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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间雪

央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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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阅小说   主角: 林偃月顾檐梅   更新: 2022-04-10 06: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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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林偃月顾檐梅《梅间雪》讲的是十年前杀人成魔,十年后救人成佛雪掩白梅,倾世风华千秋功过,谁与评说?"檐梅,这一生,我不信神,不信佛,只信你余生寥寥,若能救你,虽剑树山刀,亦可倾身以赴""请你代替我们,活成梦想,活成信仰,活成这浑浊天幕上,众星拱卫的北极星"

第1章

精彩节选


  暴雨倾盆的午后,万花楼的大厅里是白日里难得一见的热闹。

  惊堂木响,大厅中莺声燕语、调笑嬉闹之声似乎被无形之手压了一压,停顿出一个安静的空隙,随后响起说书人低沉舒缓的嗓音,终于开了篇章:

  “南柯梦断,永生莲开。今日,且听在下说一段六十年前的江湖往事……”

  故事刚开了头,已经有人不耐烦起来:“书里总是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宝刀快马、英雄美人,可我等日日都在这江湖之中,哪里见了?且说点新鲜的,否则,我定要缴了你的胡子,拿去给姑娘做支硬毫笔。”

  众人听得这最后一声,已经哄笑起来。说书人笑着伸手抚一抚胡子,看众人笑声更盛,却并不生气,知道这是楼里听书的习惯,开场总要调笑一番才有乐趣。

  南疆的江湖,距离上一场腥风血雨,已有一个甲子的安定。

  安定的江湖是寂寞的。

  不见刀光,不成爱恨。

  不见死生,不成深情。

  于是,寂寞江湖里,满是落魄人。

  心无所依,只能来这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演一演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的戏,顺便听一听曾经的故事。

  惊堂木二响,说书人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十年前,杀人成魔;十年后,救人成佛。雪掩白梅,倾世风华。今日要说的,是六十年前千音阁阁主顾檐梅的故事。”

  此语一出,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发出失望的声音,这段故事在南疆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早已是出了名的回目,每个说书人的口中,或许褒贬不一,却都大同小异,只是故事里的真真假假,早已无人知道。

  但是今日这大厅里坐了个刚入楼的年轻姑娘,没听过这样的江湖传闻,便不由得问出了声:“千音阁到现在已经快两百年了,阁主全都姓谢,怎么这位阁主姓顾?莫不是,他的武功太厉害,抢了阁主的位置?”

  说书人道:“武功自然了得。顾檐梅十八岁便独步天下,一年之中,以一人之力,灭八大门派,杀万人而成魔。顾檐梅死后,南疆再无传奇。只不过……”

  年轻的姑娘却不等说书人解释,已经追问了下去:“既然这样,那怎么现在的千音阁还是姓谢?”

  搂着那姑娘的男人被全场目光看着,有些不自在地尴尬一笑:“她年纪小,没听过这段故事。”说罢,男人将目光投向台上的说书人:“老先生,今日暴雨本就闷得很,何苦说这些爱恨恩仇,且说些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吧,图个乐子。”

  众人听得这话,俱都点头表示赞同。

  说书人但笑不语,目光从台下一一扫过去,片刻后开口道:“今日不曾准备,不过方才要说的这段故事里,也藏了一段缠绵悱恻的风月债,大家且做一听,聊以打发这漫长白日罢。”

  惊堂木三响,故事终于开始:

  “英雄身故,红颜枯骨。雪月风花,相思尽误……”

  六十年前那段风月债,说的是千音阁月使林偃月与千音阁两任阁主之间的爱恨纠缠。

  而这风月债又分上下两场:前一场欠下恩仇,后一场偿还爱恨。

  前一场,说的是他们的少年时代。

  若是从头细说,需从六十年前千音阁被灭门后的那一年开始,但那一段故事除了当事人以外无人可知,故只从那一年的尾上,江湖中人尚且残留了模糊印象的那场大火开始说起。

  传说中,林偃月本是千音阁少主谢凌风的未婚妻子,却与谢凌风的表兄顾檐梅有了一段情。

  于是,在顾檐梅十九岁生日的那一夜,谢凌风将一柄长剑钉入了林偃月的肩头,然后贯穿了顾檐梅的胸膛,为那一场背叛做了了结。

  彼时顾檐梅的武功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而谢凌风却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武功连顾檐梅一招都接不了。但是,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十几岁和几十岁的男人大都一样,顾檐梅最后还是死在谢凌风的剑下。

  那一夜,漫天大火将千音阁平仲山顶的万叶台,连同它周围数百棵千年银杏一起烧成了一片废墟,山下几个镇子的居民都被惊动,夜半起来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那一夜,顾檐梅和林偃月一起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而上半场的故事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

