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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倾天之妖妃好甜

云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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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阅文起点   主角: 云琛云轻   更新: 2022-05-07 08: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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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琛云轻《神殿倾天之妖妃好甜》讲的是【1V1双洁甜甜甜宠文,美男无数,虐渣撕白莲】且歌,当了14年不辨雌雄的小道士,才被告知是女儿身天赋异能,织网造梦!呼风唤雨,命犯桃花!偷看绝世美男,随手救他一命,美男非要以身相许!六道轮回,为人为妖,怎么嫁的都是同个人?他,明明是杀伐果断的仙界神殿,却因她变成炫妻狂魔…【传闻六界第一美人且歌,温柔贤良软萌可欺?】神殿:什么温柔贤良?她明明是个狂妄自大,脾气臭...

第1章

精彩节选


  我叫且歌,不知来处。

  师父说捡到我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把通往离山的道都给淹了。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还有的,直接就死在这场百年难遇的劫难中,十分凄惨。

  在那极其不幸的一天,我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硬是在一片飘摇中,被劲风送上了离山,不偏不倚挂在师父门前的梧桐树梢上。

  别看师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之人,人称了尘大师。其实,他也是个铁石心肠的。

  师父说,当初捡我,只是怕我压坏了他的宝贝梧桐树。没把我扔了,也全是因为那么多师兄看着,怕坏了他的清誉,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师父不仅铁石心肠,还甚是迷信。离山半山腰有一处仙泉,常年云雾缭绕。师兄们时常结伴去仙泉洗澡,据说那儿的泉水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师父从不让我去,一是怕我淹死,再就是怕我天煞孤星的命格,污了仙泉圣水。什么天煞孤星!我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师父不仅迷信,还甚是偏心。我师兄们的名字都是云字起意,寓意早日踏上浮云之巅,得道成仙。比如我大师兄云琛,二师兄云阙,三师兄云轻,四师兄云巅,五师兄云破,六师兄云灭。

  而我,师父第七个徒儿,乖巧懂事,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讨喜,却偏偏不得师父待见。我十四岁授名时,师傅只瞥眼看了我一眼,“你就叫且慢吧!”

  “啊?师父你莫不是脑壳疼,想不出好名了!”我忽地蹦跳起身,朝着莲花底座上正襟危坐的师傅叫嚷道,甚是不服。

  “你性子急,师父叫你且慢,无非是想让你凡事三思而后行,谨慎方得圆满,你可知师傅的良苦用心?”师傅捋着半寸长的胡须,眼睛微眯,似是还未睡醒。

  “不知不知,小七一点也不想知!”我气鼓鼓地冲了出去,也不慌收拾行李,孤身一人,带着大师兄赠予我的青云剑,生平第一次出了离境。

  没走到半山腰,肚子饿得紧。嘴里嘟囔着六师兄也不快点来找我,害我回也不得,走又不知走向何处。毕竟,毕竟我才十四岁,又没出过离山,哪怕是半山腰,师父都不曾让我来过,又怎么识得路。

  暮色渐沉,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灰蓝色的天,一抹血红的斜阳轻倚层云边,艳丽地晃眼。

  我寻思着,寻亮处走遇上野兽山魈的几率大概会低些。不知过了多久,天又黑了一层,我脸上的阴霾也愈发深重。好在,在天彻底暗下来前,我竟误打误撞,来到了云雾缭绕的仙泉边。真真是天助我也!此处仙泉,师兄们每日都来,我要是在此候着,不仅不会迷路,还能让师兄们“碰巧”找回,一来不失了面子,二来也是找了个台阶,免得自己真变成流离失所的孤儿。

  仙泉的水真甜!我甩去了被山泥爬满的衣物,坐在泉边捧着清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走了大半日又渴又饿,仙泉虽不解饿,解渴尚佳。

  忽而,水波荡漾,在一片雾气中,竟站起了一个头发如乌鸦羽毛般黑漆漆,身体十分硬朗的道友。

  他乌黑的眼定定地看着我,我也怔怔地望着他。看他的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健硕,与我有着很大的差异。

  “哪里来的村妇,竟如此不知羞耻!”突然,他颇为气愤地吼着。

  我甚是不解,忙不迭问到,“道友莫要多心,离山上除了飞鸟走兽,只有我们离境中人,全是修道之人,何来的村妇?”

  “你是离境的小道士?了尘大师莫不是老糊涂了,都没教你男女有别,让你一个女娃娃衣衫不整地在荒山野岭瞎跑!”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朝着我岸边的衣物一挥,衣物便井然有序地套在我身上。

  听他口中的男女有别,我顿悟。这世上的人,原来和动物一样,也分雌雄!难怪这一两年我都没怎么长高,而师兄们体态依旧骨肉均匀,这大概就是道友口中的男女有别?

  “那这位道友,可否跟我再讲讲何为男女有别呢?平素师父并未教我这么许多,我脑子还犯着诨,有劳道友指点一二了!”我见他站在泉中毫无动静,便绕到他身前,准备缠着他,聊会天打发时间。

  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是把我吓坏了!他口角不停地往外渗血,眼眸半阖,十分虚弱的样子。我赶忙用双手架着他的胳膊,牟足了劲将他往岸边拖去。

  岸边的雾气小些,我才有机会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线条很硬,透着股英气,让我忽然想起六师兄跟我说的那些故事里,天神的样子。

  原来,我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等我乱成一团的思绪稍稍有点头绪,才注意到他腰腹间一寸有余的伤口。

  伤口很深,还往外淌着血。我真怕血流太多,他会因此死掉。忙不迭地抓了把泉边泥,往他伤口按去。离山毕竟是圣地,不止飞鸟走兽带着灵气,连泥土也能成为不错的药引,这回止住血该是好了吧!

  可不多时,那令人害怕的血又开始冲破防线,不断地往外淌着血来,将我的十指染得又红又腥。我没法,只好解下了束发带往他腰身上紧紧缠着,再将仙泉之水不断地洒向他。要不是怕他昏迷着在仙泉里淹死,我也不用如此一捧一捧泉水洒在他伤口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

  等他悠悠转醒,我已累得说不出话,四仰八叉躺在他边上,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满是困惑,我的眼里满是星星,没错,折腾了这么久我是累眼冒金星了!

  “多谢。”他沉吟了半晌,终于蹦出了两个不冷不淡的字,嘴上说着谢,并未见有多诚恳。

  我自然不能和一个不识礼数的人计较,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只消记得我这份恩情,他日涌泉相报即可。”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隐忍着笑意,“那敢问道友道号,他日报恩该去何处寻你?”

  一提到道号,我就十分不开心,嘟着嘴道,“我师父十分地偏心,莫说道号,连个名字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正经的。今儿个授名,竟胡乱给我起了个且慢的诨名,把我气得不轻。”

  “呵,且慢……了尘大师是随意了些”,他浅笑,嘴边绽开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梨涡,摄人心魄,我眼都看直了。我六个师兄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但直到看到他妖孽一笑,我才知我见过的人还是太少。

  “你笑起来真好看,如盛开在通往地狱之路的彼岸花,美得艳丽,还藏着强劲的毒性。”我由衷夸到,他还真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无关性别。

  他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别过了头,耳朵微红。浅浅的,类似于桃花瓣一样粉粉的色泽,煞是可爱。

  沉吟了半晌,他忽而又转过了头,那双黑眸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冷声道,“那你叫且歌如何?且行且歌,莫失莫忘。”

  “且歌…甚好,甚好!”得了一个洒脱诗意的名儿,我心里偷乐儿,看他,也顺眼了几分,“那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呢?”

  “容忌。”

  “这个名字倒是似曾听过,很是熟悉!却也记不得何处听过。”我歪着头看着他,“容忌道友此番来到离山,便是离境的客人。待你伤势好些,我就带你去会会我那偏心的师父吧?”

