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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惊华:杠上宦官九千岁

我是俗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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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悦文学   主角: 林润玉白娉婷   更新: 2022-05-11 13:2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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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润玉白娉婷《女帝惊华:杠上宦官九千岁》讲的是前世她身为公主,指婚世子,事事为他谋划,却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一尸两命,曝尸荒野今生,重来一次,她下嫁"太监",只求安稳一世,却不料太监是匹隐藏在深宫中的狼!

第1章

精彩节选


明圣帝六十大寿,普天同庆。

宫殿灯火通明,歌声袅袅,舞裙翩翩,觥筹交错,欢笑声不绝于耳,好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子衿端坐在角落,眼睛静静的望着贴着寿字的大红灯笼,指甲在手心掐出点点血痕,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相信,她还活着。她重生了,重生到父皇六十大寿,她被指婚林王世子的这一天。

这时候,她还不是林王世子妃,还没有为了一个男人众叛亲离,虽万人唾弃,她仍欢喜。

她还没有被蒙蔽双眼,被他的甜言蜜语蛊惑,纵容他宠妾灭妻,最后一尸两命,曝尸荒野。

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世,她不恋权势,不贪情爱,只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闱争斗中,安稳一生。

酒过三巡,明圣帝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巡视四周,说道:“朕六十大寿,恰好寻得沧海遗珠,年方十五,聪慧睿智,美艳无双,这是上天给朕最好的礼物……子衿,过来!”

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

夏子衿幽幽起身,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她的身上,穿着粉色宫裙的少女,黑色长发齐腰,头上只一只简单的金步摇,便美艳不可方物,行走之间,如一朵莲花悄然绽放,进退有礼,竟比宫内的公主,还要端庄。

前世,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刚刚被接进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显得十分小家子气,双手紧紧篡着衣裙,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鸟儿,哪里有现在的姿态。

明圣帝满意的看着子衿,眼中带着赞赏,不愧是他的女儿,即使身在青楼,也掩盖不住满身风华,“夏子衿,朕的女儿,当年柳妃随朕下江南,不料遭遇洪水,为了救朕,柳妃将朕推到岸上,自己却被冲走了,十五年了……朕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臣立刻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哈哈……”明圣帝大笑起来,“朕寻回公主,众卿家认为赐个什么封号才好!”

明圣帝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众臣便暗暗琢磨起来,皇上三天前寻回公主,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有心的臣子早就知道了。许是为了感谢柳妃,又或者是为了弥补公主,各种好物件流水一般往宫内送,甚至还特许了公主在乾坤殿午睡,这可是只有历代帝王才能睡的地方啊,宠爱之情,隐隐超过了众皇子皇孙!

现在看来,传言还是夸小了,这宫内的公主,除了和亲的三公主被封了和硕公主,其他的公主,哪里有封号?这位沧海遗珠刚刚接回来,就要赐封号了?

要知道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公主,在待遇上可是天壤之别啊!没封号的公主,只是明圣帝女儿,各种月银赏赐,全凭皇上的心情,有封号的公主,会享有固定月银,侍卫,品级,府邸,俨然一方势力,朝中重臣也要相让几分。

“皇上,不如就叫明珠公主吧!”大学士最会猜测皇帝的心思,立刻建言道:“公主遗落大海,也不能阻挡其光华,就如同一颗灼灼闪耀的明珠,而且每一个女儿,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刚好可以表达皇上对公主的喜爱之情。”

“不错,好!就叫明珠公主!”

“谢父皇!”子衿弯腰,对明圣帝行礼,抬头,便对上了那双眼睛。

男子一身银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青竹,头戴玉冠,眉若含黛远山,眼似清波星芒,孑然而立,在一众臣子中间,无人能够掩盖其风华。

即使已经看了这张脸几万遍,子衿还是不能掩饰自己看到林润玉的惊艳,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子衿双手情不自禁的握紧,眼眸中浮现一丝恨意。

就是这个男人,害的她家破人亡,一尸两命,死了,也只能曝尸荒野,她恨啊……她好恨……

林润玉满脸疑惑,这是他和这位明珠公主初次见面吧,怎么她看他的目光,阴森的渗人呢?林润玉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子衿。

“怎么?子衿莫非是看上林王世子了!”明圣帝看着两人目光对视,大笑起来,指了指林润玉说道:“林王世子可是京城出名的才子啊,子衿好眼光,今天,父皇就将你指给林王世子!认回女儿,寻得驸马,六十大寿,今天,就是朕三喜临门的好日子!哈哈!”

明圣帝大笑起来,林润玉则是脑袋一蒙,整个人僵硬了,不敢置信的望着高台上的帝王。

虽说公主身份非同一般,可是这位公主的出身,也太糟糕了啊!一个在青楼呆了十五年的女人,谁知道还是不是清白之身?暗地里又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事?柳妃以亡,柳族薄弱,根本不能给他助力,他堂堂林王世子,什么女人得不到,凭什么要将婚姻大事,吊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

林润玉别过头,看向自己父亲,林王权倾朝野,为明圣帝登基立下过赫赫战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会拒绝的吧!

林润玉期待的看着林王,林王却向前一步拱手,“谢皇上为小儿赐婚!”

什么?答应了!林润玉不敢置信的看向父亲,身子情不自禁的摇晃了一下。

果真,历史又一次重演!前世的夏子衿,在青楼时,便已经听过林润玉的才子名声,当红的名妓不谱几首林润玉的诗词做曲,都跟不上潮流了。

所以在看到林润玉真人之后,便一见钟情整颗心都遗落在他身上,对于明圣帝的指婚,自然一口应允,喜不自胜。

可是现在,再经过一次死亡之后,她哪里还不懂明圣帝的心思?林王位高权重,功高难免盖主,这赐婚,是赏赐,也是提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嫁给林润玉,是一颗棋子,既是皇上留在林王府的明桩,也是笼络人心的帝王恩,如同一把双刃剑,剑指何处,就全看林王的行动了。

皇家哪有父女情?

这一世,她怎么能让自己再陷入这种险地,再嫁给这个男人?她要反抗!

“父皇!”子衿连忙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明圣帝,说道:“女儿不愿!”

什么?公主抗婚了!

现场一片哗然!明圣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子衿,胡子气的一抖一抖的,从来,没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藐视他的权威!

她,怎么敢?

明圣帝看着子衿,与生俱来的帝王威压洒在她的身上,子衿眨着眼睛不屈的望着明圣帝,有些委屈的说道:“女儿刚刚才和父皇团聚,难道父皇就想把女儿嫁出去吗?”

嘟嘴的子衿,像是寻常人家撒娇的女儿,让明圣帝的皇威一下子便泄了下来,那颗坚硬的心底,浮现一丝柔软,也许,是他太过焦急了吧!

她,终究和其他公主是不同的。

宫内的女儿,谁敢违抗他的命令,敢和他这样撒娇?

“好吧!既然子衿不愿,那就再等二年!父皇也多留你两年!”明圣帝亲自将子衿扶了起来,看向林王三分严肃,七分打趣的说道:“林王,你这个儿子,别忘了朕已经定下来了!”

林润玉目光复杂的望着子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明明是他不想要这个女人,可是为什么她拒婚了,他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呢?难道,是因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女人拒绝他?

林润玉摇摇头,嘴角划过一丝苦笑,罢了,反正他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再等两年……两年之后,谁知道会是怎样啊!他在两年内,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他就不信了,皇上就能棒打鸳鸯!

林润玉心里想着美好,夏子衿却仍然忐忑,再等两年?还不是要进入狼窝,皇上一言九鼎,这话既然说了,别说林润玉敢不敢娶,就是其他人,也不敢将女儿嫁入林家啊!

不行,她今天必须解决这个事情,斩草就得除根!

夏子衿的目光落在明圣帝身后的太监身上,眼睛一亮,她记得他,夏晟卿!原本是明圣帝的侍卫,后来为明圣帝挡刀,被人伤了**,做了明圣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被赐帝姓,名晟卿。

这个人的一生,堪称传奇,历经九王夺嫡,宫闱暴乱,她的那些皇兄们一个个轮流当家坐龙椅,他却屹立不倒,恩宠依旧,在她死之前,他已经获封九千岁!

真正的异姓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更重要的是……在她被林润玉一卷破席,曝尸荒野的时候,是他脱下了衣服,给了她一衣避体,给了她安息之地,免了她死后,尸体还要被野兽啃咬……

也好,反正她也不想要什么情情爱爱,嫁给他刚好,就当还了上辈子,他的一衣之情,埋葬之恩!

“父皇,子衿要嫁,就嫁给他!”

随着娇俏的声音,夏晟卿抬头,便看着如仙般的女子纤细的食指指着他,目光中露出狡黠的光芒,嘴角的梨涡,在脸颊上荡漾,在他的世界,炸开千万朵烟花……


“胡闹!”明圣帝吹胡子瞪眼的望着夏子衿,气的直打哆嗦!刚刚才说不嫁人,现在就要嫁人了?嫁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嫁给一个太监!有这样的理吗?