  故事进入下一场,已经是九年以后。

  亡者归来,故人重聚,断掉的故事重新开场,已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九年前那个大火延燎的夜晚,究竟掩埋了什么样的秘密,所有的真相终于徐徐揭开。

  


  西洲城,千里月华如霜。

  日间满城的喧嚣都被月色滤过,安分地沉淀下去,唯有城南两条短街渐次沸腾起来,是城中秦楼楚馆聚集之地,灯火通明像一座彩灯结成的桥。灯火最辉煌处,自然是城中最大的青楼——烟花巷。

  只是这灯火中,却有一座足有五层的阁楼寂然独立,从上到下漆黑一片,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阁楼最上面的一层,银白的月光在栏杆一角切出一个明亮的空间。

  林偃月斜倚着栏杆坐在那片光亮中,脸微垂着隐在月光的暗影里,面色沉寂无波,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思绪,搭在栏杆上的一只手向下垂着,指尖苍白透明,仿佛可以融进月光中。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有婢女走过来轻声道:“月姑娘,楼下来了客人……”

  林偃月被婢女的声音唤回现实。她早已不再是林偃月,而是烟花巷的琴师月。

  林偃月心神有些恍惚,也没有听出婢女语气中的忐忑不安,将缠在手腕上的白纱解下来,不紧不慢地覆在眼睛上,这才站起身道:“走吧。”

  七年前她到烟花巷时,眼睛几乎失明,后来病情虽然稳定了下来,却总有些畏惧强光,便一直不曾将覆眼的白纱取下,正好借此隐藏身份。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亮起了灯火,原本漆黑一片的阁楼像一盏被点亮的巨大水晶灯,漂浮在这花街柳巷的中心,是俘虏人心的梦幻与奢华。

  阁楼的三楼是专供贵客观舞的地方,一侧设了琴台,琴台前密密实实三层珠帘,轻微的晃动间泛起粼粼珠光。

  林偃月在琴台前坐下,起手弄弦,刚弹到一半,便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却未走向主座,而是停在了珠帘前。林偃月并没有在意,因为总有人对她感到好奇,但当他们看到她眼睛上覆着的白纱时,自然就会失去兴趣。

  但是,就在那支曲子接近尾声时,林偃月听见面前传来层层错落的珠帘被掀开的声响,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偃月。”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林偃月却觉得那声音似乎在阁楼中嗡嗡回响。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听人这样叫自己了。

  指尖下的琴弦铮地一声断裂,林偃月保持着那个垂首的姿势,烛火的暗影里看不清表情,搭在琴弦上的指尖却在微微发颤。良久,林偃月才抬起头,隔着眼前的白纱,看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林偃月的声音嘶哑,像将被风吹散的烟尘,虚弱地颤抖着:“贯华。”

  如今南疆江湖二分天下,北面以千音阁为尊,南面以碧霄宫为尊。林偃月面前的男人,便是千音阁的花使——乔贯华,她为数不多的年少故友之一。

  乔贯华的声音再次传来:“偃月,回去吧。”

  林偃月的唇角一点点向上弯起,攒出一个极浅的笑来,那个笑似乎用尽了林偃月所有的力气,片刻后才低声道:“为什么要挑今日来?”

  乔贯华的语气带着疑惑:“今日?”

  林偃月唇边的笑意凉下去,慢慢凝出一层层的严霜:“今日是二月初三,檐梅的忌日。”

  林偃月口中的“檐梅”,是千音阁的前代阁主——顾檐梅。

  在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林偃月便看见面前乔贯华的身影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发出一声没能抑制住的吸气声。

  林偃月冷声道:“顾檐梅和林偃月,早就一起死在了九年前的大火里,你们何必再来苦苦相逼?”

  林偃月想要离开,可是还未站起身,就被乔贯华接下来的话彻底击溃。

  乔贯华说:“烟花巷,也是千音阁的产业。”

  林偃月的眸光骤然冰冷。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得足够远,却不过是一只被圈在笼子里的老鼠,来到烟花巷的七年,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清楚。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已经看淡,但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恨意,在瞬间抽芽疯长、摧枯拉朽,席卷最后的清明。

  林偃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手掌却按在了琴弦上,只听几声琴弦断裂的呜咽,随后桐木琴身突然裂纹纵横,顷刻间便碎裂成了一堆木屑。

  良久之后,林偃月一手撑着琴台慢慢站起身,苍白的面容,霜雪般清冷冷的,声音也像覆盖了冰雪一般没有丝毫温度:“明日便启程吧。”

