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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龙变

杨碧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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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读520   主角: 杨碧落张才   更新: 2022-04-08 06: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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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碧落张才《虬龙变》讲的是简介:南宋末年,元军入侵九州倾覆,以致天下大乱妖孽横生身有极品修炼根脉的少年杨碧落因机缘巧合踏上修炼之路,以手中长剑诛邪斩恶,斗人斗魔斗妖,挽倾世狂澜!这里有正邪两派修士的对决,也有宋元两国间血火交织的浩大战争,当敌酋试图将华夏气运连根斩断,高高在上的修士与凡人军队都不能幸免这是一场席卷仙俗两界的最后之战

第1章

精彩节选


巴蜀之地,自有史以来,便一向安然于世外,既无人烟扰扰之繁华,又有蜀道难行之闭塞,外人皆以蜀地为蛮夷之地,不视中原。然而自唐朝已降,因战乱纷繁,许多中原人士皆入蜀避难,在蜀州安居,一直繁衍至今。时至今日,蜀地已是遍地汉音,尤其州府中八街九陌纵横交错,人稠物穰很是繁华。

出了府城蜀州城往北行八十里,便是一个唤作小西庄的村子。

小西庄西靠蜀州名山千稻峰,东临岷江,依山傍水风景很是怡人,又因淮水旁建有一个小码头,时常有往来的客商歇脚,倒是很有几分热闹的景象。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居住,然而在村中歇脚的客商每日却有百人之多,精美的丝绸,醇香的美酒,都从这个小小的村中流过,辗转进入蜀州城或运往外地。

不知从何时开始,小西庄流传起这样一个传说。

传说,村子南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名为隐龙镇的城镇。这个镇子十分繁华,占地也是极大,就连府城都比不过。就在隐龙镇郊外,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峰,叫做显圣山。据说此山乃是仙人居所,有许多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神仙就隐居在山上,只要有人能爬上山,就会被神仙点化,从此走上成仙之路。

人们还说,山上有一种唤作长生的仙水,凡人只要喝一口长生水,就能打破元窍长生不老。

当然,这种传说每年都有好几个,闲聊的大人们听到往往都是哈哈一笑,然后扛着锤头下地去。只有村子里的孩童才对这种传说深信不疑。

这一日,正值盛夏,天气格外的炎热,路过的行人与行脚的客商难耐酷暑,纷纷挑清晨和黄昏来行路,因此村中除了偶尔响起的犬吠外,十分的安静。

小西庄村口有一颗巨大的槐树,据村中老人说,这树的年纪已经有五百多岁了,比小西庄的历史都要长久。三人才能合抱的树身支撑着庞大如云的树盖,在地上投下一片绿荫,为村民提供了一个纳凉闲聊的好去处。

这时正是晌午十分,村子里的村民都在地里耕作,因此村口槐树下只有两名十多岁的半大少年在树下乘凉。

年纪稍小的那个脸上的稚气还没脱去,明明已过总角之年,头上却还扎着精心编制的总角,正围着槐树转圈,努力蹦跳着想要够到低垂下来的一枝槐树枝上的树叶。

稍大的那个斜倚着树干半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枝,正对着天边悠悠白云看得入神。

“嘿!”

槐树边的稚气少年发声喊跑了两步使劲跃起,眼看就要触到低垂的树枝,一阵清风却在此时吹过,槐树摇摆着发出细密如雨的哗哗声响,无数树枝随风飞舞,也让马上大功告成的少年功亏一篑。

稚气少年气恼的跺了跺脚,对地上半躺的少年喊道:“碧落哥,快来帮帮我!”

躺着的那边少年眯着眼睛,闻声转过头看了看,撇嘴道:“切,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小然啊,你就不能学学你碧落哥,安静的待会吗?”

“哦……”

稚气少年不情愿地吐了吐舌头,走到被唤作碧落哥的少年身边躺下,呼呼地喘了会气,也学他一同去看天边的浮云。安静了半晌,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出声道:“碧落哥,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神仙啊?大概是有的吧。”

听到回答,稚气少年猛地坐起身,兴奋道:“哇!那长生水呢,长生水是不是也有?”

“有啊!”

后者吐掉嘴里的草枝,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巴掌拍在稚气少年的头上:“当然没有啦笨蛋!隔壁李疯子的话你也信啊!”

“可是……”

“可是什么呀,走啦,回村子!”

稚气少年摸摸头,还待争辩,被碧落哥一把拉起,两人一同向村里走去。

两名少年一个叫杨碧落,一个叫张然,都是小西庄村民。杨碧落自小就父母双失,被小西庄的村民们一同养大。吃百家饭长大的杨碧落,不仅没有因此显得瘦小,反而长得神采英拔俊逸十足,一点也不像山村之人。又因为性子机灵活泼,很是受小西庄村民的喜爱。

张然比杨碧落小两岁,是村子里铁匠张才的儿子,杨碧落就在张才的铁匠铺当学徒,因此张然与杨碧落关系极好,整日跟在杨碧落屁股后面。

“铁匠叔,我们回来啦!”

杨碧落大呼小叫地进了铁匠铺,只见一名身形壮实的大汉正在煅炉旁挥舞着锤子呼哧呼哧地打铁,精赤的上身湿淋淋的满是汗水,正是张然的父亲张才。听到两人进门,张才放下锤头挥臂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头看向杨碧落和张然,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两个小兔崽子可算回来了!去,洗洗手,准备开饭了。”

“开饭喽!”

张然欢呼一声,兴冲冲地向后院冲去,张才在背后大声喊道:“臭小子,记得洗手!”

杨碧落凑到煅炉前看了看,原来张才是在打一把镰刀,通红的镰刀胚子在铁锤密而不乱有节奏的锤击下正慢慢改变着形状,眼看就要完成。

张才在镰刀胚子上重重击了最后一下,拿起铁钳把胚子夹起来嗤地一声放到一旁的水桶中,眼看胚子慢慢变色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的杨碧落道:“怎么样杨小子,前几天教你的锻铁法练得怎么样了?”

“啊?”杨碧落面色一变,摸着头尴尬道:“呃,这几天有点忙,没练熟……”

“你这小子,就知道玩!”

张才闻言眉毛一竖抬起手掌欲打,杨碧落赶紧跑到一边,嬉笑道:“铁匠叔,我下午,下午我就开始练,保证打出来的东西比您老打出来的都好用!”

“鬼精灵!”张才笑骂一声,把镰刀胚子从水桶里夹出来,伸手指指墙角堆着的一堆铁器道:“这是城里徐掌柜订的货,上午刚做完的。那边要得急,你吃完饭赶紧把东西送到城里去,记得早去早回。”

“好嘞!”

杨碧落殷勤地拿过毛巾递给张才,转身向后院走去。张才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一吃过饭,杨碧落就背着铁器往府城走去。

小西庄位于府城郊外,离府城蜀州不过三十里地,再加上还有驿道相连,走得快的话来回也不过两个时辰。因此杨碧落很快就把货送到了城中徐掌柜的铺子。

徐掌柜在蜀州城中经营着一家客栈和成衣铺,是张才的老主顾,因此对杨碧落也是熟识。见杨碧落顶着烈日将自家订的货送过来,徐掌柜很是高兴,大大的夸赞了一番张记铁匠铺,临走的时候还颇为大方地赏了杨碧落铜钱五文。

“啧啧,徐掌柜居然也有大方的时候。”

出了客栈,杨碧落把玩着手里的五枚铜钱,心里颇为高兴。五文钱虽然不多,但对于身无恒产的杨碧落来说,也算一笔颇丰的意外之财了。杨碧落攥着铜钱在原地站了会,待心情平复,看了看天色,决定先回小西庄。

从蜀州城到小西庄要经过蜀州城北门,那里是蜀州繁华区域所在,七街九陌俱全,街巷间十分繁华。杨碧落从铺子旁边的小巷子走出,从街上一路走过,只见道路两旁招幌轻摇,商铺繁多。身边过往的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行至镇中央长街时,放眼望去,只见整条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许多南来北往的客商在长街两旁摆下摊子大声叫喊着兜售货物,每个摊子前都挤满了挑选货物的人。

杨碧落兴致勃勃地钻进人群中,把所有摊子都转了一遍,方才依依不舍地挤出人群向城门走去,准备回小西庄。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附近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哄笑声,杨碧落闻声看去,只见数百人密密麻麻地挤在街旁一个巷子口上,人群涌动中不时传来一阵叫喊声。

杨碧落眨眨眼,看看近在咫尺的城门,又看了看巷子口的人群,终究抵不住诱惑,抬步向人群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

仗着身子灵活,杨碧落很快就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冲到了人群中央。人群围成的三丈空地上,一名黑衣男子正持一把铁剑缓缓舞剑,黑黝黝的剑锋不时将尘土激起,荡出一层灰黄色的剑围。

男子年纪不大,乍一看似有三四十岁年纪,只是面庞白白净净,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年轻人独有的豪迈气息,衬得整个人也变得英气逼人起来。

英气男子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围观人群的叫好声也越来越高,杨碧落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男子手中的铁剑,眼中冒出一丝精光,这把剑……似乎很不一般。

一套剑法舞完,男子右手挽了个剑花,头也不回就将剑归入后背的剑鞘中,伸手去拿脚旁扔着的铜锣。

哗!

