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简介
吴错李强《草莽警探》讲的是整形医生为何惨死家中?网络女主播竟敢直播杀人?唱歌难听也能引发命案?谁在恐吓小鲜肉明星?当疑团一个个解开,真相令人细思极恐……...
第1章
精彩节选
夜幕尚未完全降下,游乐场里的霓虹灯却已经准备好了欢乐的情绪。
连成一片的暖色灯光中,几点红蓝闪烁格外醒目。
是警车的车灯。
距离警车不远的一处草坪被隔离带围了起来,草坪由游乐场西北角的绿化墙延伸而来,5、6层柏树组成的绿化墙里,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一只染了西瓜红色指甲油的手,无力地耷拉着。
痕检专业的刑侦组长吴错小心翼翼地拨开手周围的树丛,露出了树丛中的一具女尸。
树丛很密,女尸臀背处靠在一根Y形树枝上,正好被架成了半后仰的站立姿势。
法医科长徐行(hang)二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死者的脖子,他一手执手电,一手抬起死者下巴,一道淤紫的勒痕清晰可见,勒痕约8毫米宽,非常匀称。
“一模一样的勒痕,与之前两起游乐场杀人案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人。”徐行二给出结论。
刑侦组长吴错既焦急又愤怒,冲斜靠在警车引擎盖上翻看案宗的年轻刑警道:“第三起了!”
“哦。”年轻刑警头也没抬。
那年轻刑警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胡子刮得很干净,干练的平头,看年纪最多25岁。
衬衣袖口卷起,手臂很瘦,整个人显得很高挑。
他叼着烟,为了避免烟熏到眼睛,左眼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似乎能为审视的目光加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徐行二继续对尸体进行检查,“尸体尚有温度,指关节未形成尸僵,初步推断死亡不足1小时。”
吴错听完,立马对一旁的刑警道:“封锁游乐场所有出入口,凶手可能还没离开!调取游乐场内的监控,从现场附近的监控查起,发现任何疑点立马报告。”
“是!”
手电的冷光打在死者皮肤上,越发惨白,很快,徐行二发现了颈部勒痕上的一处出血,在出血部位附近,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捏起一根黑色的细线。
将细线装进证物袋,徐行二对身旁的法医助手道:“这是从勒死死者的绳子上掉下来的纤维,立马送检验科,确认绳子的材质,尸体运回去,今晚连夜解剖。”
证物袋被那个翻阅案宗的年轻刑警拦了下来。年轻刑警凑到证物袋前,只看了一眼就道:“鞋带,最常见的帆布鞋鞋带掉下来的纤维,凶手不笨,知道选一种能够轻松带离的凶器。尼龙材质,韧性好,长度也够,唯一的问题是太细。”
“太细?”吴错走到年轻刑警跟前。
“太细,所以勒颈的时候受力面积很小,受力面积越小压力越大,勒痕处的皮肤都磨破了。对凶手也是同样的道理,用这么细的一根鞋带勒死一个人,手很可能被磨破……不过,这已经是凶手第三次作案了,他一定会戴手套,年轻人会选什么样的手套呢?”
“等等,”吴错打断道:“不一定是年轻人吧。”
“不仅是年轻人,而且是未成年人,还有,凶手不止一人,应该是……三个未成年人一起作案。”年轻刑警将手中的案宗翻到之前两起案件的尸检照片,“从前两名死者的尸检结果来看,除了导致机械性窒息的致命勒痕,死者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束缚伤,比如脚踝和小腿外侧的淤伤,说明有人按住或者抱住了死者的小腿,胳膊上也有明显的抓痕,说明有人试图抓住死者的胳膊,阻止她挣扎。总之,勒死、按腿、掐胳膊的是不同的三人。”
“也有可能是死者与凶手发生过搏斗,搏斗过程中留下了这些伤痕,只不过死者在搏斗中落败,最终被凶手勒死。”吴错反驳道。
年轻刑警左右看看,突然沿着水泥路跑过一道转弯,消失在吴错视线中。
“老吴,能听到吗?”
不一会儿,他消失的方向传出了喊声。
众人听得很清楚。
很快,年轻刑警回到了吴错身边。
“你想说明什么?”吴错问道。
年轻刑警抿嘴一笑,“凶手选择的杀人地点看起来偏僻,只是因为两边的转弯和树丛阻挡了视线,实际上距离这里最近的游乐设施还不到30米,刚刚我就是在游乐设施旁喊了一句,你们都听到了,对吧?
可是,据负责游乐设施的工作人员说,案发时间她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这说明什么?”
“说明被害人第一时间就被制服了,无法出声呼救。”吴错答道。
“迟到的正义不是真正的正义。”年轻刑警指着吴错道:“迟到的智商却还凑合能用。”
也不知是吴错脾气太好还是已经被挤兑习惯了,他只是示意年轻刑警继续讲下去。
“受害人身上所有的伤痕中,唯一能使她丧失呼救能力的就是脖子上这一处,凶手一定在第一时间勒住了受害人的脖子。
毫无疑问,勒颈这个动作需要两只手完成,凶手不可能在勒颈的同时还在受害人腿部和手臂上留下束缚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还有两名帮手,在他实施勒颈的同时,两名帮手一人抱住被害人双腿,另一人控制被害人双手。”
年轻刑警说话时来回踱着步,目光不断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过。
“咳咳,”吴错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凶手是未成年人?”
“仅仅因为被害人身上的束缚伤比较浅,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是未成年人。
不过,随着杀人次数的增加,杀戮的快感会逐渐降低,对连环杀人犯来说,第三起案件是个分水岭。”
“分水岭?”
“根据以往的案例,许多连环杀人犯会从第三次犯罪开始增加一些’余兴节目’,以寻求更多刺激,比如给警方邮寄犯罪预告信,或者,在尸体上留下标记,又或者……回到犯罪现场看看笨拙的警方是如何办案的。”
年轻刑警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聚焦向了围观人群中的某处,“看到那个男孩了吗?帆布鞋,黑色鞋带,骑行手套,加上旁边跟他交头接耳的两个男孩,刚好三个人。
凶手既然有胆量回来围观,正好,咱们今天晚上争取结案。”
人群中一阵骚动,三个14、5岁的男孩被年轻刑警一盯,其中一个眼中闪过慌乱。就像所有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回身破开人群落荒而逃。
另外两人一看大事不好,表情无比懊恼,但也没办法,只好紧随其后地逃窜。
“抓住他们!”吴错第一个窜了出去,还没追到拐弯处就按倒了一名男生。
“跑这么快,不愧是吴兔子。”年轻刑警合上案宗,靠在警车上,又点了根烟。
一根烟还未吸完,三名嫌疑人都被抓了回来。
戴着骑行手套的男生一脸嚣张不屑,纵然被两名刑警控制,还试图蹦起来踢打抓住他的吴错,口中不干不净地叫嚣道:“敢动老子!你他娘的活腻了!我爸是李强!”
李强。
虽然这名字重名率极高,在场的所有警务人员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
市公安局局长恰好也叫这个名字。
“老实点!”
吴错一把抓住男孩想踹人的脚,拔下脚上的鞋,看了一眼鞋带,丢给徐行二,“两只都在这儿了,去验血迹吧!”