  林偃月转身向前迈了几步,又重新停下来,脸隐在烛火的暗影里,唇边慢慢勾起一个明媚的弧度,似一弯新月,却冷若刀锋:“将来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的。”说罢,林偃月不再理会身后的乔贯华,独自向楼上走去。

  ——将来总有一日,你们会后悔的。

  乔贯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决绝的恨意,那恨意掺杂了多年前的血腥杀戮、恩怨情仇,幽凉的语气像一根细细的线,缠绕上了心头。

  一个明紫色衣裙的女子从一旁走出来,是烟花巷的花魁柳双双。

  九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千音阁便失去了林偃月的消息,直到七年前才发现林偃月出现在了西洲城的烟花巷。西洲城属于碧霄宫的控制范围,于是他们便在烟花巷设立千音阁的暗桩,以便保护林偃月,又派了很多人守在林偃月的身边,柳双双便是其中之一。

  柳双双对乔贯华施礼,然后跟在林偃月身后走上楼去。

  柳双双走上阁楼的最上面一层,就见林偃月依旧站在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区域里,覆眼的白纱已经取下,正看着远方出神。

  柳双双的目光落在林偃月身上,有片刻的失神,柳双双向来自诩美貌,也不能不承认面前的女子很美——

  一袭月白的长裙直到脚踝,月光般白皙透明的肌肤,月光般清冽疏淡的眼神,身上唯一不同的颜色,便是那直垂到腰下的乌黑长发,衬出月华般的一个人——当真是人如其名。

  柳双双进入千音阁比较晚,并没有见过九年前的林偃月,来到烟花巷后,她一直不能将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和传说重叠在一起。

  为亿万人杀千万人是大侠,为三两人杀千万人是魔鬼——这是江湖的逻辑。

  所以,在江湖传说中,顾檐梅和林偃月的定义,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据说,顾檐梅常穿一身丹霞红衣,手中长剑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川。顾檐梅杀人时,林偃月就会一身白衣坐在高阁之上,指尖琴音奏响,是佛家圣音,却在顷刻间血溅三丈、不留活口。

  不过,好在柳双双从来都不相信传说。或者说,从她进入千音阁开始,她就再也不相信传说。

  柳双双走到林偃月的身后,道:“属下见过月使。”

  月使,千音阁的月使。时隔多年听到这个称呼,林偃月的唇角慢慢勾出一个笑容,似有若无,却什么都没有说,依旧看着阁楼外的夜色,那里灯火璀璨,丝竹之声袅袅不绝,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林偃月转过身去,沿着回廊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可是,林偃月走进房间没几步,突然觉得一阵头晕,身体虚浮,立刻意识到房间内被人下了迷香,只是无色无味,她走进来时才没有察觉。

  林偃月本能地扶住柱子,叫了一声:“来人……”林偃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只剩下一线,在空荡荡的室内飘一飘,似乎还不曾传出珠帘就散去了,竟然连站在走廊外的柳双双都没有听到。下一刻,林偃月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上倒去。

  就在林偃月的身体就要触及地面的瞬间,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那人将林偃月打横抱起来,径直朝着内侧隐蔽的楼梯走去,身影几闪,转瞬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房间外的回廊上,柳双双还和方才一样站着,似乎并不知道房间内发生的一切。过了片刻,柳双双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向林偃月的房间内走去了。

  房间内烛火摇曳,珠帘微荡,却早已空无一人。

  柳双双像是没有闻到迷香一样,径直走进了房间,将身体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然后微微仰起脸,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下一刻身体便贴着柱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阁楼外灯火通明的前院,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像是莹白的绢布上突然被拓了一块墨迹。随后,立刻传来几声惊恐的尖叫,其间夹杂着刀剑相击的声音……

  


  林偃月看着那群人落到面前,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

  那男子容貌生得风流,唇边的笑意也风流,一身淡色锦袍,外罩浅黄的曲尘罗,更将那风流衬托到了十分。此时才刚二月,男子手里却拿着一把扇子,凹雕云纹的玳瑁为骨,象牙色的锦缎为面,用淡色丝线绣着花鸟图,精致奢华得毫不张扬。

  这男子,正是昨晚去烟花巷接林偃月的乔贯华。

  林偃月看着面前的人,昨晚她的眼睛上覆着白纱,并未看清乔贯华的容貌,此刻骤然见到,不禁有片刻的恍神。他们一同长大,如今再重逢,都已非当时少年。

  乔贯华在三丈外站定,唇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萧白雪也就那样抱着林偃月,和桑白及一起站在原地。

  乔贯华道:“萧堂主,今日的事,能否给个说法?”