人群又是一阵涌动,等男子拿着铜锣直起身来,眼前只剩下还在发呆的杨碧落兀自站在原处。

英气男子摇摇头,将铜锣伸到杨碧落面前道:“小兄弟,给钱吧。”

“什么钱?”

杨碧落挠挠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眼睛一眯,铜锣直接杵到杨碧落的眼睛前:“当然是卖艺给钱了。”

“噢,原来你是在卖艺啊!”

杨碧落恍然大悟,小西庄也偶尔有路过的杂耍艺人在村子里卖艺赚钱,只不过那种卖艺大都是是几个人在村口槐树下摆开架势,嘿呀吼哈的乱打一通,花拳绣腿技巧之拙劣大多时候仅仅是为博人一笑。

杨碧落看得出,这男子与那些假把式不同,大概是有真功夫在身的人。

因此杨碧落叹了口气,从怀里把刚刚捂热的五枚铜钱掏出来,不舍地扔到铜锣里:“给,我的钱都在这了……”

“哈,没想到我傅云归御剑一舞只值五文钱。”男子把铜钱从破锣里摸出来,看着掌心的五枚铜钱,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小兄弟,今日襄助之恩,他日必有所报。咱们有缘再见。”

说罢把铜钱揣到怀中,转身大步向城外走去,只留下一个黑衣负剑的背影。

“怪人……”

杨碧落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的背影消失,摇摇头也向城外走去。

出了蜀州城,驿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变得稀疏起来,杨碧落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酉时左右了。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忙匆匆向小西庄行去。

天慢慢黑了下来,往常热闹的驿道今日不知为何一个行人都没有,格外冷清。

“这天也黑的太快了!”

一边走一边嘟囔,杨碧落又觉得有点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磨石上,拄着脑袋看着天边发起呆来。

放眼望去,路两边随风摇摆的林木郁郁葱葱,似乎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处道路的尽头也隐在黑暗中,仿佛一片迷雾。

咕噜!

杨碧落猛地被肚子发出的声音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只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林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夜空中偶尔有飞鸟发出呀呀的怪叫,衬出一片无尽的黑暗苍穹。

今日的天色似乎非常奇怪,才不过几盏茶功夫,居然已经变得这么黑,而寻常早就能走完的驿道却无比漫长,连路旁的林子都变得越来越密。

“咦,驿道旁边什么时候有这么密的林子了?”

杨碧落看着隐在黑暗中的林子打了个寒战,不禁发起愁来。这路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咕噜!

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杨碧落苦着脸,摸着干瘪的肚子,决定还是赶紧去找点吃的垫肚子。

“咦?”

杨碧落深深懒腰,从磨石上站了起来,突然发现不远处路旁似乎隐隐有灯光露出,先是一愣,继而心中狂喜,三步并作两步拔腿向灯光处跑去。

有人家!

离灯光越来越近,杨碧落才发现那居然是路边一所破旧道观所在,道观大门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昏暗的烛光。

杨碧落伸手推开大门,探头问道:“有人在吗?”

下一刻,他推门的手猛然顿住,一股电流从后背流出窜上头顶,身子狠狠打了一个摆子:摇曳的烛光下,观内神像前交错倒伏着数具血肉模糊的道士尸首,流淌的鲜血汇成小河流出,他的一只脚刚好踩在汇积的血潭中。

“啊……”

杨碧落僵立在原地,牙齿上下相碰得得作响,硬生生将未出口的尖叫收了回去。身为一名不过十四岁的弱冠少年,乍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直接晕过去已经说明他的神经很是坚韧了。

捋捋胸口,杨碧落使劲吞了口唾沫,悄悄抬脚准备退出道观,就在此时旁边突然有人幽幽道:“小兄弟……”

“啊!”杨碧落还没有彻底咽下肚的尖叫脱口而出,两眼一翻咕咚一声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喂!小兄弟,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杨碧落隐约觉得有一只手在眼前摇晃,迷迷糊糊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去城里送货,返回途中又错过了宿头,还在一座破道观里撞上了杀人现场。

他微微睁开眼,眼前的那双手却越来越清晰了。

使劲摇摇头,杨碧落猛然坐了起来,转头环顾四周后长吁了一口气,果然,不是做梦啊……

“小兄弟,醒了?”

耳边说话声渐渐清晰,杨碧落转头望去,却是一名样貌颇为清秀,身着黑衣的男子正盘坐在地,眼神炯炯地看着他。

抬眼看去,这男子年约三十,身姿挺拔面貌白净,头上流云髻松散的梳着,髻上斜插着一把小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杨碧落恍惚了一下,认出这人居然是白日在城中舞剑卖艺的傅云归!

眼睛扫到傅云归膝旁放着的铁剑,杨碧落猛地双脚蹬地远离傅云归,捂着眼睛叫道:“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傅云归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朗声笑道:“哈哈,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歹人,我也只是无意路过此地,这几人非我所杀。”这傅云归此时笑起来甚是爽朗,很有一番豪放侠士风范,一点也不似白日时的落魄模样。

杨碧落也缓过神来,傅云归若是凶手,自己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哪还能好端端坐在这。

囧态百出的杨碧落摸摸头,尴尬道:“呃,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小兄弟,咱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傅云归又是哈哈一笑,抱拳道:“我叫傅云归,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杨碧落略感新奇,有样学样地拱手道:“杨碧落。”

“碧落?”傅云归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上穷碧落下黄泉,你这名字起的倒是不错。”

“哈哈,过奖了过奖了。”

杨碧落打个哈哈,心中更加尴尬。杨碧落这个名字,还是村里胖婶发现他时,夹在襁褓中的一块玉佩上写着的,而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杨碧落至今唯一会念的一句诗。

破观中的气氛有所缓和,杨碧落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无意中一转头,突然又看到神像前血肉模糊的尸体。

荒郊破观,无名尸首……杨碧落脑海中浮现出村里的张铁匠给他讲的各种鬼怪传闻,一想到这些,仿佛整个破观都突然变得阴森起来。

他指着神像前的尸首道:“傅大哥,咱们不如先出去?”

“怕什么!”傅云归也转头看了眼尸体,摆摆手道:“既来之,则安之。杨小兄弟,夜路难行,你与我不如且在此处安歇一晚,明日再说其他。”说罢拉着杨碧落坐下,两人开始一句一句聊了起来。

傅云归乃是成都府人士,喜好游历,此番出蜀一路游山玩水而来,本想前往京城一行,却没想到遇上元军大举入侵,兵祸阻道,索性游兴已尽便回转蜀地,刚好在破观中与杨碧落相遇。

杨碧落从小在小西庄长大,没去过很远的地方,对傅云归遍走四方的游历十分向往,一个劲让他多讲点;而傅云归则是发现杨碧落活泼的性子很对自己胃口,因此也是知无不言,将自己游历过的苏杭、荆湖、广东等几个州府经历一一讲出,令杨碧落听的目眩神迷。

二人颇有一番相见恨晚的感觉,越聊越开心。时值夤夜十分,荒郊野外的破观中,两人在几具尸首旁对坐欢谈,这场景实在是诡异至极。

言谈中,杨碧落目光不时被傅云归膝旁黑色长剑吸引。长剑约长三尺,剑柄造型古朴,剑鞘青黑,此时油灯渐渐昏暗下,竟隐隐绽出一丝荧光。

傅云归见他不时斜眼看旁边长剑,突然站起身,微笑道:“且看傅某舞剑!”言罢拿起长剑,猛然拔剑出鞘,一道荧光随剑刃从鞘中跃出,满室为之一静,旋即光华沸腾。

如银鱼一跃,如蛟龙入海,白日黑色长剑此时瞬息在傅云归手中化为一道彩练随之飞舞,剑华将烛光遮蔽,一切如梦如幻。傅云归未动一步,虽似剑舞,一举一动间却溢散丝丝肃杀之气,但近在咫尺的杨碧落却未感到丝毫剑气袭来,反而如置身画外一般,此时剑舞与白日的剑舞比起来何止天上地下!

