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简介
顾皓文简君翊《爱曾是我也是你》讲的是如果顾皓文是风筝,那温雅就是他身上的线飞得更高更远时,顾皓文嫌弃温雅是拖累,直到这根线消失,顾皓文才发现自己变成了风中的塑料袋,漫无归宿,毫无用处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用四年青春照耀顾皓文,然后陪他吃三年苦,再用三年包容他的放荡晚归即使生死未知,也用尽最后的力气包容那样温柔又那样坚韧,只有温雅"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相爱这词,有多漂亮,就有多心酸
第1章
精彩节选
“你再等几天。”
顾皓文西装笔挺,隔着玻璃说道。
穿着灰色囚服的温雅坐在对面,没有说话。
从牢房到会见室只有五十米,温雅走了一分多钟,她抚上酸胀的膝盖,才迟钝地想到今天是中秋节。
温雅调整了一下坐姿,小腹隐隐发痛。
顾皓文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金融欺诈这种案子,可大可小,等我凑够了钱,就能办理保外候审,我也很心疼你,你再坚持一下。”
“算了吧,你什么时候疼过我。”
温雅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一圈浅白的痕迹,接着,一滴泪掉在手背上。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顾皓文觉得今天温雅有些奇怪,但也正常,毕竟锒铛入狱,她自然会紧张害怕,“我怎么会不疼你呢?”
不理会他生硬挤出的笑,温雅自顾问:“我为你死过,为你吃过那么多苦,你还不是照样打我?”
说到伤心事,温雅眼圈一下子红了,泪水刷地流下来。
顾皓文心中内疚,隔着厚重的玻璃,不能抱她,只好说:“等你出来,我们要个孩子吧。”
温雅一下僵在那里,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几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坐了半天,默默地把颤抖的双手垂在桌下,“不可能的。”
像是想到什么,温雅嘲笑他,“要离婚你就直说,用不着耍这种花招。”
莫名其妙。
顾皓文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的火,阴沉着脸,“谁跟你说我要离婚?”
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别闹了。”
顾皓文被别人认出,说他就是云舟贸易的总裁,那个公司出事让老婆顶罪的人。
他也不想的,但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温雅,我们是夫妻,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有什么等你回家再说。”
温雅哭得浑身无力,用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睛肿得不像话,“我们算什么夫妻,顾皓文,我知道我被你抛弃了,但是,我是真的舍不得啊……”
舍不得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温雅抽噎了几声,整个人抖了起来,说:“你还记不记得毕业前,你对我说的话?”
顾皓文愣了一下,吐出两个字:“记得。”
那是六年前,顾皓文来深圳打拼的时候。
他说:“我要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幸福。”
今天是中秋节,顾皓文来看为他顶罪入狱的妻子,甚至没带半块月饼。
那个他说要让她幸福的女人,不到三十,眼角已经爬满皱纹,纹路里填满了悲伤。
温雅伸出左手,腕上明晃晃的铐子带起右手,她不在意自己狼狈的姿势,隔着玻璃勾画起顾皓文的脸。
她迷茫地看着他,目光游移不定,像是看见了更遥远的东西,过了好半天,她轻轻地问,“你爱我吗?”
顾皓文喉头动了动,嘴巴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彼此情浓的时候,有表达不完的爱,在一起生活久了,所有情意都被浸在柴米油盐里,美好的字眼也变得油腻腻,沉甸甸地,说不出口。
温雅摒着呼吸等,才注意到玻璃上倒映出一张女人的脸,面颊浮肿,双眼充血。
再看看顾皓文,剑眉英挺,深沉的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光,岁月滑过,只为他添加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沉稳。
哪像她,一身伤病,五脏六腑坏得像个垃圾堆。
温雅自嘲地笑笑,“你好像一点都没变,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真是配不上你。”
“时间到了。”
狱警面无表情地提醒。
顾皓文的心纠疼了一下,他说:“我会尽快弄好手续,接你出来,等我。”
温雅抿紧唇笑了笑,沉默。
顾皓文看得出来温雅的笑容里隐藏了别的情绪,似乎是面对离别的不舍,又像是放弃一切的释然。
这几个月,温雅的举止都很奇怪。
顾皓文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但眼前的危机需要赶紧解决,再拖下去,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可能都会不保。
想了想,温雅在这里,也不会出什么事。
“等我。”
又说了一遍,顾皓文站起身离开。
温雅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直到顾皓文快要消失在转角,她才回过神,东倒西歪地冲向前,整个人都趴在玻璃上。
“顾皓文,你回头看看我,看我一眼,就一眼。”
顾皓文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最后留给温雅的,是背影。
他留给她的,一直是背影。
顾皓文从未回头,温雅最后一次泪流满面。
她晃了两晃,咚地坐到地上,小腹处传来剧烈的痛楚,一跳一跳地揪扯着神经。
她轻轻合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想起五年前打的那次胎,那时也这么疼,顾皓文抱着她,泪光闪烁,说没事的,我在。
有殷殷的血从温雅双腿间流出。
正想把她揪起的狱警慌了神,边跑边大声喊人。
温雅原本砰砰直跳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她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如此疲惫。
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温雅想,顾皓文许她的幸福,她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高墙的铁丝网上升起一轮嫩黄的满月,有人阖家团圆,有人形单影只,它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人间的悲喜。
两个月前。
温雅一个人从医院出来,扔掉手中的检查单,回到空荡荡的家。
她在深圳没有亲人,丈夫顾皓文说处理公司的事,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
温雅小腹疼得厉害,却没什么办法,她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
是双婴儿的小鞋,足有一些年头了。
温雅托着小小的鞋子缩进沙发里,轻轻地婆娑,眼里除去疲惫外,慢慢涌上一些很温柔的笑意。
六年前的冬天,她第一次怀孕,是意外,当时的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自然不能留。
做完手术那一周,顾皓文体贴地难以描画。
他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做好饭,一勺勺喂到温雅嘴边,等她吃完,顾皓文扒拉两口剩饭,亲一下温雅才赶去上班。
那时温雅站在窗前,望着那个在阳光下奔跑的背脊,甚至觉得打胎也很幸福。
或许就是因为有过这种浅薄的念头,上天才会这样惩罚她。
半夜,顾皓文回家了,钥匙拧门的声音格外清晰。
当时温雅就清醒了,慢慢坐了起来。
屋里漆黑,顾皓文本来以为温雅在卧室睡了,却没想到一开灯就看到温雅正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像只鬼。
顾皓文被吓了一跳,随口训斥道:“大晚上不开灯,装神弄鬼地想吓唬谁?!”