  西洲城及其以南是碧霄宫的势力范围,自从七年前千音阁在烟花巷设立暗桩后,一直小心谨慎不曾出过岔子,昨晚却突然遭到了碧霄宫的袭击。碧霄宫来势汹汹,乔贯华只能决定暂时撤出,却发现林偃月被人劫走,他赶到林偃月的房间时,里面已经只剩下晕倒在地的柳双双。于是,乔贯华立刻开始带人寻找林偃月的下落,直到今晨发现碧霄宫弟子的踪迹,这才一路追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长桑谷的人,只是不知道长桑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与昨晚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面对乔贯华的试探,萧白雪只是简短地解释:“舍弟在路上救了这位姑娘,并不知道是千音阁的人。”

  乔贯华维持着脸上的笑,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既然救了,却不送回去,在下实在是不太能够理解……”

  萧白雪的语气已经有几分冷淡,道:“舍弟第一次出谷,不太懂得江湖规矩,实在无意冒犯。”

  乔贯华虽然心中不满,但萧白雪已经将话说到这里,他也不能发作,只是笑着道:“如此最好,这西洲城的事情,还望长桑谷能置身事外,否则……”

  林偃月一直事不关己地听着乔贯华和萧白雪的对话,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二人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此刻的对话却分外冷漠。

  林偃月心想,或许是千音阁和长桑谷结了什么梁子,而她这几年不关心江湖事所以不知道。但林偃月转念想起来一件事,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复杂了。

  自从多年前萧白雪出现在江湖上,就被浮世轩评为了南疆榜首,自此再无人可以超越。而乔贯华也长得十分好看,浮世轩的榜单上,乔贯华是公认的最完美的情郎。但是,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小树林大概也不容两个美男吧。

  林偃月百无聊赖地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的对话也已经没有继续了。

  乔贯华见林偃月脸色极差,又见萧白雪将林偃月抱着,心中担忧林偃月是不是受了伤,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向萧白雪走过去,打算将萧白雪怀里的林偃月接过去。

  林偃月想起来身上还裹着萧白雪的狐裘披风,于是想要将披风脱下来。但萧白雪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刚抬起手想去解披风的带子,便听萧白雪道:“这件披风姑娘便穿着吧,日后再还也不迟。”林偃月听到萧白雪如此说,便也不再动了。

  萧白雪将林偃月交给乔贯华,乔贯华和萧白雪略微寒暄几句,这才抱着林偃月转身离开。

  乔贯华和林偃月的身影消失后,萧白雪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个方向,眸光深如幽潭。

  桑白及走到萧白雪身边,低垂着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过了半晌,才轻轻拉了拉萧白雪的衣袖:“哥哥,我们回去吧。”

  萧白雪回过神来,脸上很快恢复了方才的温和笑意:“好。”

  …

  林偃月被乔贯华抱着走出去很远,林偃月这才道:“放我下来吧。”

  乔贯华低头看着林偃月略显苍白的脸,道:“算了吧,这样快一些。”

  林偃月坚持道:“我的身体还没有弱到这个地步。”

  乔贯华听到林偃月有些冷漠的语气,也不想再和林偃月争辩,于是将林偃月放在了地上。

  乔贯华对林偃月道:“方才的那个少年,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我可从没听说萧白雪有个弟弟。”

  林偃月道:“长桑谷的谷主——桑白及。”

  乔贯华面露惊讶之色:“听说萧白雪和如今的谷主是表兄弟,难怪萧白雪一口一个舍弟。”

  乔贯华又问道:“偃月,昨晚劫走你的人,是碧霄宫的人,还是长桑谷的人?”

  林偃月摇头:“不知道。”

  乔贯华皱眉,道:“双双也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桑白及和萧白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偃月没说话,却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千音阁、碧霄宫、长桑谷,南疆三大江湖门派的势力昨夜同时出现在西洲城,只怕绝非偶然,这南疆或许要变天了。

  林偃月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身上的披风拉得更紧一些,然后便打算迈步向前,却在不经意间侧过头时,发现柳双双依旧在发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偃月方才被乔贯华抱着离开时,就发现柳双双并没有立刻跟着他们转身,而是似乎正看着萧白雪的方向出神,直到乔贯华抱着她走出去一丈,柳双双才从身后追上来。

  林偃月道:“双双,你不会是动了春心了吧?”林偃月的语气漫不经心,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柳双双脸上,唇边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柳双双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常甜美的笑意:“月使,您莫开玩笑了。”

  林偃月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像是突然失了兴致一般,没有再说话。

  乔贯华对柳双双道:“你一直待在西洲城,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萧白雪吧,也不怪你方才看呆了。”

  柳双双笑道:“我怎么听出了酸味?花使莫不是嫉妒此人在浮世轩的榜单上排在自己前面?”