大明圣国的明珠公主,不嫁世子嫁太监,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了,明圣帝发怒,夏晟卿立刻跪倒在地上,满脸苦涩。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还正好砸在了他头上,可是他不要行吗?在这宫内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就已经够艰难了,他这么没有存在感,怎么也会被盯上?是巧合?还是明圣帝刻意的试探?

夏晟卿如履薄冰,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脸上的表情惶恐的刚刚好,“公主别拿奴才开玩笑了,奴才……奴才可娶不了人!”

众臣低声笑了起来,即使捂住嘴巴,仍然泄露了他们的嘲讽,一个太监娶公主?这不是开玩笑吗?

林润玉坐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因为愤怒,身子如筛子一般颤抖着,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拒婚,却要嫁给太监,这不是说他连太监都不如吗?

是她眼瞎,还是他无能?

他可以肯定,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他的头衔还要加上一个,“京城第一笑柄了!”

“够了,别胡闹!”明圣帝狠狠瞪了一眼夏子衿,阻止她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我没有胡闹!”夏子衿看着明圣帝,说道:“我知道他,他和我母妃一样救过父皇,他是为了父皇才变成这样的,子衿尽孝道嫁给他有什么不对吗?他和我母妃一样是大英雄!”

明圣帝干咳两声,表情有些不自然,夏晟卿是为了救他才变成废人,全宫内都知道,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这些,尽孝道?一个奴才,救主是应该!难道就因为这点理所应当的事情,就要让公主嫁给他吗?哪里有这个理?

在明圣帝心中,奴才就是奴才,赐帝姓,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难道还想挟功要挟不成?

这虽然是他心里的想法,可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的,这样以后还有哪个人,敢为帝王卖命?

“奴才不敢!”夏晟卿额头上冒出冷汗,头如捣蒜般在地上磕着,内心腹谤不已,真是够了,他的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这公主刚来,就要捅破天啊!可是这种“恩宠”,怎么要落在他身上?他不要行不行?

“说得好!”远远的,一个嬷嬷扶着太后缓缓走了进来,身后宫人鱼贯而入。

“参加太后,太后千岁!”众人跪拜,连明圣帝也鞠躬以示尊敬。

“子衿见过太后!”子衿刚刚躬身,手便被太后扶了起来,光滑的右手,被太后握在手里拍着,“真是个好孩子,哀家远远的听着你的话,就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不错,不错……”言语中尽是赞赏,可是那欣赏,却没有到达眼底,显然只是敷衍。

子衿心里露出一丝冷笑,嘴上却甜甜的说道:“都是宫里嬷嬷教导的好!”

前世她和太后的见面可没有现在的一团和气,那时候他答应了明圣帝的指婚,成为林王世子妃,太后可是属意自家侄女嫁给林润玉的,所以对她这个公主毫不客气,从站姿坐姿,到吃喝礼仪,挑了个遍,摆明了就是不认可她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更何况她还是青楼出身,这对于讲究“根正苗红”“身家清白”的太后来说,更是逆鳞,就连母妃柳氏,也是太后眼中的肉中刺,认为她蛊惑了明圣帝贪恋美色,不爱朝政。

所以她早就算好了时机,只要太后来了,明圣帝不同意她嫁给夏晟卿,太后都会一力促成此事的,有什么比一个碍眼的“青楼公主”,嫁给太监更满足她的心意呢?

嫁给朝臣是败坏家风,更会诞下污秽的血脉,嫁给太监,保住清白身,还能为大明圣国贡献最后一点光和热,也不枉明圣帝将她找回来。

太后的算盘,打的响亮!

“皇上,哀家觉得子衿的提议很好,难得这孩子一片孝心,皇上就成全了她吧!这样朝臣们也知道,皇上对于有功的臣子,是绝对不会亏待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有度,江山才稳固……”

最后一句,太后的声音极小,小的只有站在太后身边的明圣帝和子衿听到,果不其然,在听到江山之后,明圣帝的脸色几度变化,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啊!子衿心里默默感慨,太后是捏住了皇帝的命脉,她知道,在明圣帝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江山。

都六十岁的人了,还抓着权势不肯放手,太子已经三十五岁,大皇子已经四十岁了,在邻国,皇子成年即可熟悉政务,二十多岁便会登基,而在大明圣国,因为明圣帝对权利的占有欲,别说是皇子们了,就是孙子辈,都登基无望!

“好,晟卿,朕就将朕的明珠公主,下嫁给你了!”明圣帝一咬牙,终于下达了圣旨,子衿长舒一口气,完全放心下来,改变,就从这儿开始!

她要一步步,改变自己的人生。

似乎是为了弥补他的愧疚,下达圣旨之后,明圣帝又赏赐了一座府邸给子衿,各类商铺,绸缎,银两,更是数不胜数,太后许是解决了“眼中钉”,也出乎意料的没有插话,子衿得到赏赐,又说了很多体己话表忠心,惹得太后和皇上哈哈大笑。

君臣和乐,完全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皇帝身后的小太监,满脸苦涩,欲哭无泪的模样。

“好事成双!”太后望着林润玉,说道:“皇上不是想给林王世子做媒吗?现在子衿嫁了,这在座的大家闺秀中,可有入得皇上法眼的?”

听到太后询问,众小姐立刻含羞的低头,只有少数大胆的偷偷瞄向林润玉,心底小鹿砰砰跳。

林润玉玉树临风,一把展开扇子,骚包的扇着风,更惹的众人羞涩。

这在坐的都是有背景的臣子,和林王世子联姻,那更是权势滔天,他可没有指婚的意思,明圣帝兴致缺缺的看着,沉默不言。

他明白太后的想法,他生母早亡,他虽然跟在太后身边长大,终归隔了一层,太后,还是想自己本家繁荣昌盛的,这宫内,皇贵妃就是白家的人,若是白家的女子再和林王结亲,宫内宫外,双重保险,白家可再保五十年不衰!

见明圣帝不说话,太后也不好逼得太紧,转头看向子衿,说道:“子衿瞧着哪家姑娘好?”

子衿的目光静静的扫过所有的女子,最后定格在白娉婷身上,白娉婷就是太后的侄女,也是她属意嫁到林王世子府的女子,前世因为她嫁林润玉为妃,白娉婷便屈居了侧妃,侧妃,说白了还是妾!

可最后,林润玉还是为了她,宠妾灭妻!

真讽刺,这辈子她还要让悲剧重演吗?

“我瞧着姐姐妹妹都像画中的仙人一样!”子衿嘴甜,逗得一众小姐心里都开心着,只觉得这公主会说话。

“比如那个姐姐!”子衿指了指白娉婷,太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白娉婷身子坐正,腰板直直的,一副等着子衿夸奖的模样。

白娉婷本就生的美,加上坐的位置又好,头上更带着太后赏赐的夜明珠,这黑夜中,就如同明珠一般的存在,正常人一眼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都会是她。

“那个姐姐最漂亮啊!头发也闪,衣服也闪,金光闪闪的真好看啊!”

明圣帝的目光落在白娉婷身上,白娉婷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糟糕……平时她仗着姑妈宠爱,头上的饰物从来不会按照规矩来,今天……是撞在枪杆上了!

“广袖流仙裙,这金丝银线的,还真是好气派……按照宫内品级,你头上的饰品似乎带的有点多啊!”一个无权无势的世家小姐,打扮的居然比公主还气派,明圣帝怎么可能高兴?

江南水灾,年年修堤,白卿家一直向国库哭穷,结果自己家女儿这穿戴,好一个光彩照人!

明圣帝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白娉婷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的握着广袖流仙裙,子衿高坐台上,看着颤抖的白娉婷,心里冷哼一声,太后更是脸色难看,真是不中用的东西,明明都安排好了,她却抓不住机会!

妾终究是妾,上辈子是妾,这辈子,还是继续做妾吧!

“那个姐姐好气派啊!”子衿目光流转,指了指坐在最末尾的女子,不同于别人的长裙襦衫,她一身盔甲,头发仅用一根橡皮扎着,浑身没有任何装饰。

她是精武将军的遗孤,继承了将军的好武功,嫉恶如仇,恩怨分明,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精武将军府也只是个空壳子了,想必,圣明帝是很愿意,把黄尘烟指给林润玉吧!

前世黄尘烟一直没有结婚,直到后来,碍于世俗眼光,找了个世家公子结婚,却因为丈夫吃喝嫖赌,找女人被她当场捉住,一怒下杀了他,杀人偿命,更何况是在这个男权社会,后来黄尘烟也没有好下场。


嫁给林润玉,再惨也不会比前世惨吧!更何况,她知道在黄尘烟死了之后不久,已经“死”了的精武将军居然回来了,得知女儿惨死,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嫁到林王府,黄尘烟应该能等到将军回来,平心而论,她是很欣赏这样的女子的。希望她能有好结果!