“不小心睡着了,刚才醒没来得及开灯,你公司的事都忙完了?”温雅也不恼,把小鞋放在盒子里。
顾皓文根本没注意到那双鞋,随手把西装扔在沙发边,扯了领带,面不改色地扯谎:“忙也要抽空回家啊,你连个电话也不知道给我打。”
顾皓文转过头,眼神落在温雅脸上不动了。
他皱着眉头,“不是我说你,平时让你学人家的太太做做保养,你也不去,你自己看看你那样子。”
温雅走到镜子前,里面那张脸苍白憔悴,眼角有淡淡的细纹。
她的心好像被把尖刀剜了一下,细密地无法躲避的疼一下窜上来。
这副样子怎么比得过外面赏心悦目的野花呢?
她在浴室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顾皓文已经躺下了。
温雅轻手轻脚地爬过去,环抱着贴上顾皓文的背。
顾皓文被她突出的胸骨硌得一凉,才惊觉温雅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单薄,心情有些复杂,“你这是瘦了多少?”
“没胃口吃的就少了些。”温雅浅笑着回,眉间尽是苍凉。
她暗自咬了咬唇,随后沿着顾皓文的肩胛脊背一寸寸吻下去,是她在对待情事时从未有的主动,还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你想干嘛?”顾皓文侧过身,有些奇怪,他总觉得温雅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顾皓文在外面吃’野餐’,**已经满足,更何况自温雅流产之后,她对这种事多少有些抗拒,搞得他兴致很差。
她这么主动,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温雅虽不是高手,这么多年相处,也知道顾皓文的敏感点,顾皓文很快就被她撩拨地喘着粗气,兴奋地翻身进入。
自打两次流产手术之后,温雅就变得极其干涩,顾皓文每一次闯入对她而言都像是受刑,疼得她眉头紧皱,轻声闷哼。
顾皓文分不清那是快乐还是痛苦,轻吻上温雅的唇,温雅嘤咛一声,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隐约的月光从窗帘透过,顾皓文问,你怎么闭着眼?
温雅笑笑想,闭着眼,就不会那么疼了。
事后,顾皓文简单整理了一下,背过身准备睡觉。
相拥而眠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久远地像在上个世纪。
温雅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小腹依旧隐隐作痛,难以入睡的情况已经持续小半个月了,本以为顾皓文在身边会好一些,没想到更难熬。
还记得她妈和她说过的,顾皓文是孤儿,是没根的人,这样的人心很硬,没有平常人的顾忌,你在他身上倾注的感情都可能像是一瓢泼出去的水,倾覆难收,等你期望他还你一点点渴望的眷恋时,就已经晚了。
可还是不甘心啊……
温雅轻轻环上他的腰,低声开口,“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顾皓文睡眠很好,一沾枕头就被困意打败,他迷迷糊糊地回:“医生不是说你不容易怀了吗?”
温雅哆嗦了一下,哽了半晌才回:“顾皓文,我想和你生个孩子,我怕我……快要死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和顾皓文逐渐响亮的鼾声。
温雅的眼泪慢慢滑进发丝,在被黑暗笼罩的夜里悄无声息。
温雅睡得很不安稳,大清早起了床,顾皓文已不在家。
她习以为常地就着过夜的冷水,吞下一把花花绿绿的药片。
坐公交去了医院,温雅站在医生身后,看着她的子宫造影挂在巨大的灯箱上,荧光灯的光线从胶片上透过来,煞白刺眼。
医生劝温雅尽快手术吧,越早越好。
温雅不吭声,医生也不催。
良久的沉默之后温雅才控制住情绪,看着窗边几盆开得灿烂的杜鹃花,低头苦笑:“我一直挺想生个孩子,看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肉团长大,会跑会跳,会叫我妈妈。”
温雅抬起头,笑容虚弱:“简医生,我最近疼痛减轻不少,但是却总是做噩梦,前两天我自己在家睡,恍恍惚惚梦见所有亲人朋友都忘了我,他们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却不看我一眼,我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医生行云流水的字迹突然中断,出现一道微小的划痕,他看多了绝症病人的嘶嚎苦寒和无底绝望,却没有一个像温雅这样寂寞满身。
“人最重要的还是健康,想要孩子,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说是吧?”
要是有熟悉简君翊的人在,一定会讶异,平日清冷的简医生此时竟笑容温和,像多年的老友一般劝慰:“没事儿,作为主治医生,我会尽量减轻你的痛苦,不用害怕”。
温雅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放松,却还是说着同样的话:“我再考虑考虑,您开些药给我吧。”
七月,闷热的天气让温雅有些喘不过气来,来了深圳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适应。
温雅站在医院门口,喉咙里涌起一丝腥甜。
烈日如火,心寒如冰。
她掏出手机拨号,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再拨,又被挂断。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神色麻木,温雅站在热气蒸腾的柏油马路上,又拨了一遍电话。
这次有人接了。
“你干什么?!”