徐行二将鞋子装进证物袋,“立马带回去检验。”
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半夜被突发案件吵醒,李强已经记不清了。刚成为一名刑警的时候,无数熬夜破案的夜晚总盼望着:什么时候能睡个安稳觉。
现在他如愿以偿。
当他被局里打来的电话吵醒,他并没有急着接起电话,而是先看了一眼时间。
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烦!多大的事儿非得麻烦他这个局长?
当他接起电话,得知儿子成了游乐场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凶杀案!
有人想整我!这是李强的第一反应。想到这个,他渐渐冷静下来。
赶往市局的路上他又调整好了情绪,官做到局长的位置,他已深谙此道。
京北市公安局,会议室。
李强推门进来,木门撞在门吸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很不好看,对付眼前的小刑警,有时候,一个表情就够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为了这个案子,吴错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谁成想嫌疑人竟是局长家的公子。
这案子,不好办啊!
从游乐场回市局的路上,吴错拨通了相熟媒体的记者的电话。
刑警与记者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时候得防贼似的防着这些见缝插针的新闻记者,有时候又要利用他们手中的新闻资源,给位高权重的犯罪分子制造舆论监督,以保证刑侦工作不受上层干扰。
此刻,市公安局门口已聚集了一群记者,李强的脸色难看与此有很大关系。
他进门时,徐行二正向大家分发鞋带上的血迹检验结果。
出于礼貌,会议室里众人纷纷主动站起,看向肩章上有许多橄榄枝和花的李强。
唯有那个年轻刑警叼着烟闭着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有什么证据?”李强两步跨到会议桌边,站在上位者和发言人的位置,目光咄咄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话语却是克制的。
徐行二干脆将手中的血迹检验结果递了一张给他,然后默默回到座位。
众人坐下,有的低着头,有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检验报告,还有人看着李强。
沉默,半分钟的沉默。
“什么意思?什么血液?谁的鞋带?!”李强拿着检验报告,却看不进去。
“李瑞,他鞋带上的血液与死者DNA匹配。经过痕迹比对,鞋带与勒颈伤痕一致,可以认定他的鞋带就是凶器。”
凶器?!
李强心中咯噔一下。
做为一名老刑警,他当然知道凶器的分量,那是整条证据链中最关键的一环。
没有凶器,嫌犯再咬死了不交代,案件就还有转机。
一旦找到凶器这个绝对证据,证据链完整了,即便是零口供,照样可以判刑。
李强深吸几口气,却按捺不下心头的焦虑。他知道案子是吴错负责的,便盯住吴错道:“谁让你这么干的?”
吴错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给出回答。被害妄想症大概是上位者的通病吧,他们总以为有人觊觎其位置,不择手段要将他拉下马。
又是沉默,李强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我不管这些狗屁报告,我儿子呢?我要见他!”
闭目抽烟的年轻刑警终于开口了,“公安机关询问未成年犯罪嫌疑人,除有碍侦查或者无法通知的情形外,应当通知其家长、监护人或者教师到场。你是李瑞的家长,等下询问他的时候你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询问?你他妈再说一遍!”李强一把揪住年轻刑警的领子,“你就是那个闫儒玉?!”
年轻刑警被拎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嘴里的烟也掉了,真是个不擅运动的人。
可他的目光平静如水。
“对,我就是那个闫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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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从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开始。
“你敢杀人吗?”
对李瑞来说,这是挑衅。
李瑞入学时他爸李强已经是单位里颇能说得上话的领导了,等他读到初中,老爸的官运如日中天,已经成了最年轻的公安局长。
京北市做为国家首都,市公安局局长享受正厅级待遇,与其他城市的公安局长不可同日而语。
李瑞一天天地找着刺激,久而久之打架泡妞已经不能满足他挑战刺激的心了。
当那条来自陌生人的微信消息响起,他先是不以为意地鄙视了一下挑衅他的人,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每当他感到无聊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莫名其妙地在他的脑海里转上一圈。
我敢杀人吗?他也这样问自己,转而,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产生了,还有什么比杀人更刺激?
他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出乎意料的是,发消息的人竟是同校的学霸张成安。
张成安,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跟李瑞毫无交集,他为什么会有杀人的想法?
“不为什么,就是想试试,你敢吗?”
对李瑞的疑问,张成安答得云淡风轻,就像做一道数学题,像背一个英语单词。
李瑞突然发现,以前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都弱爆了,张成安这样的人才能与他产生精神上的共鸣。在新鲜感的促使下,李瑞参与到了张成安的杀人计划中。
李瑞将这个计划告诉了最信任的跟班肖磊。为了表忠心,肖磊毫不犹豫地要求加入。
张成安不同意,可肖磊已经知道了杀人计划,为避免他告密,只能让他入伙。
第一次杀人,李瑞心中颇为忐忑,下手勒死受害者的是张成安,李瑞和肖磊只是帮忙按住了受害者。即使这样,看到受害者挣扎越来越微弱,眼中的惊恐转为绝望,他还是吓得差点尿裤子。
可是一看到张成安镇定的神色,仿佛他是能主宰别人命运的神,李瑞又有点羡慕,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吧?
“下次你来?”看到李瑞眼中的慌张,张成安又补充道:“你敢吗?”
“早就想试试了!”
对李瑞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面子比天大,他绝不愿意被张成安看扁。
“就是就是,哪有瑞哥不敢的事儿?!”肖磊的马屁总是很及时。
很快,李瑞体会到了这种既令他害怕又让他向往的刺激。还是在游乐场,他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
一个年仅15岁的女孩,和三人读同一所学校,兴许他们曾在某个楼梯转角有过照面。
女孩认识他们,临死,都是一脸不可置信——她以为这几个同校的男生只是捉弄她一下,不会真下杀手。
杀完人,在肖磊的提议下,三人还去坐了过山车,美名其曰“双重刺激”。
那天晚上回到家,李瑞抽了整整两包烟,他辗转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女孩来找他索命,一会儿又梦见打游戏,一个BOSS杀了一晚上,杀死的瞬间,倒在地上的BOSS突然变成了那个死去的女孩。
李瑞也说不清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害怕?可又没那么怕,兴奋?好像比预期还差点。直到电视、报纸、网络开始大肆报道游乐场连环杀人案,就连很少管束他的父亲也叮嘱了一句:“放学早点回来,最近不太平。”
还有什么比跟全市警察玩躲猫猫更刺激的?况且,他还是局长的公子。李瑞一下子对这个游戏充满了兴趣。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成安依旧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学霸,两人在学校里还是毫无交集的样子。每当李瑞看到张成安认真做着标准的广播体操,每当路过张成安所在的班级,透过窗户看到他埋头做题,李瑞总是在心里呵呵一笑,这个衣冠禽兽!
“下次什么时候动手?”李瑞主动微信联系张成安。
“风头太盛,等等吧。”张成安的回答依旧冷静。
“靠!胆小鬼!”李瑞不耐烦地将手机往课桌抽屉里一扔。
追问了张成安几次,每回都是同样的回答,李瑞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
“你不来老子单干了。”
微信那头沉默了许久,最终,张成安答应了,他担心李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杀人可以,得重新计划,游乐场肯定不行了,到处都是执勤的警察。”
“那才刺激呢!”