  容忌微微颔首,似不愿同我继续唠嗑。看在他伤势颇重的份上,我就不同他计较了。我强忍着辘辘饥肠,一骨碌从他边上坐起,持着青云剑,往仙泉西边走去。方才我见有二三飞鸟掠过,想必西边是有鸟栖之树的,待我前去看看,兴许还能摘得几个野果。

  枉我在离山待了足足一十四载,这里的地形却是半点不识!师父总说我十四岁时,有个生死劫,从不让我下山。我只当师父道行尚浅,算得不准。

  越往西走,越是幽静。方才那几只飞鸟也了无踪迹,我性子虽野,但胆子不大,惧黑惧静。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密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还是回去吧,万一有凶猛野兽,被吃干抹净了多可惜!

  下定决心要往回走后,我倒是松懈了不少,紧握着剑柄冷汗涔涔的手,也稍稍有了些温度。可一转身,就撞见了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人,我吓得一激灵,破声大叫道,“鬼怪大神饶命!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不好吃!”

  “是我…容忌。”

  我半眯着眼,深怕山魈变了嗓子来诓骗我。好在真的是他!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扔了青云剑,整个人往他身上跳去,“容忌道友,幸好是你呀!此处半点儿没有离山该有的仙气,可怖得紧!”

  容忌闷哼了声,喘息粗重,“莽莽撞撞的,我伤口怕是又给你撞裂了。”

  我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站定,看着他腰间玄色的衣料,被血又加深了色泽,内疚不已,“容忌道友,我原想去找点吃食,不成想,被这密林吓破了胆…”


  容忌沉着脸,“胆这么小,也敢赌气出走!此处瘴气颇重,不宜久留,随我走。”

  “容忌道友所言甚是,见你现在精神尚佳,不若我带你上山会见我师父吧?”

  “也好,正好还有事想请教了尘大师。”容忌脚步一顿,如刀刻般的侧脸在朦胧月色下,如同镀了层银边谪仙般清冷出尘。

  我心里美滋滋的,师兄们断然是没见过如同画中仙般的人儿,我却先他们一步认识,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师兄们肯定是要羡慕我此番际遇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月上树梢,我和容忌始终没走出这弯弯绕绕的半山腰。到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容忌道友,我识路的本领还有待提升,不若我们就在此处小憩,师兄们兴许什么时候就找到我们啦!”

  容忌惨白着脸,紧抿着苍白的唇,看样子,他的情况不太好…

  我对他的伤势十分上心,万一他闭了气,我不仅要熬过这漫无边际的黑暗,身边还会多具死尸,这可真可怕啊!

  他盘腿而坐,似是在调养气息。我过一小会,就要晃晃他肩膀,总怕他有什么闪失,“容忌道友,你可还醒着?”

  ……

  空气中是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沉默,我的心慌了,加了手劲去晃他,“容忌道友,你可还活着?”

  ……

  周遭静得诡异,除却我有些颤抖的回声及愈发狂躁的心跳声。

  “容忌,容忌!你别死呀,我害怕……”我带着哭腔,准备去探探他的鼻息。

  “聒噪。我在运功疗伤,你再吵,我可就走火入魔了。”容忌眉心微蹙,不过说着说着,脸色就缓和了些,叹了口气,“你且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也有些埋怨他半天不吱声,让我虚惊一场。

  见他再度阖上眼眸,不言不语,忽然觉得他和大师兄的性格有些相像。都是闷葫芦,惜字如金。不过又有些不同,大师兄虽冷,待我可是顶好的。

  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漫山的火把如点点繁星,带着股热气,迅速驱散了我周身的寒凉。

  “小七!小七你在哪儿!”

  这是大师兄云琛的声音,低沉浑厚。

  “小七,师兄给你取这世上顶顶好听的名字,可别赌气啦!”

  这是六师兄云灭的声音,如夜莺般悦耳。

  “小七,是为师的错。你若回来,以后你要什么便做什么,师父全由着你。”

  这是师父的声音,略有颤抖,看来那小老头心里还是紧张我的嘛!

  我欣喜地朝着火把的方向,挥着手,“师父!师兄!我在这!你们可长点心吧,大半天才找到我,我都饿死啦!”

  容忌此时也已站起身,他身材颀长但不瘦弱,“你且记住,你与你师兄们男女有别,切莫如方才那般不成体统。”

  我转过头纳闷地看着他,“虽然你说的我还不是十分明白,但还是多谢道友愿意与我说这些,我自当铭记于心。对啦,你也当记得,今日我救你一命这天大的恩情!”

  容忌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朝着飞身而来的师父作了个揖,“大师,在下令狐容忌……”

  容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因爱徒心切的师父此刻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师父合着我六个师兄弟及离境的其他门徒,关心的全都是我。

  “乖徒儿,是为师思虑不周。你看,你长得如白云般可爱,师父叫你云朵如何?”

  “小七!你可有哪里伤着?”大师兄关切问道,他一皱眉,眉上的痣也跟着动了动。

  我心里偷着乐儿,要知道他们如此在意我,早两年我就该出走玩玩儿。

  “师父,你可别云朵了!我现在得了一个好名儿,叫且歌,还是这位容忌道友给我取的。”

  师父这才注意到我边上的容忌,眯了眯眼,收起了方才流露在外的情绪,捋着他的胡须,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令狐容忌?”

  难怪我觉得容忌这名耳熟!想不到我胡乱救了个人,歪打正着,还救了一太子。

  容忌淡淡答道,“正是。”

  “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师父将我带到他的身后,警惕地看向容忌。

  “大师与其问我对她做了什么,还不若想想私自收了女徒是什么后果。”

  师兄们看我的眼光都带着些狐疑,唯独大师兄镇定自若,只是把披风披在了我的肩头,“他可有欺负你?你尽管大胆跟师兄说。”

  我也是察觉到了大家对容忌的到来十分忌惮,连忙摆手解释道,“他没有欺负我呢,我和容忌道友相遇全是缘分。正好我在仙泉玩耍,容忌道友也在。之后他重伤晕厥,还是我将他拖上岸,救了他一命。”

  师父脸迅疾沉了下来,“殿下还是请回吧。你要找的人,不在我离境。我徒儿年幼不懂事,如不小心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至于私自收了女徒弟,我自会去信向王解释清楚,不劳殿下费心。”

  容忌勾唇一笑,“大师莫要见怪,只是离境无端收留了一名女子,怕是她身份不简单吧。”

  “天地万物于尔等眼中,阴阳分明。但于吾而言,并无区别,辛苦凡尘走一遭,岂有不救之理?”师父十分护我,这令我心生暖意。

  我虽不知容忌想要寻何人,但对于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甚是不满,撇了撇嘴,“容忌道友,我可是你真真的救命恩人,你理应时时铭记,怎的对我师父这般无礼?这难道就是你们王室贵胄的礼数?”

  容忌神情淡然,对我所言置若罔闻,依旧寸步不让,“大师,你可知私藏天女该当谋反大罪?”

  “太子殿下莫要忘了,我离山虽也在王城内,但终归是仙山。小七虽是孤儿无所依,但既然拜入我离境门下,就是我离境门人。”二师兄云阙向容忌行了个君臣礼,疏远至极。我曾听六师兄提及,二师兄原是天朝太子令狐容阙,后因生母死于非命,当今王上却不愿彻查真凶,他一气之下放弃了储位,反跑到离山修起了道,大概也是厌倦了天家那些腌臜事儿。

  “长兄来了离山,连亲兄弟都不认了?”容忌不以为意地笑笑。

  还未等二师兄回话,容忌转而绕过师父,定定看着我,“救命之恩,我记在心尖儿了。”

  我对他方才说话高傲的态度颇为气愤,并不搭理他,只是没想到,他好端端一个人,这会子又虚弱地脸色发白,直挺挺地向后倒了去。

  师父叹了口气,“终究逃不过宿命!把他抬回去。”

  宿命?我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与我有关。以师父的脾气,即便收了女徒弟,也没必要遮遮掩掩。难道我真是容忌口中的天女?一旦被天家人抓获,就会被杀掉?对啊,师父也说了,我十四岁会有一个生死劫。

  越想越是伤心,原以为救了太子一命,也是件造福苍生的善事,不成想却要搭上自己!