“精武家的女儿……”明圣帝沉着嗓子,暗暗思虑起来,一个空有其名的将军小姐,怎么样也是掀不起风浪来,给林王世子配这样一门光鲜又无助力的亲事,岂不是妙哉。

“也罢,今日朕便再赐这第二门婚事!”明圣帝威严地扶着膝盖,锐利的眼神在林润玉和黄尘烟面上一扫而过,“林王世子倜傥儿郎,精武家的女儿也是英姿飒爽,你二人堪是良配!”

明圣帝话音刚落,白娉婷立马变了脸色,她慌张地看着太后,用嘴型无声地喊了一声姑妈。

太后眼皮一敛,虽说她心里十分不满白娉婷今日在帝前的表现,但是为了白家,为了她太后的位置做得更稳,她都要助力于白娉婷。

“皇上说得甚是,这黄丫头自然是个好的,但哀家瞧着,娉婷这孩子也是个妙人儿,不如哀家做主,把她也许给林王世子吧。”

太后给白娉婷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地作羞怯状,低头看起了自己鞋尖上的花样。

“这古有娥皇女英,今有娉婷尘烟,你二人一同嫁入林王府,也算是承了一回古了。”

明圣帝略略皱眉,对于太后的赐婚显然是有些不喜。

“依哀家看,也无须分正侧妃,既然都是赐婚,也没得偏颇了谁,你二人年纪相左,便做平妻罢。”

太后微微眯着凤眼,精细的目光在二人面前扫过,说是恩典,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黄尘烟咬着唇瓣,提起裙摆便上前跪了下来,她神色坚毅,即便是在御前也丝毫不生胆怯,颇有其父之威。

“皇上太后厚恩,尘烟本当千恩万谢,但请皇上太后恕臣女难已从命。”她朝着高台之上深深一拜,声音却无比坚定。

“家父是精忠报国之人,尘烟既承其血脉,自然也是随父路行父事,儿女情长已然不是此生所求。臣女虽名为尘烟,眼里容却不得沙子,更不愿做人平妻。尘烟愿长驻沙场,为皇上保卫这一方疆土!”

黄尘烟的宣誓响彻大殿,明圣帝眼皮一动,心中已是悱恻起来,那个当年忠勇刚毅在自己面前抱拳说为他守江山的面容在眼前闪现,终是惋惜的。

“好好好,小小女儿家能有此决心,不愧是精武家的女儿!”明圣帝大掌一挥,示意黄尘烟起身,“既你不愿,朕也不当这恶人,平妻之事不提也罢。”

太后被这一呛,顿时觉得挂不住面子,冷着脸色默不出声,扶着宫人的手却气得微颤。

林王从头到尾只有陪笑的份,圣明帝本就忌惮着他,若是他出言反驳,定要让多疑的明圣帝猜忌。

而林润玉则没有林王的忍功,他在听到黄尘烟言辞凿凿说不为平妻的时候已经脸色难看。他堂堂一个世子,生的也是潘安之貌,今日竟然在金殿之上连被女子拒婚两次!

他捏着拳头,仿佛已经听见了周遭隐隐约约的嘲笑声,一个男人的颜面扫地也不过如此!

“皇上,容臣复议!黄小姐不愿为平妻,臣也不愿娶平妻,臣愚见,这短短红尘,臣娶妻只愿娶一人,与她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林润玉一声银袍,立于大殿之上抱拳,难得的说出了这样情深似海的誓言,夏子衿竟有些看的恍惚了,随后便觉讽刺至极,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林润玉了,这样假言假意的姿态,他从前就做得很好。

可黄尘烟却没有夏子衿洞悉他心的本事,她甚至有些惊讶,抬头细细地看着林润玉那深情不寿的模样,不禁有些动容起来,世家公子之中,竟也有如此专情之人。

明圣帝哈哈大笑,被林润玉的言语逗乐了,到底还是年轻,男儿志在宏图,这情爱之事,又何来钟其一生?

“既然林王世子也如此说,那朕自当成全!”明圣帝挥开明黄龙纹的衣袖,那象征权利顶峰的五爪龙用孔雀线绣成,栩栩如生,让多少人付诸血肉。

“黄尘烟嫁与林王世子为正妃嫡妻,白娉婷为侧妃,择日成婚!朕如此安排,可好?”

明圣帝虽用询问的话语,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声线浑厚,不怒而威,扫视着众人。

“臣女旦凭皇上做主。”黄尘烟颔首行礼,林润玉那坚定许诺的模样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孤独许久的心有些撼动起来。

“臣谢主隆恩。”

一切已成定局,即使太后再面如土色,也已是不能挽回,这江山,这朝堂,做主的终究是那个穿龙袍的人。

寿康宫正殿,太后倚着簇锦团花的软垫,阖着眼睛,手上尖利的护甲像那匕首的刀刃,在檀木扶手上滑动,发出刺啦刺啦令人竖起毛孔的声音。

身旁的白嬷嬷跟了她几十年,何尝不知道太后这是气得不轻,她用羽鹤织金扇给太后缓缓地扇着风,有些不怠道:“太后娘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皇上那头想必也是敬重着您的,要怪只怪娉婷小姐不争气,没能把握住太后娘娘给她的机会……”

太后冷哼一声,睁开布满皱纹的双眼,她年岁已大,情绪更是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反复无常,常常让贴身的下人战战兢兢,就连白嬷嬷这样陪嫁起就伺候着的老人,也不得不每天打着十二分精神。

“那个不中用的丫头,真是白费哀家的一番筹谋!我白家出色的女儿也不稀缺,她这头灭下去,自然有新的长起来!”

白嬷嬷点头称是,附耳低声道:“娉婷小姐这会子还在殿外跪着呢,说要见太后娘娘您……”

“见什么见,宫外养的到底比不上宫里的懂事,没规没矩地尽给白家丢颜面,她既属意林王世子,那就跟着去做妾吧!”

太后的音量不小,白娉婷隔着殿门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她苍白着脸,跪坐的身体也打颤起来,太后不插手,她便注定了是做妾的命运,她向来心高气傲,在皇权面前,却也不得不低头而已。

漆黑的暗房里,四面无窗,只一盏昏暗的油灯放在桌角,散着微弱的黄光。

夏晟卿跪在冰凉的漆石地板上,他上身**着,后背前胸都爬着一道道蜈蚣一样的疤痕,触目惊心。

啪地一声,三指粗细的皮鞭重重落在他挺立的背脊上,顿时渗出一道血痕,空气里滑动着阵阵鞭声,不断抽打着夏晟卿的身躯。

“还记得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记不记得!”

那个拿着鞭子抽打的人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清冷得刺骨。

夏晟卿闷哼一声,背脊上的疼痛并不陌生,他吃痛地握紧拳头,跪着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是明圣帝。”

那人满意地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任旧鞭笞着夏晟卿,划破空气的鞭声直到第十八下才停止。

另一边,宴会结束之后,夏子衿便往南殿去了。皇宫之中,东殿为尊,是皇帝妃嫔起居住所;西殿为次,为未封王的皇子和未出嫁的公主所住;北殿上朝参政,只有这南殿最为末流,乃是太监宫女等下人的居所。

夏子衿一路迈着步子,细细打量着周围的布景陈设,前世她从未踏进南殿的范围,不知这金碧辉煌的宫中,竟也有这样陈朴无光的地方。

南殿住的多是下人,自然也简朴,鲜少有像夏子衿这样袅袅罗裙的贵人到访。一路走来,不禁人人侧目,有知情人便与旁人耳语,只道这就是那宫宴上和太监定亲的公主。

公主何其尊贵,嫁给王孙贵族才是常理,平常子弟都难以高攀,更何况是一个身下无一物的太监!

夏子衿丝毫不在乎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莲步轻移,只往着夏晟卿的住所而去。

夏晟卿住在南殿的中心处,周围难得的种有许多阔叶树,特别是屋前那片绿色勃然的荷田,更是增添了几许生机。

“有趣。”夏子衿牵动唇角,一个太监竟也喜弄花草?

她站在房门前,食指扣动着黄梨木门,发出三声清脆的响声。

屋子里并没有传出动静来,夏子衿再伸手一推,那木门吱吱呀呀地就敞了开来。

没人?夏子衿微微疑惑,宴会刚结束,难道他还在皇帝身边侍奉吗?