待傅云归收剑归鞘,将剑横放在桌上,杨碧落还愣愣看着他。

傅云归收剑舞罢,双手捧剑将长剑递到杨碧落面前,微笑对他示意。

“啊?”

杨碧落醒过神来,看到面前的长剑微微一惊,终归心痒难耐,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长剑入手一沉,旋即便有一阵寒意浸入掌中,些微一凉并无刺骨之感。他手握剑柄缓缓拔出剑刃,只见剑身通体银白,剑锋铮铮,一抹寒光在烛光映照下微微滑过,哪还有卖艺时黑乎乎的样子,只是却未见方才荧光出现。

“咦?”剑刃滑出,却见有两枚古意盎然的小字端刻,杨碧落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归云二字,他还剑归鞘,不舍得将长剑双手递还给傅云归,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剑!傅大哥,这剑叫归云剑?”

傅云归接过归云剑,点头道:“正是,我的名字便是随它起的。”

杨碧落只道傅云归在与他说笑,当下连连点头道:“好名字,人好,剑也好!”

傅云归看出他不信,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

此时烛花噼啪一声炸响,屋内灯光灰暗,傅云归将长剑放下看看窗外,打个哈欠道:“三更已过,睡罢。”

“好。”一股睡意此时也涌了上来,杨碧落点点头,拉过一个蒲团躺下,回味着方才傅云归的惊世剑舞,心情激荡久久方才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碧落再次醒来,习惯地伸手去摸床沿,触手一片冰凉,这才想起自己并未在家中。

杨碧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暗之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闪闪发光,再细看时,头皮猛地发麻:竟是神像前的死尸正睁眼看着他!

杨碧落一惊之下猛然坐起来,四下望去,傅云归早已合身睡下,边上的火烛噼啪作响,已经快要燃尽;再向稍远处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大片隐在黑暗中的阴影,根本看不清神像所在。

“莫非是在做梦?”

杨碧落摸着胸口喘了口气,低头合掌连声道:“小的路过宝地,不知哪里冒犯了诸位,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找我麻烦,拜托拜托。”

就这样闭着眼祈祷半晌,杨碧落感觉心中安定不少,再次躺了下来。

杨碧落头刚沾到蒲团,道观破旧的木门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风声呼啸着将残烛吹灭,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有人吗……有人在吗……出来玩啊……”

屋外不知何时被浓浓的青色迷雾笼罩,有似哭似笑地声音从其中传出,无比诡异。

杨碧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手举蒲团大喝道:“何方妖怪!”

门外除了诡异的笑声外毫无动静,他将蒲团放下,这才发现傅云归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来,正盘腿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门外的鬼影。

“心内有正气,鬼神不敢欺。”傅云归转头看了眼神情发虚的杨碧落,拍拍归云剑笑道:“莫怕,几只小蟊鬼罢了。”
杨碧落悄悄伸手按住发抖的大腿,强自镇定道:“傅大哥别乱说,我……我哪里怕了!”

“杨小兄弟好胆色!既如此……”傅云归意味深长地对杨碧落笑了笑,一拍归云剑喝道:“去!”

归云剑闪电般带着一抹银光从剑鞘中飞出,杨碧落下意识伸手一挡,旋即手中一沉已是握住了剑柄。

傅云归朗声道:“七尺男儿,何不仗剑诛邪!傅某便在此观杨小兄弟杀敌!”

杨碧落被窗外的鬼影吓得胆战心惊,几乎下一刻就要抱头便跑。只是被傅云归言语一激,少年的执拗性子顿时发作起来,再加上归云剑在手,只觉心中惧意全消,胸中一股豪气涌上,大喊一声:“小蟊鬼受死!”当下昂首持剑冲出观门。身后傅云归戏虐一笑,眼中却露出赞赏之色。

见杨碧落从观中冲出,青色迷雾一阵涌动,雾中几团半人高的鬼影诡笑着围了上来,冰寒的阴风扑面袭来。杨碧落福至心灵,大喝一声迎头一剑斩下,银色剑刃带着三尺匹练剑光透体而出,瞬间将青色迷雾劈散,两团黑影惨叫而散,哗啦啦留下一滩恶臭至极的黑色血水。

“归云剑!”

屋外剩余的迷雾受惊般收缩成一团,雾中一双红通通的血眼惊惧地看着杨碧落手上的归云剑,不甘地嘶吼道:“傅云归,你居然又管我们阴鬼王的闲事!”

傅云归从观中走出,摇头轻蔑道:“哼,这世道真是乱了,手下败将也敢称王道孤!”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们做对了!好得很!”剩余的那只鬼影突然嘎嘎笑出声,缓缓向观外林中退去。

杨碧落在一旁拿着归云剑跃跃欲试道:“傅大哥,我们不追吗?”

傅云归一甩袖子,指着杨碧落身后道。“一只连幻形都不会的小鬼而已,有什么好追的。你往后看。”

杨碧落闻言向后看去,只见观门大开,两名道士自观内缓缓飘出,月光下黑红的污血自脖颈间皮肉翻卷的伤口流出,将道袍染黑。

杨碧落手一抖,归云剑掉在地上,指着道士鬼,后知后觉地惊叫道:“鬼……鬼……鬼!真的有鬼啊!”

“喊什么喊!”傅云归一巴掌用力拍在杨碧落头上,“鬼你刚砍死了两只,怕什么!”

说罢傅云归将胳膊一伸,归云剑自地上跃入手中,然后随手一道剑光劈出,两名道士的阴魂便惨叫着化为白光消散。

杨碧落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喃喃道:“原来鬼也有这么弱的。”

傅云归将剑归鞘,脚尖踢了踢杨碧落一脚:“赶紧起来。”

杨碧落哦了一声,站起身四周望了望,生怕哪个阴暗处不小心又冒出一只阴魂,半晌忍不住问道:“傅大哥,你早就知道这里有鬼啊?”

“傻小子,”傅云归摇头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你来了之后,我便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什么意思?”

“身有玲珑心,埋尘君不知。”傅云归看着杨碧落摇摇头,转身负手面向道观,悠悠道:“阴鬼王,既然来了,就别缩头藏尾了,省得让傅某笑话。”

“哈哈哈哈……”道观中此时响起桀桀的尖细笑声:“傅云归,识相的便将你身边这小子留下,带着你的归云剑离开这。否则……剑断人亡!”话音未落一个将整个身子罩在黑袍中的人自观中走出,想必便是阴鬼王了。阴鬼王身后身后一团鬼影雾气吞吐,正是方才逃跑的那名小鬼。

那小鬼狠狠地看了眼傅云归,站在阴鬼王旁边道:“大王,这破落剑客屡次坏咱们好事,还请大王出手了结他。”

阴鬼王点点头,转头看向场中的杨碧落,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袭来。杨碧落撇撇嘴,朝阴鬼王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与傅云归又靠近了几步,小声嘟囔道:“这观里人真多……”

“早听说鬼界想要寻一名天生灵根的人来炼天隐丹,想必就是你吧。”傅云归上前一步,负手将背后归云剑拔出,剑指阴鬼王道:“可惜这小子与我有恩,你们另寻他人吧!”