  乔贯华也笑:“怎么可能?谁要去争那个榜首。”

  柳双双只是笑,没有答言。

  乔贯华又道:“我啊,是替双双你担心。萧白雪此人在南疆成名多年,身边却从没出现过任何女子。我听说去年有人组了个赌局,赌萧白雪喜欢女人还是男人,据说如今压男人的那边已经超过了百金。”

  柳双双终于笑起来,到底是风月门庭里的花魁牡丹,那一个笑,密密柔情都融进了眼里眉间,端的是风情万种:“双双在十年前,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在双双心里,那个人才是天下无双。”

  说罢,柳双双的目光在走在前面的林偃月身上一扫,又不动声色地很快移了开去。

  一旁的乔贯华听罢柳双双的话,不经面露感叹向往之色:“如今的南疆,怕也只有萧白雪此人,才担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了。真不知双双当年见过的那个人,又是何种的惊艳天下!我突然也想见一见了。”

  “花使忘记了,双双生来就是青楼女子,风流人物不知道见了多少。”柳双双笑着眨了眨眼睛,恢复了惯常的调笑语气,“不过啊,方才说的那个人,其实——是双双年少的情郎。”

  乔贯华心道,原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柳双双与那情郎肯定没有结果了,于是便没有再接话。

  林偃月虽未插言,却一直听着二人的对话,听到“天下无双”四个字,不禁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神色慢慢暗淡下来。

  十年前的顾檐梅,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天下无双呢。

  三人没走多久,就有人来禀报乔贯华,说白蕖城出了事情,乔贯华将送林偃月回去的事情向柳双双交代清楚,这才随来人离开,直奔白蕖城而去。

  乔贯华走后,林偃月往前走了不多远,便见到路旁停了一辆很大的马车,车身上绘了描金的银杏叶,看起来金灿灿的,瑰丽又奢华。

  林偃月怔怔地看着那车身上的银杏叶。

  那万叶银杏,是千音阁的象征。百年来,千音阁一直是南疆第一大门派,声威无两、号令江湖,绘着万叶银杏的马车行在南疆,江湖人见了都要恭敬行礼、主动让道。

  可就在十年前,千音阁遭到九大门派联合血洗,连同各分舵几乎不留活口,唯有几个当日不在阁中的孩子逃过一劫。短短三个月后,一夕覆灭的千音阁,被这几个幸存的孩子重建,老阁主的内甥顾檐梅成为了新任的阁主。

  彼时顾檐梅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却在一年之内,以一人之力,陆续灭掉了参与阴谋的八大门派,唯有主谋碧霄宫得以幸存。那一年,南疆大地如同被鲜血洗过一般,据说连天空都泛着妖异的红光,血雾消散九年后,人们回想起来仍然觉得脊背直冒冷气。

  然而,所有的一切不过昙花一现。千音阁重建后一年,顾檐梅和林偃月突然死于一场大火,留下了百废待兴的千音阁。随后,老阁主的独子谢凌风成为新的阁主,从头收拾山河,并在碧霄宫的残酷打压下展开了九年的殊死搏斗。

  如今,受千音阁控制的地区只剩下了北部的十城,南部全部被碧霄宫和一些其他小的江湖门派瓜分,而且自从十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祸后,千音阁在南疆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经得不到当年的尊敬和礼遇了。

  林偃月在马车前站了片刻,这才走进去。

  马车外面看着华丽,内里也华丽,一片灿灿的暖金色,连窗下的炭炉都描了金纹。林偃月只觉得车内暖烘烘的,这才将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下来,随手搭在膝盖上,却不禁想起方才跌进萧白雪怀中的情景,心中蓦地生出些繁杂思绪来。

  披风上带着的淡淡檀香味,在林偃月的鼻尖缭绕不散。顾檐梅生前喜爱檀香,故而从前林偃月也常用檀香,只是顾檐梅死后,她就再也不碰檀香了。因为只要闻到,瞬间便会被勾起的回忆撕扯得心痛到近乎窒息。

  林偃月将身体靠在车壁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九年前,她在顾檐梅死后独自离开千音阁,试图忘记一切。如今,她终于被逼着走上了归途。

  所以,她决定重新面对一直被自己逃避的过往。

  九年来,她所有的寸心如割、心如死灰,她都要他们一一品尝、感同身受。

  


  林偃月醒来后的第二日下午,柳双双走进房间,就见林偃月没有在床上休息,而是披了一件外衫正站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上。

  柳双双停在林偃月身后,就那样看着林偃月的背影。

  春风扑帘,荡在宽阔空荡的房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寂寥而落寞。

  林偃月身上的外衫十分宽大,一直拖到地上,显得披衣而立的人纤瘦单薄、弱不胜衣,逆着窗外明亮的光线,一身白衣随风轻舞,空灵而透明。

  那背影分明是亭亭的、袅袅的,那般柔弱,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仿佛绝世独立、远离红尘。