正在夏子衿悱恻之时,身后却远远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侧目,只见夏晟卿正朝着这边走开。

夏晟卿看见她也是一愣,他不着痕迹地把领口往上拉了拉,遮盖住满身的鞭痕。

“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夏子衿听他闻到,鼻尖却在他走进之时嗅得几分血腥味儿,令她柳眉轻蹙。

“皇宫这么大,怎的就许你住不许我来?”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身体往前倾去,实则是更加靠近夏晟卿闻清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明艳的面容恍若那荷田里开得最灿的红莲,让夏晟卿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咳咳,公主说笑了,外头风大,您有何嘱咐,还是屋子里说罢。”夏晟卿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冲着房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二人这会儿便进了屋,夏晟卿的住处竟难得的雅致,窗沿下摆着好些吐露的蝶兰,除却这清幽的兰香,屋子里还散着阵阵檀木香味儿,桌岸几上一本金刚经和香樟木手串格外显眼。

下人的吃住都要按照宫规用度来操办,分配到的屋子也都不大,夏晟卿虽说是个总管,到底还是下人,地盘自然比不了旁的贵人,但只这窄窄四方天地,却被他布置得井井有条。

“想不到夏总管也喜读佛经?”夏子衿捋顺宫裙坐下,随手就抄起那本金刚经翻看,泛黄的宣纸上描的是簪花小楷,看起来该是女子的字样……

夏晟卿神色自然,双手并在广袖里道:“闲来无事,读来清净清净罢了。”

他虽然是太监,嗓音却不似旁的净身过的公公那般尖细拔高,竟难得的有些温润好听,加上夏晟卿面如冠玉,一双眼眸如子夜寒星,肌肤竟比女子还要细腻上几分。

夏子衿这样凑近了看,只觉得他长得真是好看,平白做了太监倒是可惜了,若是当年没有那意外,恐怕今日也是个令女子趋之若鹜的俏郎君。

“公主为何这样看着奴才?”夏晟卿不明所以,这个宫外回来的公主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呢,皇帝女儿众多,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特别。

“无事……方才走神了。”夏子衿微微咳嗽了一声,眼睛瞥向别处。

夏子衿这一瞥,却被那软塌上随意摆放的青黑色方鼎药瓶给吸引住了,她眉头一动,心中已然腹疑起来。

那种方鼎药瓶她前世在林润玉那儿见过,虽然装药的盒子看起来不太起眼,却是个稀罕玩意儿,据说取材珍贵,价值万金,只要一丁点儿就能让伤疤复原得完好如初。

夏晟卿再怎么在圣前得脸,也不过是个下人,怎会有如此珍贵的药物?她细细地看了两眼那药瓶,发现瓶口磨损得厉害,想来是日日用着的。

夏子衿悱恻莫晦,名贵药材,加上他身上的血腥气,看来这个夏晟卿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她心道,上一世栽在林润玉那禽兽手上,这一世以为嫁个太监安稳便罢,但倘若她这步棋是错的,那么又是否能安稳如初?

“公主,你今日那番……意欲何为?奴才愚笨,不知公主用意,您是金枝玉叶,配公子王孙方好,奴才残躯,只怕是委屈了公主。”

夏子衿暗自思量之时,却听见夏晟卿开口,他拘着身子,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那脊背却挺得笔直,不似寻常太监佝偻谄媚的样子。

“夏总管何需妄自菲薄,你救了父皇,也就是救了这江山,本公主嫁你有何不可?”夏子衿一边滴水不漏地说道,一边缓缓起身,迈步走进他。

她一步一步靠近夏晟卿,他身上的血腥气息越发浓郁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夏子衿眼珠一转,手悄悄把手肘上挂着的披帛往地上拽了拽,往前一踏,便实实地踩住了那披帛,整个人往前扑过去。

“啊!”夏子衿装作惊讶,小声呼喊了一声,直直就往夏晟卿身上扑了上去。

夏晟卿站得近,在夏子衿的身体落过来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玩味,却是稍纵即逝,任由着她把自己扑倒在地上。

夏子衿在扑下去的时候,膝盖装作不经意地往他身下一顶,整个人双手撑地,两张脸只有薄薄一张纸的距离。

“公主……”

夏晟卿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吐气时的热意喷薄在她小巧如玉的耳垂上,有些痒痒的。

她感受着膝盖上的触感,那想象中的物体并不存在,夏晟卿的是身下的确是空无一物。

夏子衿心里呼了一口气,看来是她重生一回太过敏感,想多了呢。皇宫里这么多双眼睛,如果这个夏晟卿真的是假太监,那么早就会被发现了吧!

“夏总管,真是抱歉!”夏子衿露出一丝窘迫的笑容,却忘了两个人现在贴的近,这一转头,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夏子衿星芒一样的双眸近在咫尺,仿佛一个深邃的漩涡,能把人吸入其中。

“公主……”夏晟卿出声,身上的女子幽香清冽,一丝一缕地在他的鼻尖萦绕,他眼神波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子衿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智,这才发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

她蹭地从夏晟卿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摆,脸上爬上了一丝尴尬的红晕。

“本公主晨起吃得少,这会儿子没什么力气,脚步不大稳,夏总管不要见怪才好。”夏子衿咳嗽两声,恢复了镇定。

“公主严重了,您万金之躯,奴才这皮糙肉厚的,摔一摔不妨事。”夏晟卿抿着嘴摇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依旧是双手垂在袖子里,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夏总管,父皇既已经赐婚你我二人,那我与夏总管便已是半落夫妻,这成亲之事,诸多细枝末节,还需夏总管多多留心。”她对夏晟卿微微颔首,行言处皆是落落大方。

“这是自然。”夏晟卿点头回力礼道,“公主有什么吩咐派人知会我一身便是,南殿到底是咱们这些下人待的地界,您是金枝玉叶,不该……倘若让皇上知道,怕是要苛责一番了。”

夏子衿挑眉,金枝玉叶又如何,这高墙碧瓦之中,恐怕是越高处越藏污纳垢,权势是一把藏毒的蜜糖,既能让人沉迷在这泼天富贵,也能让人死无全尸。

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现在还得看着圣明帝的手在这吃人的宫墙里存活,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多谢夏总管,那本公主便告辞了。”

她提起素色绣花的裙摆,往门外而去,纤纤玉指推开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的声响。

“公主慢走。”

夏子衿回头看了看恭身而立的夏晟卿,莫名地勾起了嘴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罢,夏晟卿也罢,全都是这皇宫里一尾挣扎上游的鱼罢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墨生园,已是戌时过半,夏子衿坐在黄梨雕花的木床上,头顶软纱幔帐挂在白玉打磨的钩子上,这种纱帐名唤月挽纱,用极品蚕丝捻线而成,轻轻拨动便如月色粼粼,十分好看。

“小葵,给我撤妆吧。”夏子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疲惫地说道。

“公主,您一声不响地便溜开了,可让小葵好找!”名唤小葵的侍女一边抽下夏子衿头上的金簪子,替她梳着舒适的辫,一边嘟囔道。

她看起来约莫也只有十四五岁,巴掌大的脸孔还未长开便已颇有姿色,虽不能和夏子衿相比,也算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了。

“你这丫头倒是管起本公主来了。”夏子衿假装板着脸,透过镜子严肃地看着小葵,想逗一逗她。小葵前世就对自己忠心耿耿,在林王世子府里处处维护着自己,即便是后来她失宠失爱,她也毫无怨言守在自己身边。

可恨林润玉和白娉婷那对狗男女!竟让下人当着自己的面把小葵活活打死,她至今都忘不了小葵死前要她保重的凄楚笑容,更忘不了林润玉任自己苦苦哀求也不为所动的凉薄。

这一世,她会好好保护小葵,绝不让人再伤害她!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小葵一听夏子衿严肃了语气,立马就腿软地跪在了地上,眼眶里也开始泪汪汪起来。

她原本是的瑞婕妤宫里的丫头,被内务府调配过后才来的墨生园,从前瑞婕妤是个难伺候的主,伺候不好便动则打骂,好不容易调配到明珠公主这样好相与的主子,她生怕明珠公主一个不满将自己给打发了回去。

夏子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只道这个丫头还真不经逗。

“好了好了,起来吧,你这是做什么,本公主说笑的,看你这张小嘴罗里吧嗦,吓唬吓唬你。”

“公主净拿奴婢寻开心!”小葵破涕为笑,咧着嘴一副娇憨的样子。

夏子衿心中感叹着年轻真好,她虽是十五岁的身子,却恐怕已经有几十岁的心了,镜子里的女子雪肤黛眉,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流转成光,她用素巾擦去樱唇上的口脂,那娇俏的美人面便带上了几分病色,这副身子在青楼里呆了好些年,营养也跟不上,看来还得好好调理。

“公主,可要沐浴?”

