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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我客

一眼看尽长安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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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赵九韶,陈北淮   更新: 2022-05-29 12: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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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赵九韶,陈北淮《江山为我客》讲的是这是一个互相成就,互相成长的故事,如果说赵九韶是浸淫在权力场中的尊贵王爷,那么陈北淮就是被放逐的落魄太子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相互碰撞,互相招惹,互相试探"江山与我皆风流,一眼人间皆过客"

第1章

精彩节选


风从远处吹过来,拂过高高低低的草。在夜里看的不是那么清楚,说不上天是墨色还是蓝色,缀着星子。马拴在石桩上,左右甩着尾巴。

夜是静的。陈北淮在马车里睡着。

陶五一躺在草地里,双手垫着头舒展开来身子,刀横放在心口。

适逢月圆时,清冷的,透着凉意的光洒在草原上。

草原的月亮是不是比北昭的圆?是不是也比南晋的圆?是谁问他的?

当年那个歪头看月亮的姑娘。

她问:“看没看过额尔顿的月亮?”

他其实没看过。

“看过。”他说。

“那是不是比这里的圆?”

“是。”他又说。

姑娘不说话了,又去看月亮。

月亮就是那个月亮,怎么会不一样呢?

他觉得乏困了,眼睛是酸涩的。

日间里赶路,得顾着陈北淮的身子,马车不敢疾驰,悠悠晃着,他们把这满目的绿色看倦了。

回到马车边上,陶五一未敢一跃而上,轻轻坐下。

帘子里透出几声轻咳,压抑着。

“吵醒你了?”陶五一刀鞘挑开帘子,往里头看去。

陈北淮缩在锦被里,重重喘了一口气,想把咳意压下去。

“没。”

“明日能到吗?”陈北淮扯了扯身后的枕头,倚在车壁上。

“不睡了吗?”

又是两声压抑的咳嗽。“坐一会儿吧。”

方入秋,陈北淮的咳嗽便厉害起来了,连带着畏寒,手脚都是冷的。

畏寒,却不发热,只是咳着,夜里咳得更厉害。

“等到了额尔顿人的帐篷,你就能踏踏实实睡一觉了。”怕陈北淮见风,陶五一隔着帘子对他说。

陈北淮打不起答话的精神来,安静地听着。

“这人啊,病去如抽丝。你这从去岁冬日里一直咳,春夏过了些好受的日子。这才入秋,又咳起来了。”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呢,我给你挂上安神的荷包,你再睡会儿,睡着了咳得就少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陈北淮话少得很,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索性就不说。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临京城里那些烂事。他精神很不好,很乏力,却睡不深,总能因为梦到一些事情醒过来。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声音,“我这身子,本不该强撑着来额尔顿。”陈北淮自嘲般笑了笑。

“本该是我和老黄的儿子同你一起来,可那小子在南晋抽不开身。你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好好养,去了根儿就好了。年纪轻轻说什么这身子那身子?”陶五一话说得很快,语气轻松。

“快睡吧,明日就能到了,安顿两天正好赶上大礼。”

陈北淮裹紧被子,让他这一说,身上那些阴霾劲儿去了大半,昏昏沉沉地,去梦周公了

听着车里的呼吸声渐渐匀了,陶五一抱紧刀,合上了眼睛。

和人说说话,心里就能好受些,不会总去想到一些糟心事,这一觉,陈北淮一直睡到了天明。

陶五一听见马车里的动静,解了拴马的绳子,驾着车,踏着草,向远处有人烟的地方驶去。

“你想吃点东西吗?”陶五一掀了帘子去看他。

陈北淮比昨日精神不少,感觉头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昏沉。就着茶汤,吃了陶五一给的几块糕饼。过了会儿,又喝了今早上陶五一煎的药。

“胃口比前两日好了不少!按我说,老黄那些药能不喝就不喝,我问了,那都是给你调身子的,是药三分毒,喝那些药还不如多吃几顿饭。”

陈北淮吃饱了有些迷迷糊糊,还是不搭他的话。

陶五一倒也习惯了自说自话,不住地说着。

空旷的草原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不只一个人。

“嘿!六子!”草原上的男人嗓门大,隔着老远就听见了,那人边喊着边扬起鞭子在空中甩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北淮掀起帘子张望,打头的是一个续着长胡须的男子,半长的胡须编成草原上独有的花样,系上了彩绳,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他的脸上黝黑,却不显得枯干,身着额尔顿人的衣裳,策马而来。

陶五一同样用鞭子在空中挽了个花。

五个额尔顿的男子骑着马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不停地绕着圈,还不住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陈北淮坐在马车里,倚着车壁,有些心慌。

“那日松!”陶五一一声高呼,那些兴奋不已的男子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个下了马,剩下的也纷纷下了马。

陈北淮觉得马车一颤,是陶五一跃下了马车,去和那人打招呼。

“驾马车哪有骑马来得爽快?啊?六子!你不行啊!”那个叫那日松的男子不住调侃着陶五一。一会儿拍拍他的肩,一会儿顺顺他的背。

陶五一也笑开了怀,引得额前乱糟糟的碎发一阵乱颤。

“让我看看你这是藏了怎样一个美人?竟为了她舍了在额尔顿策马的乐子!”那日松说着便要上来揭帘子!