  “其他人退下,小七同我来。”回到离境,师父板着脸,背着手就往平素罚人的暗房走去。

  我此刻正为我的小命担忧,竟也不怕受罚,讷讷跟随在师父身后。

  暗房里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无边界的黑暗使我生出一种窒息之感。我规规矩矩跪在师父身前,小心翼翼试探着,“师父,小七是不是不该救容忌?”

  “是。”

  “那,那趁他尚在昏迷中,小七去杀了他!”

  “杀了他?你岂不是与整个天地为敌?”师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按我说的做,你还有一线生机。”

  “师父您且说,小七全听你的。”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救了个人会造成自己性命不保的后果,但凭直觉,我对师父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当年那场天灾,由你而起。天煞孤星降世,六界同哭。我本不该救你,却心生一丝怜悯。命格如此并非你所愿,为师将你一直藏在离山,一来是因为你的生死劫,二来是为了避免你祸国殃民。”

  师父此言一出,我全身的力气仿若被抽空,瘫坐在地上,着实不愿相信,我的降生正是造成这么多年百姓民不聊生的主因。

  “师,师父。我究竟从何而来,怎么就成了天煞孤星呢!”

  “说来奇怪,这世上的凡人,师父都能推演出其前世今生。独独算不出你的来处。”师父看出我的忧思,起身将我扶起,“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你的生死劫,与令狐一族有关,如果实在避不过,也断然不能爱上令狐容忌。”

  “师父多虑了,什么是爱我都不知道,又怎会爱上他!不过,我真是他口中的天女么?是不是他要拿我祭天?”

  “坊间传言得天女者得天下,有心之人故意为之罢了。只是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一不小心,别说丢了性命,灰飞烟灭也是可能的。”

  我怯怯地点点头,果真好看的东西都十分危险,正如他动人心魄的笑,美则美矣,却不知道何时会要了我的命。


  一打开暗房的门,六师兄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能出来,一不小心,整个人都往门里栽了了进来。

  师父见状,定是知道他来听墙角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好你个小七,出来也不说一声!”六师兄捂着后腰,疼得龇牙咧嘴。

  我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肩,“不就是摔了一跤么,大老爷们的,别这么爱计较!”

  六师兄刷得一下红了脸,“小,小七!你既是女子,以后断不可以和师兄勾肩搭背,男女授受不亲的。”

  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真有这么可怕的嘛?不过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我更关心我那该死的生死劫!

  “对了,容忌道友可否转醒?”

  六师兄摇头,道,“还没死就算命大了。你问这做什么?”

  “哎,师父说了,我的生死劫极有可能同他相关,我原想杀之而绝后患,师父说他是我招惹不得的人。杀不得爱不得,但不代表打不得呀!”

  六师兄略显吃惊,“打他?”

  “是啊。他在哪,快带我去!”我双手缠着六师兄的胳膊,向往常一样同他说话,但他今天十分不自在。脸红了又红,还推搡开了我的手,眼神躲躲闪闪,“好好好,带你去!”

  我的见识虽浅薄,但总能察觉到寻常人不能察觉的微小细节。六师兄今天这反常的样子,大概是同我女子的身份有着很大的关系。改日,等五师兄下山采办,我可得叫他给我带些话本子看看。究竟女子是多可怕的存在,连六师兄这大大咧咧的性格都在可以闪躲。

  师父将容忌安置在后院的空屋里,我进屋的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正在为他运功疗伤。影影绰绰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摆,他的领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的胸肌总是引人遐想。但往更深一层想,能引起什么遐想呢,我也回答不上。

  “师兄,你们在给他渡修为么?对他那么好作甚!”我心里暗自嘀咕,容忌可是我的生死劫呢。

  “他不能在离山出事。”

  好吧,那我就在门外等会吧。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脑海里,是傍晚我和容忌在仙泉中发生的片片画面。

  想了大半天,竟无法自拔了,最终还是被我自己一巴掌扇地清醒了过来,“怎么满脑子都是没穿衣服的容忌啊!虽然他不穿衣服也很好看。”

  “噗……”坐我边上的六师兄一口清茶如数喷在我脸上,“没发现啊,小七你竟能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话!”

  屋内的二位师兄此时已经调息完毕,似是听到了我和六师兄的对话。二师兄难得嘴角带笑,“小七既是女娃娃,日后可不能再同小六厮混了。”

  大师兄走过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改日,我去半山腰密林,给你寻一只雌性仙灵,让她陪伴着你如何?”

  “甚好甚好!师兄马上帮我捉可好,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六师兄连忙起身,央求着大师兄,“师兄,你顺便也给我捉上一只仙灵吧!据说那东西极有灵性,好玩的很!”

  大师兄摇头道,“我寻只仙灵原是想让她照顾我们小七。我们对女儿家的事一窍不通,是该找个女子好好教小七了。”

  我这一十四年啊,除了师父,六个师兄以及离境中的散家弟子,还真没见过其他人,对于新朋友,我是十分期待的。

  大师兄朝我笑着,“你先回去睡觉,明早师兄一定把你要的仙灵带到。”

  “好说好说!”我连连笑着,将大师兄二师兄迎了出去,待他们走远又折身返回,翘着二郎腿坐在容忌卧榻边上。

  上一秒还想教训教训他,给我的命运造成那么大的变数。但此刻,静坐边上,看他微皱的眉头,只倒是他也是个可怜人。黄袍加身,依旧身负重伤,大概身居高位,自然而然成了很多人的靶子。

  我虽闭塞于离境,人情世故不大懂,但也并非全然不知。

  “看够了?”容忌忽然睁开眼睛,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厮这么快就转醒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真不知身生父母?”

  容忌猎鹰般锐利的眼神让我略感不适,他对得天女即可得天下的谣言大概是深信不疑吧!

  我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往后靠些尽量同他拉出一些距离,“知与不知很重要吗?容忌道友,倘若你还有气力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便也有气力即刻离开离境。”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容忌的脸沉了几分,脸上的傲娇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被人众星拱月捧出来的。

  我不禁嗤笑,“跟个小娃娃一般!”

  我摆了摆手,转身朝屋外走去。就此别过吧!若不相见,他也不再是我的生死劫。

  “你愿意同我下山?”容忌忽而将我拉住,带入了他的臂弯之间。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胸膛再热,靠近的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不愿意呢。令狐容忌,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传说中的天女,然后你把我当成夺得天下的筹码?”我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说着,看他眼里的亮光一点点寂灭。

  “我明白了。若是哪天你下山遇到什么难处,可携此玉佩来王宫找我。”容忌解开了他腰间的玉佩,郑重地置于我手心。

  玉佩温热,我竟有些舍不得他走。分明认识还不到一天,我怎的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小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六师兄在屋外狐疑地看着我和容忌,下一刻就将我拽到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容忌,“太子殿下这么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那我离境也不多留了,以免耽误了国事。”

  “等我三年。”

  ……

  我不知道他此话何意,只平静地目送他走远。

  “小七!刚刚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六师兄回过头,担心地看着我。

  “你不也听到了?叫我等他三年。大概是不服我们今天的逐客之举,待他休养生息之后,要来将我们离境一锅端了。”

  六师兄似松了口气,“你真这么认为?”

  “不然呢。六师兄,你越来越婆妈了。”我悄悄将手中的玉佩收进衣袖之中,对于六师兄过于直白的眼神,只想快些躲开。

  “小七,你该不会喜欢上令狐容忌了吧?”

  我翻了个大白眼,推搡了一把挡在身前的六师兄,“让开啦,我要去找五师兄,让他帮我带些东西。”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深怕走慢了思绪就乱了。今天,是我的生辰。十四年前,我在那场天灾中被风吹上了离山,师傅便把那天作为我的生辰。我不信我是那场天灾的因,但我的情绪还是十分低落。

  “小七,生辰快乐。”刚踏进五师兄的住处,五师兄像是预料到我会去找他般,单身托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朝我淡淡笑着。

  哎,我的生辰是个不祥之日,也只有憨厚的五师兄十四年如一日,每次都会为我亲自下面。

  “师兄,谢谢!”我接过碗,眼泪止不住地掉。

  五师兄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以后可别任性了。今日你出走,真是吓坏我们了。”

  “小七啊,倘若有一天,师兄们不能陪你了,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五师兄认真地看着我吃面,眼睛微红。

  五师兄素来憨厚,但是他预知天命的本事倒是厉害,突然这样说,我不禁怔愣了下,“师兄,我们离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师兄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啊!再大的事也有师父顶着天。”

  “那师兄为何眼眶都红了?”