顾皓文带着怒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经过的行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温雅,看着这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温雅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还是带着一丝哽咽。
“七月初七,七夕节,怎么了?”
顾皓文皱着眉回答,因为这个日子,他才被情人缠着买东买西,不过看在她识趣又乖巧的份上,这些奖励也是应该的。
“……”
温雅按下喉头的颤抖,在绝望和沉闷的空气里,心脏似乎像是个炸药包,随时会被引爆,她只能保持沉默。
顾皓文觉得温雅有些奇怪,一时也被弄得没了兴致。
他从情人身上下来,光着身子坐在酒店的床上,烟刚放进嘴里,情人就贴心地为他点燃。
他咬着烟,眼睛微微眯着,对着电话讲:“你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吗?我今天要加班,顾不上陪你过节。”
温雅没有回答,只是问:“晚上回来吃饭吗?我做你最爱的糖醋鱼。”
“真的回不来,”顾皓文有些不耐烦,还有闲心说这些吃吃喝喝的废话,“你自己吃吧,这儿还忙着呢,先挂了。”
温雅放下电话,闭眼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镶钻的凹槽里空空如也,她的心也塌陷着一块,空得难受。
她已经那样尽力去恳求顾皓文回家了,想争取怀上孩子,难道还要她追着自己的丈夫,像免费的女支女一样献身吗?
她不是听不出顾皓文拙劣的借口。
温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因为不想过问,而是不敢,她怕一旦挑明,她和顾皓文之间就连仅剩的这点牵连都会消失。
顾皓文于她不仅仅是丈夫,更是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失去他,就是失去性命。
装傻又怎么会做不到?
温雅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明明跨过艰难,经历过生死,怎么到了最简单普通的生活,却走不过了呢。
像孤魂野鬼一般,温雅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一座庙前。
这是家门口的一座小庙,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今天是七夕的缘故,偶尔有情侣进来,嬉笑着求一只姻缘的签。
温雅站在香坛前,盯着飘渺的烟雾一动不动。
主持一眼认出温雅,他目光慈祥,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温雅,瞅了一眼她身后,才问:“今年又是一个人?”
温雅有些意外,“主持记得我?”
她只当自己是个过客,从未和主持有过单独的交流。
主持拨了拨手中的念珠,微笑着答:“你来了六年,每一年都是今天,来来往往的人虽多,施主眼里的孤寂却叫老衲印象深刻。”
温雅愣了愣,她想,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啊。
前三年这个香坛前站的都是两个人。
每一次敬完香,再问卦求签,顾皓文会陪她一起耐心地听主持解签,他总会神色凝重,回家的路上紧紧握着温雅的手,说自己不会辜负对她父母许下的诺言。
后三年,却只有她自己。
小腹又传来绞痛,温雅习以为常地从包里掏出药片,干嚼着咽下,苦涩在口腔里萦绕。
“施主可是身体有恙?看你面色肌黄,怕是有碍,有什么病痛,要尽早去医院治疗。”主持有些担心地嘱咐。
温雅忍痛摆了摆手,强撑着直起腰,温润笑道:“不是说生死有命,主持难道是想让信女违抗天命?”
主持无奈叹了口气,“信仰是人们为了活下去,找给自己的支撑,要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温雅笑笑,没说话,主持已经看穿她眼里的执拗,也没多劝,像往年一样领着她走到大殿内,从桌上拿起签筒,递到她面前。
温雅抽出一支,慢慢地展开,“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她低声念着,眼框不自觉浸满泪水。
“这支签……”主持看着温雅压抑颤抖的肩膀,想要开口劝解,却被打断。
“多谢主持,这签不用解了,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最后磕头,额头抵到粗糙的石板上,温雅不知道自己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为父母上柱香。
她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平安。
要是不能平安活着,纵然富贵齐天,也不过是过眼浮云。
温雅恍恍惚惚的想,她小腹酸痛,脚步有些踉跄,最终还是回了家。
浴室镜子里的人苍白,衰老,眼神黯淡。
温雅用冷水扑了扑脸,夜色暗了下来,没开灯,她摸索着走进卧室,陷在冰凉的蚕丝被里。
顾皓文,今天可是我父母的忌日啊。
抚着枕边的空位,温雅轻声念着,泪水早已挂满脸庞。
第二天,温雅又早早地醒了过来,在床上愣怔地坐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想起医生说病情发展会造成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她突然有些惶恐,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可生孩子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可以,再加上她这样的身子……
温雅叹了口气,穿好外套出了门。
花肥用光了,她打算去花市。
家里的花草她养了好几年,像孩子一样悉心照料着,就算她因为病症饱受折磨,也不愿苛待那些小生命。
疼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就像在内脏里长出一大片刺,不依不饶饮血啃肉,温雅其实很能忍,但每次疼起来都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在商店门口,温雅手中的花肥摔在地上,冷汗浸**额角,她倚靠着墙急促的喘气,头疼地让她脑子都有些昏沉。
简君翊今天休班,顺便来花市逛逛,还没跟门口的人说借过就看见一张消瘦苍白的脸。
“温小姐?”简君翊有些意外。
温雅回过身,还未开口脚下便一软。
简君翊下意识去扶,碰上的手指间冰凉,“身体不舒服还来这里?”