阴鬼王摇摇头,黑袍微动一双手慢慢探出,指尖黝黑细长锋利如刀:“既然如此,那便动手吧。”

“早该如此了!”傅云归哈哈一笑,右脚一跺整个人高高跃起,归云剑飞舞着刺出银亮的剑花,人未到剑光已是朝阴鬼王凌空而去。

“鬼三,你去抓那个小的,莫伤了他。”

阴鬼王回头对小鬼吩咐一声,转身一挥手指间点点黑光星罗般撒下,身子凌空而起迎向傅云归,黝黑的指间无数黑色细丝环绕飞舞,空气中响起细密的嘶嘶之声。

下一瞬间,空中的两人迎面碰撞在一起。

“傅……”杨碧落呼了口气,正待说话,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伴随风声呼啸而来,下一刹那,漫天烟尘席卷而来,烟尘中间或有剑鸣锵然声响起。

杨碧落忙捂住口鼻,仰头看去,只见天空中无尽烟尘滚滚,不时有一股股黑气从中翻滚飞出,远远消失。

一声更加清越的剑鸣声响起,夜空中一道银色的光柱通天而下,将无边烟尘贯穿。与此同时一团黑光猛然从烟尘中炸开,无数颤动的黑色丝缕将银光包围。黑光与蓝光在夜空中幻化出奇异的光泽。

“小子,跟我走吧!”

“哎呀!”

杨碧落正看得目眩神迷时,身边阴风袭来,一只青色鬼爪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远处划去。

杨碧落猝不及防间被拉到,身子被鬼三拽着急速滑行,身边景象飞逝,不过数息时间已被拖到一处密林之中。

到了林中一块空地上,鬼影一把将杨碧落扔下,围着他团团转圈,隐在雾气中的血眼闪闪发光:“嘶……好充沛的阳气!”

杨碧落哎呦痛叫一声捂着屁股爬起来,怒视眼前鬼影道:“你要干什么!”

“嘶,香喷喷的活人哪……”鬼影离杨碧落又近了一步,凑到他身前贪婪的地吸了口气,一丝白色雾气从杨碧落口中被鬼影吸走。

白色雾气一吸出,杨碧落顿时委顿在地,感觉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头脑也变得昏沉起来。

杨碧落只觉身子越来越虚弱,神志也模糊起来。他死命挣扎片刻无果,眼珠一转出声道:“咳咳……这位鬼大哥,方才你们那位大王好像跟你说了什么吧?”

鬼三正陶醉地吸着杨碧落身上的阳气,闻言身上迷雾一缩,后退两步离开杨碧落,血眼不舍地看着杨碧落,思忖道:“险些坏了这小子性命,到时只怕不好跟大王交差。”于是一把将杨碧落抓起,扔到一颗大树下,阴声道:“老实待着。”

说罢平地阴风吹过,鬼三踪影不见,树下只剩下杨碧落一人。

鬼三一走,杨碧落立刻活动手脚试图站起来,只是阳气被鬼三吸走许多,浑身力气全无,努力了半晌方才半倚着树身站起身来。

杨碧落喘了口气,抬头远处天边还有一丝银光萦绕,不时有打斗之声传来,此时方觉犹在梦中。今日白天自己还只是一个在山村中过着寻常生活的少年,不过一晚光景便已剑斩阴鬼几经磨难了。

但旋即杨碧落心中一片火热,那些传说中的神仙鬼怪真的存在啊!

不过现在,还是先想想如何脱身吧……杨碧落苦笑着摇摇头,感觉身子力气回复些许,试着走了两步,抬头辨明方向,朝天边银色光芒走去。

天边的银光越来越盛,杨碧落步子也越走越快,身体中的虚弱渐渐褪去,待他回到原先破观时,整个人已是重新焕发了光彩。

场中打斗似乎刚刚结束,傅云归与阴鬼王相隔十数丈遥遥对立,空中的烟尘缓缓落下。

鬼三正站在阴鬼王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傅云归,见杨碧落出现,惊声道:“怎么可能!你被我吸了阳气怎么还能动弹!”

杨碧落走到傅云归身边站定,朝着鬼三笑道:“小爷我阳气多,你有本事再来吸我啊!”

傅云归本来见杨碧落走出还气定神闲地挥挥长剑对杨碧落笑笑,此时听鬼三说杨碧落被吸了阳气,面色一变怒声道:“阴鬼王你真的养的好手下!若是坏了我小兄弟的性命,我一定将您鬼界杀个鸡犬不留!”

鬼三一时自己失言,吓得身子颤抖了一下,忙请罪道:“大王,我……”

阴鬼王朝鬼三怒哼一声:“蠢货,险些坏我大事。”

说罢看了杨碧落一眼,赞叹道:“不愧是天生灵根之人,被吸了阳气居然几盏茶功夫便能恢复过来。”

杨碧落闻言冲阴鬼王得意地笑了笑,一边悄悄对傅云归道:“傅大哥,这鬼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挺不挺得住啊?”

“臭小子放心,区区手下败将,傅某手到擒来。”傅云归手中归云剑一亮,指着阴鬼王道:“阴鬼王,没想到几年未见,你手下功夫倒是有几分长进。来来,咱们再打过!”

阴鬼王摇摇头:“你剑太厉害,我打不过你。”

“哈哈,那你还不束手就擒!受死……”傅云归提剑哈哈一笑正要往前走,突然脚一软,手中归云剑跌落在地。
阴鬼王摇摇头,慢条斯理道:“所以我才将化灵丹顺着剑身打入你掌内。化灵丹一入体,浑身灵气全无。傅云归,你还能提得起剑吗?”

“好手段!”傅云归盘腿坐在地上,面上红黑之气交转,试图运功将丹毒化解。他闷哼一声道:“阴老鬼你得意什么,你被我七七四十九道剑气透体而入,现在能站着恐怕也是装样子吧?”

“没错。”阴鬼王伸出袍子的两只黝黑手掌微微颤动:“没想到我苦练天鬼谱这么多年,仍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鬼三,动手吧。”阴鬼王黑袍一抖,看也不看杨碧落与傅云归两人,转身走入密林,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傅云归面色一变,双手举掌猛地向上击去,鬼三带着腥臭的恶风从头顶举爪抓下,掌爪相击发出砰然巨响,傅云归再次闷哼一声,顺势身子腾空而起飞出三丈远,依然盘腿在地。

鬼三嘶地尖叫一声,再次举爪朝傅云归凌空抓去。傅云归盘腿在地双眼一闭剑眉微皱,右手两指并指竖起念念有词,却是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鬼爪。

鬼爪眼看就要抓到傅云归脸上,鬼三隐在雾中的血眼一喜,正要用力抓下,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浑身雾气散去,却是一个面容惨白的中年男子。

鬼三愣愣低头看去,只见胸前一截剑尖透出,是剑刃莹莹发光,正归云剑。他用尽最后力气转头朝身后看去,剑的另一头是右手持剑一脸愕然的杨碧落。

“嘶……果然是……天灵根之子。”

鬼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化为一团黑色迷雾缓缓消逝。

原来方才二人激斗时,杨碧落就躲在一边悄悄将归云剑捡起,想要趁鬼三不备时上前偷袭,没想刚要挪到鬼三身后时归云剑突然带着他腾空而起,闪电般刺中鬼三后心。

原来是傅云归方才看到杨碧落举动便凝心念御剑咒,借杨碧落之力御剑将鬼三刺死。

“是啊,天生灵根之人真是,毫无灵力居然都能与剑器沟通。”

杨碧落回过神来,才发现傅云归已经站了起来,正眼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手中归云剑一震,杨碧落握剑的手不禁一松,归云剑仿佛乳燕归巢归巢般欢鸣一声,飞入傅云归背后剑鞘中。

杨碧落惊喜道:“傅大哥,你好了?”

“小小丹毒,不足挂齿。”傅云归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我傅某终日打雁也有被雁啄眼的一天。”

“那就好……”杨碧落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眼隐在黑暗之中的密林,生怕阴鬼王突然回来。

傅云归随他目光看去,拍拍杨碧落肩膀道:“放心吧,那老鬼被我剑气伤了鬼脉,十天半月怕是没法动弹了。”

杨碧落面色一红,忙岔开话题:“傅大哥,你们方才说的天灵根是什么东西啊?我有吗?”

傅云归咧嘴一笑:“天灵根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指人修炼的资质,有凡根、灵根、地灵根、天灵根、仙灵根之分。其中凡根最次,仙灵根最好。”

杨碧落兴奋道:“那我的天灵根岂不是非常厉害了?”