夏子衿点头,挥手示意小葵去准备。

她揉了揉眉心,脑海中的思绪千丝万缕,前世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而眼前鲜活的人和景却提醒着她重生一世并不是梦。这一年她十五岁,一切都还为时未晚,从指婚夏晟卿开始,她要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夏子衿唇角轻扬,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盘算,她是一棵无依无靠的无根树,要改变自己的弱势,就必须先靠上一棵大树,皇帝那边是指望不上的,圣心难测,她目前唯一能迈出的一个大步,只有……

柳家,她母妃的家族。


第二日一早,夏子衿便喊了小葵给自己梳妆。她扶了扶睡得松散的发辫,对黄铜金漆的镜子里绽开一个笑容,一夜酣眠无梦,这对于前世日日都睡得提心吊胆的她来说是无比的奢侈。

“公主怎的不多睡一会儿,这会儿子才卯时,你瞧外头还灰蒙蒙的呢。”小葵生的水灵,一双手也是巧,这么三两下一挽,夏子衿瀑黑的长发就梳成了双尾垂后的百合髻。

“本公主自然是有打算的。”夏子衿拉开梳妆匣子,红漆印木的匣盒里整齐地摆着珠光翠翠的步摇和单簪,她素手轻拂着匣木,青葱一样的食指在妆匣里随手点了一直青玉含翠的和田玉锻金步摇,下垂十六颗小巧圆润南海珍珠,轻轻一拨就叮咚摇曳,似步步生花。

“公主,你生得可真美,小葵瞧着比那九天的仙子还要带几分仙气呢!”小葵接过步摇,缓缓**了夏子矜的发间,那细碎的垂珠在耳旁发出清脆的摆动声,甚是好看。

“你这丫头越发没正经了!”夏子衿抿嘴轻笑,食指点了点小葵的眉心,打趣地啐了她一口。

她起身立在两人高的衣柜前,挑了一件水烟蓝的拢纱裙,配上绣织锦的真丝抹胸,外罩一件浅白烫花大袖衫,腰间系着玔银的穗子,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小葵,备上库房那尊父皇上回赐的白玉观音,咱们出宫一趟。”

上京的沁如街是整座城最热闹的地儿,这里商铺众多,每天经过采买的人以万计数,上至王孙贵族,下至普通百姓,没有不知道的。

夏子衿端坐在马车上,本来她是公主之躯,出行时应配有八护卫四内侍两宫女,但夏子衿不愿惹人眼球,这回出宫之带了两个侍卫和墨生园的总管小桓子,加上她和小葵两人,统统也就五人排面,在这不乏显贵的沁如街上,也算不得惹眼。

“公主,咱们这是去哪儿?”小葵趴在车窗沿撩起帘子瞧着外头的热闹光景,看看这个也新鲜,看看那个也新鲜,她八岁起就当了宫女,这么些年也没出来过,早就忘了宫外头长的什么样。

“柳家的小公子前几日殿试得了探花,本公主虽是皇族的身份,到底母家姓柳,去道贺一二也是应该的。”说罢,夏子衿捋了捋臂上的披帛,淡然道,“前头楠石斋停下罢。”

小葵替她起了帘子,夏子矜扶着小桓子的手便缓缓下了马车。

要说这楠石斋,也是上京城里顶好的玉器店,这里只做显贵人家的生意,价格也自然不菲,店铺气派华贵,上下共有三层之多。这越往上,摆卖的物件越是奇货可居,夏子衿前世常替林润玉操办家用,对楠石斋这样的地方也是熟门熟路了。

“这位贵人,不知到小店买些什么?”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瘦青年,他看出了夏子衿的气质不凡,上前作揖道,这里常常有达官贵人到访,但是眼前这副面孔倒是第一次见着。

“掌柜的,咱们公主可不是什么普通贵人,乃是当今圣上御口亲封的明珠公主!”小葵立在夏子衿身后,出声提醒着。

掌柜的一听是皇家的,连忙跪地行礼,规规矩矩地拜了一拜:“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公主大架,还望公主宽恕则个!”

“起身吧。”夏子衿淡淡地笑着,眼神环顾了一圈楠石斋与前世并没有什么两样的一楼正厅,竟生出些怀念之感来。

“本公主今日想着要给柳家的表弟买些称心的物件,恭贺他喜得探花,不知掌柜的可否推荐一二?”

掌柜的稍加思索,便已经心里有数,他恭恭敬敬地朝着楼梯比了一个请的动作。

“公主楼上请。”

夏子衿点头,吩咐侍卫和小桓子在楼下候着,和小葵两个人便随掌柜上了二楼。

掌柜的带着二人走到展厅的一角,她们抬眼看去,只见有棕红镂空的木架子,上头挂着一只毛笔。这支毛笔做工极其精细,笔杆用淡色的玉石打磨而成,尾部镶嵌着红松石,而笔毛则是上等的狼毫,根根是从西北雪狼的腹部毛取材。

“公主请看,这只是日前新做成的极品玉制毛笔,送给柳府公子最合适不过。”

掌柜的把那毛笔从架子上取下来交给小葵,再由小葵呈给夏子衿。

她把毛笔握在手里,笔杆触感温润,用笔尖在掌心轻扫,十分细腻柔软,是实打实的上品。

“不错,那便劳烦掌柜的替本公主包起来吧。”夏子衿点点头,把毛笔拿给小葵去付账。

小葵跟着掌柜的先下了楼,夏子衿便自己在这二楼逛看了起来。

楠石斋的装潢十分雅致,据说是请了颇有名气的闲居大师设计的装潢,上下三层都设好了最佳的风水格局。

夏子衿在二层随意地看着,忽地,一只摆在匣子里碧蓝镶石通透的发簪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眉头一动,走到那匣子前,神色有些悲伤了起来。

她拿起那只发簪放在手上抚摸,熟悉的触感不禁令她有些颤抖的感觉,这只发簪是前世林润玉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大婚的时候,林润玉亲手插在她的发间,许她一生一诺。

如今向来也是讽刺,她日日带着那发簪,就连死前的时候也没摘下,这世却不知为何在楠石斋见到。

“明珠公主?”

正在夏子衿一头扎在回忆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心中一顿,想道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才刚想着自己上辈子瞎了眼才会被林润玉害得这么惨,这会儿他就自己撞上来了。

“真巧呢,林王世子。”夏子衿疏离地回应道,她贵为公主,是不用向他行礼的。

夏子衿的疏离让林润玉有些尴尬起来,这整个上京,有多少闺阁少女为他痴心,有哪一个见着他不是双眼含春,面带桃花。偏偏这个明珠公主,一副不为他动的模样。

“我见公主盯着那发簪看了许久,可是喜欢?”林润玉微微咳嗽一声道。

喜欢吗?以前的她的确是喜欢的,可是这喜欢却要了她的命!

“随意看看罢了。”夏子衿淡淡道。

林润玉只觉得这个公主好像对他有什么天大的成见似的,对着的态度他十分冷淡,这让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难道是欲擒故纵?他如是想,也对,一个青楼里回来的公主,这么些年浸渍在那种烟花之地,怕是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本事吧!

“公主,东西都已经包好了。”

小葵这时迈着步子和掌柜的走了上来,看到林润玉也是微微惊讶,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见过世子殿下。”

林润玉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从夏子衿身上移开,她生的是美,尤其是那对眼睛,似汪洋的深邃,仿佛让人看不透心去。

“既然与公主巧遇,亦是缘分,在下若有什么地方让公主恼了,便用此簪赔罪罢!”他让身后的随从给掌柜的付了银子,嘴角含着笑意,堂堂林王世子可是鲜少对女人这样殷勤的,他今天就不信这个邪,这个明珠公主这会子怕是心里高兴坏了吧?

夏子衿心中冷笑,重生一次,林润玉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狂妄自大,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对他钟情似的。

“那便谢过世子的好意了。”

夏子衿勾起嘴角,伸手要去接林润玉递过来的发簪,眼角却闪过一丝狡黠,在接手的时候不漏痕迹地往边上一偏,那发簪就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呀,碎了呢。”

夏子衿装模作样地惋惜道,那翠蓝的镶石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她心里却有一丝快感,是报复,更是和前世的诀别。

“真是抱歉呢世子,这手一滑,就容易拿不住东西,你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

“公主你……”

林润玉脸色一沉,虽然夏子衿如是说,但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是故意而为之,他好心好意地送她礼物,却糟蹋了一地,这让他世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夏子衿抿着嘴唇浅浅一笑,眉头轻挑,极是喜欢看林润玉吃瘪的样子。

“世子莫恼,既是本公主不小心摔了你一番心意,赔给你便是。”夏子衿抬眸看了小葵一眼,缓缓道,“小葵,给世子爷拿银子。”

小葵曲膝领命,捧着装了银票的荷包恭恭敬敬地递在头顶。

林润玉脸色更是黑得难看,尊贵如他,岂会在乎这么点银子,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在楠石斋采买的多是显贵,只一眼便认出了他二人的身份。

“世子爷不肯收下本公主的银子,莫不是嫌少?小葵,便把另一袋银子也加上。”夏子衿自然注意到了周遭看热闹的眼光,她故意提高音量,脆生生的音色让场上的人都能听得个一清二楚。

林润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子衿,后者只是坦然地站着,小葵的手还捧着银子递过来,他觉得十分丢面子,甩了甩衣袖脸上青一阵黑一阵地转身离去。

“本世子还有事,告辞。”

夏子衿玩味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才刚刚开始呢。


在楠石斋耽搁了好一会儿,夏子衿一行人到达柳府门前之时,已是巳时初始,她搀着小桓子的手下了马车,小葵等人紧随其后。

柳府门前的家丁瞧着有人来了,恭敬地上前作揖道:“敢问贵人是哪家府上,小的也好代为通报!”