帘子却先从里头撩开了,陈北淮偏着头望他,帏裳遮了大部分光,五官看不真切,那日松只看到一双带着光的眸子,带着好奇,带着些许……些许笑意,与他直直对视。那日松愣了神,还是陶五一把他揪到了一旁。

草原上的男儿虽爽朗开怀,但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个男子出神,放谁身上都有点不好意思,那日松一个劲地笑,朗声大笑,想翻过这一篇。

或许自己也觉得越笑越难为情了,那日松搭了陶五一的肩,低声问:“你断袖了?”

“去你的!”陶五一狠狠拍了他一巴掌。

“我儿子!”陶五一摩挲了下胡茬,眼底藏不住的得意。

那日松盘算着陶五一的年岁,看了看“可能是替人家养儿子”的好友,也勉强笑了笑,脑子里又浮出了刚刚看到的那双眸子。

侧边的帘子掀起来了,早间的光打到陈北淮的脸上,他微微阖眼,那日松将那带着光的眸子和他的脸狠狠看了看。又觉得,有这么个人,什么替不替别人养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见过世伯。”陈北淮轻声道。

“有礼有礼啊!”那日松仰天一笑,又抽了几下马鞭。

陶五一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过身去驾车。那日松作势拦他,想让他去一起策马,让跟着他的儿郎驾车。陶五一连忙回绝了他,声称不要委屈了那些策马疾驰的男儿们。那日松也不催他,与陶五一并行,其他人则紧跟其后,少了些方才来时的张扬劲头。

“你此次前来,不只是为了观礼吧。”那日松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

“没见过草原上的大婚,来见见世面。”陶五一也不看他,用慵懒的声音回答道。

“我如今竟也看不清了,你这些年究竟在为谁奔走。”那日松压低声音。

陶五一不说话,回手按了一下身后的刀,轻轻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

“六子!我拿你当朋友,你若是为了那南晋的公主而来,我尚可接受,如今已成定局,你若为了那公主做出一些事来,我不好做。”那日松声音又低了些,但是陈北淮离得近,又一直留心去听他们讲话,闻言皱了皱眉。

“放心。”陶五一不多说什么了,那日松有些摸不清头脑。

终于能看到帐篷了,一簇簇的,坐落在广袤无垠的草原。

陶五一把陈北淮扶下来,那日松领着他们往远处的帐篷走去。

从未见识过这般景象,陈北淮跟在陶五一身后,打量着那些白色的帐子。额尔顿人居无定所,跟着草场流浪,……陈北淮想得出神了,撞上了停在前头的陶五一的后背。

“嘶。”撞到要紧地方的人没出声,被撞到皮糙肉厚的地方的人先出声了。

“寻思什么呢?”陶五一回头看他。

陈北淮摇摇头,跟着走进了一个帐篷。

遥遥看过去,一个跟那日松长得极像的男人坐在上首,怀中揽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看模样不像是额尔顿人。帐篷里还有几个年轻男子,陈北淮草草看了几眼,一个穿着汉人衣裳的男子便夺去了他的目光。

“见过可汗。”陶五一带着他去见礼。他隐在陶五一半边身子后,看不见高座上的人们。

“好久不见,一切安好?”首座上的人饮着美人喂的酒,问陶五一。

“都好。”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现在没有劲头像十几年前一样用弯刀跟你比试了,听那日松说你在中原仍是无人可敌?我真是羡慕啊!”那人也笑,陈北淮看他,跟那日松笑起来一模一样。

王座旁有人将视线投在了他们身上,几道灼灼地,盯得陈北淮要发烫。

“原来是快刀定乾坤,失敬失敬。”那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开了口。

“阁下是?”陶五一也觉得这些额尔顿人中这个穿着与众不同的人在这里奇怪。

“这个是本汉胞妹的儿子,和你一样,也是来观礼的。”额尔顿可汗开了口。

陈北淮垂下眸子,思索着关于那人的传闻。

那日松要领着他们去住处了,陈北淮照常跟在陶五一身后,去帐篷出处的路很短,陈北淮却走得难受,走到门口,回首看去,空气中两道目光相对,陈北淮快速移开了眼睛,匆匆出去,是那个人。


“我总归不用点枯草煎药了。”陶五一收拾好那些行李,坐在榻上冲着喝茶的陈北淮说话。

“我从未来过额尔顿,竟不知这草原上的人也和咱喝一样的茶,虽说这茶叶不怎么样,但是这些器皿却也不输南晋。”陈北淮小口抿茶,无视陶五一端起茶杯直接灌入嘴中的行为。

“草原上哪有这些?这是那金尊玉贵的人特意给我们送来的。”陶五一擦拭着刀柄,漫不经心地说。

陈北淮挑眉,未饮尽,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下了。

“喝着不好?”