李瑞偏执地坚持,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游戏。张成安只能再次妥协,他亲手放出了李瑞心中的恶魔,也预感到这颗苦果早晚得由自己来吃。
杀死第三名受害者,三人即将离开游乐场的时候,李瑞突然提议道:“你们敢不敢回去,看看警察是怎么办案的。”
肖磊的腿开始打颤,可他只是看着李瑞,没敢提出异议。
“你们敢吗?”李瑞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向了案发现场的方向,“那群警察肯定想不到,咱们还敢再回去。”
张成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案子虽然告破,大家心情却都有些沉重。做刑侦的最恨这种无理由杀人,三名被害人的青春画卷还未完全展开,就成了凶手的杀人体验对象。
因为太无辜,所以令人惋惜。
自从嫌犯被送入看守所暂时羁押等待审判,李局长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托关系,上门向被害人道歉,还主动提出经济赔偿,这么做是否起作用大家不得而知。
不过,媒体却再也没就此案继续报道,大有息事宁人大事化小的意思,可见公关方面这位李局长还是有些能耐的。
刑侦一队成员对三名嫌犯持两种态度,一种认为嫌犯年纪还小,可以改造教育,另一种则觉得嫌犯身上充分体现了“人性本恶”,加之法律对未成年人的宽容态度,即便把他们往牢里丢上几年,也只会学得更坏。
不过,这一切闫儒玉都不感兴趣,看过李瑞的审讯,他独自回到了市局13楼角落的一扇门,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这里挂着“未侦破案件档案室”的门牌,门时常紧闭,绝大部分在楼里上班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少数知道的人也想不到里面竟然还有办公人员。
环绕四面墙的档案柜里存放着建国一来本市发生的所有未侦破的凶案案宗,一些案宗看起来相当老旧,牛皮纸的封面上有一代代刑侦人员的汗水味道。
一张不大不小的办公桌四平八稳地摆在屋子中间,几本案宗躺在桌上,烟灰缸满得再多一根烟蒂都插不下了,几星烟灰洒在案宗上。
桌上的电脑是档案室里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此刻,闫儒玉正叼着烟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若是将这个男人丢进随便哪个网吧,你绝对看不出他跟网瘾青年有任何差别。
走廊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闫儒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打扰,除非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并不多,也就那么一两个。
“靠!又用办公室电脑打游戏,老闫你这是公器私用!”
吴错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开门进屋,把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拽到闫儒玉旁边,“你也稍微收敛着点,万一领导进来看见你打游戏,影响多不好啊。”
“领导不仅不会进来,从脚步声判断,就连路过都从没发生过。”闫儒玉把烟灰缸递给吴错,吴错颇为娴熟地帮他把里面的烟蒂倒进垃圾桶。
手上动作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闫儒玉的电脑屏幕,“不是吧?你打到第二关了?不会是看了攻略吧?”
闫儒玉接过吴错递回来的烟灰缸,“这游戏需要智商,不适合你。而且,我这是第四关。”
“第四关?!”
闫儒玉好像听见下巴砸到桌面的声音。
凶手是谁。
一款集悬疑、推理、密室逃脱为一体的游戏,游戏共19关,每一关都是一个独立案件,凭逻辑缜密受到不少推理迷追捧。
可惜游戏难度太高,一经问世就饱受质疑,论坛里传言游戏存在BUG,根本无法通关,这导致游戏在各大应用市场评分均在3.0以下,评论区更是骂声一片,前途十分惨淡。
直到昨日游戏开发商暴雨公司首次公布数据,首先打通第一关的16人中,有3位世界范围内小有名气的天才少年,5位门萨组织(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1946年成立于英国牛津)成员,以及8位不愿公布信息的路人玩家,16位玩家中已经有5位打通了游戏第二关,进入了第三关。
毫无疑问,闫儒玉就是那5人之一,而现在他已经打通第三关,进入了第四关。
这一信息的公布在游戏界掀起了热烈讨论,网上自嘲声一片,无数玩家表示智商遭受碾压。
一夜之间,《凶手是谁》的通关截图成了智商的象征,第一关的通关截图刷爆了朋友圈,无论玩没玩过这款游戏,人们都乐意晒一张截图,以证明自己智商在线。
“这些人跟穿了皇帝的新衣有什么差别?”吴错对此嗤之以鼻。
市局里很多刑警都玩过这款游戏,毕竟工作就是破案,他们可不信这个邪,还能被游戏难住了?
不到一个礼拜,还在尝试通关的只剩下吴错一人。
如今发现玩到第四关的闫儒玉,吴错心中窃喜,谁能想到引人猜测的神秘高智商玩家昨晚上还跟自己一块撸串来着。
“窥屏这种犯罪行为竟然不用坐牢,天理不容。”闫儒玉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他干脆关了显示器道:“有事没事?没事就不送了,忙着呢。”
“有事有事,”吴错赶忙递上一份案宗,“新案子,死者杨淑菲,市整形医院隆胸外科主任,今早被钟点工发现死于家中,现场初步勘察已经完成,老徐正在尸检,尸检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有什么特别?”闫儒玉翻看着案宗,自问自答道:“离异,儿子在国外,自己住高档别墅,小区监控没拍到可疑人员,门锁窗锁没有撬压、破坏的痕迹,死者的手机不见了……手机不见了?单位也找过了吗?”
吴错点了点头,闫儒玉继续看案宗,“餐桌上有六盘吃过的菜,是死者的晚餐……六盘菜,对一个独居的人来说会不会多了点?”
吴错分得清哪些问题是闫儒玉在思考,哪些是他在提问,所以并没有出声回答。
果然闫儒玉点了根烟,翻了一页,继续道:“门口怎么会有半枚赤足的脚印?而且不是死者的……赤足,赤足……谁会在不到10度的气温下光着脚跑到别人家?”