温雅笑笑,瞟了眼脚下的花肥,“家里的花和我一样,缺乏生命力。”
认识了快一个月,温雅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玩笑的语气和简君翊聊天。
大概植物能让人心情放松真是有道理的吧。
简君翊扶着温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这样子,连照顾自己都费劲,更何况是搬这些。”
温雅推脱不过就答应了,她现在确实虚弱不堪,万一要是晕倒在外面,更麻烦。
“以前不知道温小姐也喜欢养花。”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简君翊主动打破尴尬。
温雅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她虚弱地笑笑,“我妈妈很喜欢养花,现在想起来,她在阳光下侍弄花草的样子还像是昨天的事。”
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者是怀念,来到深圳之后,温雅也开始养花,越养越多,好像这样就能离自己的妈妈近一些。
“医生你呢?男孩子一般很少喜欢这些。”温雅柔和地问,算作礼貌回应。
“上大学时候,我违背家里的安排,执意学了医,毕业后为了和家人缓和关系,讨好爱养花的老妈,就经常帮她跑腿,去花市买这买那,结果后来就变成了自己的爱好。”
简君翊咧嘴笑着,像只温顺摇着尾巴的大狗狗。
走出办公环境的简君翊像是换了个人,眉眼间尽是明媚的青春朝气,温雅不禁有些羡慕他身上散发的强大生命力。
“除了养花,温小姐还有别的爱好吗?”
“别的爱好……”
温雅呢喃着看向车窗外,良久才低声回:“跳舞吧,我曾经希望能够站在百老汇的舞台上。”
“怎么没去?”
“出了车祸,腿伤了。”温雅眼神放空,空茫的让人揪心。
温雅那时真的很痛苦,但至少有个人让她觉得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简君翊识趣地一句话都不多问,过了几分钟才投其所好地问起温雅都养了什么花,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
温雅也明白了他的心思,温和地回答。
简君翊搬着花肥上楼,温雅请他进去坐坐,毕竟不能真把人家年轻热心的医生当免费苦力。
一进客厅,纵是自诩爱花的简君翊也有些愣怔,空旷的客厅里,一大半都被摆满了各式的盆栽花草,俨然一个小型的植物展览会。
看到简君翊的反应,温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养得太多了些。”
深圳潮湿,顾皓文总是嫌她养这些花弄得家里阴森森地,但也只是嘴上抱怨。
一是顾皓文在家待的时间不长,二是他多多少少知道温雅养花的真正原因,心里有愧疚,不好意思阻止,只好由着她越养越多。
把花肥放在客厅的一角,简君翊的额头浮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一袋少说也得四五十斤,原本他还疑惑温雅为什么要一次性买这么多,现在有了答案。
温雅倒了杯水给简君翊,他大口喝下,平复着呼吸说:“你现在身体虚弱,我一个大男人搬着都费些力气,更何况是你,要是以后找不到人帮你搬,就打电话给我。”
接着又确认温雅状态是否恢复,没有刻意打探,也没有让人难受的疏离。
温雅道了谢,简君翊迈出门,走出几步,又折回说道:“自己一个人别老胡思乱想,你看你养了这么多花草,它们还要你照顾,你得坚持。”
温雅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她其实并不太以为然,人都没办法抗拒命运,更何况是脆弱的花草,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坚持就有用的。
但有时候还是会不甘心。
简君翊离开后,温雅的腹痛又发作,她急忙去书房吃药。
温雅的药都摆在书房,高高低低的瓶子放满了柜子,以前是维生素,现在是治那样惨烈的病,但摆在一起,也没多大区别。
那些药大多是进口的,瓶子上印着让人头疼的细小的外文字,顾皓文从来都懒得去研究。
自打来了深圳,她就变成了个药罐子,药片越吃越多,心也越吃越苦。
温雅懒得烧水,就着凉水吃了药,在床上侧躺蜷起身,下颏几乎抵在膝盖上,内脏被挤压成一团,痛苦还能稍缓减一些。
在顾皓文不回家的一长段日子里,这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天,温雅却觉得自己像是掉进水里的人,挣扎着不知道该抓什么当作自己的救赎。
她一直想生个孩子,两次流产后,怀孕几率微乎其微,她总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瞒着顾皓文悄悄吃药接受治疗,老天真是狠心,就连她最后一丝希望也要掐灭。
不接受手术,她必定会死,接受手术,她绝对不可能再有孩子,可能活下来和可能怀上顾皓文的孩子,这对温雅来说,是关乎性命的选择。
温雅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床上像具雕塑一样待着,直到晚上。
屋子里漆黑一片,温雅想起六年前她嫁给顾皓文那晚。
在逼仄的出租屋的小床上,顾皓文紧紧地抱着温雅,他说只要温雅在身边,他死都是笑着死的。
他俯下身,贴在温雅耳边轻轻地说:“丫丫,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新娘,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永远记住今天的你。”
温雅当下很感动,脸埋在顾皓文胸口,越想越难过,过了一会儿,她肩头耸动,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世上,除了顾皓文,她再无亲人。
如今,温雅已经分不清,顾皓文对她来说,究竟是救命稻草,还是穿肠毒药。
温雅迷迷糊糊睡着了,结果一大早就被疼醒,她把药倒出来,站在客厅的餐桌边等着水开。
门外一阵响动,顾皓文迎面进来,像是很匆忙的样子。
七月初七过了两天,顾皓文才想起那天是温雅父母的忌日,他着急忙慌地从情人身旁爬起,大早上赶回家。
看到温雅,心虚地问了一句:“你起的怎么这么早。”
“习惯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温雅下意识地把一把药塞进嘴里,热水还没开,慌忙接了杯冷水灌下。
“生病了?”顾皓文的询问有些讨好的意味。
“着凉感冒了。”温雅笑笑:“没什么事儿,今天你公司没事要处理?”