  刹那之间,柳双双只觉得时光流转,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样的绝世独立,一样的萧瑟寂寞。

  柳双双走进来时,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婢女。柳双双往前走了几步,对林偃月道:“我先让婢女们整理东西,等明日听雨楼那边收拾好了,就可以搬过去了。”

  林偃月听罢,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淡淡地道:“好。”

  林偃月醒来那日,便说不住飞羽馆,要搬到听雨楼去。

  听雨楼位于万叶台西面临近悬崖的地方,是远离其他建筑的一个两进院子,院子西面是一座七层高的阁楼,站在最上面的一层,可以俯瞰平仲山下整个千音阁。

  但是,林偃月要搬去听雨楼,不是因为那边安静少人,也不是因为喜欢登高眺望。

  听雨楼曾是书斋,顾檐梅成为阁主之后,便独自一人搬到了听雨楼。再后来,林偃月也搬到了听雨楼中,在那里度过了她生命最快乐、也最痛苦的九个月。

  九个月后,万叶台所有的一切都毁于那场大火,唯有听雨楼所在的那座独立院子幸免于难,谢凌风成为阁主后就将那里废弃,所以还保留了当年模样,真真实实地残留着属于顾檐梅的气息。

  林偃月原是一直站在窗边,听见柳双双和婢女们的脚步声,突然快步向一旁走去,然后猛地打开了柜子,向柜子的最下面看去。但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从前,那个柜子里放着一个梨木的匣子,曾经是她的百宝箱,其中一半都是当年顾檐梅送给她的礼物。以前伺候她的婢女也只见过那个匣子,不曾见过匣子里放的东西,自然也就无法复原了。

  这时,有婢女走过来小声问柳双双道:“柳姑娘,这个要带走吗?”

  那婢女手里拿着一件狐裘披风,是她们昨日从马车里拿来的,因为看起来是男人用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故而来问柳双双。

  淡淡檀香味飘到鼻尖,柳双双小心地将那披风接过来,走过去问林偃月道:“月使,这件披风可要带过去?”

  林偃月看着柳双双,眸光深邃:“双双似乎很喜欢这件披风?”

  柳双双妩媚一笑,道:“曾经,一把萧堂主用过的普通扇子,无字无画,在西洲城里就卖到了白银二百两,足够一般的小户人家过十年好日子了。萧堂主的这件披风,也不知有多金贵。”

  林偃月听罢,淡淡地道:“那便拿过去吧。”说罢,已经转身走回床边,合衣躺下了。

  …

  翌日午后,林偃月由一大群婢女簇拥着,从飞羽馆往听雨楼走去。

  当林偃月到达听雨楼时,楼外早已站了两排女弟子,鹅黄色的衣衫,浅碧色的剑鞘,排成长长的队伍。

  见林偃月出现,众人纷纷单膝跪地,脆生生的声音连成一片:“参见月使。”

  林偃月拿眼扫过去,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含苞未放,鲜活又明丽。

  林偃月的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一步步向前走去,最后终于停在楼下,抬头仰望那座高高的阁楼。

  过了很久,林偃月才低下头来,正要向楼中走去,却触到了站在旁边的一个女弟子的目光——满是好奇,却又带着躲闪。被林偃月发现后,那女弟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偃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女,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问道:“怎么,你怕我?”

  林偃月的声音已经是难得的温柔,但那少女却只是瑟瑟发抖,过了半晌才用颤抖的声音道:“不……属下……”嗫嚅了半天,终于低伏在地上,“月使恕罪。”

  林偃月又问了一句:“你怕我什么?”林偃月其实只是好奇,她本来以为整个世界都已经将自己遗忘。

  那少女抖得更加厉害了,口中喃喃地重复着:“月使饶命……”

  林偃月兀自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可怕么?”

  她自小练剑,被教导侠义,却在十四岁就已经手染鲜血、满身恶名。

  可谁不想在那个年纪,穿鹅黄衫子,活得干干净净呢?