  “夜风凉,迷了眼。”五师兄笑看着我,“这么关心师兄,你是有求于我吧?”

  我一拍脑门,都把这事给忘了,“确是有求于师兄!小七素来迷糊,今儿个出走,分不清男女,辨不出雌雄。在旁人看,定是个傻子。我想请师兄帮我带些凡间的话本子,也好参悟参悟百态人生。”

  “小事小事,明儿个师兄就下山帮你带。”

  我连连点头,五师兄是十分温暖的人,虽然不喜说话总是在默默做事,但和他在一起总会觉得十分安心。

  “小七,可别忘了我,我叫云破。除了是你的五师兄,还是你的挚友。”

  “啊?云破师兄,小七记下了。”今儿个,五师兄大概是被我吓怕了,患得患失。我这人记性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忘记了这么疼我宠我的师兄呀。

  隔日天还没亮,我就坐在门口等着彻夜未归为我去捉仙灵的大师兄。密林那么阴森,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被吓到。

  不过应该不会,大师兄道行极深,虽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但师父也未必有他厉害。

  不多时,大师兄果真回来了。我正纳闷他怎么两手空空,在他身上掏来掏去,寻来寻去,压根没有仙灵的踪影嘛!

  “大师兄,你是不是在密林里睡了一夜忘记正事了!”

  大师兄笑着摇了摇头,道“别找了,在我手心。”

  大师兄摊开他的手心,一只飞虫朝我的指尖狠狠咬了一口,咻地一下飞入了我的耳里,掏都掏不出来!

  “啊,这是什么东西?”我也顾不得我指尖上鲜红欲滴的血珠,歪着脑袋,想着把它给倒出来,我委实受不了用自己的身体养一只虫子。

  大师兄无奈地摆了摆手,“说来也怪,昨日林里仙灵了无踪迹。倒是这只灵鸟一路跟着我,甩也甩不掉。想必这就是你的机缘。”

  “啊?灵鸟?”虽然这和我想象中的仙灵不大一样,但我也只得接受了,毕竟是大师兄的一番心意。

  我谢过师兄,小心翼翼地兜着耳朵,前脚进了里屋,就将门给关地严严实实。这只属于我的小虫子可不能和师兄们久处,不然也像师兄们一样古板爱教训人就不好玩了。

  “小虫小虫,以后我的耳朵就交给你啦!如果你肚子饿了,吃吃耳垢也管饱的呢。”我还未曾跟虫子有过交谈,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激动地扬高了些。

  “呸呸呸,我才不是小虫子,我是灵鸟,你可以叫我绿莺!”灵鸟蹭地飞出我的耳朵,在我眼前扑扇着翅膀抗议道,“而且我才不吃那些个俗物的,这有损我纯净的元灵!”

  这绿莺比蚊蝇大不了多少,性格倒是很嚣张,我甚是喜欢,“看你绿油油的样子,很难想象你有纯净的元灵呢。”

  “你!你你你……你要是再打趣我,我就去找容忌!告诉容忌你是个坏女人!”绿莺气得浑身颤抖,在我眼前一通乱飞。

  真是个急脾气!可绿莺怎么知道的容忌?

  我顿生兴致,揪着她小小的绿翅膀,问道,“你怎么知道容忌?”

  “你用指尖血喂我,就是我的主人啦。主人关心的人我自然是要留意的呀!”绿莺口气略带揶揄,不过我并不明白她在揶揄什么。

  “原是这般!”对于这个一出现便成了我生死劫的男子,我还是十分好奇的,“那你可知令狐容忌有什么喜好,有何弱点?”

  “小七竟对那混小子如此上心?”五师兄笑意浅淡,眉宇间已没了昨日的忧郁。

  “那肯定的,师父都说了令狐一族是我的生死劫,我得多了解了解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五师兄摇头道,“那你还真是遇上劲敌了!天朝太子令狐容忌,手段狠厉,和他交手的人没赢过。即便这次离山遇险,也极有可能是他暗算政敌的手段。”

  以身犯险?确实是个狠角色啊!

  我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那厮昨日离去前,要我等他三年,难道他三年后真会来寻仇?”

  五师兄叹了口气,“原想我们小七是情窦初开,不成想竟是担心他来寻仇!”

  五师兄从袖口掏出了一叠话本,压低了声说,“你昨儿个要师兄帮你带的,师兄一早就下山帮你买了。平素里,师兄只教你修仙,未曾教过你人情世故,你且先读读,不懂的再来问师兄。”

  “好说好说!”我如获珍宝,紧紧地将这些话本搂入怀中,正想向师兄道谢,却见他脸色古怪地潮红,“师兄,是不是急着赶路累着了?脸色怪怪的!”

  五师兄支支吾吾,“有,有吗?六师弟托我买了对蛐蛐儿,我先给他送去!”

  我狐疑地看着五师兄张皇离去的背影,五师兄今儿个真是奇怪!平素不在我这坐上一个时辰都不愿离开,今天一溜烟跑了。再说,离山漫山遍野的蛐蛐儿,六师兄怎可能托他买蛐蛐儿?

  “绿莺,你觉不觉得我五师兄怪怪的?”

  “嗯!看着老实可靠的样子,想不到还会偷偷看这些!”绿莺点了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脑袋,对我怀中的话本子饶有兴趣。

  我低头看了看这些五颜六色的话本子,共计18本,前几本朴素无华,《天朝史笈》、《令狐皇族传》讲的是天朝的风土人情及令狐容忌一家的事儿。可最后面那几本华丽花哨的话本子,我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好书!好书!”这几本五颜六色的话本子,绘着千奇百怪的男女,极其生动,甚得我心。话本中所述的夫复何求,应该是很厉害的境界了。

  绿莺看得也是不亦乐乎,一个激动,还要掉上几滴血。

  我有点担忧地将她捧在手心,“潜心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能过分废寝忘食了,你都累得吐血了!”

  绿莺蹬直了两只细如头发丝的腿,道,“男色误人!男色误人!一本书竟骗去了我这么多鼻血!”

  男色?话本子上的那些人身材还没有容忌好呀,我暗自腹诽着。

  看完了后面几本极其鲜艳的书,再翻看前面那些素色封面的书,便觉少了些趣味。

  “小七,还在生为师的气?你一整天粒米未进,身体吃不消的。”师父笑吟吟地敲着门,跟在他身后的六师兄也是十分殷勤,将热腾腾地饭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桌。

  我捂嘴浅笑,“唔,小女身感不适,不能服侍各位官人了。饭菜留下,你们自便吧。”

  师父脸绿了又绿,“哪儿学的怪腔调,竟像是……”

  六师兄惊讶地瞪圆了眼。

  我颇为困惑地看着师父,“师父,有何不妥吗?五师兄给我的话本子里,女子就应该这般说话的呀!”

  师父扫了一眼我手中花花绿绿的话本,气得花白的胡须都随风震颤,“胡闹!这种污秽话本也敢看!你给我好生在屋里待着面壁思过!”

  喜怒无常的师父!面上十分生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倒还实诚些,已然将那两本话本子收进了衣袖中,免不了挑灯夜读吧!

  不过我眼下最担心的还是五师兄,万一师父怪罪于他,他也免不了受罚的。我小心翼翼地挪到师父身前,拽着师父的衣角好声好气说道,“师父这两本话本子就当徒儿孝敬您了,五师兄也是受我之托才给我带的,你可千万别迁怒于他呀。”

  “哼,为师什么书没看过,岂会稀罕你这两本不入流的话本?给我好生面壁思过!修为没突破三重天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师父气呼呼地拂袖而去,“我这就去收拾云破那浑小子!”