“劳烦小哥,这位是我家明珠公主,今日上府拜访。”小桓子回礼道。

大户人家的家丁早就练得沉稳周到,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便起身一路小跑进去通报。

不过半刻,柳府里就泱泱地传出来动静,柳家当家柳相钦为首,身后跟着一干柳府的人,全都端步前来,架势颇为壮大。

“臣柳相钦,携柳府众人,拜见明珠公主!”浑厚的身影响起,身后便附响一片,众人皆跪地参拜,对皇家礼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各位长辈快请起吧,真是折煞子衿了。”夏子衿亲自上前,微微弯下身子,把柳相钦扶起。她的分寸把握得刚刚好,既不桀骜让人觉得摆架子,也不恭维让人觉得巴结。

“多谢公主!”

众人纷纷起身,或好奇或打量地看着这个新封的公主,只见她身如柳面如桃,一身水烟兰的绞丝纱裙着遮住修长的身段,头上只带一只和田玉垂珠步摇,却也款款大方,好一个气质出众的公主。

“舅舅便还是唤我子衿吧,虽然子衿身份不同,却和柳家一脉根生,不愿生分了去。”夏子衿浅笑道,一双杏仁眼弯起小小的弧度,十分平易近人,全然不似旁的公主那般娇奢。

柳相钦点点头,眼中也有些热意,他一早便听说皇上寻回了小妹的女儿,那日宫宴上他也瞧得真切,子衿这孩子模样生得和小妹很相像,让他不禁感慨起来。

“子衿有心了,母亲听家丁说你来了,也是欢喜,这会子正在正厅里头。”

“那便请舅舅带路,别让外祖母她老人家久等了。”夏子衿点头,走在就相钦后头,一步稳一步移,小葵扶着她的臂下,众人紧随其后。

柳府的主宅正厅中,柳老夫人坐在上首,她虽已经六十有余,却也精神气焕发,一双浸淫宅院数十载的眼睛眯起,让人看不起喜怒。

“子衿拜见外祖母,外祖母安。”

夏子衿曲膝行了一个半礼,她贵为公主,本是不用对柳老夫人行礼的,这一礼却显得她十分敬重长辈,是个知礼数的。

“这就是子衿吗,果然是个出色的孩子。”柳老夫人点点头,对于夏子衿的知礼还是满意的。

“子衿听得柳家表弟殿试得了个探花,特来道贺。表弟小小年纪便已如此文采翩然,假以时日定为国之栋梁。”她示目小桓子,后者会意,与小葵一人捧着一个墨色赤金印花的礼盒,恭恭敬敬地捧在头顶。

“这是子衿的一点小心心意,还望外祖母与舅舅莫要嫌弃子衿礼薄。”

下人接了礼物呈来,左手案是通体莹白的玉佛像,精雕细琢的观音捧着净瓶踏祥云而立,那玉质十分细腻,恍若浑然天成,而右手边则是方才在楠石斋入的极品毛笔。

柳老夫人神色微动,喜色却未及眼底,柳家大户,这样地礼的确算不得厚,却也合乎规矩,她拍着夏子衿的手背道:“子衿有心了。”

玉观音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这尊乃圣上亲赐,包裹着佛像用的也是明黄的锦缎,明眼人一看便之是御赐之物,心道这明珠公主深受圣恩的传闻果然不虚,连给母家送礼物都能用上御赐的东西。

“祖母,父亲!”

这时,院子里进了两人,一人黑衣劲装,一人白衣翩然,快步走进了正厅之中,对着上首的柳老夫人和柳相钦拱手一拜。

“赶巧了,安祁和安栎,快来见过公主!”

柳相钦身旁的秦氏出声道,这位秦氏秦柳相钦的正妻,而眼前的安祁安栎皆为她所出,母凭子贵,地位自然是不同而语的。

“这位妹妹生得真好看!”柳安祁便是那黑衣金装的男子,他星眉剑目,小麦色的肌肤光泽而润弹,看模样约莫十八九的年纪,看向夏子衿时弯起薄唇,眼窝深邃而明亮。

“早就听闻柳家两位公子一文一武,皆是气度不凡,安祁表哥年仅十七时便已是骠骑军中尉,而安栎表哥日前又得了探花,舅舅有子如此,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呢!”

夏子衿抿嘴轻笑道,前世她拘谨小心,来柳家已是成为世子妃后,言行举止也是步步当心,事事留意,平白显得自己上不了台面,哪里来得今日这样落落大方。

“瞧瞧,子衿这张小嘴怪是甜的。”柳老夫人笑呵呵地把夏子衿搂在怀里,打趣道,瞧着她和柳妃颇为相似的眉目,也不紧有些亲热了起来。

夏子衿与柳老夫人这厢祖孙合乐,看在有的人眼里确是红眼,柳纤纤站在下首之位,眼里一片嫉妒之色,同为柳家的外戚,她从小便寄养在柳府,对柳老夫人也是毕恭毕敬,却从未有过她这等亲热待遇,这个刚回来的青楼的公主却能得柳老夫人亲近,实是不公!

“公主姐姐,听闻倚情楼中日日是莺歌燕舞,想来公主姐姐堪住许久,必定也是舞琴弄调的行家,纤纤不才,学琴许久也不能窥得其中真意,不知公主姐姐可否给纤纤指点一二?”

柳纤纤站出人群,袅袅而立,身段也是婀娜有至,对着夏子衿微福身子行礼,神色却带着几分挑衅。

柳纤纤话中带刺,暗地讥讽着夏子衿出身青楼,定然是学尽了青楼里的腌渍事儿,明是讨教琴艺,暗则指夏子衿伺候人的本事学得精意,平白没了身份,即便抬为公主,也是个低价货色。

柳老夫人眼神一顿,本欲出声呵斥柳纤纤不明规矩,出言不逊,细细一想却又忍住,也想探探夏子衿的反应,这青楼的出身,到底是横在她心底的一根刺。

夏子衿心中了然,这个柳纤纤她并不是没有印象,彼时前世她是世子正妃,与白娉婷针锋相对之时,正是这个表妹在背后给自己捅了一刀,她对于柳家人向来不设防,竟也不知会栽在柳纤纤手里一回。

前世她没有一丝心机,对于柳纤纤带刺的言语也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更是热情地与她切磋琴技,惹得柳老夫人不悦也浑然不知,平白落了个烟花气质难改的名声。

“这位是柳家表妹吧?”夏子衿缓缓道,从柳老夫人怀里抬起眸子,淡淡地看着柳纤纤,她神色自若,眉目间带着不容亵渎的贵气。

“纤纤表妹盛情相邀,本公主本不应拒绝,只是本公主乃皇上亲封的明珠公主,做这等教琴之事实在难成体统。这抚琴弄调是女儿家的行趣,却不该太过深纠,女训女则才是闺阁小姐须细细研读,表妹可不要分不清主次了。”

夏子衿的声音铿锵有力,却十分震慑人心,她到底是公主的身份,威严尽显皇家之气,比起自小待在宫里的女子,也不输分毫。

柳老夫人满意地点头,看着夏子衿的越发柔和起来,到底是亲外孙女,即便隔着十几年的光景不曾相见,骨血亲情也是抹散不去的,想起自己的女儿,柳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柳纤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来想着能摆夏子衿一道,却被她反将一军,惹得一身骚!

“糊涂东西,还不退下!”

柳老夫人呵斥道,锐利的眼神扫过柳纤纤,惹得她身躯一震,不甘不愿地隐退进人群里,暗暗气恼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子衿,纤纤她不懂事,年纪也小,多半是无心的,你切莫放在心上。”柳老夫人宽慰着她,褶皱而苍老的手轻轻拍着夏子衿的手背。

“外祖母严重了,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子衿又怎会较真呢?只不过这会儿子时辰也不早了,子衿也该动身回宫去,下回再来探望您老人家和舅舅舅妈。”

夏子衿退开身子,朝着众人颔首,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怎的来了一会儿子便要走了?”柳相钦关切道。

“父皇留了子衿用膳,虽与各位亲人十分投切,却也不得不回宫,还望谅解。”

她起身正欲往前,却瞧见正厅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兰亭集序的拓书,笔锋苍劲有力,乃是上作。

“不知这幅书是出自谁手?”她道,“本公主记得父皇极爱王羲之的字,前两日礼部尚书的次子临摹一幅,还得了父皇夸奖,本公主看来这一幅远远胜他一筹。”

“这是我闲来无事而作,算不得好的,公主表姐太过奖了!”柳安栎出声道,他本就得了探花之位,听得夏子衿夸他比得了状元的礼部尚书书得还要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安栎表弟过谦了,本公主从不说假话。不知这幅书画可否让我带回宫?父皇爱才,定然会喜欢的。”

她款款道,瞧见柳老夫人和柳相钦的眼神皆是一热,前世她孤苦无依,这一世,她定要让柳家成为她的助力!