顾皓文也不知怎么就听出一股子暗藏的讽刺意味,他心里一虚,坐到沙发上,“不去了,今天在家陪你。”
“我没做早饭,你去外面吃一口吧。”
温雅的样子有些淡漠,顾皓文心里不悦,因为做了亏心事却也只能忍着不发,拿起手机说:“我叫沈助理送来。”
瞥了一眼挂钟,才六点,想着沈助理还在睡觉,温雅叹了口气:“别麻烦人家了,我煮些粥,随便吃点。”
“好啊。”顾皓文心里稍稍安心些,倚靠在沙发上等着饭。
温雅用凉水淘着米,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顾皓文什么。
温雅站在厨房里,盯着窗户发呆,直到电饭煲里飘来糊味,她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盛饭,把碗筷摆上桌。
顾皓文盯着白米粥上的黑渣,皱着眉小声嘟囔,“怎么连顿饭也做不好。”
温雅懒得理他,自顾端起碗,就听见顾皓文问:“你腿脚不方便,也没叫沈助理,这么一大袋花肥是怎么搬回来的?”
他眼神瞟向客厅角落,又落回温雅的脸上,眼神探究。
温雅盛饭的手顿了顿,“朋友帮忙,顺手搬的。”
“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认识吗?这么沉的东西也叫顺手?”
顾皓文一连串的质问不仅问得温雅心烦,也恶心地更厉害。
顾皓文绝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情人厮混,忘了岳父母忌日,却依然这么理直气壮的男人。
温雅忍着没有出声,她实在没有力气吵架。
“温雅!”顾皓文语气生硬起来,喊了声。
“你在外面逢场作戏行,我交朋友就不行?”温雅放下碗。
顾皓文恼羞成怒:“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愿意搭理那些人吗?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你成天待在家里什么事儿都不干,还有脸说我。”
温雅有些委屈,“我用你养吗?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的钱开公司!当初是你嫌我抛头露面,让我在家待着,我照做了,这么多年学做饭做菜伺候你,现在反倒是我的错了?”
顾皓文自知理亏,偏偏嘴上还不服软:“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连饭都能做坏,三心二意地在想哪个野男人。”
温雅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比顾皓文行得正坐得端,听顾皓文还有脸揣测怀疑更加来气,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受气,咬着牙骂了句:“不愿意吃就滚,去外面找你的情人一起吃山珍海味去!”
顾皓文暴脾气上来,巴掌扬到半空中,“你他妈又犯什么贱!”
温雅也不躲,定定看向顾皓文,眼睛里面有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对,我就是犯贱,要不然怎么会跟你来深圳?要不然怎么会为你打胎?要不然……”
顾皓文心口莫名狠狠疼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放下手,起身拎了外套摔门就走了,一次都没回头看。
温雅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不是说要一生一世吗?为什么连吃饭这么小的事都不能迁就?
看着冷冰冰的防盗门,温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想自己的丈夫,还是不是当年在星光下,声称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男人?
温雅小腹一阵锐痛,佝偻着腰挪到到书房,找到空荡荡的药瓶才想起今早吃完了最后一顿。
熬过难受劲儿,温雅进卧室换了衣服,打算出门,恰巧接到医生的电话,说他在小区门口,温雅昨天把药落在了车上。
“简医生,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温雅出了小区的门,抱歉地笑笑。
“上班路过,顺便的。”
简君翊靠在车上,转身拉开车门,“外面暑气重,上去说。”
温雅摇摇头,站在日头下自顾说着:“今早又很疼,疼起来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这样死了算了。”
她感觉小腹边被死命揪扯着,就像有根锯子横在身体里,要锯断她对人世的惦念一般。
“我早就劝你赶快手术……”简君翊皱了眉,从车里拿出一把伞,撑起。
“我怕晒。”没等温雅开口,简君翊开口解释,先一步打消了她的疑惑。
伞在简君翊手里,他却悄悄调整角度,将阴凉遮在温雅身上。
简君翊说:“再说你不还不到三十吗,还很年轻,真想要孩子等身体恢复了领养一个不行?”
“我再想想。”温雅疲惫的垂了眸。
“一个胚胎难道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温雅不愿意多说话,扫了一眼车里:“落下的药在哪儿?我不舒服。”
“你再不手术的话以后也别想从我这儿拿药。”
简君翊也不知道怎么动了气:“再拖下去癌细胞很可能会多发转移,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别人想什么办法都没用。”
温雅心里涌上些暖意,笑的真心了许多:“要是医生都像你这么热心,我小时候绝对不会怕去医院。”
简君翊从座位旁的储存盒里找出药,动作利索地递给温雅,“最多一两天,你尽快做决定。”又把伞柄让给温雅。
温雅迟疑了一下,拿过药袋,把伞推回,“谢谢医生,不用了。”
简君翊不由分说地把伞按在温雅手里,“你现在抵抗力低,受热着凉都容易生病,到时影响手术安排。”
温雅摆手目送他开车走,大太阳烤得人眼前发白,她撑着伞慢慢走,不到几百米,就出了一身虚汗。
“他是谁?”
忽然,顾皓文出现在温雅身后,他的嗓子像是在冰箱里冻过。
温雅转过身,眼里未见波澜:“他是医生,给我送药。”
顾皓文怒睁着一双眼,“给你搬土那个?说什么医生,我看是情人吧?”
早上走后,顾皓文越想越气不过,尤其是像他这样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将男人的劣根性发挥到极致。
他可以在不同的年轻女人的肉体上驰骋,那叫逢场作戏,因为他觉得在自己心里把温雅当作唯一的正主供着吃喝,可温雅要是和哪个男人多说句话,就是对不起他。
他本来想回家和温雅说清楚,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温雅笑着送别的男人离开。
“神经病。”
温雅有些生气,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往家走,没走几步就听见顾皓文在背后怒喝道,“温雅,你看你那一脸贱相,还医生,什么他妈狗屁医生,我看就是你勾搭的野男人!”
