑对准瘦削单薄的小喜子。
可他丝毫不惧,用手按住顾惟墉头上的伤口,愤恨地瞪着秦丰业,啐了一口:“卑鄙小人!”
秦丰业怒不可遏:“混账!你敢口出狂言!”
小喜子怒目反问:“为何不敢?我小喜子就算做了半生奴才,也懂得分辨忠奸善恶!而你,从头至尾,根本就是一个奴颜媚骨的小人!”
“敌军来犯你不敢打,畏畏缩缩像狗一样躲在后面,还大言不惭地嘲笑为国捐躯的英雄!”
“百姓有难你无动于衷,大是大非面前你颠倒黑白,成日对着陛下摇尾乞怜,你结党羽,害忠良,贪婪无厌,只知一门心思往上爬!”
“像你这种是非不分的卑鄙小人,不配穿这身衣裳,更不配站在这里,面对那‘正大光明’的牌匾!你会遭报应的!”
秦丰业的肺管子被戳得生疼,气得他浑身发抖,指着小喜子说不出半个字。
小喜子目光扫视一圈,轻笑几声:“昔日我得相爷一饭之恩,苟延残喘活到现在。”
“今日相爷被小人逼死,我尚且敢站出来说一句‘相爷无辜’,而你们这群受他恩惠的懦夫,却不敢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你们同样不配站在这里!”
护卫的剑指向他。
他一把抓住护卫的剑,悲愤得无以复加。
秦丰业反应过来,立即大喊:“护驾!他要对陛下不利!”
护卫扬剑用力刺去。
“我自己来!”
小喜子抓紧长剑,大喊一声,猛地把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可比他更快的,是武艺高强的护卫手中的剑。
他瞬间,被几柄剑贯穿全身。
口吐鲜血,弥留之际。
他目光艰难地看向倒地不起老丞相,眼底有无能为力的愧疚。
他不能救下老人,但可以陪老人去死,如此他一个无根无尘的内侍,也算沾了顾家英烈的赤胆忠诚。
他,死不足惜!
他,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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