  哎,这小老头脾气大得很,我着实为五师兄捏把汗,也为自己被禁足的事感到头疼。我花了四年有余才突破的二重天,想要突破三重天,起码也要好多年,师父这是不让我出门了呀!

  我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令狐皇族传》,绿莺也同样无甚精神,四仰八叉地躺在书页上,一动不动,“天道不公!天道不公!你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肯定在被窝里欢欢喜喜地看着话本子,而我们只能看这些乏味的文字!”

  “嘘……师父有一点和我极其相似,视面子重于性命。你这样揣度他老人家的心思,不怕他把你一掌拍死。”我摸了摸绿莺绿油油的脑袋,它愤愤不平的小模样,倒是有些像我,煞是可爱。

  “忘了告诉你,你主子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改日得闲再为你一一画下来吧!”我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令狐皇族传》,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慰着这只好色的小绿鸟。

  “天朝太子令狐容忌十一岁挂帅出征,三个月击溃南疆外寇;十三岁统领三军,掌管天朝百万大军;十五岁平定北疆战乱,打败北疆雄鹰阿史那彬,成为天朝史上最年轻战神;十七岁发起清君侧,铲除拥护前太子令狐容阙的所有官员,血洗京都……”十五岁成战神,果真手段了得!可让我不解的是,二师兄隐居离山多年,容忌何故在去年发动清君侧,他难道就如此小心眼,容不得二师兄?

  二师兄这么好的人,竟被令狐容忌欺负地在天朝无容身之处!我气愤至极一拍大腿,拎起绿莺,吼道,“走!咱们下山去找令狐容忌,替二师兄讨回公道!”

  “主人,你确定你打得过他?”

  “我确定,打不过。”我又蔫蔫地躺了回去,这明摆着送死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接着翻了两页《令狐皇族传》,可算是发现容忌的短处了!他竟不能人事!不少宫女曾爬上他的床,结果都被一掌拍死。天下第一美人素瑶郡主一心爱慕他,他也视而不见。

  “啧啧,我就说人无完人嘛!下次见他,定要在言语上好好羞辱羞辱他,凌虐人心往往比虐身更让人惧怕!”

  “主人,你确定你不会被他一掌拍死?”绿莺又在我耳边嗡嗡嗡,一盆冷水毫不客气地泼了下来。

  “哎!我也就想想而已!不过,我是真想下山看看,看看怡红院香香的小娘子,尝尝小摊上的桂花糕,要是有幸得见第一美人素瑶郡主,那可就太棒了!毕竟,除了我自己,我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女子。”

  “小师妹很想下山?”六师兄破窗而入,透亮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瞳仁印着烛光,清澈见底。

  “云灭!跟你说了多少次要走正门,我屋的窗都被你撞坏几十次了!”我气恼地朝六师兄甩去塌下的鞋。

  六师兄笑着陪不是,“大丈夫就该风风火火窗里来窗里去嘛!不过小师妹不喜欢,下次师兄走正门便是了。”

  “罢了!反正这窗也是要你自个儿修的。方才师兄问我是不是很想下山,难道师兄有法子带我去下山玩玩?”我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夜行灯,便将六师兄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嘘,小点声!今天是七夕,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师兄就带你下山玩一晚,天亮前再溜回来,可好?”

  “甚好!甚好!”我压低了声音努力压抑着满心的喜悦,小心翼翼且十分敏捷地爬出了窗,再将六师兄连拉带拽地拖了出来,“快些!天色已暗,再晚点怕是要赶不上了!”

  六师兄洋洋得意道,“将灯笼提好,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御剑术!”

  “可以啊师兄!你竟突破七重天能御剑啦!”我紧抓师兄衣角踏上了他散发着淡青色剑气的剑身上,唯实羡慕他修仙的绝佳天赋。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师兄都突破七重天了,可我却还未能突破三重天。

  “啊…”忽地蹭上了云霄,这速度快得让我始料未及,好在我反应够快,赶忙捂住嘴不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了师父。

  提着灯笼,紧贴六师兄后背,踏剑在层云间穿梭,凉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星辰唾手可得,但一伸手依旧抓了个空。冷月皎皎,那么远那么近,纯白的月光静静洒在层云上,美得不像话。

  “今夜的月,真美!”

  “你和天边的圆月一样好看,清丽脱俗。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六师兄低低地说道,说完脸颊连带着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主人,你可要抓紧我!我怕高……”绿莺躲在我衣襟中喘着粗气,也算是替六师兄解了围,他脸上的热度这才慢慢消下去。

  我心下好笑道,这离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顶天立地的师兄们都爱脸红,一只灵鸟居然说自己怕高!也就我正常些,皮糙肉厚不会脸红,毫无弱点落落大方。


  “师妹,我们也下去放盏河灯?”六师兄指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护城河畔,放缓了御剑速度。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这个从未涉足的世界满是好奇。

  “师,师妹…我忘记如何下去了!”六师兄晃了晃身体,神色惊慌,“糟了,这该死的剑不受控制了……”

  “师兄!你真是个坑货!”我紧抓着师兄的胳膊,手心冷汗直冒!这么高摔落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啊…师兄,我不会水!”终于,我还是被师兄那把该死的剑给甩了出来,像流星略过天际般在天幕上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伴随着巨大的落水声,我一头扎进了满是河灯的护城河。

  “有人跳河了!”

  “快来救人啊!”

  “啊,我的河灯!”

  “来人,将那刺客捉拿上岸!”

  ……

  河畔纷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令狐容忌的声音?

  此时的我已顾不得那么许多,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竟一个劲地往河底扎去。

  砰…

  这河底,同我想象的差距甚大。越往下越是透亮,到最后竟一头扎进了一锅鸡汤里,连带着方才冲破河面头上插着的三两河灯。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我瘫坐在桌上,踹飞了那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抄起边上的酒缸,就往头上倒。

  “呼,总算凉下来了!”我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我明明是落入护城河里的呀,怎么砸在了一锅鸡汤里,而且我面前的这两人,是谁啊!

  “脑子进鸡汤?哈哈哈哈,这小道姑,倒是好玩!”红衣男子怔愣片刻,便大笑起来,那双狐狸般的桃花眼,那绯红俏丽的脸颊,说他是妖物也不为过。

  “这什么地方?”我颇为不满地跳下桌,将头发上的河灯摘下还不忘踩两脚,“你们掳我来这,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子皱眉,不悦地看向我,“姑娘你贸然闯了进来,怎么还说是我们掳的你?”

  红衣男子倒是客气不少,用他那带着酒香的水袖给我擦去了脸上的鸡汤,“顾兄性子冷,小娘子别受惊了!”

  “你这态度我甚是受用!”我发自内心赞赏道,同样有着超凡脱俗的容貌,但他比那位顾兄顺眼地多。

  “我叫花颜醉,你可叫我阿醉。”花颜醉又指了指黑衣男子,朝我介绍道,“他叫顾桓。”

  “在下道号且歌,离境了尘大师座下本事最了得的弟子。”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出门在外,还是将自己说得厉害些好,既显得深不可测又能让人不敢轻视。

  “呵,那本事了得的且歌姑娘,你可知此处是何地?”顾桓饶有兴致地看向我,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睛让我不大自在。

  “若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护城河底。你们二人在此处摆桌设宴,就是想要守株待兔,等我这般惊才绝艳的道士自投罗网对吗?”我看着上头流动的水帘,略微思索答道。

  “哈哈,小且小娘子真是风趣。了尘那老道,竟能将你教得如此有趣,怪哉!”花颜醉提壶畅饮,醉眼迷离,脸上的绯红更甚。

  顾桓勾起唇角,似是不屑地说,“敢问姑娘何来的自信,认为我们是在等你?”