“我觉得还成啊!”陶五一自说自话。

“你跟那皇城里的人也能扯到一起去?”陈北淮脸上带着笑,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擦刀的人。

陶五一本想搪塞搪塞,但一抬眼看到陈北淮看着他笑,恍然愣住了——像,太像了,那汪着水的眸子,那笑起来的神态,像极了她。

“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陈北淮不免觉得奇怪,出声问询。

“你不想见见朝阳公主?”陶五一压低声音,答非所问。

“该相见的时候自会相见。”陈北淮笑意浅了一些。

“草原上虽不如南晋规矩多,但你们在大礼上也是见不了面的,朝阳公主几日前就到了。后日大婚,今晚或明晚,你还能偷着和她见一面,往后礼成了,可就真没机会了。”陶五一口气认真,声音又低了些。

“早晚都会见一面的。”陈北淮又这样说。

“我总觉得你此番前来意图非凡,但你不说,你或许也不屑于告知我一届草莽……”

“我未曾轻看你什么。”陈北淮又笑了,眼睛湿湿亮亮的,伸手够到陶五一的刀鞘,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上头的花纹。

“咳咳……”

陶五一给他续了茶,等着他把咳意压下去。

外头有侍女来通传,有人来了。

陶五一去迎,一身墨色的男子掀了帘子进来了,带进一阵外头的风。

“贵客前来,不曾远迎。”陈北淮先开口了,话说得体面,身子却坐在那里不动弹,看不出来一点有礼的样子。

“江湖中人,不识礼数,还望王爷见谅。”陈北淮又说话了。

那人也不搭话,只朝着陶五一微微点头。眼神就又放到那一身月白色衣衫的人身上去了。

“多年未见?陶叔别来无恙?”赵九韶客套地问陶五一。

“都好。”

“这是?”话又转到了陈北淮身上。

“道上捡的儿子,江湖粗鄙之人,见笑了。”陶五一给赵九韶倒了茶,坐到了陈北淮旁边。

两人相对坐着,陈北淮瞧着赵九韶,赵九韶又盯着陈北淮,一个眼里带着水,一个眸中好似藏着一团黑火焰。陈北淮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让他盯得脸颊发热。

“你这般瞧着我,我脸上可有花?”陈北淮笑着问他。陶五一在有旁人的时候话极少,陈北淮盼着他能拿出往日里对着他说话的劲头来,尽早把那人打发了,陶五一却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人面比花娇。”赵九韶拿出上京城里烟花之地浪荡的派头,冲着陈北淮耍起纨绔的样子来。

“噗嗤”一声,陶五一笑出声来,引得陈北淮侧目。

“你们上京城里的权贵都这样戏弄人吗?”陈北淮也不恼,顺着话往下说。

“上京城中未见过你这样的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赵九韶引出了话头。

“苏禾尽。”陈北淮拿假名唬他。“我随我娘姓。”末了又补了一句。

赵九韶托辞要走,闹得陈北淮和陶五一都摸不清。送了人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来就是为了问个名字。

“怪。”陈北淮又端起茶杯要喝,入了人口才发现已经凉掉了,陈北淮含在口里,待温热之后才咽下。

“长得不错吧。”陶五一问。

“你盯着人家的皮囊做什么?你真的断了袖了?”陈北淮嘴上不饶人。

“我可没有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眸子。”陶五一很喜欢现在陈北淮和他搭话的感觉,比来时的一路多了一点活力和生机。

陈北淮又不说话了,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却没想到该怎么说嘴让自己占上风。

长得是不错,陈北淮回味着那双灼灼的眸子,瞳色比常人要淡些,阖眼的时候睫毛在眼下遮住一片阴影,鼻峰也比寻常人高耸一些,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人都好看些,也不是五官面容的精致,仅仅是那意气而又潇洒的气概,就是他之前在临京见过的男儿不能比的。

“你们北昭的儿郎,都这样吗?”回过神来的陈北淮问陶五一。

“都这样轻薄无礼?”陶五一反问。

陈北淮不说什么了,他不想把心里对赵九韶的看法讲出来,含混着糊弄过去。

“额尔顿的炙烤牛羊肉你指定是吃不惯,我也没这方面的手艺。”陶五一把刀收好,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那贵人没带个厨子?”陈北淮拍了拍袖子,抬腿便出门去。

“干嘛去?”陶五一作势要跟着一起去。

“找厨子。”陈北淮回眸一笑,摆了摆手,掀起帘子快步出了帐篷。

正值晌午,外边日头正好,秋日里,天高得很,仅仅飘了几片云,草还是绿的多,比来时的路上多了许多烟火气。陈北淮仰头看去,竟看见几只雁争着往南飞去。

陈北淮仰头累了,张望着门口有着中原衣物的人的帐篷,朝着那边走去。

两个高大的人将刀横在陈北淮眼前。

“那帐子里的汉王来这里,你们也做出这般势态吗?”陈北淮低着头捏着右手食指上的细银环,用稍高些的声音说道。

“让他进来。”里头的人开口了。

陈北淮扬起下巴,瞥了身前两人,轻飘飘地迈了进去。

坐于上位的人正捏着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羊肉,没抬眼看陈北淮,陈北淮倒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坐下,抬眼去看摆在赵九韶面前的碗碟。

“添双筷子?”赵九韶好笑地看着他。

“不劳烦了。”陈北淮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哎?”赵九韶忙过来拦他,练武之人身手敏捷,抓住了陈北淮的衣袖。

“做什么?”陈北淮甩开了他的手,将手负于身后。

“才看了我一眼就要走?”