你手里提着一大袋药,即使打着伞脸上依旧冒着虚汗,在夏天穿着偏厚的衣服,这些生着重病的征兆他都视而不见。
他就只会用粗鄙的语言往你身上戳刀子,骂你下贱。
胸中的怒气一下子像皮球泄了气,温雅笑了,她终于觉出了这段感情的好笑,她站在远处,回头看顾皓文的脸:“顾皓文,你大可不必这样,人家简医生年轻又多金,我呢,光孩子就流了两回,踮着脚也配不上。”
顾皓文两大步冲上去,一个耳光就狠狠扇过去,光是气势都大地吓人。
温雅有些懵,手里的伞落到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耳边嗡嗡响。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
他眼睛都气红了,气急败坏地踩了几脚那把伞,看着它变成一堆破烂,还不解气,拽着温雅的手腕就往家里拖。
温雅本就瘦弱,她的挣扎在盛怒的顾皓文手中顶多算是挠痒痒。
顾皓文一路拖拽着温雅进了门,把人摔在床上,抬起一条腿压着她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侮辱意味再明显不过。
接着,粗暴的地舔咬上温雅红肿的半边脸和她敏感的耳后。
顾皓文充满情与的动作让温雅有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她不知道顾皓文的身下躺过多少具不同的肉体。
温雅的眼框里转着泪,“你别这样。”
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碰,想保留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
但顾皓文已经被温雅这几天奇怪的反应折磨地快疯了,以至于他不完全占有温雅就好像没办法确认她还属于自己一样。
温雅越是乱动,顾皓文将她搂得越紧,最后干脆用领带绑了她的手,一条腿从她两腿之间生硬地挤进来。
温雅的小腹被顶得酸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顾皓文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身体也比她好太多,被这么可怖的力气摆布,她毫无反抗之力。
感觉自己像是被强……暴。
最后顾皓文没收住力气弄伤了温雅,温雅的身体根本受不住,因为病的原因,血液从颤抖的大腿根渗出,断断续续止不住。
温雅颤抖着腿去冲洗净一身污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顾皓文已经熟睡。
“简医生,麻烦帮我安排子宫切除手术吧。”
温雅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已发送,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边的海里,有些呼吸不顺。
她悄声躺在顾皓文对面,用眼神细细刻画他的眉眼。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有这么样好看的一副皮囊,凌厉深刻的面部线条,高挺笔直的鼻梁,浓密有型的眉。
这样的相貌注定顾皓文会是那种越老越有魅力的男人,只是温雅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顾皓文很多年后的模样。
“生不了孩子就不生了吧,是我没有这个福分,要是能一直当你的妻子,我也挺满足。”
温雅环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一些压抑不住的哽咽:“要是我真的不在了,你想再娶就娶吧,我也不会怨你,不过要记得挑一个有福气的,省得像我这样,苦一辈子。”
温雅顿了半晌后终于压抑不住,哭着憋出一句:“我都可能要死了,你还不好好对我啊……”
顾皓文这一夜睡的很疲惫,不如平时安稳。
后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做了很真实的梦,梦到温雅还是上大学时候的样子,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突然她的父母出现,说要带女儿走,顾皓文一瞬间心慌起来,他哭喊着祈求着,但就是在原地动不了,温雅跟着父母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每个人都做过这样的梦,梦里你的亲人朋友好像陌生人一样,没有表情地离开你,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动都不能动,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
醒的一瞬间那种寂寥和孤独,就像在海上漂浮的一根草,迷茫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顾皓文惊起了一身冷汗,伸手往周围一摸,一片冰冷,他腾得坐起来,跑出卧室,找了半天,才看到温雅在书房。
顾皓文松了口气,从后环抱住温雅,在她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好可怕,我梦见你被你爸妈带走了。”
温雅脊背变得僵直,顿了一下,才问:“我被带去哪儿了?”
“不知道,温雅,你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你带走。”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顾皓文的话语间带着一些孩子气。
就像上大学那会儿,顾皓文看到别的男人多看温雅一眼都会吃醋,他就使劲抱着温雅,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闷闷地讲:“你是我的,你这么好看,只能让我看。”
那时温雅就会宠溺地笑道:“你就像个孩子。”
现在,温雅同样被顾皓文抱着,心却已经千疮百孔,她盯着面前的药瓶,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后,温雅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摆放碗筷的顾皓文愣了愣,轻笑着问:“你都有多久没有给我弄过吃的了。”
温雅并不介意顾皓文这样在巴掌过后又忙着给甜枣的抚慰,至少这个男人还知道心虚,还不愿意让这个摇摇晃晃的家散了。
顾皓文想了半天才回:“前年了吧,你第二次手术之后……”
话说到一半,顾皓文陷入沉默,温雅也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第一次流产两年后,温雅和顾皓文还是有机会生个孩子的,那时顾皓文的公司已经初具规模,等他出差回来,温雅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
温雅的意思是,既然顾皓文也赚到钱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就想生下来。
顾皓文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不耐烦地说创业阶段,哪有精力照顾孩子,拉着温雅去了医院。
手术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温雅从手术室出来,被汗水打**身体,脸色惨白,像被从水里捞出的女鬼,脸上都是干了的泪痕。
女医生跟着走出来,直直地盯着顾皓文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造孽啊,是个双胞胎。”
顾皓文脑袋嗡地一声,低头看见温雅一双眼里都是怨念,有气无力地问他:“现在你满意了?”