“安栎多谢公主表姐!”柳安栎眉梢带着喜色,对夏子衿并手一拜,心底已然暗暗感激。

而柳家人自然也明白了这位公主是向着自家的,欣慰之余更添暖意。

“自家人又何需多礼呢?”夏子衿微微一笑,看着柳老夫人和柳相钦的眼神也十分亲近,“如此子衿便告辞了,日后得空定会多多来探望各位长辈。”

柳家众人相协着给夏子衿送行,待得她上了马车,又是恭恭敬敬地一拜。

“恭送明珠公主!”

这一拜,却比来时多了几分真情意。

夏子衿与小葵上了马车,小桓子仍旧是在外头和赶车的侍卫同坐。

小葵替夏子衿揉着腿,隔着纱裙力度正好地敲打在穴位上,她一边捶着,一边疑惑道:“公主为何与柳大人说皇上留了您用午膳?小葵记得今日是初十五,皇上要去寿康宫陪伴太后……”

夏子衿薄唇勾起,右手在发饰上整理一番,牵动叮咚的脆响。

“本公主到底是刚入主宫中,这皑皑宫墙里藏了多少双眼睛?若是本公主第一回去柳家便逗留至用膳时分,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定要编排我有是意笼络柳府,勾结外戚。”

她望着马车窗外从眼前擦过的街景,心中不免惆茫起来。这一世她虽是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却也不可完全依着上一世留下的记忆去投机取巧,重生一世,其中变数实是难以预测。

“公主……”小葵捶腿的手顿了顿,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想又作罢,公主是主子,却也要过得步步小心,都道天家富贵好,可这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局内人自己尝尽罢了。

夏子衿看得出小葵的心思,心中微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小葵都是真心陪伴她,任时光荏苒,她也定不让小葵再那样凄楚地离开她。

“小葵,你莫怕。”夏子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噙着一丝令人安心的笑意,“有本公主一日,就有小葵一日,你且安心便是,我定护你周全。”

小葵愣了愣,眼角竟有些湿润了起来,她一介奴婢,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垂爱?即便是她亲生的父母,也为了区区五两银子将她卖给了牙婆。

“怎么这样看着本公主?”夏子衿嗔怪道。

小葵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提起罗裙跪在夏子衿面前,虔诚而坚定地磕了一个头。

“小葵卑贱,承蒙公主大恩,此生必当忠心不二,为公主臂膀!”

“起吧。”夏子衿牵起小葵的手,心中欣慰,前世她二人虽名为主仆,可那寂寂王府,多少个冷得冻人的月夜,只有小葵陪伴着她,她早就把小葵当做了亲生的妹妹一般看待。

此时,载着她二人的马车已经行驶至北宫门,小桓子跳下马车,撩了腰上的牌子,递给守门的守卫,守卫点头放行,一行人便过了朱石拱门,一路往墨生园去。

小桓子与驾车的侍卫正驶着马车,远远却听得有嘈杂的谩骂声,车轱辘转悠着靠近,才看的真切一些。

只见一个头戴钗环衣着华贵的女子,正趾高气扬地用涂着朱红蔻丹的指尖指着跪坐在石板路上低头不语的夏晟卿,言语辱骂。

“你一个太监,也配和本公主争高低?本公主便是拿了她的份例又如何,长幼有序,还是她们该让着本公主!”

夏晟卿虽跪着,却不俯首求饶,脊背虽弯,却不显卑微,一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平淡如水,仿佛这样的刁难对他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了。

“四公主,奴才只是按照宫规做事,皇上赏赐各位公主每人五套头面、六匹蜀锦、十封金、二十封银,您非要拿九公主和十公主的份例,是逾越了本分,恕奴才斗胆,这事儿即便是闹到皇上跟前,没脸的也不是奴才。”

四公主夏子琦冷笑一声,娇美的面目也有些狰狞了起来。她是越贵妃所出,越贵妃如今是这宫里的第一得意人,她自然也自视地位超然,比旁的公主高出一个头去。九公主与十公主介是宫女所生,在皇帝面前也不大受宠,夏子琦常借着各种由头扣下皇帝分给她们姐妹的赏赐,一个人独吞了去。

“狗奴才,你也配教训本公主?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夏子琦咬牙切齿地挥扬起巴掌,掌风凌厉地往夏晟卿脸上扇下去。

夏晟卿只是闭上眼睛,心头已然麻木,从做了太监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明白了这宫里的游戏规则,位高者为刀俎,位低者为鱼肉,生在之中,不得不屈服罢了。

然而,等了许久,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夏晟卿缓缓睁开了眼睛,却瞧见一只素白的手抓住了夏子琦的腕部,令她竟动弹不得。

“四姐,你这是做什么呢,白日青天的,在这儿动这么大气,平白惹人笑话不是?”夏子衿出声道,她紧紧扣住了夏子琦的手腕,面上却带着温和的假面。

夏子琦看清了来人之后,气焰更是嚣张起来,她啪地甩开了夏子衿的手,吊着一双眼睛轻蔑地瞧着夏子衿。

“哟,本公主当是谁,原来是子衿妹妹,怎么,这才刚指婚几日,就把自己当做宦妻了不成?本公主教训教训阉人,也值得妹妹插手?”

夏子衿淡淡一笑,她比夏子琦高出了半个头,挺立着背脊,款款而立,面不露一丝喜怒。

“四姐言重,子衿不过是好言相劝一番,这里地势通着各宫,四姐在这里耍尽脾性,怕是不出半个时辰,便可以传遍宫中,到时父皇责怪起来,子衿只好如实相告,将四姐凌虐宫人,克扣九姐十姐份例之事一应禀告给父皇。”

“你!”夏子琦结舌,她虽是公主,却也为臣,所是让父皇知道她恃强凌弱,不但她宠爱不保,就连越贵妃也会跟着受冷落。

夏子琦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个从青楼里回来的夏子衿,只觉她生了一副狐媚相,怎么瞧怎么惹人讨厌。偏的父皇又格外宠爱她,竟破格给了她封号,连着赏赐都是独有一份,让自己怎能心顺?

“呵,我说子衿妹妹,你回宫得晚,大概也不是个懂规矩的,你们青楼里该是不教宫规的吧?才将养得你这样,女儿家最重要是清清白白,你既已身入烟花,就好生做个烟花女便是,又回宫做什么呢?你我终归是云泥之别,与你同称公主之名,实是令我蒙羞!”

夏子琦生得也娇俏,此刻张扬跋扈的模样却令人怎么也欣赏不起来。她掏出帕子装模作样地擦着被夏子衿握过的手腕,仿佛上边沾染了什么污秽一般。

“四姐,子衿不论之前身处何地,始终谨记自己皇家女儿的本分,既是父皇的女儿,便该时时刻刻谨言慎行,若是众姐妹都如四姐这般专横,朝臣百姓做何非议?”夏子衿不卑不亢道,一字一句都带着力度,她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高贵与尊容,让夏子琦竟有些深深地嫉妒起来。

夏子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将手上的帕子撒气一般掷在地上,穿着紫云锦刺绣绞丝绣鞋往那帕子上狠狠一踩,故做姿态地磋碾了几下。

“得意什么?一个青楼戏子,竟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摆谱,夏子衿,你再自恃清高,也不过是个不干不净的下流东西,配这个不干不净的阉狗,真是正正好!”她哈哈大笑几声,自觉得戳中了夏子衿的痛处,便更是得意。

夏晟卿低着头,眼底早已经没有了波澜,这样的侮辱和践踏,他听得太多,也受得太多。他目光从夏子衿身上扫过,和这样的自己扯上干系,她该是憎恶的吧?那日的金銮殿,她言笑晏晏地说要嫁就嫁给他,兴许只是一时玩乐罢了。

“晟卿,你起来。”

夏晟卿错愕,只见夏子衿那纤细白嫩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她不曾露出他想象中的憎恶与嫌弃,她对着自己浅笑安慰,甚至,叫了他卑贱的名字。

“奴才……奴才身份低位,万万不敢让公主亲自扶奴才!”

夏子衿也不听他那些诚惶诚恐的话,径直上前牵住他,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不是奴才,你是本公主的驸马,记住了晟卿,莫要妄自菲薄。”

夏晟卿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包裹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夏子衿,竟移不开眼去,他从来不知道,这宫中还有人会让他不要妄自菲薄,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手竟这样软,握上他粗糙生茧的手心,意外地温暖。

“阉人也能叫驸马?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夏子琦觉得她一定是疯了,生出这样的公主,难道不是皇家的笑柄吗?

“晟卿为救父皇而身残,是有功之人,四姐如此欺辱有功之人,岂不是告诉天下,不要为父皇卖命不成?”

夏子衿握着夏晟卿的手,掌心微微用力,她柔美精致的侧颜,在这一刻仿佛有着万种魔力,让夏晟卿看得有些痴了。


“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夏子琦结舌,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自认也是伶牙俐齿,可在这个低贱丫头面前竟然被压了一头,真是奇耻大辱!