  林偃月唇边笑意更深,慢慢站起身来,向楼中走去。

  柳双双看林偃月的神色,对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先留在楼下,然后看着林偃月一个人慢慢向楼上走去。

  楼中林偃月只让人简单打扫,绝对不许改变房间中的陈设和物件,最后两层更是不让人穿鞋上去。

  此时,林偃月只穿着袜子,走上了最后一级楼梯,然后终于站在了那间房间的门口。

  林偃月将手抚上门框,却迟迟没有推开门。半晌后,林偃月的身体贴着门框,终于慢慢跪坐到了地上。

  楠木的格扇,裙板上浮雕着鹿、仙鹤、椿树、花草,一起组成“鹿鹤同春”的图案,谐音“六合同春”,六合是天地四方,六合同春便是天下皆春、万物欣荣,亦是年华永驻、平安吉祥、福寿绵延……

  林偃月的指尖落在那寓意美好的纹样上,颤抖着一点点划过,刹那之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闭上眼,仿佛可以看见门后的场景——

  房间内铺了细密的竹席,顾檐梅倚着门框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书页在风里微微翻卷,目光却落在了廊外,那里山河万里、天高云淡,而那逆着光线的侧颜,轮廓干净透明,像一幅精细描摹的工笔画,繁简疏密、浓淡深浅,自成千种韵味、万般风流。

  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果她没有推开这扇门,顾檐梅是不是就可以按照他选择的道路死去?而他们剩下的所有人,是不是也就可以按照顾檐梅给他们留下的道路幸福地走下去?

  可她推开了这扇门,撞破了那个秘密,于是所有的一切都万劫不复……

  


  林偃月走上听雨楼后不久,楼外便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珊瑚的发钗,嫣红的唇色,榴红的长裙,艳红的剑鞘——衬得那张脸愈加明艳动人,宛若五月里的石榴花一般,是热烈而张扬的美。

  来人是如今千音阁的云使,以一柄“蔷薇剑”名扬南疆的夏云舒。

  三天前的早上,夏云舒在千里外的景钟城听到了几句对话。

  “听说了没?千音阁的月使林偃月要回来了。那个女人,十四岁就是杀人女魔头,还和前任阁主有一腿。啧啧,这两任阁主的品味也真是……”

  “还真是!本以为阁主夫人迟早是云使夏云舒,人生得漂亮,落落大方,还对阁主谢凌风痴情多年。唉……”

  “你叹什么气?总也不是你的。哈哈哈……”

  夏云舒还没听完,就已经骑上马,向平仲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顾檐梅,谢凌风,乔贯华,林偃月,夏云舒。

  青葱岁月,青梅竹马,情逾骨肉,亲如手足。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九年前的一场大火里被摧毁了。

  九年来,夏云舒一直以为林偃月死了,一直在等着谢凌风爱上自己。可是九年后,林偃月却回来了,还是以月使的身份,声势浩大地重新回来。而从头到尾,谢凌风和乔贯华都瞒着她。

  夏云舒心中只觉得愤愤不平,林偃月她凭什么重新回来!

  林偃月是谢家的养女,在阁中身份尊贵,此外还有很多被公认的优点,漂亮、聪明、懂事、善良、孝顺……一直是千音阁所有女孩的典范。

  依着林偃月的优秀,长到十三四岁,提亲的人肯定要踏破门槛,可是却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林偃月和谢凌风两小无猜、一同长大,将来肯定是要嫁给谢凌风的。

  可是,最后林偃月却没有嫁给谢凌风。

  千音阁被灭,养父母尸骨未寒,林偃月就忙不迭地搬进了顾檐梅所住的听雨楼。说林偃月“搬进听雨楼”,这已经是个很委婉的表达方式。孤男寡女,同住同行,什么难听的说辞都有。

  小时候,夏云舒常听隔壁的大娘感叹:“将来谁家要是娶了偃月那丫头,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后来,大娘换了一种说法:“谁家要是摊上这么个女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原本是八辈子的福气,后来是八辈子的血霉,可见人生际遇,真是难以言说。

  林偃月和顾檐梅死后,夏云舒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九年后,死去的林偃月竟然回来了。所以,夏云舒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赶了三天的路,径直回到阁中,然后立刻来了听雨楼。

  夏云舒的身影刚出现,守在听雨楼外的女弟子们便纷纷走过去,亲热地将夏云舒围在了中间,笑闹了一阵,夏云舒这才让大家都先回去。众人听了夏云舒的话,立刻欢快地应了,然后,那一片鹅黄色便向山下飘去,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鸟儿。

  夏云舒转身向楼中走去,上到最后一层,便见房门紧闭,林偃月倚着栏杆站在廊外,似乎正在眺望远方。

  林偃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随口问了一句:“谁?”