“要不要脸?”

赵九韶笑了,眸子弯起来,带了些草原上人的深邃。

“我安排府上带来的给你另做?”他转身回到桌前,不再去拦陈北淮。

陈北淮勾唇一笑,回到座位上坐下。赵九韶也不动筷子了,招呼侍女来上茶。

“从上京城来额尔顿,舟车劳顿,又得带厨子,又得带侍女,王爷真是娇气。”陈北淮想起不久之前赵九韶的话,反过来拿这话呛他。

“不娇气你能正经喝上茶?不娇气你能吃上饭?”赵九韶轻哼一声。

吃人家嘴软,陈北淮不说话了,端起茶杯来安静饮茶。

“这茶要比我们帐篷里的香。”陈北淮将茶杯放在鼻下嗅,享受地闭上双眼,感受飘渺的茶气。

赵九韶装没听见。

“血雨腥风的江湖之中,竟能出你一个剔透的人。”

“过誉过誉。”

“话说得谦逊,倒也没见你有谦逊的样子。”赵九韶看着陈北淮一盏接一盏地饮茶,让侍女去催。

“不急。”

“你喝茶就喝饱了,何必再让我那厨子辛苦一顿?”赵九韶不让侍女给陈北淮添新茶了。

“笑话。”

“你若在上京城里说出这样的话,舌头早不知喂了街上的哪条狗。”赵九韶单手支着下巴发了狠劲说。

侍女一道道菜端上来了,陈北淮捏起筷子去尝。

赵九韶走了下来,坐在了陈北淮身旁。

“方才没吃好?”陈北淮认真尝菜,随口一问。

“做得怎么样?”赵九韶也拿起一双筷子。

“我口淡,这倒也将就。”陈北淮认真应他。

南晋和北昭虽都地处中原,但两国口味终究是不同的,北昭人好咸香,南晋人好清淡,嗜甜和辣。陈北淮不好跟赵九韶讲甜口和辣口,只说自己口味清淡。

“我吃好了,多谢款待。”待撤了席,陈北淮接过侍女端来的漱口的茶,又在浸了温水的帕子上抹了手,起身准备离开。

赵九韶摆摆手招呼人下去,自己一把拉住了陈北淮,靠前逼近,把人困在了自己的身体和桌子之间。陈北淮难受地挣扎,想要脱开身。赵九韶却越困越紧,到最后两个人身子都靠到一起去了。

“做什么?”陈北淮气急败坏,带的整个桌子都动起来。

“我说江湖中养不出你这样的人。”赵九韶被扑腾到也不恼,一心问着自己的话。

“咳咳……”陈北淮一着急,又咳了起来,一颤一颤的,动静隔着赵九韶的锦衣,传到了皮肉,又传到了皮肉下面,更深的地方。

“唔……”陈北淮嘴被赵九韶捂住了,脸都憋红了,他还是大口喘着,眼中蒙了一层雾,不消片刻便停住了。赵九韶松开了手,去给陈北淮拿茶盏。端给他之后,赵九韶离开了陈北淮身侧,转身回到上头坐着,面上露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陈北淮舒坦下来后,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却又回过身来,对着赵九韶轻轻一笑。

“王爷挺精神的。”


陈北淮回来的时候,陶五一刚用膳,旁边还摆了一副筷子。

“等我呢?”陈北淮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一旁。

“我用好膳了,估摸着你馋这额尔顿的饭食。”陈北淮喝了点茶之后,对着用膳的陶五一说。

陶五一开了坛子那日松差人送过来的酒,直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你这样拿酒当水一样喝,不糟践了人家的美意吗?”茶足饭饱的陈北淮想找点事。

“你懂个锤子!这额尔顿的酒,就得论坛子喝。”陶五一照样仰起头,伸长脖子灌。

“我劝你啊!别动招惹那赵九韶的念头。”

“何以见得?”陈北淮又去转手上的银环,支楞起耳朵。

陶五一不说了,喝尽了最后一口酒,抹干嘴巴招呼人进来收拾。

“说话说一半,当心你的舌头。”陈北淮被勾起了心思。

待人都走干净之后,陶五一眯起眼睛打量陈北淮。

“不是你在路上怨声连天的?如今刚下了地,碰到个活人没多久,就不说你那身子了。”

“落了脚,自然是舒服多了,何况你也说了,年纪轻轻不要跟个垂老之人一样,哀叹自己的身体。”陈北淮捏了块牛乳做成的糕饼,又拍拍手将渣子甩掉。何况自己在路上做出那般样子,一是车马劳顿,自己真的没有陶五一那般精力;二则自己想从他嘴里套点东西,却不好直问,哄着他让他多说点话,本想着言多必失,但那人只说哄着自己的废话,自己在他心里还成了一个弱不禁风的人……

“你方才说不让我招惹他,为何?我倒是觉得那人挺有意思的。”陈北淮面露好奇,等着陶五一细细说来。

陶五一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实话不跟他说两句,还老想着问他东问他西。“说了你就听着,别问些有的没的。”

“你身为江湖中人,倒对人家皇亲贵胄,深宫大院里的金贵人物了如指掌。”

“不会跟你说的,别白费力气了。”陶五一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陈北淮也不急,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几案,一声一声地叹着气。

“嘶……”陶五一听见那叹气声就头疼,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陈北淮抬眼看他。

“他那七王兄,三十余岁,和我相当,府里头还空着呢!”陶五一凑近了他说。

“这有什么?你不也空着吗?”陈北淮给他递了一块糕饼。

“你还能不能说话?”陶五一不接那块糕饼,让陈北淮自己塞嘴里。

陈北淮乖乖让那糕饼堵住了嘴,认真听完了赵九韶之七王兄如何如何风流,如何如何离经叛道,如何如何在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

“那也不至于三十余岁还未议亲吧,是……”

“是什么?”