傅云归摇摇头笑道:“大概百人中才有一个吧。”

“啊?”杨碧落脸立马垮下来:“百里挑一,也不是很厉害嘛!”

“臭小子!”傅云归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笑骂道:“你以为修炼是很容易的事吗,凡根虽只是最次,那也是身具修仙之根了,有多少人连凡根都求之而不得呢。”

“原来如此。”杨碧落挠挠头,叹息道:“那天灵根也不错了。唉,可惜不是仙灵根……”

傅云归闻言失笑:“臭小子,天灵根还不知足,好歹百年才出一个啊!”

杨碧落打岔道:“那仙灵根不是几百年才出一个?”

“几百年?”

傅云归嗤笑一声道:“仙灵根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了,上一个身具仙灵根之人出现,还是一千七百年前。”

“一千七百年前?谁啊?”

傅云归抬头望向天空璀璨的星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长叹一声道:“无量剑主,殷长歌。”

“所以,身具天灵根已经堪称气运之人了。”傅云归略带嫉妒地看了杨碧落一眼道:“天生灵根之人,修炼如水到渠成顺水行舟,不仅修炼速度极快,悟性也是极高,因此自古天生灵根之人,后来无不成为修真界风云人物。”

“另外,若不是身具灵根,凡人遇到鬼气一激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哪有你这么自在。”傅云归瞥了杨碧落一眼道。

听傅云归这么说,杨碧落才醒觉过来,自己除了初遇阴魂时惊惧片刻外,之后的心情,竟是惊诧大过恐惧。

傅云归晃了晃身子,感觉体内灵力已恢复大半,对杨碧落道:“阴老鬼一走,此地鬼障已破。你出了林子便速速回家去吧,我还要去追杀阴老鬼。”说罢转身欲走。

杨碧落眨眨眼,希冀道:“傅大哥,我跟你走呗,我有天灵根,你再教我几招剑法,我帮你一块对付阴鬼王。”

“我可教不了你。”傅云归笑着摇摇头道:“以你的资质,有的是门派收你,说不定连三大剑派都为你抢破头,你又何必跟着我。再说了,我一向独来独往,可不想身后跟着一个跟屁虫。”

“我保证听你话,拜你为师也行啊!”杨碧落上前一步抓住傅云归的胳膊,见傅云归仍是摇头,索性腿一弯便要跪地拜师。

“我可教不了你!”傅云归胳膊一震挣掉杨碧落,双腿蹬地身子平地而起,如惊鸿般向密林外飞驰而去:“碧落小兄弟,咱们有缘再见!”

“等一下!”杨碧落忙拔脚向傅云归追去:“傅大哥,傅大侠!大侠,大侠!”

杨碧落朝傅云归消失的方向埋头追赶,说来也怪,方才幽暗茂密的林子,此时居然几步就跑了出来,杨碧落只觉眼前一亮,已经来到了驿道旁。驿道上过往的行人马车川流不息,溅起漫天飞扬的尘土,人声喧嚣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杨碧落回头看了眼驿道旁罩在晨光中的破观,再看看眼前热闹的驿道,顿觉恍如隔世。

杨碧落手搭凉棚在原地站了半晌,傅云归早已不见踪影,只见漫天晨光明媚,远处房屋憧憧,小西庄已是近在眼前。他认命般大喊一声,向小西庄走去。

回到小西庄时,天已经大亮了。杨碧落昨夜一夜未归,把张才等村民急的团团转,一群人打着火把从蜀州城到小西庄之间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发现杨碧落的踪影。一群人正在铁匠铺唉声叹气时,杨碧落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大喊道:“我回来了!”

众人先是大喜,旋即担忧自责了一夜的张铁匠当即把杨碧落一顿胖揍,若不是胖婶和其他人拉着,只怕平安归来的杨碧落又是一番凶多吉少。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遇到傅云归之前的生活,上午帮张铁匠打打下手,下午领着村里的孩童在村里村外疯玩半晌,只是在杨碧落心里,一种莫名的情愫正在悄悄萌芽。

这种情愫,叫做仙路。

这一日中午,杨碧落在胖婶家吃过午饭,正躺在屋子里休息。张然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杨碧落床沿:“碧落哥,咱们去捉知了吧,村口槐树上好多知了在叫。”

杨碧落枕着头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挥挥手道:“去去去,别烦我,自己玩去。”

张然鼓着脸生气地看了杨碧落片刻,忽然道:“哼,你不和我玩,我去找秦姐姐!”说罢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一个十二三岁样子明眸皓齿的小女孩从门口冲了进来,手叉蛮腰指着杨碧落脆声道:“杨碧落,你怎么又欺负小然!”

杨碧落瞥了眼在小女孩身后缩头缩脑的张然,看着天花板悠悠道:“别烦我,出去。”

“你……”小女孩闻言气极,爬到床上一把揪住杨碧落耳朵:“死碧落你给我起来!”

杨碧落哎呀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捂着耳朵惨叫道:“疼疼疼!快放手!”

见杨碧落叫的真切,女孩触电般松开手,惊道:“呀,怎么了?”

“疼死啦,肯定被你揪破了……”杨碧落身子一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流血了吗?”女孩看着模样惨兮兮的杨碧落,顿觉手足无措,惊慌道:“快让我看看。”说着素手去摸杨碧落的耳垂。

杨碧落别着脑袋不去看小女孩,只觉一只温软嫩滑的小手抚摸着耳垂,细细地有些发痒,心头也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疼死啦……”

杨碧落又哼哼了几声,小女孩摸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看看脖颈发红的杨碧落,忽然醒悟过来,俏脸也是一阵发红,嗔怒道:“好啊,死碧落你又骗我,人家不理你了!”

杨碧落忽然坐起身嬉笑道:“舞萝,咱们去捉知了吧!”

“哼!”秦舞萝白了杨碧落一眼,转身蹬蹬蹬跑出了屋子。
“碧落哥,咱们去捉知了吧!”身后张然拽着杨碧落兴奋道。

“张然!”

杨碧落突然转过身抓住张然,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张然醒过神,挣扎着要往外跑,这时张才抱着一大堆衣服从屋外走了进来,见状一人头上打了一巴掌道:“大中午的吵什么吵!”

杨碧落奇怪道:“铁匠叔,你拿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张才把衣服放到床上,一边收拾一边道:“小然舅舅托人捎信说镇上来了个很有学问的先生,让我带着小然去住上一个月,看看能不能跟着先生学点学问。明天天一亮我们爷俩就动身。”

“啊,那咱们铺子不是要关张了?”杨碧落问道。

“这不是还有你嘛!”张才收拾好衣服转身对杨碧落道:“你小子脑袋活,早早跟着村里老书匠学完了蒙学。”说着拉过张然道:“可惜这小子太皮,到现在连三字经都没背会,唉,真是不争气。”

张然扭着身子道:“我不要上学!”

“兔崽子,这可由不得你!”张才瞪了张然一眼,继续对杨碧落道:“这几年你跟着我学锻铁,手艺虽然马马虎虎,不过也算出师了。我不在这个月,铺子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可别给我张铁匠丢脸!”

“我做事你放心!铁匠叔你就安心去吧!”杨碧落拍着胸脯道。张才与张然要离开一个月之久,这可让久被张铁匠拘束惯的杨碧落心里高兴坏了。

“少贫嘴!”张才一眼就看透了杨碧落的小心思,板着脸道:“我刚才跟你胖婶知会过了,我不在这个月由她看顾你,别想偷懒!”

“什么?”杨碧落抗议道:“我才不要跟着胖婶,胖婶那么爱唠叨,左左右右的烦死了!”

张才一拍大腿道:“烦也没用,就这么定了!走,随我收拾东西去!”

杨碧落还要抗议,被张才一把抱住,左一个右一个夹着向铁匠铺走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才便将被窝里的张然与杨碧落喊了起来。一番忙乱后,杨碧落与村民们在村口依依送别了张才父子二人,心里破天荒地泛起一丝离愁,泱泱回到铁匠铺中。

铺子角落堆满了锄头锤子铁锹等农具,黝黑光滑的表面散发着明亮的光泽。那是张铁匠这几天特意提前锻好的一大批铁器,以备新老顾客的不时之需,倒是便宜了杨碧落,这几天可以好好偷一下懒。

杨碧落从张才屋子里找了块苫布将铁器盖上,绕到后院自己房间中,打开窗户坐在椅子上,看着清晨天边的浮云发起呆来。

明晃晃的日光有些刺眼,杨碧落正享受地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时,忽然觉得一个阴影挡住了阳光。他睁开眼睛眯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三分稚气的精致小脸。

“哇!”