  夏云舒听着林偃月漫不经心的语气,心中略微有些不快,但还是耐住性子道:“是我,夏云舒。”

  林偃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稚气的脸,唇边慢慢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原来是云舒。”夏云舒是阁中旧人的女儿,小林偃月一岁,自小住祖父家中,直到十岁时才来到千音阁,将他们原本的四个人变成五个人。

  夏云舒性子直爽,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道:“九年前你既然选择了离开,如今为什么又要回来?”。

  林偃月笑:“这里是我的家,自然是——想回来,就回来。”

  夏云舒的脸色骤然转冷:“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亏你说得出来!你和顾檐梅,倒真是天生绝配,一样的绝情冷血、忘恩负义。”

  话说出口,夏云舒自己也觉察出来有些刻薄,但她知道这是事实。

  顾檐梅的父亲去世后,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于是投奔了他的姨父,也就是谢凌风的父亲。过了几年,顾檐梅的母亲也去世了,便是谢凌风的父母将顾檐梅教养大。

  可是千音阁被灭之后,顾檐梅不知从哪里学了一门邪门的武功,竟然不顾谢家多年收留养育之恩,做出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不仅抢了谢凌风的阁主之位,还抢了谢凌风的未婚妻子林偃月。

  林偃月听罢夏云舒的话,脸色在瞬间冷如寒冰,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好个“绝情冷血、忘恩负义”!手里染了顾檐梅的血,居然能够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

  夏云舒只当没有看到林偃月脸上的怒意,问道:“你不是喜欢顾檐梅吗?顾檐梅都死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林偃月听罢,唇边突然露出一个笑,笑里带了妖娆妩媚:“我回来,自然是为了和凌风重修旧好啊。”

  林偃月话音刚落,夏云舒已经唰地一声抽出手中的剑,指向了林偃月的心口:“你还嫌当年伤凌风不够深?去拿你的‘流月’来。赢了我,这件事我就不管了。但我若赢了,就请你立刻离开千音阁。”

  林偃月觉得心口传来一丝凉意,却依旧笑着。林偃月知道每日的这个时候,谢凌风都会来看她,所以她也不着急,只需要等待时机就好。

  林偃月看着夏云舒,唇角勾出一个笑:“云舒,不是我不和你比,而是我已经拿不了剑了。”

  九年前,谢凌风的那一剑穿透她的右肩,导致右手经脉受损,伤好之后,便再也不能用剑。况且,她的流月剑早已经毁去了。

  林偃月想,或许从她选择用琴杀人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向上苍交还了拿剑的权利。

  夏云舒看着林偃月,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生来就众星拱月的人,似乎连上苍都会格外眷顾一点,而且常常眷顾得让人不嫉妒都不行。

  林偃月从小就很优秀,不仅在女红刺绣、琴棋书画上是如此,就连武功上亦是。林偃月十一岁的时候,就打败了阁中她们这一辈所有的女孩子。从那以后,林偃月武功的进步就一直被阁中人津津乐道,其中以老阁主的一句话流传最广:“偃月啊,我看将来定是要成为一代女侠的。”

  但是,那个被老阁主预言将成为女侠的人,在十四岁时成了用琴杀人的妖女,而现在,她再也拿不起剑了。

  原本,看着自己的情敌落到如今的地步,一般人都会觉得很解气,但是夏云舒却从心底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的悲凉。

  林偃月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半晌过后,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你不过是想杀了我,却又不敢承担杀人的罪名,还要来说什么比试。如此懦弱又虚伪,难怪你花了九年,却什么都得不到。”说到最后,林偃月抬手掩住唇,轻轻笑了一声。

  这句话正好戳到夏云舒的痛处,仿佛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心中瞬间怒火腾升,握住剑的手几乎没有迟疑,已经猛地向林偃月刺过去。

  林偃月只觉得冰凉的剑气扑面而来,身体仿佛要被瞬间搅碎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胸腔中气血翻腾,血腥之气直涌向喉咙。

  下一个瞬间,林偃月便感觉到一只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让她的身体重新回归平稳——一切都和她意料中的分毫不差。

  林偃月觉得口中一阵腥甜,鲜血刚溢出唇角,已经被她生生咽了下去,然后心情愉快地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但是,此时楼上的另外两个人却没有林偃月的好心情。

  谢凌风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夏云舒。夏云舒却没有看谢凌风,而是看着地上,那里躺着一柄断剑。艳红的剑柄,泛着红光的剑锋。是一把漂亮的剑,和它的名字一样漂亮。这把漂亮的“蔷薇剑”,是九年前谢凌风送给她的礼物。

  夏云舒的声音已经濒临崩溃:“九年了,从你送给我那天开始,这把剑我从来都没有离过身。如今,你却亲手毁了它……”

  夏云舒边说边抬起头来,却在谢凌风的眸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这才觉得后怕起来,方才若没有剑替她挡一下,毙命的就是她。是了,她怎么忘了,林偃月是谢凌风的禁忌,为此他连顾檐梅都可以杀,何况是她。

  夏云舒在谢凌风的目光里退后了一步,片刻后慢慢蹲下身,将断掉的剑捡起来,剑锋割破手指,染出团团蔷薇,她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就那样抱着断作两截的剑,步履凌乱地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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