  “不是等我?难不成是等我师兄?”我四处张望,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仿若与世隔绝般独立存在,师兄和绿莺均不在此处,眼下不知境况如何。

  “小且小娘子误会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凑巧定于此处小聚,不成想小娘子来了招天外飞仙。至于小娘子的师兄,我二人均未见过。”

  听到花颜醉称自己和顾桓为人,我才稍稍心安,是人便好,倘若为牛鬼蛇神,我浅薄的功力定不是对手。

  “既是这样,我就不叨扰坏了二位道友饮酒作乐的兴致。只是此处并无出路,花兄可否送我上岸?”我目光灼灼地看向花颜醉,只想早早离了此处,那个阴鹜又傲慢的顾桓,我是片刻都不想与他接近。

  “无妨。”花颜醉眼角带笑,带着酒香的水袖一挥,头顶上的水帘次第裂开,我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直直地送了上去。

  这么厉害的法术!花颜醉真的只是个凡人?我困惑地看着他,他魅惑地看着我,笑容妖娆妩媚,这世间,也就他这张妖魅般的脸,能让一身鲜妍至极的红衣黯然失色了吧!

  待我爬上河岸,嗖嗖嗖地几把长剑直接搭在我脖子边,周边一阵叫好。

  我迷惑地扫视着这一群花花绿绿看热闹的人,这难道是天朝人独特的问候方式?

  “将刺客带上前来!”

  刺客?指的是我?

  我面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堵着的人墙,瞬间开了一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他面露不悦,发梢还淌着水,看上去应该比我还不到哪儿去。

  “令狐容忌?”我心里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惊讶,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遇上他。

  “说,接近本殿有何目的?”他似是没认出我,用折扇抵着我的下巴俯视着我,一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亮光,但又如深井般看不出波动。

  “令狐容忌!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你怎的两日不见就给忘了?”我颇为气愤地瞪着他,倘若不是我,他估计已成为仙泉边的死尸,身上青苔遍布,再过几天估摸着就能长出蘑菇了吧!

  “歌儿?”令狐容忌收回折扇,转而用他粗粝的手摩挲着我的脸,“你怎的从天坠落溅了我一身水让我误以为是刺客,又忽地满脸通红起泡,一身鸡汤味浮上水面?”

  满脸通红起泡?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起泡了!都怪那锅该死的鸡汤,我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要毁了嘛?!

  “以后不许,不许受伤!”

  我看容忌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一阵懵。我受不受伤干他何事?

  “怎么不回答了?”容忌眉心深锁,显然是对我的沉默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谁又愿意受伤呢!”我拧了拧湿透的衣袖,准备绕道而去。

  “令狐容忌,能不能让你的人让条路,我急着去找我师兄呢!”不论我转向何处,那群侍卫都正好将我包围,着实惹人心烦。

  “跟我来。”令狐容忌二话不说,走上前拉着我冰凉的手走出了人群,引得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冷面战神居然牵了一个小乞丐……”

  “太子殿下不是有洁癖?怎么会去牵这么个脏兮兮的丑八怪!”

  “天呐!太子殿下这么深情地看丑八怪,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令狐容忌的侍卫们也是一脸震惊,仿若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不大好。

  我暗自发劲想要从容忌的大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终是无果,只好稍稍靠近他一些,以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询问道,“你要带我去哪,我六师兄至今生死未卜,我得速速去寻他。”

  容忌身形一顿,毫无防备的我狠狠地朝着他背心砸去。他的背可真硬!撞得我眼冒金星。容忌抱歉地摸了摸我的头,遂朝着身后的侍卫命令道,“全城搜寻离山道士,务必安全带回。”

  “他叫云灭,大概高我一头,面目苍白清秀,十分俊美。”我朝侍卫们仔细地比划着六师兄的身高,话未说完,就被容忌强行拖走。

  身后的侍卫一片抽气声,甚至还有人掌掴自己,显然是对令狐容忌的举动震惊到了极点。

  “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嘛拖我!”我不满地埋怨道。

  令狐容忌一脸冷漠,对我的问话置若罔闻。

  “你这人,怎的如此喜怒无常!”

  他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聒噪!”令狐容忌放下了我的手,直接将我拦腰抱起,进了一家客栈。

  我的心跳得极快,话本里就有这样的场景呀!我记得话本子里那男子就是将街头的妙龄女子直接掳进客栈,然后……

  “令,令狐容忌,我现在没心情和你**一刻,六师兄还没找到呢!”我咽了咽口水,嘴上说着没心情,心里却是觉得他的身材委实不错……

  “小丫头,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令狐容忌正色道,“我不是跟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一刻这词是你能用的?”

  “那是哪样用的?”

  “你想知道?”令狐容忌幽深的眼眸灼灼地盯着我,缓缓道,“想知道也未尝不可。”

  他径直走上了客栈二楼,踹开了房门,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你确定真想知道何为**一刻?”

  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令狐容忌的脸凑得这么近,这么近,剑眉下的睫毛都清晰可数,好看得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晃神。


  “歌儿,你脑子里究竟是进了多少鸡汤?”令狐容忌收起了笑意,起身背对着我,“室里有汤池,你先沐浴洗去周身秽物,再换上衣物,我在门外等你。”

  “哦。”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应着。我还想令狐容忌不能人事只是个传闻而已,不料竟是真的。

  待他关门而去,我竟有些唏嘘,原想着笑话他一番,此时又觉得揭人短处不像君子所为。

  我舒舒服服地阖眼泡着澡,一阵带着微醺酒意的凉风吹动了我的发丝。我倏而睁眼,警觉地看向身后,“花兄?”

  “小且,是我。方才忘记将这花凝露给你,我辞了顾兄便匆匆赶来。不成想你正在沐浴……”花颜醉欲言又止,但并未有避嫌之意。

  “花兄有心了!”我从他手中接过花凝露,放在鼻尖嗅了嗅,“芍药、曼陀罗、百合、茉莉、水仙,还有一味奇特的花种,光闻之味便觉非凡。”

  “小且鼻子很是敏锐啊!还有一味是彼岸花,三千年开,三千年落,开满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有毒,但可和曼陀罗之毒中和化解,有祛瘀生肌之效。”花颜醉斜靠在梳妆台前,随意捡了把梳子梳着他泼墨般的黑发,声音极轻。

  我一边涂脸,一边思忖着他所言。彼岸花开在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那花颜醉又是怎么得到的?看他功力非凡妖冶张扬的样子,莫不是妖?

  我回过头看着铜镜中醉眼迷离的花颜醉,小心翼翼地问道,“通往地狱的无尽之道竟还能花开遍地么?”

  “是啊,花开遍地,如血殷红,极美也极危险。”花颜醉放下梳子,低头浅笑,“小且是猜到我的身份了吗?真是个聪慧的小丫头!”

  “彼岸花妖?绝美,剧毒,如火一般炙热。”我心里对他并未有多少防备,如若他想伤我,以我浅薄的道行,根本抵不过他一招。

  “歌儿?睡着了?”

  门外,令狐容忌轻轻扣着门。我看着印在窗布上他如刀刻般清晰的轮廓,竟有一丝慌张,怕被他看到我屋里的花颜醉。容忌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花颜醉顺着我的目光,朝门口瞥了一眼,“既然小且还有事,我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去找你。”

  他余音未凉,人已经没了踪影,我也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穿上衣裳小跑着给令狐容忌开门。

  “我师兄找到啦?”我垫着脚往他身后望了望,啥也没有,遂撇嘴道,“还没找到?天朝战神还不如看家护院的旺财好使。”

  “且歌!你竟把我和狗相提并论!”令狐容忌脸瞬间就沉了,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瞳仁在冒火,嘴唇紧抿,很显然,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底线,比我想象中的好些,见他没有直接冲上来把我掐死,我也该让个步,讪讪笑道,“术业有专攻嘛!不怪你不怪你。”

  “哼!”容忌并没有消气的意思,直接将我提了起来。

  “干嘛?又想要**一刻么?”我仰头看着他,对他这种动不动就生气的别扭性格十分不满。

  他也认真地俯视着我,一点一点,越凑越近。到最后,他又将我拎小鸡般拎起,对着油灯又仔细地看了个遍,“你的脸,好了?”