闫儒玉指着现场照片上脚印旁边的门道:“这不像屋门。”
“不是屋门,但也能通到屋外。”吴错解释道:“这扇门通往车库,车库又通往屋外,现在别墅大多采用这种设计,方便业主停好车以后直接进屋。”
“有点意思。”
通常情况下,只要闫儒玉说一个案件有意思,无论是“有点意思”,还是“挺有意思”,又或者“太有意思了”,都意味着一个意思,那就是他要参与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晚上8点,案情分析会,闫儒玉果然准时坐在了吴错为他留好的位置上。
法医徐行二身上还带着一股刚刚与尸体打过交道的特有味道,屋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徐行二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看神色他还没从吃惊中缓过神来,或许因为这具尸体实在太过古怪。
徐行二站在投影旁,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尸检结果。
“根据尸温和末次进餐消化情况,推测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9点到10点。”
“死者的右心充满了血沫和气泡,也就是所谓的空气栓塞,因为空气的阻隔,死者的右心无效收缩,致使心肺间的血液循环受阻,导致了死亡……
说白了,死亡原因是凶手向死者体内注射了至少300毫升空气,这与死者手臂上的23个注射痕迹相吻合,普通注射器受容量限制,无法一次性完成300毫升注射,凶手只好分多次向死者体内注射这些空气。
另外,化验结果显示,死者体内含有两种麻醉剂成分,分别是三唑仑和安泰酮。三唑仑俗称迷幻药,是一种抗精神病类的药物,具有镇定作用,可溶于水,溶解后没有味道,不易察觉。安泰酮是一种静脉注射麻药,二十三个注射痕迹中,应该有一个是注射安泰酮留下的。”
徐行二看了看众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最令人注意的是死者身上的两处伤口。”
随着投影中一张照片的出现,众人的目光皆是一滞。
这俱尸体很完整,而且尚未发生腐败,对于破过碎尸案、炸尸案、剥皮案的刑侦一队成员来说,这样的尸体已经是最不具备视觉冲击力的了,尸体上只有两道不足10厘米的伤口。
但这两道伤口带给众人的震撼,却一点也不比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差。
伤口位于死者的乳(手动分隔)房下方,创口微微张开,像两张惊声尖叫的嘴。透过创口可以看到,尸体的胸部被填充了某种东西。
“整形医生?隆胸外科主任?”闫儒玉一边嘀咕一边拽过吴错的笔记本电脑,叼着烟在搜索引擎中查询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个位置,是隆胸手术常见的刀口位置。”
徐行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不错,我们沿着死者身上的伤口取出了几块鸡翅,确切地说,是死者晚餐中的一盘菜——可乐鸡翅。”
“仪式感可真强,”闫儒玉道:“临死前受到这样的折磨和羞辱,说明杨淑菲被害与她的职业有关。或许她曾给凶手做过隆胸手术,但是发生了手术事故,所以她遭到了报复。”
“很有可能,”徐行二补充道:“麻醉药的运用,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我们在死者的水杯中检测出了三唑仑,从而推断犯罪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凶手先用三唑仑迷倒被害人,或许是担心被害人醒来,又对她注射了麻醉剂安泰酮,然后掀开被害人上衣,割开两道伤口,并通过伤口向被害人乳(手动分隔)房塞入可乐鸡翅。
做完一系列伤害行为,凶手对被害人静脉注射了至少300毫升空气,致使被害人死亡,简单清理后,凶手离开了犯罪现场。”
讲完自己的分析,徐行二默默坐了下来,吴错补充道:“现场门窗没有被撬压的痕迹,说明凶手是和平进入被害人家的,很可能与被害人认识。”
闫儒玉点了点头,嘴上叼着一根烟,手里还拿着一根没点着的,不时在桌上磕两下。思考的时候他总是离不开烟,吴错曾开他的玩笑:“老闫要么死于太聪明,要么死于肺癌。”
此刻吴错完全没心思开玩笑,而是眉头紧锁道:“根据以上的信息,我们今天白天的排查重点放在了死者的工作单位。
对她的手术记录进行排查,却没有发现存在问题或事故的记录。
通过与死者杨淑菲的同事交流沟通,我们发现她在同事中评价很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积极提拔后辈,同事对她可以说是一致好评。就连半年前跳槽来到隆胸外科的副主任蒋芬,也与死者关系要好,蒋芬表示多亏死者的帮助,她才能迅速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闫儒玉摇头道,“这种场面话不足为信,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况且是空降来的副主任,职位高低决定矛盾大小。”
吴错反驳道:“有同事看见过两人下班后一起去做美容,如果背地里有矛盾,没必要下班时间还约在一起吧?”
“美容?”闫儒玉的眼睛一亮,窝在椅子里的人一下子绷直了,“目击者是看到两人正在做美容,还是只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屋子里的人对闫儒玉突然而来的兴奋已经见怪不怪,吴错低头回想了一下,很确定地答道:“只是看到两人进了同一家美容院。”
“哪一家?叫什么名字?在哪儿?”闫儒玉攥了一下拳头,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
“幸好目击者说得比较清楚,我看看……我应该记了呀……”吴错不断翻着手中的笔记本,“找到了!叫……”
闫儒玉直接起身,夺过吴错的笔记本,丢下一句:“突破口在美容院!”就奔出了会议室。
“我跟他一块去。”吴错也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众人不知该追还是该留下,徐行二看了看表道:“没吃晚饭的赶紧去吃,一会儿有活干。”
半小时后,锦绣路,艺陆美容美体中心。
一辆车悄然停在马路对面,车上的两个男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不行!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吴错抓住方向盘,一副宁死不肯下车的架势。
“吴警官,拿出点专业精神,演员还要拍床戏吻戏呢。再说,你也想太多了,只是去打听点消息,没说让你献身。”闫儒玉嫌弃地看了吴错一眼。
“那你怎么不去?”吴错瞪着闫儒玉问道。
“我本来打算去的,谎话都编好了,谁让你哭爹喊娘非要跟着我来的?既然来了,你总得发挥点作用吧。”闫儒玉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我怎么没发挥作用?我不是给你当司机了吗?”为了表示不满,吴错还夸张地拍了两下方向盘。
“要去一块去!”闫儒玉下最后通牒。
10点半。美容院的员工陆续下班。看到有顾客进店,店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位第一次来吧?正好我们在搞活动,按摩理疗6折,一次只要129……”
吴错一看这架势,直往闫儒玉身后躲,闫儒玉倒是举止大方,只是姿势相当别扭。
自打一进店,闫儒玉的脑袋就一直歪着,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不耐烦地打断店长道:“我落枕了,你们的按摩能治好不?”
吴错低头大声咳嗽,以避免笑出声来。
店长夸张地笑道:“哎呦那您真是来对了,落枕小问题,能治!能治!”
闫儒玉一拍吴错肩膀,歪着脖子道:“我说什么来着,落枕就得靠按摩治,今儿哥就带你体验体验。”
在店长的引导下,两人走上二楼,进入了一间有两张按摩床的房间,趁店长出门安排按摩师的工夫,吴错局促地问道:“等会儿怎么办啊?”
“紧张什么?等会儿她们肯定变着花样跟你推销,你就说自己女朋友想隆胸,顺便打听一下这项服务。”
吴错的脸已经胀得通红,“我……我不好意思,要不还是你问吧。”
“我不问。”闫儒玉拒绝得特别干脆,“我也不好意思。”
……
一小时后,闫儒玉和吴错回到车上。
一上车,吴错就兴奋道:“非法开展整形医疗服务、销售三无美容产品,够他们喝一壶的。”
闫儒玉也道:“已经确认正是杨淑菲和蒋芬为这家美容院的顾客提供隆胸手术,我看可以把店长和老板带回去了解情况了。”
吴错连连点头,“已经跟组里通了电话,正派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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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点。
京北市公安局,审讯室。
对艺陆美容美体中心店长及老板的突击审讯正在进行。
老板属于甩手掌柜,对店内经营细节一概不知,店长成了重点审讯对象。
审讯室里只有吴错和美容院店长侯文华,两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警官,我就是个打工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侯文华依旧巧舌如簧。
吴错不说话,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不会儿,她越来越没底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哼哼两句不说了。
“杨淑菲和蒋芬是你们那儿的隆胸医生?”吴错问道。
“是。”侯文华一听所问之人与自己关系不大,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淑菲实施的手术中,有没有发生过事故?”