俏脸的主人忽然做了个鬼脸大吼一声,杨碧落瞬间睡意全无,一惊之下身子向后倾倒,哎呦一声连人带椅子摔倒了地上。

秦舞萝瞪大眼睛看着他,见杨碧落被自己吓得跌倒在地也是吓了一跳,继而发现他无恙又捂着嘴巴咯咯笑起来。

“呼……”杨碧落揉着后背坐起身,怒声道:“秦舞萝,你……”

杨碧落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却愣在当场,一串话堵在口中。今日的秦舞萝穿着一身白色广袖流仙裙,纤腰被束带扎起,整个人显得亭亭玉立分外俏丽。阳光透过秦舞萝的白色衣裙映射而下,恍若仙子。

秦舞萝见杨碧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俏脸微红,撅嘴不满道:“喂,你怎么又发呆啊?”

“啊?”杨碧落回过神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对秦舞萝道:“让让!”说罢双手抓住窗沿,纵身一跃跳到窗户外。

秦舞萝朝后退了几步,见杨碧落出来,抓着裙角兴奋道:“碧落,你快看我娘给我做的新衣服,漂亮吧?”

杨碧落看着秦舞萝连连点头:“嗯,漂亮,漂亮!”

秦舞萝神采飞扬道:“哼,算你识相!”

杨碧落摸着头不解道:“舞萝,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穿这么漂亮?”

“走亲戚啊!我爹娘带我去潼川省亲,看我姐姐和姐夫。”

说罢秦舞萝神情微黯道:“潼川府好远啊,我爹说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潼川府?”杨碧落吓了一跳:“我听酒坊的老四说,那边好像有鞑子啊!”

秦舞萝白了杨碧落一眼:“以后别跟傻老四玩,老吓唬人。我爹说鞑子才到湖北路,离潼川远着呢!”

她看了眼杨碧落,俏脸微红,低头摆弄着裙角道:“碧落哥,我不在了,你会想我不?”

杨碧落也是脸一红,然而却扭过头看着别处道:“不想。”

“死碧落!”秦舞萝闻言跺足生气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哈哈!”

……

刚过中午,秦舞萝一家人就动身离开小西庄驾着马车向潼川而去。又一次在村口送别了秦舞萝一家人,杨碧落转身回村,心情不知怎的很是惆怅,将路上一块石子用力踢起,正好击在村口大槐树树冠上,槐树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索性走到槐树旁倚着树干半躺在地上,看着天边悠悠的浮云,自言自语道:“好无聊啊……”

天边浮云悠悠而过,时有和煦微风吹起,杨碧落清晨早起的睡意此时翻涌上来,不觉中靠着大槐树慢慢睡去。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一只夜归的斑鸠从远处落到大槐树上,翅膀发出扑扑的拍打声。杨碧落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睡了一下午。

“真是的,居然又在外面睡过去了。”杨碧落看了眼村中的星星灯火,估计自己再不回去胖婶就该着急了,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欲走。

一阵夜风吹过,槐树树叶摆动着发出哗哗的声响。

“唉……”

风中有幽幽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一名女子的轻叹。

杨碧落身子一僵立在原地,支起耳朵仔细听去,只听见风中槐树的哗哗作响。杨碧落身子一松,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耸耸肩抬步欲走。

“你要走了吗?”

“谁!”

幽幽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杨碧落听得真切,声音正是从身后槐树中传出。他猛地转过身,只见槐树庞大的树干中竟有一团泛着白光的人形隐隐浮出,亮晶晶的双眼正好奇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身形,只是浑身笼罩在氤氲的白光中,看不清眉眼。

杨碧落吓了一跳:“怎么又是鬼啊!”

“鬼?”人形身上的白光微微一亮,歪着头语气迷茫道:“不,按你们人类的说法,我似乎是……妖。”

“妖?”

杨碧落愣了一下,见人形似乎并无恶意,情不自禁地凑近槐树仔细观察起白色人形来,对方也歪着头好奇地地看着他。

过了会,杨碧落忽然伸出手向白色人形摸去,人形仿佛受惊般颤动着,泛起一阵涟漪隐入树干中。

头脑中刹那间灵光闪过,杨碧落失声道:“你是老槐树?”

人形又从树干中探出身子,眼睛一闪一闪。

“是我。”

片刻后。

杨碧落坐在槐树前的草地上,白色人形从树干中飘出,也学杨碧落抱膝坐在他旁边。

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互相打量一番后,杨碧落突然问道:“槐妖,你有名字吗?”

“名字?”槐妖歪着头,奇怪道:“什么是名字?”

“名字啊?”杨碧落挠挠头,不知该从何解释,干脆指着自己道:“我,杨碧落。”又指着槐妖道:“你,槐妖。槐妖就是你的名字,不过你的名字得改,改得像个人类。”

“人类的名字?”槐妖沉默片刻,突然看着杨碧落道:“你帮我改吧。”

杨碧落愣了下,指着自己道:“我帮你取名字?”见槐妖点头,站起来摸着下巴冥思片刻,握拳一砸手掌道:“想到了!你是槐妖,也就是槐树之灵,不如就叫怀灵吧!”

“怀灵吗?那我以后就是怀灵了!”怀灵身子忽然浮起,她飘到杨碧落上方,将脑袋伸到他面前,语带笑意道:“杨碧落、怀灵,杨碧落、怀灵,还有……”

怀灵又飞舞着身子到杨碧落身边坐下,掰着手指将杨碧落在村中的玩伴一一数出:“小然、舞萝、傻老四,这些名字我都知道。”

“咦,你怎么知道这些名字的?”杨碧落眼睛睁大惊讶道。

怀灵用手托着下巴,语气又变回迷茫:“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这里了。那时候好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好热闹啊!只是我一直在睡觉,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直到几年前,你带着一群人跑到我身边,所有人都是模糊的。”她用手指着杨碧落:“除了你。你身上有光,好看,也很好闻的光。然后你走过来,摸着我的树干,然后……我就醒了。”

“我身上有光?”杨碧落愣了下,指着自己奇怪道。

“是的,光,应该是……灵气吧?”怀灵很笃定地点头道:“对,是灵气,以前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剑客跟我说过的。”
不知为何,怀灵一提到剑客,杨碧落忽然想到了傅云归,继而恍然大悟,怀灵梦醒,想必是自己身有天灵根的缘故了。

杨碧落奇怪道:“好几年前醒过来?你之前一直藏在里面不敢出来吗?”

怀灵摇摇头:“我化形未全,出不来。”

“出不来?”杨碧落疑惑地看着她道:“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怀灵回头看向槐树,槐树冠无风自动哗啦啦摇摆起来:“我还有一部分身体在树里,不能离开槐树。”

她伸出手,看着泛着幽幽白光的手指,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但是我能感觉到,化形要完成了,就在这几天。”

杨碧落也看向怀灵的手指,那手指罩在乳白色的微光中,纤细修长美丽无比,一时竟有些痴了。他回过神来,突然一拍额头道:“不好!耽搁这么长时间,胖婶该出来找我了!”

杨碧落说罢便拔腿向村里跑去,边跑边对身后怀灵挥手道:“怀灵,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怀灵默默站在树下目送杨碧落身影消失,身上光芒渐渐暗淡,又一次隐入槐树中消失不见。

怀灵化形未全,妖魂经不住日光照射,只能每日太阳落山后出现,因此杨碧落每日白天守在铺子里,晚上吃过晚饭后就偷偷溜出来见她。

这一日傍晚,天气闷热得很,远处大片阴云翻涌却没有一丝微风,整个天地间萦绕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晚饭后,杨碧落照例到村口寻怀灵,却不见她的踪影。

“咦,人呢?”

村口大槐树静静矗立,杨碧落敲着槐树干喊道:“怀灵,你在吗?”