顾皓文也没想明白,他坚持不要那个孩子,是真的因为忙事业,还是怀疑温雅的忠心。
总之,那次之后,温雅再没怀过孕,医生说可能还是有的,只是比较小。
温雅也不愿再多想,坐在桌前。
顾皓文把一碗白粥盛好放在温雅眼前,摆了两碟小咸菜:“昨晚上弄疼你了吧?”
温雅淡淡地笑着摇头,不愿回想关于昨夜的一分一毫。
“明天我去出差,要半个多月才回来。”
温雅若有所思地答应:“知道了。”
顾皓文给温雅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我出差回来肯定多陪你几天。”
温雅嘴边犹豫的话还没出口,停了动作,眼神在顾皓文修长瘦削的双手上扫了一遍,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戒指呢?”
顾皓文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虚的厉害,装模做样地在口袋里翻找,嘴里念叨着:“结婚戒指,不可能会弄丢呀。”
两个人领证时候,穷得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更何况是金银首饰。
顾皓文一直说要给温雅买个钻戒,攒了整整一年,快要到日子了钱还是不够,之后只买了一对克数最小的,那一点点钻石不仔细瞧都容易看不见。
但温雅高兴地像个孩子,把自己和顾皓文的手并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看,当时顾皓文看着她满足的笑脸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觉得比钻石还闪耀。
是怎么丢了的?顾皓文有些恍惚。
顾皓文第一次和孟梦发生关系,是他喝多了,孟梦又有意献身。
那个女孩子确实和年轻时的温雅有七八分相像,有多巧,她也学过跳舞,肢体柔软地像柳枝,也会轻轻柔柔在身下喊他皓文。
戒指就是那夜之后丢了的,孟梦说没看到,应该是他喝得太多,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毕竟是丢了结婚戒指,顾皓文本来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温雅没注意过,时间久了他自己也都快忘了。
顾皓文也想过什么时候再订制一对新的,但孟梦太会黏人撒娇,公司又忙,便一直耽搁下了。
顾皓文强笑:“肯定是放在哪儿了,你看你那只连钻也掉了,有空咱们再换一对新的吧。”
温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笑,站起身往卧室走去,“你先吃,我给你去收拾行李。”
顾皓文看着温雅来来回回的身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在他心里,其他人都是调味品,调剂他平淡无趣的生活,但是调味再刺激,饥饿时也抵不过一碗白米饭来得实在。
温雅对顾皓文来说,就是这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白米饭。
温雅收拾好行李,转头去了卧室,强行压抑住两条腿传来的痛楚,扶着床坐下,看着手指上空着一块的指环,眼角有一点微微的润湿。
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十年?
俩人携手走过,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但似乎也越来越陌生,在繁琐的生活细节中,在一次次的争吵和沉默中,一切好像都变了。
曾经深信不疑的山盟海誓,现在看来都像是随口说出的玩笑。
戒指丢了可以再换,那人呢?是不是在顾皓文心里,她也是该被替换的旧东西?
顾皓文换好衣服从衣帽间走出,要直接从家去机场,说会早一点回来陪温雅。
温雅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笑着挥挥手:“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喝那么多酒。”
顾皓文也配合地亲了亲温雅的侧脸,识趣地没有再提那个医生,拿着行李心绪万千地出了门。
温雅在阳台上看着顾皓文离开,轻轻叹了口气,给简君翊打了个电话,马上就有人接:“简医生,我今天办理住院可以吗?”
“你来吧,今天我正好值班,能当面讲一下术前需要注意的问题。”
“嗯,麻烦您了。”温雅走向衣帽间,想着得带两件换洗的用品。
简君翊那边顿了顿,才又接了句和治疗毫无关系的话:“今天可能会下雨,记得带伞。”
温雅一愣,反应过来忙说谢谢。
出了门,天边果然阴沉沉地堆着一片乌云,温雅垂了垂眼,打车去了医院。
简君翊的办公室里还有别的患者,她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等。
看着确诊宫颈癌的妻子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一旁的丈夫在耐心劝着,说二人世界也挺好,她有些心酸。
如果她父母也在的话,一定也会心疼吧……即便她是一个如此不孝的孩子。
要是顾皓文知道这些呢,他的反应是什么?温雅失神地想。
“想什么呢?”不知过了多久简君翊拿了杯水站在面前唤她,眉眼里有几分笑意。
温雅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水。
简君翊虽然资历尚浅,但学术阅历匪浅,谈起治疗和病情时客观到丝毫不带个人情绪,将术后所有可能都清晰地罗列出来。
温雅听得四肢发寒,下腹部像拽着块石头一样坠疼不止,窗外一个响雷,温雅哆嗦了一下,才想回话手机就响了,是顾皓文打的,她下意识接通。
“我已经到上海了,你自己在家别怕麻烦,有什么事叫沈助理帮你去办。”
话筒的音量不小,在寂静的室内显得突兀。
温雅抱歉地笑笑,边调低音量边往外走去。
简君翊盯着桌角的杜鹃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温雅走回办公室,“不好意思,我这回把手机静音了。”
“有家属你为什么不说?从你检查到现在确认治疗,一直都是一个人。”简君翊有些生气。
“他比较忙……”
“就算再忙,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陪你来?”
温雅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冷:“是我没告诉他,我怕他伤心,可以吧?”