“四姐过奖了,比起子衿,四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夏子衿牵着夏晟卿轻声道:“晟卿,咱们走罢,墨生园的秋棠开了,回去一同看看。”

夏晟卿恍惚地还没有回过神,只听她道要一同赏花,竟有些拘促起来。

“奴才……”

他还为说完,却瞧见夏子衿定定看他,风将她的钗环吹得叮咚作响,那似五月牡丹般绮丽的面庞,在他心头小小地绽开了花骨朵。

“好。”

他如是说,竟也莫名笑了起来。

夏子衿与夏晟卿相携着远去,留下夏子琦站在原地和一干宫女干瞪眼。

她气急败坏地砸了旁边宫女捧着份例锦缎的托盘,盯着夏子衿的背影快要喷溅出火花来。

“真是气死本公主了!”夏子琦人等回了居住的绮罗园,她坐在楠木靠椅上,地下已经碎了三两盏茶杯瓷碗。

嘭的一声,她抬手一砸,桌上的青花瓷琉璃盏瞬间就落在地上分崩离析。宫女们三三两两地跪了一地,皆是俯首低头着大气也不敢出。

“夏子衿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公主面前逞口舌,瞧着她那张妖里妖气的脸蛋本公主就来气!”夏子琦抚着胸口,上下起伏着,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绞得皱巴巴。

“公主……您消消气,平白气坏了身子不是让旁人乐吗……”

夏子琦的贴身一等宫女斐儿怯怯说道,她低垂着眸子,立在夏子琦身旁,生怕这位兜不住脾气的主子闹掀了屋顶去。

“消消气?你让本公主怎么消气,宫中上下攘攘千万人,谁人胆敢这样与我作对?”夏子琦咬牙道,一双美目染得通红。

“可……可明珠公主颇受皇上宠爱,即便……即便是她冲撞了公主您,咱们也没法子不是?”斐儿说到后头,偷偷地瞟着夏子琦,声音越来越小。

夏子琦怒瞪了一眼斐儿,抄起手边的青瓷杯便砸了过去,擦过斐儿的右脸,嘭地一声在梁柱上碎开。

“谁说本公主没法子?不中用的东西,尽给本公主说丧气话!”

斐儿惶恐地跪在地上磕头,右脸被瓷杯擦过的皮肤蹭破了表皮,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珠。

夏子琦冷哼一声,心底却筹谋了起来,她在这众公主中从来都是独树一帜的地位,今日之事若是传开,那她日后还如何在众公主中立威?

“她既仰仗着父皇的宠爱张扬,本公主便断了她张扬的资本!”夏子琦忽的想到了什么妙处,勾唇一笑,冲着斐儿招手,示意她贴耳过来。

“你这样,寻个可靠的宫人,到墨生园去,就说是皇后召见夏子衿前去有要事嘱咐,那个小蹄子初入宫中,定然还不知晓西莞院那档子事儿,你让那宫人将她引入西莞院去……”

斐儿听完她耳语大惊失色,她本就胆小,竟哆嗦起来跪了下去。

“公主!万万使不得啊!那西莞院可去不得!皇上若怪罪下来,咱们吃罪不起的!”

夏子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指尖狠狠推耸了一下斐儿的脑袋,骂咧道:“你慌什么?咱们只说是皇后让她去的,就算父皇查起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皇后那老妇妒忌母妃得宠,平日里没少给母妃下脸子,这回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斐儿还欲说劝说,夏子琦却抬起绣鞋一脚踹在她的膝上,呵斥道滚下去办,她只得仓促地一个磕头,提起罗裙匆匆退下。

墨生园中,夏子衿与夏晟卿并肩而立,二人面前的秋棠开得正烈,一簇一簇绽在墨绿小齿的叶间,粉白的花片尖染着浅紫的边廓,风舞动一番便似群蝶翩翩摇曳,煞是好看。

“以后她若再欺负你,便告诉本公主,好歹也是个总管,怎得这般软乎?”夏子衿择了一朵吐艳的秋棠,放于掌心拨弄,指尖的嫣红比那花色还要娇艳几分。

夏晟卿眼中流动,神色有些深了起来。他在这宫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既不娇奢,亦不自矜。她便恍若眼前的秋棠,让人舒心动意,也让人捉摸不透。

“奴才……我明白。”

夏晟卿的改口让夏子衿颇为满意,她忽的把手上的秋棠抬手别在夏晟卿发上去,退开两步,左看右看,逐笑颜开起来。

“真俊,本公主竟不知你戴花也这样好看,瞧,连小葵也比不上你。”夏子衿弯弯月牙般的眼睛里仿佛有光一样,闪闪亮亮。

小葵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连连称是,主仆二人打趣着夏晟卿,他也不恼,陪着她们笑到一块儿。

此时,石子路上远远踏叠着传来脚步声,只见一身量纤小的宫女端着礼碎步而来,她走近几人面前,缓缓跪下行了礼。

“见过明珠公主,奴婢传皇后娘娘口喻,召公主前去一叙,还请公主随奴婢前去。”

夏子衿心中悱恻,她与皇后并不相熟,又怎来一叙之说?

“皇后娘娘召本公主所为何事?”

那宫女一顿,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屈膝道去了便知。

夏晟卿在那宫女脸上扫视一番,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想了一会儿,出声道:“公主,我陪你去吧。”

“夏总管不可,皇后娘娘交代了,只许公主一人去,违背了娘娘懿旨,你我怎吃罪得起?”宫女慌忙打岔,她怎敢让夏总管跟着去?西莞院的事儿宫中老人没有不知晓的,若是她领着明珠公主往那方去,定是要被拆穿。

“也罢,那本公主便与你去吧。”

夏子衿没有遗漏掉宫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她心中已有半数,皇后娘娘召见是假,怕是有人借着皇后的手要戕害她是真,凭那人是谁,她也不惧,她倒是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主请。”

夏子衿随那宫女前去,夏晟卿心中担忧,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前行路上,宫女在前头领路,夏子衿在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她一路上观察着宫女,只见她脚步浮躁,气息也不大平稳,显然是出于神经紧绷的状态,眼神飘忽,心里也虚得紧。

“皇后娘娘的乾清宫仿佛不往这儿去,你可是领岔了?”夏子衿装作不经意道。

“没……没错,奴婢方才来的时候瞧见那条正路上树倒了,正派人挪着,才领公主往这边去……”

夏子衿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撇见那宫女松了一口气似地,只觉好笑。她二人走得越远了去,宫女带着夏子衿一路往西莞院方向,她便是再迟钝,也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说起这西莞院,也是一桩皇家秘闻。十年前,明圣帝身旁的第一宠妃董氏便住在这西莞院,说起来这位董妃比之今日的越贵妃而言甚至更为得宠,只是红颜薄命,年芳不过十八的董妃在那年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好端端的一个美人竟一夜之间成了浑身长满鱼鳞的怪物,且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人浑然也跟着一起染病。

明圣帝迫于无奈,只好命禁卫军锁死了西莞院,怕恶病传开,也不敢让外边的人进去,只让院中人活活饿死在里头,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明圣帝怕人非议他残忍杀伐,严禁宫人非议此事,那西莞院更是成了宫中禁地,不许人踏足一步,若是有人明知故犯,便是死罪一条。

十年过去,这桩秘事也就沉淀了下来,夏子衿进宫得晚,自然是不知的,若不是前世她偶然间听林润玉提起过此事,如今怕也是浑然不知地跟着宫女去了。

夏子衿心中已然明了,既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她自是不愿蹚这趟浑水的,西莞院禁地她若大喇喇地闯了进去,再被幕后之人检举一番,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公主快些走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宫女见她脚步有些放慢,不由得催促了起来,眼见着还有百米便到了,她更是急迫。

夏子衿也不戳破她,噙起一抹笑意,身体一扭开,歪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快来扶着本公主,本公主脚脖子折了!”

宫女听得她叫唤,回头一看,夏子衿跌坐在地上,脸上表情也有些痛苦起来,她慌张地蹲下身子查看夏子衿的脚踝,却没有看见夏子衿勾起的笑意。

另一边,明圣帝正与越贵妃在御花园中品茶,宫人沏着月前地方新进宫的雪顶含翠,浓郁的汤色倾倒在琉璃小碗之中,澈澈灵动,芳香四溢。

“父皇!父皇!”

夏子琦一路碎步着小跑进了御花园,微微地喘气。

亭子里明圣帝品着茶汤,眉头皱了皱,出口道:“没规矩的,何事这样浮躁,你是公主,该要端庄秀丽。”

夏子琦也顾不得明圣帝话中的意思,她往地上一跪,便惊慌禀报道。

“父皇,不是儿臣不懂规矩,实在是事出突然!宫人告诉儿臣,瞧见子衿妹妹往西莞院那头去了,怎么劝也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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