等了半晌,仍是没有回应,于是杨碧落靠着槐树等了会,眼看天色从青色逐渐转为墨黑,一片巨大的阴云将天地笼罩。天际边有狰狞的闪电劈下,雷声伴着狂风渐起,一滴豆大的雨点穿过槐树叶打在杨碧落脸上,将他吓了一跳。杨碧落眺望小西庄,突然想起铁匠铺的窗户还没关上,忙顶着瓢泼大雨向村子里跑去。

回到铁匠铺时,杨碧落身子早已湿透,他匆忙将铺子里所有窗户关上,又用毛巾将身上擦净,看了眼外头的瓢泼大雨,心想怀灵今晚大概不出来了,便脱了衣服上床,很快睡去。

雨声中的小西庄一片静谧,劳作整天的小西庄村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早已沉沉睡去。

杨碧落睡得很不安稳,窗外的隆隆雷声不知为何大的出奇,即使在梦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好长的一个梦。

梦中繁花飞散,云气袅袅,花丛中有佳人旋舞,不可方物;有观者长啸而起,击剑长歌;又有洪荒巨兽的嘶吼声响起,凄厉狰狞。

“吼!”

杨碧落骤然醒来,环顾四周,耳旁似乎仍有嘶吼声萦绕不绝。他坐起身缓了会神,才发现雷声已消,想必是雨停了。

杨碧落正准备躺下继续睡,发现有一丝亮光从窗隙渗入,在地上映出一汪瑰丽的光影。他奇怪的打开窗户看了一眼,竟发现远处隐隐有火光冲天而起,竟是大槐树方向。

“不好!”

杨碧落一惊,匆匆穿好衣服,拔腿向村口冲去。

村口处,大槐树陷入大火中熊熊燃烧,火光中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槐树昔日茂密的树冠此时早已烧得只剩焦黑的枝桠,庞大的树身从中裂开,滚滚浓烟蔓延开来。

杨碧落赶到时,恰见天上阴云中一束闪电从天而降,眨眼间劈在树身裂开处,槐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带着火星吱呀着倒下。

阴云散去,天霁月明,月光下是大槐树裂成两半的焦黑遗骸。

杨碧落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悲痛从心底翻涌而起,将头脑中的理智撕碎,终于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想哭却不知该从何哭起,实在是难受无比。

这几天与怀灵相处,杨碧落对怀灵的妖物身份丝毫没有芥蒂,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比起与人相处,杨碧落发现自己居然对傅云归怀灵这些“异人”更有好感。

没想到造化弄人,不过一天时间,自己刚结识的妖友就此天人永隔。

“怀灵……”

杨碧落咬着牙吸吸鼻子,还是哭了出来。

“杨碧落,你来了?”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让跪在地上准备大哭一场的杨碧落一愣,旋即转悲为喜,惊喜交加地站起身来。那竟是怀灵的声音!

“怀灵!”

他面带狂喜地转过身,旋即如遭雷击般僵住,张大嘴巴立在原地,一股潮红从脖间迅速涌上脸庞。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美丽无比的妙龄女子,女子身姿妙曼冰肌玉骨,双十年华的玉颜上还带着一丝初醒的茫然。只是女子洁白的身子不着片缕,就这样风流蕴藉地立在杨碧落眼前。

怀灵见他面色通红,奇怪道:“杨碧落,你怎么了?”说罢发现他眼角似有泪痕,又道:“杨碧落,你哭了?”

“没,没有……”

杨碧落摸摸发烫的脸,偷偷瞄了眼怀灵不着片缕的妙曼身体,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看天色就要亮起来,突然鼓起勇气拉住怀灵的手道:“跟我来!”

怀灵任由杨碧落将自己的手拉住,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佳人柔夷入手,杨碧落只觉手中肤如凝脂软滑细腻,年轻少年的心中一荡,低着头不敢再看槐妖,拉着她匆匆向村子里跑去。

天边星空渐渐稀疏,夜晚慢慢褪去,远处地平线处一丝微光已经探出头来,天马上就要亮了。

村子里已经有早起的村民发出喧嚣的人声,好在大家都忙乎着做早饭,路上也没有村民出现,杨碧落做贼似的牵着怀灵来到铁匠铺自己房中,让她先坐在自己床上,然后火烧屁股般从张才房中找了几件他已故妻子的衣服,走到床边捂着眼睛把衣服扔到怀灵身旁,转身背对怀灵道:“穿上!”

怀灵看了看身边的衣物,又看了眼杨碧落,恍然大悟道:“对了,你们人类是要穿衣服的。”说完拿起衣服学着杨碧落的样子穿起来。

一番悉悉率率的声响后,怀灵将衣服穿好,杨碧落转身看了眼衣着整齐的怀灵,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一丝莫名的不舍,一屁股挨着怀灵坐下来,上下打量着她道:“槐妖,你化形完成了?”

怀灵略微不安地抓着衣领,看着布料覆盖下鼓胀起来的胸口,似乎还颇为不习惯穿着衣服。她点点头道:“化形劫一过,化形就完成了。”

怀灵化形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令杨碧落莫名有些心痒痒。

“碧落,该吃早饭啦!”

一名围着围裙的矮胖妇女突然走进屋子,却是隔壁的胖婶。胖婶看到床上坐着的两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惊道:“哎呦!这是谁家姑娘,怎么跑这来了?”说着眼光在杨碧落与怀灵间巡睃,似乎发现了一丝端倪。

杨碧落也吓了一跳,站起身解释道:“啊,胖婶!这是……是铁匠叔的客人,来铺子里订货的!”

“客人?”胖婶走到床前把杨碧落挤开,坐到槐妖身边打量道:“这闺女可真俊哪!姑娘怎么称呼啊?”

怀灵看了眼杨碧落,见他偷偷点头,回答道:“我叫怀灵。”

胖婶狐疑地看了杨碧落一眼,转头拉着怀灵的手道:“怀灵姑娘,我跟杨碧落出去一下,你先坐会。”说罢招呼一声杨碧落,向屋外走去。

杨碧落一头雾水地跟着胖婶出了屋,胖婶回头看看屋内,见怀灵看不见两人,狠狠瞪了杨碧落一眼道:“我跟你说碧落,你年纪还小,可不敢去招惹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知道不!”

杨碧落眉头一皱,不高兴道:“胖婶你在说什么啊,怀灵哪里不三不四了?”

胖婶怒道:“闺女家家的跑到男人屋子里,还坐在一张床上,不是不三不四是什么?”

“哪有……”杨碧落还要再说,胖婶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不用顶嘴了,总之你赶紧让这姑娘回家,要不然我就揍你啊!”

胖婶见杨碧落似乎不太情愿,又给了个甜枣道:“听话,村里那么长辈看着你长大,谁家没个闺女,你急什么?你也不小了,等你铁匠叔回来,我们就给你在村里打听着。”

胖婶最后瞪了杨碧落一眼,走进屋对怀灵笑道:“呵呵,怀姑娘,吃早饭了没,一起吃点吧!”

一顿在胖婶警惕目光下的早饭吃过后,杨碧落对胖婶说了声要去府城转转,也不理会胖婶闻言怒火中烧的眼神,拉着怀灵跑出胖婶家。

小西庄村口,大槐树被雷击成两段的巨大残骸静静躺在地上,一段树桩的残躯仍矗立在散着轻烟的残骸中央,焦黑扭曲如一只垂死的怪兽。在小西庄村口静静矗立数百年的大槐树,随着怀灵一夕之间化形渡劫过后,终究化为泥土回归这片生它养它的土地。

其实怀灵还是幸运的,若不是与杨碧落天灵根灵脉无意间的接触,恐怕她将与大多数化形在即的普通树妖一样,在雷劫之下与元身一同归入泥土。
大槐树残骸四周围满了小西庄的村民,皆指着槐树残骸啧啧称奇,村长钱老爷子抚着胡须叹道:“唉,我记事的时候这槐树就长这么大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居然被雷劈死,造孽啊!”

一旁小心扶着钱老爷子的大孙子钱贵笑道:“爷爷,这大槐树长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是要成精了,让雷劈死也是好事啊!”

“胡说八道!”钱老爷子气地胡子一抖,拿起拐杖敲着钱贵的脑袋怒道:“老槐树护了咱们村子那么多年,成了精那也是善物,岂容你如此污蔑!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钱贵被爷爷狠狠敲了几拐杖,哇哇痛叫着钻进人群,其他人哄笑一声,拦住钱老爷子劝说几句,钱贵待老爷子息怒后方才低眉顺眼地又回去扶住老爷子,一群人复围着大槐树指指点点起来。

杨碧落与怀灵站在远处静静看完这一幕,转头对怀灵道:“怀灵,你要进去看看吗?”