陈北淮凑近了他,低声说道:“不能人道?”

陶五一撇了撇嘴,不愿再跟他讲。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老说一半啊!”

“他断袖,断袖!断袖行了吧!”

“他断袖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他断袖你也断袖?”

“还是……他断袖断你身上了?”陈北淮憋笑。

“我来时的路上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牙尖嘴利?”陶五一两眼望天。

“我来时不愿同你讲一些废话,现下这不是要紧的消息吗?”陈北淮讨好地给他倒满茶,又恭维地给他端过去。

“在风起跟前,你怎么那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到我这了,我说一句你呛我十句?”陶五一冷哼一声,接过了那盏茶。

“小的时候,我能将和我年纪相仿的几个兄弟生生说哭。”

“风起小的时候也被你说哭过?”陶五一一口茶险些没有咽下去。

“没当着我的面哭过,不过私底下谁知道呢?谁知道他会不会偷偷哭?”陈北淮眼神迷离了,思绪飘到很远的从前。那意气风发,怒马鲜衣的日子里,总有些人看他日子太好过忙着过来给他添堵,他也照单全收,一个不落地全给撅回去。不担忧性命,不计较得失。他那个表哥嘛,总爱拿君子之礼,仁孝之道压他,他在这头说不过,便耍无赖逞口舌之快。

“想什么?”陶五一看着他眉头一会儿蹙起,一会儿舒展。

“想表哥哭没哭。”陈北淮又捏了块糕饼。

“你在南晋没吃过?”

“草原上的东西,南晋怎么吃的到?你在北昭吃到过?”陈北淮反问他。

“先帝的舒贵妃是额尔顿的人,好多糕饼都在上京时兴了一段时间。”

“赵九韶的母亲?”

陶五一点点头,把那盛糕点的碟子端远了。

“哎?”

“这东西不能多吃。”

“嘶……咱们刚刚说的不是不能招惹赵九韶吗?”

“他王兄那样,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莫不是……他也断袖?”陈北淮勾着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着。

“断袖不断袖的,我几年未见他,也不知道,上京也没有传出这样的消息。”

“那……”

“你跟他接触接触,他兴许真能断在你身上。”

陈北淮不说话了,又开始转手上的银环。片刻后,他又开口了。

“我长得好看?”边说边微微勾唇,对着陶五一笑,带着些许坏意。

“说了你就听着,别招惹那个家伙,上京城里的活阎王。”

陈北淮装没听见,绕到他身后去拿糕点,被人捉了手后又尴尬一笑。

“最后一块。”

喝了茶将糕点化在口中,陈北淮兴致盎然地冲着陶五一说:“那要是北昭皇帝两个弟弟都断了袖,他岂不是能省下一大笔心力。”

陶五一都要吐血了,他倒在榻上,不愿再跟他讲话。

“我出去逛逛。”陈北淮得了该得的话,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外头日光还很足,打在陈北淮身上,他月白色的衣裳上头闪着光,在草场上格外扎眼。

“哎!你是哪里来的?”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草场上响起,在风中传到陈北淮的耳朵里,带着笑意,叫得陈北淮身上酥酥的。

“北昭来的。”

“你是和九哥哥一起来的?”

那女孩跑到陈北淮身边来,围着他看了一圈。

“不是。”

“我叫其其格,你呢?”女孩很兴奋,眸子亮晶晶的,笑得时候有两个尖尖的牙,皮肤虽不白皙,但透着草原上女子的英姿。

“他叫苏禾尽。”陈北淮刚想开口,话却让人抢走了,抢话的人牵着马走过来,风吹过他后面高高束起的头发,他也挂着笑,那两个尖尖的牙和其其格很像。

“真巧。”陈北淮也扬起笑脸看他。

“九哥哥。”少女奔过去跳到他身上,压得他险些一个趔趄。

“苏……苏什么?”其其格翻身骑上赵九韶牵的马,一把拽过了缰绳。

“你叫他苏哥哥。”赵九韶一脸宠溺地看着马背上的女孩,将马鞭递给了她。

“驾!”其其格两腿一紧,骑着马儿向远处的山头跑去。

“阿炳!牵两匹马来!”