  好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平整如初!这花凝露果真管用,待我回去就转赠予五师兄。年前他给我烤野鸭不小心烧了手,留下了半寸的疤痕呢!

  “我在跟你说话,你不许分神!”令狐容忌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语气霸道又蛮横。

  我嘟了嘟嘴,对于令狐容忌这不许那不许的蛮横要求甚是无奈,一个大老爷们这管这么宽,也不嫌丢人。

  “你是在无视我的警告?”令狐容忌捏着我的下巴,突然咬住了我的唇,他的鼻子抵着我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洒在我的嘴角。我脑子刹那间空白一片,直到嘴唇被咬出血,才吃痛推开了他。

  “你咬我?”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咬,还是咬了嘴唇,万一被师兄们知道,指不定怎么笑我呢!

  令狐容忌窘迫答道,“这是亲。”

  “亲你的鬼!你分明是咬!”我轻触着红肿的唇,愈发生气,“亲和咬都分不清!改日我送你些话本子,好好学学再来!”

  容忌腾地又将我拎了起来,冷着脸道,“谁允许你看那些话本的?要是再看,谁给你带的,我就砍了谁!”

  “晓得了。”我缩了缩脖子,不和男子讲道理,尤其是这种男子,比师傅还不讲道理。

  “主人,别怂啊!和他打!和他打!”

  绿莺不知什么时候蹿进我耳里,现在正慷慨激昂地教唆我。

  “小七,你没事吧?”随着一声刺耳的破窗声,六师兄御剑从侧窗闯了进来,左摇右晃地在我和容忌身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有我在,她很好。”容忌抢先一步替我回答了师兄。下一瞬,就将师兄提了起来,用手比了比,然后才将他随意扔了下来,“比我矮了半头。”

  六师兄憋着气,涨得满脸通红,“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容忌愉悦地应了一声,挑衅地看着他,“你估计长不到本殿这高度了,很好!”

  “令狐容忌,你是想做擎天柱?那么高有什么用?”我无语地看他得瑟的样子,跟个孩子似的。

  六师兄这会也十分较真,朝着令狐容忌亮出手中的剑,“敢和我争一争高下?”

  令狐容忌轻蔑一笑,一卷衣袖就将六师兄连人带剑甩到了地上,力道不重,但六师兄摔得不轻。

  “看在你矮我半头的情分上,就不与你计较了。”令狐容忌说完,转头定定地看着我,唇瓣动了动,似乎是做了一番挣扎,才以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腹语,“以后不准夸其他男子身材颀长,容貌清俊!”

  我无语望天,他竟记得我在侍卫面前对六师兄形容样貌的描述,还因我将六师兄说得过于优秀而心生不悦,转而以武力欺侮六师兄…

  他为何对我如此上心?脑海里有个答案即将蹦出,可转瞬又是一片迷茫。毕竟我极少接触外人,并不擅长这些人情世故的。


  “这金创药可治外伤,原本是拿来给你涂脸的,现在虽用不上,但我准许你立刻收下。”令狐容忌从他袖口处掏出了一精致青花瓷瓶,强塞于我手中完全不容许我拒绝。

  “师妹,天快亮了,速速随我回去吧!”六师兄不屑地看着我手中的金创药,将我的手同容忌的手隔开,遂拽着我的衣袖往门外走去。

  我看窗外夜色渐浅,也加快了脚步,再不回去被师父发现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歌儿,回去后记得用金创药涂抹于唇瓣伤口处,我改日再去离山登门拜访。”

  这该死的令狐容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丢人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呀!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令狐容忌一眼,还没来得及骂上容忌两句,六师兄就已经带着我御剑飞出好远!六师兄素来温和单纯,我这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厌恶一个人,厌恶到停留片刻都跟火烧眉毛似的。

  他跟令狐容忌不对盘的原因我大体知道,六师兄是出于关心我,想让我避过生死劫之大灾,再来就是师兄觉得容忌是因为得天女者得天下的谣言而对我有所企图。那令狐容忌又是为了什么呢?真是因为谣言?或者,他是单纯地出于对救命恩人的关心?

  “师妹,是师兄对不住你,方才将你摔下护城河中,害你遇上令狐容忌那个登徒子。”六师兄开口打破了沉默,也将我飘远的思绪拉回。

  “师兄,登徒子是什么意思?”我这一十四年只顾着一心一意修仙,旁的事都无心兼顾。可这几日,我偏生开始好奇离山外的世界。就像今晚,虽然又是掉河里又是脑子进鸡汤,还被咬肿了嘴唇,但我依旧觉得这些体验挺有趣,比面壁思过不知强上多少。

  六师兄沉默了一阵,说道,“这世间有阴阳、雌雄、男女之分。男女之间的触碰接触,应是出于喜欢,出于爱。像令狐容忌那般不避嫌,对你动手动脚的,就是登徒子。”

  出于喜欢?我脑子里的思路豁然开朗,原是如此!出于喜欢,所以令狐容忌想要接近我,但又因为他与身俱来的骄傲以及不善表达,才会显得易怒又别扭。

  但是爱,又是何物?

  “喜欢可以给很多人,但爱只能给一人。”绿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道,“主人,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令狐容忌那样的登徒子!绿莺觉得,云琛大师兄,细腻温柔,修为了得,才值得去爱。”

  大师兄真的只是随便捡了只灵鸟送我嘛?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绿莺说得也是事实。大师兄细腻温柔,为人正派,虽不苟言笑,但对我是顶好的。

  “小七,有一事我藏心里很久了,一直想不通。”

  “吞吞吐吐的,这一点也不像你!”我双手紧紧地扣住师兄的肩膀,歪着脑袋盯着他的侧颜。

  “小七,师父算卦向来不会出错。他算准了令狐容忌是你的生死劫,可你为何不躲着他,还欣然用着他给你取的名字?”

  对啊,他是我的生死劫,我曾在他昏迷时起过杀心,也想过从此往后再不见他。但所有想法统统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被我抛之身后。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还会与令狐容忌有所纠缠。

  “小七?”六师兄侧过头轻声唤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当靠在他肩头佯睡。且歌这个名儿我是真心欢喜,第一次听见,便觉得我就该是这个名儿。至于生死劫,大约是太过神秘,所以既畏惧,又想要去深入了解。

  “罢了,倘若令狐容忌敢伤害你一丝一毫,我定豁出性命也要替你讨回公道,护你周全。”六师兄兀自说道,如山泉般清澈的嗓音透着势不可挡的坚决。

  虽然现实有些残酷,六师兄根本伤不了令狐容忌一根手指头,但六师兄这番决心还是足够感动我的。不过,我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足够强大到可以保护师兄,守住师父的道义,也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把死生都变成寻常之事,生死劫才不是威胁吧!

  回到离山,我因落入河中受了河水的凉气,不争气地染了风寒,在七月正当热的时候披着厚实的被子在屋里老老实实地躺了几天。

  “主人,我们出去抓蛐蛐儿吧?”

  “别吵,我在思索人生奥义!”我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且不论修仙者最终能否得到修仙,但凡有点修为的,都不会轻易染上风寒,我这副身体,竟是比一般修仙道友还弱了!

  “主人,你的人生这么单调有何值得思索的?没见过世面,活了十几载,只晓得修仙,但是修为也不怎么样……”

  我气恼地掀开被子,拎着它的翅膀狠狠地弹了一下它的脑门,虽然它说的全是事实,但这么口无遮拦地揭开我的短处,我不要面子的啊!

  “哎呦,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主人。”绿莺瑟缩着绿绿的身子讨好地向我求饶,我这才松了手。

  “主人,你要是闲着没事做,不如将师父收走的话本再画下来吧?你记忆力这么好使,不用用多可惜!”绿莺深绿色的眼眸眨了眨,透着几分猥琐。

  我想着那精彩卓绝的话本子,总算有了些兴致,一骨碌翻身下床,就认认真真地回忆起了话本子上的画面。

  绿莺在我边上兴奋地绕着圈,一边啧啧称赞,“主人你这样厉害,为何独独修为不长进呢?莫不是你师父怕你过分厉害,盖过了他的名望,将你的潜能封印了?”