“这……”侯文华左顾右盼,眼神明显开始闪烁。
吴错眯了眯眼睛,就像猎豹发现猎物。
“有没有手术事故?”吴错加重了语气。
“我,我不知道。”说话时侯文华低下了头。
吴错的上身向前倾了一些,紧盯着侯文华的眼睛道:“那个出了手术事故的患者在报复,杨淑菲已经死了。”
侯文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正努力克制颤抖,她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地摇了两下头。
“事故患者是谁?”吴错的身体又向前倾了倾,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跟手术事故有关,那你现在很危险。”
侯文华开始发抖。
沉默,足有3分钟的沉默。
终于,侯文华深吸了一口气,“杨淑菲的手术,有一次事故。”
她的对面,吴错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自打店里推出隆胸服务,蒋芬一直是我们的兼职医师。店里使用的假体便宜,收费却是医院同类手术的两倍,蒋芬在我们这儿做一台手术顶她在医院工作一个礼拜,她在店里干了将近2年,我们玩熟了,偶尔也能聊上几句。
她曾经跟我抱怨,跳槽单位本来承诺让她当主任,可是最终只当上一个副主任,当时她挺生气。可没过多久,她竟然介绍杨淑菲——就是那个占了主任位置的人来我们店里兼职。
你想啊,店里的隆胸手术一个礼拜顶破天了也就2台,每次也就一小时多点,蒋芬完全忙得过来,她干嘛要把赚钱的好事跟人分享?直到发生了那次手术事故,我才明白蒋芬这么做的目的。
我们店里的假体虽说是劣质的,但还真没有顾客反应隆胸以后出现问题,唯独接受杨淑菲手术的那位顾客,手术后就开始感染、发炎、化脓,最后……唉,反正我看着挺恐怖的。杨淑菲生怕事情闹到单位影响了她的前途,一个劲儿地嘱咐,让我们不要提起她所在的医院,她自己私下里跟这位顾客协商……”
“这跟蒋芬有什么关系?”吴错打断道。
“我亲眼看到蒋芬在那个顾客使用的假体上动了手脚。”
“什么?!”吴错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我也是无意撞见的,就看了一眼,好像蒋芬拿注射器往假体的包装里注射了什么东西。我也没当回事,后来那顾客手术感染闹到店里,我才又想起这事。我私下里问过蒋芬,她没正面承认,却表示只要我不往外说,就把每台手术的收入分一些给我。”
“你答应了?”吴错厌恶地看着侯文华。
侯文华低着头没说话,吴错瞪了她一眼,“接着说!”
她也不抬头,继续道:“后来杨淑菲就不来店里了,听说她花了不少钱给这位顾客治病,又赔了一大笔钱,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一百多万呢!嗯……可能还不止。
她自己也说过,只要事情能压下来,不闹到医院去,她会尽量满足顾客的要求。蒋芬就不一样了,她巴不得那位顾客去医院里闹,把杨淑菲从科室主任的位置上拉下来。”
侯文华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脑海中又仔细把事情过了一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吴错一拍桌子,“顾客的名字!”
“半年前的事了,我真记不住了,那顾客又没办过卡,手术也就简单登记一下,没人在意的,后来一出事杨淑菲就把她的登记表拿走了。”
“那顾客有什么特征?”吴错又问道。
“20多岁的小姑娘,身材特别好,我还问过她怎么保持的身材,她说为了减肥吃了一个月苹果,那张脸……整得还挺漂亮。”侯文华努力回忆着。
“整的?整容?”
“是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能动的地方全动了。鼻子、下巴、额头都垫过,脸上不知道打了多少玻尿酸,还削了下颌骨,开了内眼角,割了双眼皮……这么说吧,你就是有照片都未必能找到她,一模一样的整容脸已经烂大街了。”
店长倒是真敢说。
吴错有些目瞪口呆,大脑短路了几秒钟,继续问道:“身高有印象吗?”
“这个……1米6多点吧,跟我差不多。”侯文华道。
第二天清晨。
对侯文华的审讯使案件侦破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因为嫌疑人身份无法确定,接下来的排查工作依然存在瓶颈。
闫儒玉和吴错一大早就驾车离开了市公安厅。
吴错将车开得很稳,闫儒玉抱臂靠在副驾驶座位的椅背上,垂头闭目,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因为昨晚通宵打游戏而正在补觉。
“赤足脚印,”闫儒玉突然呢喃一句,转而看向车窗外。
灰蒙蒙的天,最近持续降温。
啪嗒哒——
几个小雪粒打在车窗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雪花,而是圆滚滚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些疼吧?
“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赤足去别人家作案呢?”闫儒玉低声咕哝了一句,伸手掏了一根烟,又冲一旁的吴错晃了晃烟盒。
吴错摇头,目不斜视地开车,“大早上少抽点吧,车里总共就两口空气。”
闫儒玉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现在只剩一口了。”
他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收进了烟盒里,最终没有点上。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先去案发现场?还是先去找蒋芬?”
“案发现场吧,先把脚印的事弄明白。”
绿灯亮起,车子直行,行驶了约莫20分钟到达杨淑菲所住的高档别墅区。
或许是发生了命案的缘故,小区里显得十分冷清,鲜有行人。一下车,闫儒玉就有一种被人偷偷窥探的感觉。
或许有人对邻居的死感兴趣?
杨淑菲家位于靠近小区中心的位置。两人一边朝着她家走,一边环顾四周。距离杨淑芬家不远的一处别墅,二楼落地窗的窗帘微微晃动,显然刚刚有人动过那窗帘。
是躲在窗帘后窥探的人吗?
小区里摄像头很密集,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凶手想要进入杨淑菲家就一定会被拍下来。
“每一个摄像头都确认过了?有没有被破坏的?”
“没有被破坏,这些监控被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没发现可疑之人。”
闫儒玉抱臂站在杨淑菲家门口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屋内的装修很考究,浅色木质家具,银色餐具,手工刺绣的地毯和窗帘,处处透出杨淑菲的品味。
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白色的人形轮廓,能看出杨淑菲死亡时的倒地姿势。
她头朝着餐厅,脚冲客厅,应该是被凶手刻意地摆过姿势,腿伸得很直,胳膊自然放在身体两侧,就像平躺着睡着一般。
地上有少量血迹,零零星星,看不出什么。
简单地在屋里查看了一圈,闫儒玉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最令他纠结的赤足足印上。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不穿袜子?”闫儒玉问道。
“当然是在自己家。”答案总是从最简单的开始。
“如果是在别人家呢?”
“不可能!不穿袜子实在是有点……奇怪!”
“好吧,我换个问法,什么情况下你会在大冬天不穿袜子出门。”
“仅仅是出门?不是去别人家?”
“对。”
“那除非是……去小区门口的商店买烟?对!这种路程特别短的情况。”
两人陷入了沉默。
闫儒玉踱步至客厅的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你知道……凶手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太不可思议。”
“福尔摩斯教育我们: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案子没破几件,小说倒是没少看。”
“说说你的想法吧。”吴错正色道。
“首先,小区里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摄像头,如果凶手是从小区外来到杨淑菲家,那一定会被监控拍到,可是现在监控里却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要么是有一条全程处于监控盲点的路径,要么就是凶手来自同一个小区,我更倾向后者。”
“因为赤足脚印?”
“对,如果是去相熟的邻居家串门,就会穿得很居家,尤其是女孩儿,甚至可能只蹬一双棉拖鞋。”
“可是……”吴错站在闫儒玉身旁,也向窗外看了一眼,“城里人有几个跟邻居关系好的?更别说这种高档别墅区了,我们进行排查的时候,好多人根本就没跟邻居打过照面,更别说相熟了。”
“如果是一个在杨淑菲那儿做过隆胸手术,并且手术还失败了的邻居呢?”