午间在赵九韶帐篷门前拦他的人应声牵来了。

“做什么?”陈北淮不明所以。

“不会骑马吗?”赵九韶觉得好笑,蹬上马后低头看他。

陈北淮转头走了,朝着帐篷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骏马的嘶鸣,又传来震着天地的马蹄声。陈北淮觉得有些不对劲,赵九韶怎么会朝着这边骑过来?力道从脖颈处传来,同时还有窒息感,但这种感觉一会儿便消失了,最后便成了眩晕感。赵九韶把他提了上来,让他趴在了马背上。陈北淮胡乱扑腾着,却被人拿手掌按住了。那匹马似乎是嫌上头的人重又不安分,生气似的呼着气。

见陈北淮又想咳,赵九韶把他扶正了,圈在怀里,牵紧了缰绳,驱马也朝那山坡奔去。

“九爷带你骑马,你不感恩戴德,反倒生起气来,这么下九爷的面子吗?”

陈北淮还在轻轻喘着,赵九韶圈得太紧了,陈北淮一下一下地,蹭着赵九韶的胸膛,赵九韶向后倾了倾,没想到陈北淮又贴了上来。

“做什么?这般投怀送抱。”赵九韶倒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策马,老是觉得身后空落落的。”陈北淮闷声道。

赵九韶听了不说话了,只是拽紧了一下缰绳,马儿加快了步伐。

“九哥哥!”其其格在远处叫他。

“你不会策马吗?我听说带你来的那个人是北昭的大英雄。他没教你骑马吗?”其其格瞪大眼睛问陈北淮。

“骑得不好,或许是马儿不好。”陈北淮冲着她笑,笑得其其格有点脸红,也不好意思地笑。

“骑术不精就骑术不精,跟马有什么关系。”赵九韶让陈北淮自己牵着缰绳,自己翻身下马,在前头引着马。

“委屈王爷给我牵马。”陈北淮目视前方,看着远处的山坡,上面野草高低不同,在已经偏了的日头下更显枯干荒凉。

“你小时候没人教你骑术吗?”牵马的人回过头来问他。

“我父亲早亡,自小缺少管教。”陈北淮低头眯着眼看他,又抬眼去看山坡。

“九爷给你牵马,你眼睛不放在马上,也合该放在九爷身上,你这是看什么?”

“入了秋冬,这草原上的牛羊没了粮草,额尔顿的人怎么捱过冬日?”陈北淮问他。

“这老天好呢!我那舅舅就带着草原上的子民靠着三季存下来的粮食挪到草原深处。天不好嘛!他就带着人去临近的城里抢一些来过冬。”

“抢的都是南晋的吧。”陈北淮心下了然,恍惚间想起来那可汗怀里搂着的,似乎是南晋的妇人。


“北昭重兵坐镇边陲,他自然不敢。”

其其格已经驱马往回走了,赵九韶却还牵着马往远处走去。

“不回去吗?”陈北淮在马背上觉得硌得慌。

“昨日我便说,江湖之中出不了你这样的人。”赵九韶又骑上马来,靠在陈北淮身后,驾着马跑了起来。

陈北淮心下慌乱,面上却不露分毫,又去摩挲那银环。赵九韶在后腰处摸出一把弯刀,将刀刃抵在了陈北淮的脖颈处,刀刃蹭着脖子上的凸起处,随着陈北淮的呼吸轻微地一上一下,陈北淮不免往后蹭,贴住了赵九韶。

“又蹭上来。”赵九韶这次不往后躲了。

“驾!”陈北淮得了点空间,扯了一下缰绳,马儿听到招呼,跑得更欢了。陈北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怕,但赵九韶怕不小心真的拿刀抹了陈北淮的脖子,赶忙收了刀。

陈北淮又贴了上去,马颠得更剧烈了,月白色和墨色的锦衣贴得紧紧的,更有人有心地蹭着,陈北淮能感受的到,赵九韶烫的吓人,隔着布料虽减轻了些,但在这凉风习习的秋日里,这热意格外突兀,他呼出来的气也是滚烫的。

“喘什么?”陈北淮转过头去问他。

听不到回答的声音,陈北淮挣扎着动起来。

“做什么?”低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明知故问吗?”陈北淮借了赵九韶的力,由背对着他改向面对着他。

“这额尔顿的骏马果然不凡,我虽不重,但这马儿载了我们两个人,还如此有力。”陈北淮向后伸手抚摸着马鬃。

他猛地一把,扯疼了那良马,又没有人牵引,那马就朝前跑了起来。

赵九韶眼疾手快,立刻抓紧了缰绳。

“这么疯做什么?”赵九韶喘着粗气问。

“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你说我疯?”陈北淮将右手的银环摘掉,紧攥在左手手心里。右手顺着墨色的衣衫向下滑去。

指尖的冰冷中和了一些赵九韶身上的烫,但他呼出的气息却更加烫了,秋有凉风,赵九韶的脑门上却缀了汗珠,马还在没有方向地奔跑,赵九韶掌着缰绳,却感觉自己管不了马儿,也管不了自己,自己在眼前这人的手底下失了智,发了昏,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忘记,连王权富贵都要丢掉。

……

马终于停下来了,呼着气,赵九韶也喘着气。

“手绢儿不错,哪个红颜知己送你的?”陈北淮抹干净手后,戴上银环,将那手绢丢回赵九韶怀里。

赵九韶脸还是红的,带着潮气,紧紧盯着陈北淮。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让人家摸了一回,便把那骑马的本事丢掉了?”陈北淮偏着头看他。