  “封印?”我一拍脑门,可不就是这样!师父打小就训诫过师兄们,不得惹我生气,据说我一生气将电闪雷鸣。也不得惹我伤心,我一掉泪,就会引起一场狂风骤雨。师父定是怕我太过强大,才将我的潜能封印!

  这个小老头!真真不厚道!

  “我得亲自问问师父!”我一拍桌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就将绿莺塞进了耳里,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小且!”

  我回头望了望,怎么好像听到花颜醉唤我?

  “花兄?是你嘛?”我四下张望,整个院子除了在梧桐树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蝉,并没有其他活物呀!

  “绿莺,方才有人叫我吗?”我只得求助绿莺,可这只小破鸟毫无动静,想必又在我耳里睡着了!

  不管了,还是先找师父问个清楚再说!

  走出院子愈发觉得不对劲了,怎的连个洒扫的道童都没见着?

  我纳闷地跨进师父的院子,师父屋外那几十个鬼鬼祟祟的背影让我好生好奇。我就说今儿个一个人都没看到,原是蹲师父屋外来着!

  “大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朝着他们走去,一只手轻轻地搭上大师兄的肩膀。素来磊落的大师兄肩膀不自觉地抖落了一下,见是我,忙将我往外推,面露尴尬,“小七怎么来了?风寒可是好些了?”

  “大好了。师兄送来的驱寒汤甚是管用。”我踮着脚探着头,朝大师兄身后望着,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

  “师妹,有些事女儿家不宜知道,你还是先回去罢!”大师兄面露窘色,说话都没往日利索,眉上那颗痣跟着师兄的眼皮上下跳动,给师兄太过肃穆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

  “哼!我偏不!”我侧身绕过大师兄,蹦跳地跑去,学着师兄们的样子,伸长脖子探着脑袋,透过窗布看向师父里屋。

  “师父躲在被褥里做啥呀?”我不解地问边上的小道童。

  “师父这是破戒了,大白日地躲被褥里,挑着灯看你送他的话本子哩!”


  啊?师父真的在钻研那两本话本?我不禁捧腹大笑,师父他老人家居然这么不正经。

  身旁的三师兄四师兄忙捂住我的嘴,异口同声道,“嘘,小点声!”

  我连连点头,也是,要是让师父知晓他一窝子徒子徒孙在屋外看着他,他的老脸可往哪儿搁哟!

  “老了,老了!我竟只能看看这些书了!”屋里师父隔着被褥的感叹声传来,我听得一知半解,身旁的师兄却悄然红了脸。

  “什么意思?”

  “这,这可真不好说!”六师兄挠了挠头,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三师兄爽快,“小七真想知道,择日同师兄下山,师兄带你去一处地方,你自会知晓!”

  唔,又可以下山!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前几日和六师兄下山,又是溺水,又是脑子进鸡汤,起了满脸泡,都没好好玩过呢!

  屋里,师父又有了动静,他掀开了被褥,露出了他略显疲惫的脸,两眼呆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

  最显眼的自然还是师父膝盖上那两本话本子,我身边窃窃私笑不绝于耳,我也觉十分好笑,我虽爱和师父拌嘴,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师父这般表里不一。

  “快走吧,要是让师父发现,师父一震怒,将我们都杀了咋办!”六师兄焦急地拉着我往外退去。

  “小七,进来。”师父浑厚的声音穿透了整个院子,尚未散去的师兄道童皆顿了身形,忧心忡忡地看向我。

  我?师父既然知道我在窗外,定也知师兄道童们窥视他许久。

  我推开门,走进里屋,旋即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子外头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脑门,就怕师父见了生气。

  我走到师父跟前,像模像样地给师父行了礼,笔直地站定,“师父唤徒儿何事?”

  “你上前来,为师替你解了封印罢!师父叹了口气,“为师算得出所有人的命数,始终参不透你身上的机缘。解了封印,你尚还有自保的能力,若是突发意外,也能有一线生机。”

  我迟疑不肯上前,刚得知身上有封印即得解,理应高兴才是,但师父不同于寻常的随意散漫,叫我隐隐有些不安。

  “师父,解了封印会如何?”

  “你身赋异能,自小就能呼风唤雨,定非肉体凡胎。解了封印,以你的体质三年便可得道。但易招鬼,一般的小鬼师父的结界还抵挡得住,若是遇上凶险的妖魔,就无生机了。”

  啊?招鬼!这委实可怖!我忙不迭追问师父,“那不解封印又当如何?”

  “不解封印,你还有生死劫压身,不易躲,并且修为怕是止步三重天了。”

  我眉头紧锁,眼下这进退维谷的局面让我难以抉择。但倘若要碌碌而为等死,我更想努力挣扎一番。

  “师父,解封印吧。”

  师父伸出干枯手指朝我眉心弹了一下,随后另一只手施法打通我的天灵盖。刹那间,一股雄浑的内力穿透我的四肢百骸,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着,像是要将我撕碎。

  “师父…我头疼!”我疼得在地上打滚。

  师父却慢条斯理地用掌心火将两本话本烧成灰烬,随后倏尔起身,用拂尘直击我后脑勺,活生生将我拍晕过去。

  这真是我亲师父?

  ……

  随后,我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再无他物。

  “有人吗?”我不喜欢冗长单调的黑,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困在梦魇里,抽不得身,只能尖叫地挣扎,在毫无反抗之力中绝望。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脑海里突然闪过容忌如刀刻般硬朗的轮廓,若是他在,即便全程冷着脸,我也不会感到这般畏惧了!

  我如是想着,但容忌始终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是,巨浪裹胁着狂风从四面八方朝我呼啸而来,我看不到,但是却闻得到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这是被风吹起,随浪漂泊的脚踩之地啊!

  我双手枕着头蹲在地上,被声势滔天的巨浪袭倒,像极了一只不会水的鱼,即将溺死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水中。

  “小且?”

  还好花颜醉及时将我唤醒,我才得以脱离梦魇。

  “你没事吧?”花颜醉半靠在我卧榻边,那双迷人妩媚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颜色又浅又淡,一个回眸已是千种风情。

  “哎,这该死的梦魇!不说也罢。”我揉了揉眉心,不愿再提及。

  “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半天了。方才你龙飞凤舞画着一群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我就在房梁上喝醉美酒看着你。一来兴致就喝多了,竟是醉倒房梁上了。直到你被几个小道长抬进来,我才转醒。”花颜醉提到我的画时,挑了挑眉,唇角也不由得勾起。

  “花兄也喜欢凡间的话本子?”

  “话本终究只是话本,我倒是愿意同小且一起体味话本中的极乐。”

  面对花颜醉的盛情相邀,我连连婉拒,刚刚那梦魇折磨地我身心俱疲,哪还有玩乐的心思!

  可花颜醉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撩着我的发丝,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深深嗅了嗅,“你身上的香气更重了,连我都忍不住将你一口吞入腹中。”

  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警觉地看着他,“花兄,我皮糙肉厚不好吃的。”

  花颜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如今你身上封印得解,于妖魔鬼三界,无异于诱人的香饽饽。吃了你,便可得你身上怪力,能呼风唤雨。”

  “花兄莫不是在吓我?”我已经后悔方才一时脑热,央求师父替我解了封印,这危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呀!

  “我怎么舍得吓小且呢!不过……”花颜醉欲言又止,我这急性子免不了晃着他胳膊一阵追问,“不过什么?你快说!”

  “不过有我在,即便是魔王,也不敢动你分毫。”花颜醉说完,用手梳了梳泼墨般漆黑的长发。

  魔王!光听听就十分吓人。倘若魔王来了,就凭一个不误正业只爱喝酒的花颜醉,定是抵挡不住。

  啊,比起鬼王妖王魔王,容忌这个生死劫友善多了!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卧榻之上,睡不得怕梦魇,醒不得忧思过重,天一黑还要担心各路牛鬼蛇神,心力交瘁心力交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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