吴错陷入迟疑,就如闫儒玉所说,这个推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今早案件还是一团迷雾,闫儒玉来案发现场一看,就将嫌犯锁定在不到20户人家以内。
这……会不会太神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挨个敲门查一遍?”吴错问道。
“我可不敢,万一凶手急眼了再伤到我,”闫儒玉很怂地一缩脖子,“先去物业打听一下吧。”
看着大步走向小区门口物业办公室的闫儒玉,吴错噗嗤一笑,“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当上警察的?”
“主要是走后门。”闫儒玉回答得特认真。
一边走,吴错一边给重案一组打电话,调遣人手过来。
两人走了没几步,却见距离杨淑菲家不远的一栋别墅的车库门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开着一辆红色马自达出来,与两人擦肩而过。
“就是她!凶手!”闫儒玉只看了那女人一眼,撒腿就追,吴错紧跟其后。
车里的人发现有人在追,一脚油门,速度一下子飙到了100,两人跑得脚打后脑勺,真后悔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终于跑到小区门口,红色马自达早就没影了。
上车,发动,闫儒玉选择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一边加速一边对吴错道:“通知组里,凶手开红色马自达,车牌号:京C-ZT069,从金水湾别墅区出门,沿着……就在前面,找到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红色小轿车不停地变道超车,很着急的样子,闫儒玉继续道:“沿着梧桐路由南向北方向逃窜,赶紧想办法拦截。”
吴错一边拨通电话一边激动道:“追上去!”
闫儒玉不为所动,仍然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靠近点啊。”吴错着急得恨不得跟闫儒玉换换,由自己开车。
“她太慌张了,这样开车本来就不安全,我再一追,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先跟着,等她情绪稳定些再说吧。”闫儒玉匆匆看了一眼吴错,“你系上安全带。”
“哦。”吴错拉过安全带系上,“小伙子很稳嘛,老司机了。”
“还行吧。”
20分钟后,在交警部门的配合下,嫌犯终于驶离城市主干道,在车流较少的路段被交警设置的路障拦了下来。
“咱们下去看看?”前方不远处的红色马自达没了动静,吴错有些着急。
闫儒玉摇头,“抓犯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两人虽有一句没一句地伴着嘴,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凶手坐在车里与警察对峙着,她情绪十分激动,对面的刑警纷纷下车,躲在车门后举枪瞄准红色马自达,各个表情凝重。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红色马自达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塑料瓶,瓶子里有不明液体,警察们担心那是危险物品。
一名女警拿着扩音喇叭不停地安抚嫌犯的情绪,待嫌犯冷静一些,女警壮着胆子慢慢上前,一边上前一边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身体、精神都受到了伤害,你心里的恨我们能理解,但杀人并不能减轻你的痛苦,相信我,还有其它解决办法……”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他们统统杀光!”
嫌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冲女警大喊。
女警不敢再靠近,吴错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下车,趁着嫌犯的注意力被女警吸引,小心翼翼地从后面靠近红色马自达。
为了避免嫌犯从后视镜中发现他,他全程猫着腰,车里的闫儒玉紧张地看着他。
女警继续与嫌犯说话,吸引其注意力,“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千万别做傻事……”
嫌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流着泪喃喃道:“没有以后了,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说着,拧开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塑料瓶,疯狂地将瓶中的液体泼在了自己身上。
“我已经烂了!只有烧掉!烧掉!”
“不好!”
闫儒玉惊呼一声,捏紧了手中的烟盒,是汽油!他的眼睛紧盯着吴错,这个混蛋!太危险了!
红色马自达车后,吴错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两步冲到了驾驶座旁的车门外,从开着的车窗缝伸进一只手一把夺过嫌犯手中的打火机,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车门锁,同时大喊道:“别开枪!是汽油!”
终于,车门开了,嫌犯被拽下了车,三名刑警一拥而上,迅速给她拷上了手铐。被拽下车的瞬间,嫌犯放弃了所有抵抗,如同解脱。
市公安厅,审讯室。
嫌犯名叫邱婉丽,去年8月份独自来到京北市打拼。某网络直播平台主播,直播中认识了富豪李乐山,李乐山刚到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对邱婉丽可谓一掷千金。
很快,邱婉丽就搬进了李乐山位于金水湾的别墅,成了杨淑芬的邻居。
邱婉丽本以为抓住了一张长期饭票,偏偏李乐山一副没玩够的样子,压根没有跟邱婉丽定下来的打算。
跟所有恶俗的故事一样,邱婉丽很快发现,李乐山跟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勾搭上了。
邱婉丽生气,却没办法,只得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萌生了整容的心思,痴想着或许这样能留住李乐山。
一天傍晚,邱婉丽恰好与一边打电话一边散步的杨淑菲擦肩而过,听到杨淑菲跟电话中人正在讨论“隆胸手术”相关的话题,她就留心多听了几句。
原来杨淑菲是整形医生,若是咨询她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大着胆子跟杨淑菲搭话,表明了自己想做隆胸手术,杨淑菲劝邱婉丽去她所工作的正规医院进行手术,并再三表示整形行业十分混乱,还是正规医院靠谱。
邱婉丽却觉得医院是个公共场合,不够私密,最终选择去私人整形会所。
大概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杨淑菲让邱婉丽去自己兼职的美容院,并表示帮她从医院购买正规渠道的隆胸假体,邱婉丽自然十分感激。
可怎么也想不到,手术之后,邱婉丽的胸部开始疼痛、发炎,刀口长时间不愈合,她以为是自己体质弱,买了些消炎药吃,一直没有就医,直到刀口流出脓血,邱婉丽才找到了杨淑菲。
杨淑菲一看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带邱婉丽去正规医院治疗,当医生告知邱婉丽必须进行**切除手术时,邱婉丽简直要疯了。
纵然杨淑菲愿意承担她的一切医疗费用,并赔偿她近一百万元,依然不能平息邱婉丽心头的怒火。邱婉丽认定杨淑菲为了赚黑心钱而给自己用了劣质填充物。
她要杀了杨淑菲。
她精心计划了折磨和杀死杨淑菲的每一个细节,甚至,10年前护校毕业的她认真练习起课堂上从未好好学过的打针。
案发当天,杨淑菲下班后开车回家,邱婉丽从自家车库走出来,制造了监控拍不到的“偶遇”。
她对杨淑菲说自己已经想通了,不想再继续追究。对快要被这件事逼疯了的杨淑菲来说,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杨淑菲感激邱婉丽的宽容,或许是出于愧疚,她邀请邱婉丽进屋一起吃晚饭,还亲自下厨准备了6个菜。
她没想到的是,邱婉丽会趁机在她的水杯中放入三唑仑,致使她昏迷。
之后的犯罪过程几乎与警察的推断一致,经过技术比对,门口的半枚赤足足记也与邱婉丽对应上了。
可是,除了杀害杨淑菲的过程,邱婉丽交代的另一件事却更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对杨淑菲实施了伤害以后,杨淑菲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美容院店长侯文华发来一条消息:手术事故另有隐情,想知道真相,10万。
邱婉丽看到这条消息,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在说自己的手术事故吗?究竟有什么隐情?