怀灵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倒地的槐树,良久摇头道:“既脱桎梏,何必留恋。我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了。”

“也对。”

杨碧落点点头,两人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大槐树,向府城蜀州城走去。

小西庄生人不多,怀灵若是住在村中太过扎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秦舞萝与张然一家都不在,杨碧落在村中待着也有些无趣,因此决定带着怀灵去蜀州城转转,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做。

这一次入城十分顺利,两人走在驿道上也没有遇到什么走不出去的密林,不过走了一个时辰便已看到蜀州城人来人往的城门,倒是令杨碧落心中有种莫名的遗憾。

进了城,杨碧落与怀灵并肩走在街道上,怀灵对周围的热闹景象显得十分好奇,虽然走在杨碧落身边,眼睛却一直在看着街道两处的贩摊。

两人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客栈前门口,杨碧落叫住怀灵,摸摸胸口张才临走时给的一百文钱,拉着怀灵走进客栈内。

客栈不大,大厅里除了掌柜和小二外,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自斟自饮,很是冷清。杨碧落走到柜台前,拍拍柜台道:“掌柜的,有客啦!”

正在低头拨打算盘的掌柜闻声抬起头,却是杨碧落的老相识徐掌柜,看到眼前的杨碧落,徐掌柜露出意外的神色:“这不是碧落嘛,你怎么来了?我最近没订货吧?”

杨碧落哼哼道:“徐掌柜你这叫什么话,我就不能来吃点东西吗?”

徐掌柜愣了下,这才注意到杨碧落身边的怀灵,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走出柜台对二人拱手道:“得罪得罪,是老朽失礼了!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走得累了,喝点茶水。”杨碧落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到柜台上,对徐掌柜道:“徐掌柜,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人这么少?”

徐掌柜仔细把柜台上的几枚铜钱捡起来收好,叹了口气道:“时局动荡啊……听说前些日子前线又打了败仗,鞑子一路很是烧杀抢掠。唉,这人心惶惶的,生意怎么能好。”

怀灵从进了客栈就很安静,只是静静听着杨碧落与徐掌柜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道:“鞑子是什么?”

徐掌柜很是诧异地看了怀灵一眼:“鞑子啊,就是蒙古人,姑娘不知道?”

怀灵摇摇头,杨碧落见状忙拉着她找了个桌子坐下,拍着桌子喊道:“渴死了,徐掌柜赶紧上茶!”

徐掌柜满脸怪异地看了眼二人,伸手拍拍一旁打瞌睡的小二,吩咐他给杨碧落怀灵倒茶。

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的书生此时酒足饭饱,起身掏出钱袋结了账,突然问徐掌柜道:“掌柜的,请问隐龙镇怎么走?”

“隐龙镇啊?出城沿着驿道走两百多里,从三里铺往东十里地走便是。”徐掌柜麻利地把钱收了,对书生笑道:“客官可是要去上那显圣山?”

书生一愣,道:“怎么,掌柜的也知道显圣山?”

“蜀州附近谁不知道啊!”左右闲来无事,徐掌柜索性支着柜台跟书生聊起天来:“前段时间十里八乡轰传那隐龙镇显圣山有神仙出没,但凡上了显圣山的,都能当神仙!那几天去显圣山的人,啧啧,那可是相当壮观哪!”

徐掌柜说话的时候唾沫横生,书生皱皱眉,隐晦地退了半步。

杨碧落一听到隐龙镇三字耳朵便竖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也站起身凑到柜台前道:“徐掌柜,那有人上了显圣山,成了仙没?”

“成仙?”

徐掌柜哂笑道:“那显圣山陡峭得很,哪有人能爬上去啊?摔死两人之后就没人敢爬了,成仙再好,也没命宝贝不是?”

“原来如此,多谢掌柜了。”书生朝徐掌柜微微躬身施礼,转身出了店门。

杨碧落眼珠一转,又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给徐掌柜:“徐掌柜,麻烦你托人给我家隔壁胖婶送个口信,就说我去隐龙镇了。”说罢招呼一声怀灵,急匆匆出门向书生追去。

“哎呦,送个口信还要什么钱啊!”徐掌柜攥着钱正要去追杨碧落,怀灵从徐掌柜身边快步走过,袖子一拂徐掌柜手中的铜钱顿时消失不见。徐掌柜惊疑地摊开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僵立在原地。

“今天怎么这么多怪人?”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徐掌柜纳闷地摇摇头,走回柜台内低头继续拨打算盘。

杨碧落追上慢条斯理走在街上的书生,这书生对杨碧落还有印象,奇怪道:“小哥,有事?”

杨碧落跑的有的累,呼呼喘了口气道:“我也要去隐龙镇,咱们结伴怎么样?”

这时怀灵从后面追上杨碧落,书生见到怀灵瞳孔微微一缩,微笑着摇摇头:“抱歉,在下不方便与人同行,小哥见谅。”书生微笑起来很是好看,说话间自有一番清雅的气息。

说罢书生对杨碧落拱拱手,而后深深看了怀灵一眼,转身留给二人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怪人……”

杨碧落摇摇头,转过头却见怀灵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生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怀灵?”

“啊?”怀灵痴痴地看着书生离开的背影,回过神看向杨碧落:“怎么了?”

杨碧落见状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泛酸,强自笑道:“你在发什么呆啊,看上这个书生啦?”

怀灵娥眉轻皱,犹豫道:“这书生好像看穿了我的身份。”

“啊?”杨碧落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旋即嘿然道:“怎么可能,兴许是你想多了。”

说罢杨碧落像初次见面那样一把抓住怀灵之手,拉着她向城外走去:“别管那么多了,咱们出发去隐龙镇吧!走了走了!”

素手再一次被杨碧落拉住,如今的怀灵已是初通人事,俏脸微微有些泛红,却仍是没有挣扎,轻嗯一声任凭杨碧落拉着她出了蜀州城。

杨碧落与怀灵一路南行,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便赶到了徐掌柜所说的三里铺子。

三里铺子是个破落的小村子,总共就十几户人家,杨碧落怀灵二人赶到时,村中却是人声鼎沸格外热闹,小小的村子挤满了人。

二人稍一打听,原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此歇脚,然后前往隐龙镇的。显圣山攀爬虽难,却断不了这红尘世人火热的求仙之心。

在三里铺子稍事休整,杨碧落与怀灵向隐龙镇方向走去。

隐龙镇地处蜀中偏西,是附近很繁华的一座城镇,镇子最是人稠物穰,共有镇民三千余人。因毗邻交通孔道,多有客商来往,若是在白天,街上连横数十丈的集市摩肩擦踵,很是热闹。

如今因长生水显圣山之流的传说,在隐龙镇内逗留人越来越多,渐有人满为患之势。

杨碧落二人赶到时,已经是天黑时分,夜色中的隐龙镇灯火煌煌,不时有人声犬吠传出。站在镇子入口,可以看到镇子旁边一座通天巨峰巍巍矗立,夜色下山峰化为一团遮蔽天地的阴影,如洪荒巨兽般俯视着隐龙镇。

“好巍峨的山哪!”

怀灵与杨碧落并肩站在隐龙镇前,仰视着远处高耸的显圣山,不由发出惊叹。

杨碧落在一旁哀嚎道:“完蛋了,这山可怎么爬?”

“噗嗤!”

怀灵看着杨碧落哭丧着脸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见杨碧落看过来忙停住笑容,只是眼角还留有笑意。

这是杨碧落第一次看见怀灵的笑容,他才发现怀灵笑起来脸颊右侧居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煞是好看。

怀灵见杨碧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由有些手足无措,一挥衣袖当先向镇子里走去。

“哎,怀灵,等等我!”

怀灵身子一动,杨碧落立刻回过神来,只见怀灵莲步轻移身影却是走得飞快,一眨眼间已是走到十数丈之外。他紧了紧背着的包袱,追着怀灵进了隐龙镇中。

黎明即将到来,第一缕日光被遮挡在巍峨的显圣山后,山中云雾缭绕翻滚,恍若仙境。

隐龙镇,显圣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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