赵九韶拿起缰绳,指尖都带着**,深吸一口气,便圈着陈北淮向回路去。

“跑起来。”陈北淮轻声说。

赵九韶听话地驱着马,陈北淮看不见前路,眼前是少年算不上多宽厚的的胸膛,耳里灌进来带着枯草细碎声音的风。该软在风里的是赵九韶,陈北淮却先倒了,埋在一袭墨色里。他感觉到赵九韶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和那策马的颠簸融到了一起,听不真切胸膛里的声音,也听不真切风声。

陈北淮下马,脚步轻快地向帐篷走去,没在意身后那跟过来的人。

“不用膳吗?”赵九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叫你那花朵一样的侍女送过来。”陈北淮揉捏着手指,又故意在赵九韶面前转着手腕。

陶五一并不在帐篷里,陈北淮有些倦了,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苏公子,主子让我们来送膳食。”

“进来。”

陈北淮轻抚着眉头,抬眼看来人。

“是那花朵一般的侍女吗?”陈北淮低头饮了口茶。

阿炳带着几个高高壮壮的人,将饭菜摆在了桌上,最后一人的托盘上竟只摆了条手绢。陈北淮抬眼瞧他,似乎是晌午拦他的另一个人。

陈北淮拿起手绢,将那带着硬点的手绢收到怀里。出声问:“你叫什么?”

“照夜。”

得了答案的陈北淮将人打发了出去。

帐篷外头是黑着脸的阿炳和照夜,两人朝着赵九韶的帐篷走去。

照夜年纪小些,藏不住话,拉着阿炳问东问西。

“那是个什么帕子?”

“我怎么知道?”

赵九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回味着下午那场策马。

“主子,都送过去了。”

“他见了那帕子什么样子?”赵九韶问照夜。

“他问了奴才的名字。”照夜摸不着头脑。

赵九韶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睛来打量着照夜。片刻后,赵九韶离开椅子,走了出去。

“炳哥,主子这是?”照夜盯着赵九韶离开,更摸不清了。

“看不懂。”阿炳惜字如金。

赵九韶走进陈北淮帐篷的时候,陈北淮正捏着筷子去夹菜,注意到来人,他将筷子搁置在一旁。

“原来你那里的侍女都那样人高马大的。”陈北淮打趣道。

“陶叔呢?”

“他喜欢吃额尔顿的东西,自然是不用你的厨子。”

“我……”赵九韶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什么?”陈北淮喝了口茶,将那饭菜的咸香气压下去。

“你……你今日下午对我所作所为,可有对别人做过?”赵九韶闷声道。

“你问这做什么?”陈北淮勾唇盯着他看。

“你……”赵九韶觉得不好意思将下面的话再说出口,便也坐了下来。

“你用过膳了?可需让你那里的侍女添双筷子?”陈北淮又拿起筷子,但没有动,等着他说话,但一想起方才阿炳拉长的脸就不免觉得好笑。

赵九韶坐不住了,冲到桌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陈北淮也不恼,只是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有不解,有轻蔑,还有些许的得意,赵九韶看不透他,自己却被人家一眼看到了心底。赵九韶待不住了,他觉得自己那些心思在陈北淮那里被剥干净了供人赏玩,他慌忙间走了出去。陈北淮也看不透他了,觉得食之索然无味,就招呼人撤了膳食,准备沐浴的热水。

进来的侍女低着头,说热水在烧了。

“抬起头来。”

陈北淮偏着头看那穿着草原上的衣裳的侍女,看到一张本该明丽的面颊,却被一道长长的伤疤毁了面容,那伤疤从左侧脸颊一直延伸到右侧脸颊,鼻梁上也缺了一块肉,仔细瞧着有点吓人。

“你不是额尔顿人。”陈北淮瞧着她白皙的皮肤断言。

“奴婢……奴婢……”那侍女匆忙跪下,颤抖不已。

“你是南晋人吧。”陈北淮看到伏在地上的侍女,又转起了银环。

“你不敢说话?”陈北淮盯着她,看那侍女仍在颤抖,就过去想将她扶起来。那侍女却不住地躲,不住地想逃,已然泪流满面。

“青州城苏家,你可曾听过?”陈北淮使力将她扶起来。

那侍女哭出了声,上气接不了下气。

“你别哭,我是苏家的二公子。你若受了什么委屈,我会为你做主的。”陈北淮拿指腹抹去少女脸上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泪滴,柔声说。

“公子救命……公子……”那侍女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

陈北淮面色沉重地听完少女被掳掠到额尔顿草原的经过,给她倒了杯茶。

“你青州城中可还有亲人?”