凭她的了解,侯文华就是个贪图利益的小人。
邱婉丽大着胆子回了一条信息:我就是邱婉丽,我愿意出20万。
侯文华果然动心了,对她来说能拿到钱就好,至于是杨淑菲还是邱婉丽的钱,她才不在乎。
拿到了20万,她添油加醋地将蒋芬如何在手术所用的假体上做手脚,杨淑菲是如何无辜告诉了邱婉丽。
看着陷入昏迷身受重伤的杨淑菲,邱婉丽内心泛起了一丝迷茫,她还恨杨淑菲吗?不恨了。
可她已经害了杨淑菲,一想到杨淑菲醒来以后要体验一遍自己经历过的非人的痛苦,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邱婉丽决定给杨淑菲一个痛快,或许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
她想到从前看的破案连续剧,静脉注射空气能够使人死亡,她并不清楚致死剂量,只能机械地重复注射空气的行为,根本不记得注射了多少次,直到杨淑菲停止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抹去指纹,清理头发,就连穿过的棉拖鞋都被她带走了,然而百密一疏的是,门口还是留下了半枚她的赤足足印。
接下来她就以隔壁发生命案她害怕为由死乞白赖地将李乐山骗了回来,侦查员在小区走访的时候,开门的正是李乐山,而邱婉丽并没有露面,也正因此早期排查时侦查员没有发现邱婉丽这个嫌疑人。
“我怎么觉得这案子还没结束?”站在监控玻璃外听着邱婉丽交代案情的吴错皱眉道。
“说明你的感觉是对的,”闫儒玉也是眉头紧锁。
审讯室内,邱婉丽始终冷漠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我当然不会放过李乐山和蒋芬,那两个混蛋,我受过的苦,他全部都要尝一遍!不过可惜了,侯文华那个贱人还活得好好的,她也该死……”
“还有两名受害者!”吴错心头一紧。
“李乐山家!还有蒋芬家!分头吧!”闫儒玉已经跑向了门口。
蒋芬死了,李乐山还活着。
被警察发现时,李乐山仰卧在自家卧室,脸上有血,还有蓝色的……墨水,五官在凝固的血痂下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头周围的地板上有一块血泊,血已经凝固,血块挂在李乐山的头发上,头发结成了一缕一缕。
闫儒玉伸手摸了一下李乐山脖子处的脉搏,“还活着,快叫救护车!”
有警察拨通了120电话,闫儒玉又道:“检查一下他身上的伤。”
年轻法医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检查伤者头部,“初步检查头部没有损伤,主要损伤集中在面部。额头有4道伤口,两侧脸颊各五道伤口,其中三道贯穿了脸颊,直通口腔,下巴和鼻子上也有伤口,这些伤口里都被撒了墨水,伤者的眼睛……我的天!”
年轻法医猛一缩手,惊呼一声,闫儒玉立马凑上来,“怎么了?”
“眼皮……眼皮被割掉了!眼睛还受了伤,晶状体里全是墨水!”
年轻法医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眼前的是一具尸体,他并不会有太多感觉,可这是个活人。
在场的警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无法想象当李乐山醒来以后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警察们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邱婉丽要杀死杨淑芬,而不是在发现伤错了人之后救活她。
活着,就要永远承受这残缺畸形的痛苦。
“继续检查,这是你的责任。”闫儒玉只丢下一句话,这句话却像一个阀门,关闭了年轻法医恐惧的情绪。
“继续检查。”深吸一口气,年轻法医对自己说道。
“腕部和脚踝有束缚伤,肩膀、胸前有搏斗造成的抓痕。”年轻法医一边检查一边向闫儒玉描述。
“等等,你说有束缚伤,还有抓痕?”
“是。”
“不合理,”闫儒玉一边解开死者的衣服,一边道:“这么多搏斗的痕迹,说明邱婉丽这次没有使用麻醉剂。邱婉丽是个身上有伤的瘦弱女子,而李乐山……平时应该有健身的习惯。邱婉丽什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除非……”
闫儒玉的手机响了,是吴错打来的。
一接起电话,就听见吴错兴奋道:“老闫你快猜猜,我在蒋芬家发现了什么,这次我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的!”
闫儒玉抠着指甲道:“你是不是发现邱婉丽有帮凶。”
“我靠!你让我先发现一次会死吗?!你这个死变态!”
“我智商比你高就是死变态?那你还长得比我丑呢,你怎么说?”闫儒玉毫不客气地还嘴。
吴错说不过闫儒玉,只好将话题扯回案件,“问题是,谁是她的帮凶?”
闫儒玉一边思索一边道:“她去年只身一人来到京北市,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做直播,身边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只能拿钱收买一个人,这个人要见钱眼开,而且最好与手术事故有些干系,这样她就可以半收买半要挟……”
“美容会所店长!侯文华!”说出答案,吴错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闫儒玉仔细观察着李乐山的手,“提取他指甲缝里的物质,或许这就是证据。”
稍晚些时候,李乐山指甲缝里的物质和侯文华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相似度超过99.99%。与此同时,刑警在邱婉丽住处搜出了一支注射器,一枚刀片,其上的血迹与第一名死者杨淑菲DNA相符。自此,整形医生被杀案取得了完整的证据链。
可惜的是,当警方去美容院和住处抓捕侯文华时,却发现她已经逃走了。
警方立即在长途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等地布控,封锁了侯文华的所有逃跑路线。
与此同时,吴错再次提审了邱婉丽。
一提起蒋芬,审讯室内的邱婉丽冷笑道:“那个贱人?实在太便宜她了!要是让我重新选择,我要用对待李乐山的方法折磨她!让她十倍地体验我的痛苦!……不!这样太没新意了,她不是最在乎医院的职位吗?我要去医院揭穿他……对,这是个好办法……当众揭发她的所作所为,让她亲眼看着我毁了她在乎的一切。”
“美容院店长侯文华呢?你是怎么收买她的?”吴错问道。
“警官,我活不了几天了,给根烟抽不介意吧?”
经过一天关押,邱婉丽看起来神色轻松,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吴错递给她一根烟,帮她点着,邱婉丽继续道:“侯文华那种人,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做,况且她自己也不干净。我威胁侯文华,要揭发她包庇蒋芬的罪行,她害怕了,就答应帮我对付李乐山和蒋芬。”
一提起李乐山,邱婉丽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你看到李乐山的脸了吗?那可是我的杰作!怎么样?帅炸了吧?看他以后还怎么玩弄女人……这个混蛋,他凭什么甩了我,凭什么?!……”
邱婉丽眨了眨眼睛,狡黠地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还有一场好戏呢,我差点忘了。关注我直播的人那么少,甚至有人骂我是整容脸,蛇精脸,让我滚,可是昨天,给李乐山“整容”的过程我可是全程直播,那些人气比我高的贱人敢吗?!哈哈哈哈……”
“疯了吧?”审讯室外,所有刑警都皱起了眉。
法医科长徐行二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众人身后道:“直播平台收到观众举报,及时封禁了邱婉丽的直播间,观众只是通过直播看到了约半分钟的打斗场面,并没有血腥的画面流出,幸好啊,不然网监科有得忙了。”
邱婉丽的案子历时3天,虽然最终告破,杨淑菲和蒋芬的生命却已经无法挽回,李乐山是什么状况吴错一直不敢想。
侯文华在3天后被警方在机场抓捕,当警方拿出DNA检验报告,侯文华知道已经铁证如山,再也无从辩解,只得交代了协助邱婉丽犯罪的过程。
一周后,会议室。
游乐场连环杀人案和整形医生被杀案接连告破,大家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片刻,吴错跟旁边的刑警讨论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两人还比划一番。
会议室里还有一个空位,却走进来两个人。
“老闫?你不是对结案没兴趣吗?”吴错有些惊讶,以闫儒玉出了名的懒,他怎么会花时间参与结案会议?