她没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简君翊没再说什么,让温雅跟着护士办理了住院。
温雅换病号服时咳了两下,骨头缝都疼。
她想,人要是有心撒谎,多么生硬的理由也能说得出口。
如果顾皓文还能那么爱她,她绝对不会忍成这样,哭着告诉他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听他温柔地劝有你就够。
可不会了。
三天后,是做手术的日子。
手术过后,简君翊交代了别的医生替他值一会班,来陪温雅,看着看着心口就是一疼,他在心疼。
“简医生……”
温雅惨白的脸色和医院单人床的床单几乎融为一体,她的眼睛有些失神,人看起来都是茫然的。
“麻醉刚退,你先缓缓再说话……”
不知是冷汗还是眼泪,挂在温雅那双泛红的杏眼旁,她的唇都成了青白色。
简君翊隔着衣袖抓住她细瘦的胳膊,“没事的……没事的,熬过去就好了,我在的。”
温雅又昏睡过去,简君翊坐在一旁,呆愣愣地盯着温雅的脸,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一定是人群中最明媚耀眼那种女子。
心里不可名状的感情越来越强烈,他几乎已隐隐察觉到,自己完了。
又过了半天,温雅悠悠转醒,简君翊倒了杯热水递在她面前,“喝点水吗?”
温雅削瘦的脸庞深深陷在被子里,弱小地像只营养不良的猫,缓缓摇了摇头。
简君翊思索了片刻才开口:“你这病瞒不住的……最好告诉可以依托的亲人吧,自己撑着太辛苦了。”
温雅慢慢缓过来,她的眉眼柔软温和,轻轻摇头:“都已经这样了,再忍忍就能出院了。”
爱一个人到极致不是为他死,而是有万千险阻也要为他生。
如果她有幸能活下来,到时候就当一个劫后余生的例子炫耀给顾皓文听,如果不幸……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省得给他徒增烦忧。
医生忽然察觉到温雅的生活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却找不到头绪,更不好问什么。
手术之后温雅没太严重的后续反应,伤口也没想象中疼的那么厉害。
想起术后的可能性,隐隐不安,这种情况下,永远要想到最坏的结果,但她也不太抗拒。
命运这东西没得挑的,吃多少苦,受多少轻贱,早有定数。
明明以前练舞的时候,多苦多累也觉得未来的日子在闪着光,相信自己一定能站到梦想的舞台上。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温雅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斗志,不信别人,不信自己,在命运的洪流中任由自己像根浮草一样,没有目的地飘荡。
简君翊对温雅比开始上心很多,一天出现好几次,但也只是问询几句。
转眼就快要到出院的日子了。
夏天接近尾声,天气难得凉爽。
温雅站在窗边,肩上的发丝被风微微吹动,简君翊在她身旁,深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着光,光里有温雅。
“怎么了医生?”温雅抬头看他,蓝白条纹病服中一截脖颈雪白雪白。
简君翊收回快要抚上温雅头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白帽子戴上,笑着问:“像不像食堂打菜的师傅?”
温雅噗嗤就笑了,觉得医生怎么这么有幽默感。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小腹里像有个人用小铁锤在敲,又疼又冷,温雅用力抓着窗沿,腰都直不起来。
“怎么了?”
简君翊弯着腰焦急询问,一低头就对上温雅的眸子,有蒙蒙的雾气,她唇颤了颤,才吐出了个字:“疼……”
简君翊一下慌了,顾不得那些矜持,抱起她放到床上,检查伤口都没什么大碍。
温雅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额头虚汗直冒,喘着气缓了半晌,强撑着对医生笑:“我没什么事,你要忙就去吧。”
简君翊心里猛地一疼,他倒真情愿自己是个食堂师傅,这样就不会在温雅得了重病时才会遇到她。
“等我一下。”
简君翊说了一句,走出病房。
温雅身上发软,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她以为医生是有事离开。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医生抱着一块珊瑚绒的毯子和热水袋回来,行云流水地将热水袋放在温雅的肚子上,顺手盖了毯子。
“夏天还是热,医院的被子盖着不舒服。”
大半张脸埋进亮黄色透着阳光味道的毯子里,温雅莫名其妙的有些想哭。
人吃苦久了后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就怕别人对她太好。
因为无以为报。
“多睡会儿,”简君翊拉了半面窗帘:“我等会儿回去。”
温雅精神身体都很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简君翊托付护士留意温雅,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却有些走神。
他说不清自己对温雅是什么样的感情,看不得她吃苦,心会跟着纠疼,见她柔弱的样子,就只想把她抱进怀里呵护。
简君翊的家庭条件比一般人想象地还要好,他年少疯玩那两年各色的野蜂蝴蝶见得多了,可没有一个比得上温雅特别。
那次简君翊发现自己车上落了温雅的药,一大早就跑去她家,其实上午他轮休,根本不用去医院,却假装很不经意地样子。
有人说喜欢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想起温雅在阳光下黑亮的发丝和眼眸,简君翊不自觉地笑起来。
等温雅醒来,已经是傍晚了,简君翊正好提着保温桶进来,“醒了?”
温雅脸色好了些:“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那么见外啊?”简君翊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拧开手上的保温桶:“家里的阿姨煲的鸡汤,刚叫人送来,喝一点。”
温雅愣住了,总觉得简医生对自己似乎太好了些。
简君翊把保温桶里的鸡汤倒在碗里,浓郁的香气飘出来,伴着些药草的香气。
简君翊将汤盛好,把勺子放在碗边,递给温雅。
“汤里放了些中药?”温雅看到汤里有枸杞,甘草,还有些药材的碎片,她认不出。
简君翊有些意外,“你还懂这些?”
温雅的眼色暗了暗:“我爸爸是中医,跟着他认了些药材。”
简君翊看她脸色不对,支起桌板,摆了凳子坐在病床旁,转移话题道:“我也没吃呢,一起吃吧。”
温雅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她没往太深想,只是越发有些坐立难安。
简君翊有些心疼,多说了两句算作解释:“我今晚值班,想着你在这儿刚好可以一起吃顿饭,没想到让你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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