“情况有变。”法医科长徐行二帮闫儒玉做出了解释,“游乐场连环杀人案,李瑞和肖磊已经认罪,证据链也很完整,只是那个学霸张成安……”
“张成安不认罪也没用,只要证据链完整,照样可以判刑。”吴错插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徐行二推了推眼镜,“市精神病院的专家对张成安进行了一次精神鉴定,结果是人格分裂,他有两个人格,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杀过人,所以不肯认罪,另外一人格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吴错张了张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
吴错无奈地一咂嘴,“意思是说,张成安杀了人也不用坐牢?”
“恐怕是的。”
“太可恶了!明明是这小子挑的头!他才是主犯!”吴错拍案而起,“老徐,这小子不会是精神鉴定作假吧?”
徐行二失落道:“应该不是,给他做精神鉴定的专家我认识,除非他能骗过那位专家。”
“他的父母呢?”闫儒玉问道。
“父亲死了,母亲……好像在国外,哎,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当妈的都不回国看看,只是花钱给他请了一位律师,你们说,有这样当父母的吗?”徐行二痛心疾首。
“根据统计,9成以上分未成年人犯罪都跟家庭环境有关。”吴错对张成安的愤怒已经转为了同情。
“咳咳,张成安说想见我,我决定满足他的要求。”闫儒玉总结发言。
“他见你干什么?”吴错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知道,所以才要去见见他。”
等待审判的日子,张成安已经被转移至市少年犯管教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少管所,去之前,法医科长徐行二拍着闫儒玉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所长打过招呼了,他会关照你的。”
这就能看出徐行二的神奇了,除了过硬的尸检技术,老徐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人缘好,京北市公安司法系统里找不出他不认识的人。
可以说,有了老徐,重案一组在系统内办事效率提高了好几倍。
由于张成安的精神问题,这次探视是在戒备森严下进行的。少管所所长亲自接待了闫儒玉,并陪他来到探视间外,“我们的人就在门口,有任何异常会第一时间接应你。”
对于不擅运动的闫儒玉来说,这真是贴心。进入探视间的前一刻,闫儒玉再次默默感谢老徐的好人缘。
探视间内一张长方形塑料桌,两把椅子,张成安已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坐着,冲进屋的闫儒玉微微一笑,像个腼腆的学生。
“没想到你真来了。”张成安先开口。
“你以为我不会来?”闫儒玉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打量着一米外的罪犯。
十四五岁的模样,狱中统一的平头更显得他朝气蓬勃,囚服让他穿出了一种病号服的感觉,一点看不出这少年是个杀人犯。
“我以为那些人懒得搭理我的要求。”张成安指了指门口,意思话中所指是少管所的狱警们。
“你也太低估他们的责任心了。”
“或许吧,你呢?”
张成安的反问十分突兀,让闫儒玉琢磨不透意思,他又解释道:“我是说,经历过20年前那场大火,你还相信警察,自己还成了警察,真叫人诧异。”
“你怎么知道?”闫儒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引起了门外狱警的注意,两名狱警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紧张地盯着屋内的两人,若是闫儒玉和张成安有任何肢体接触,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屋阻止。
做为一名刑警,闫儒玉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他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决不会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为什么教唆李瑞跟你一起犯罪?”
闫儒玉故意不谈20年前的案子,他不能被张成安牵着鼻子走。
“看他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张成安也不着急,闫儒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教训他?把自己也搭进来?”
“杀人是必然的,区别在于,是我自己杀,还是拖着别人一起下水。”
张成安笑得人畜无害,像一个回答了老师提出的难题的好学生。
“杀人是必然的……你是说第一个在游乐场被你杀死的女孩?那不是随机犯罪,而是有意选中了她。”
“跟聪明说话就是好。”
“为什么?”
“她和你一样,好奇心太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你会将秘密告诉我吗?”
“我要考虑一下。”
“你应该考虑好了再找我。”闫儒玉起身就往门口走。
“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张成安开始慌了,毕竟他只是个城府有限的少年。
闫儒玉并未停下脚步。
“跟20年前的案子有关。”张成安加快了语速。
闫儒玉又向前走了一步才停下,转身。
“带话的人不希望你再查下去,让我转告你:火海中的亡灵已经安息,打扰亡灵安息的人会遭报应。”
闫儒玉想笑,这句话怎么看都像恐怖小说的台词,他很想问问这位托人带话的神秘人,是不是走错片场了,咱们这儿是刑侦小说。
可张成安一脸严肃的神情又让闫儒玉忍住了笑,他不想好不容易营造的谈话氛围被嘲讽的一笑破坏。
闫儒玉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让你带话的人……”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
“当然。我想问的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杀人,帮他带话。”
张成安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一笑,“希望,他给了我希望。”
探视间四面无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冰冷而死板,可张成安笑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光一闪一闪,鲜活而生动,整个房间好像都因为这双眼睛暖了起来。
闫儒玉道:“关于你,我有一些猜想,有不对的地方麻烦你指正。”
“洗耳恭听。”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什么样的母亲会在孩子成为凶案嫌犯后连面都不露。
根本没有什么国外的母亲吧,进这件审讯室前,我得到消息,养父母早已跟你断绝关系了。
他们举家出国,却没有带你。
这次你入狱,他们根本不知此事,一切都是那个让你带话的人安排好的,律师是他帮你请的,精神鉴定也是他想办法帮你做了手脚,你早就受过训练,关于如何伪装成精神病患者并骗过鉴定专家,对吗?”
张成安拍了三下手,“大部分都对。”
“我忘了,你怎么会承认精神鉴定做手脚的事,那可是让你出狱的关键。”
张成安耸了耸肩,未置可否。
“可是,帮他杀完了人,又给我带完了话,你还有什么用?他会怎么处理一颗无用的棋子?或许我们都一样,知道得太多了…”
“不!”
“告诉我他的身份,我来照应和保护你。”闫儒玉诚恳道。
张成安舔了舔嘴唇,“不,话已经带到,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
“告诉我他是谁,说出来你就安全了。”
张成安闭上眼,摇了摇头,“到处都是他的爪牙,你不是他的对手。”
“爪牙?和你一样受过他恩惠的人?”
“不,比我更残酷,更凶狠的人……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闫儒玉还想再问,可是张成安突然一跃而起,口中大喊着:“你要害我!你们都要害我!我没杀人!我是好学生!年级第一!……”
张成安的手在桌上抓挠,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纵然闫儒玉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吓了一跳。
疯子!张成安看起来就是个疯子!
可闫儒玉清楚,他没疯。
两名狱警冲进来,迅速制服了张成安,张罗着将他送到医务室。
会面匆匆结束。
闫儒玉刚出少管所大门,就见吴错风风火火地开车赶来。
“这么急?有案子?”
“先上车。”
闫儒玉只好停下点烟的动作,坐进副驾驶位置。吴错发动车子的同时,闫儒玉恰好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道:“什么事这么急?”
“命案,受害人被捅了二十多刀,死于家中,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就过来了,老徐先去现场了。”
闫儒玉赶紧掏出手机一看,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吴错打来的,“嗨,你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探视的时候手机被收了。”
“张成安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个小屁孩能说什么,瞎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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