“家中的男子都被杀了,母亲……母亲当场……姑姑和姐姐都来了这里。”侍女还在抽泣,带着恐惧,也带着恨意。“父亲……父亲之前是城防的管事,杀过几个额尔顿人,不想被……被人杀害,我们一家也被……”

陈北淮蹙起眉头,思索着如何让少女脱险。“我倒是能要了你,让你在我帐篷里侍奉,但是你家中其他女眷却不好脱身。”

“朝阳公主来此几日,可知道有这么多南晋女子被掳掠到这里?”片刻后陈北淮问她。

“奴婢……听说,朝阳公主和亲来此,自身难保,哪里会知晓我们的事。”那人终于止住了哭,凄然说道。

陈北淮呼出一口气,盯着那侍女瞧。

“你聪明,来此不足一年便知晓了很多。”陈北淮顺着她的辫子向下捋。

那侍女还想说话,陶五一却进来了,那侍女慌忙低下头,躲在陈北淮身后。

“我入了夜就睡在旁边的帐篷里,我先给你煎上药。”陶五一去翻找煎药的药材。

陈北淮把怀里的帕子丢给那侍女。问:“你叫什么?”

“奴婢叫白露。”

“把那帕子洗了,你之后在我帐篷里伺候吧。”

陶五一看了看两人,也没说什么,拿着煎药的器具出去了。

陈北淮找到带来的几口箱子,找到了自己的盒子,翻了翻,将几个瓷瓶找了出来。

“奴婢多谢公子搭救,多谢公子搭救。”

陈北淮瞧了瞧她,便又坐了回去。

“我如今要了人,待我离开的时候,把你带回青州城里去,你原也不是奴籍,不用再伺候我。我会给你点银钱安置,你回去就安生过日子。”

“奴婢……奴婢愿意伺候公子。奴婢伤了脸,又坏了身子,奴婢回去也活不下去,求求你,公子求求你,让我伺候你吧。”白露又想哭。

“你方才说,你姐姐和姑姑都被掳了来。”陈北淮又转起了银环。

“姐姐先是被汉王要了去,又被大王子要了去。姑姑在可汗的帐篷里,险些被割了舌头。她们为了我能跑才......我跑到一半又被抓了回去,这才……这才……”

陈北淮又抹去她的眼泪,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坚定的问:“你是否愿意为了她们做些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情?”


盯着陈北淮喝了药之后,陶五一趁着醉意,回帐篷打算好好睡一场。

陈北淮又将白露叫了进来。

“你思索得如何?”陈北淮隔着屏风,解开衣服,试了试水。

“奴婢愿意。”她答得很快。

陈北淮浸入水中,想要放松下来,一路车马劳顿,此刻才算是真的着了地。水有些烫,热气蒸得陈北淮的脸都红了。

“我已告知你了,你要做的事情凶险万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事成了还好,一旦败露,我保全不了你,或许连我自己都要折在这里。”

“求公子成全奴婢,求公子成全奴婢。”白露在屏风外头跪下了。

陈北淮披上衣服,带着一身湿气将白露扶了起来。

“你父亲是南晋的好儿郎,你也应当不输半分,你且安心。”

陈北淮看着晾在床头的帕子,疲倦地闭上了眼。

草原上的夜冷极了,陈北淮蜷在被子里,听着远处传过来的风,压抑着咳意,睡不着,睡下了也睡不深。

“白露,你安睡吧,不必管我。”

陈北淮裹紧披风,闯进这安静的夜里。

“你们还要拦我吗?”陈北淮咳了两声,摸出了那条帕子,那帕子还带着点湿,拿在手里凉凉的。

阿炳和照夜两眼望天,装没看见。陈北淮自己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赵九韶正在沐浴,陈北淮原想隔着屏风跟他讲话,但想起下午他红透了的耳朵,便走了过去。

“九爷身形可好看?”赵九韶浸在浴桶里,隔着热气缭绕看他,看不真切,陈北淮瘦削的身形,裹在披风里,整个人因为冷,缩起来。

陈北淮又把披风裹紧了些,眯起眼看这那缥缈白气里的光裸身躯,眼前这人因为穿了墨色的衣衫,显得整个人身形修长,脱去衣衫,这个人在雾气里孔武有力,他才十八岁,胸膛并不多么宽厚,但这人的力气,绝对超出寻常之人万分。

水渐渐凉下去,但赵九韶的身子还是热的,甚至更热了,两人对视上了,陈北淮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便离了浴桶旁,坐到了榻上。

赵九韶披了外袍,双手抱臂,好笑地看着榻上的人。

“苏公子自荐枕席?”

“晾干了再过来。”

赵九韶笑了,“我说了,你要是再上京城里,舌头都不知道没了几条。”

“这里不是上京。”

“那又怎样?我将你舌头挑了,丢到那傲日格勒的帐篷里去,你说,陶五一几时能找到你?”赵九韶走近了他,捏紧他的下巴。

“你舍不得。”陈北淮挣扎着摆脱他的挟制,将披风解开,扯了条被子裹了起来。

待湿气散尽,赵九韶也走到榻边。

“九爷真的想不明白,你做出这种种事来,图九爷些什么?”

陈北淮装没听见,和衣而卧。

赵九韶看着背对着他的,锦被下的一团,顿觉头痛。

被人盯着,陈北淮后背发麻,于是翻过身来支起头看着盯着他发愣的人。

赵九韶站在榻边,看着穿着中衣的人,因翻身胸口处扯开了些,不见日头的地方白嫩得很,陈北淮头发散下来,洒在榻上,那人目中带星,盯着赵九韶不放。

“王爷不歇息吗?”

陈北淮带着笑,伸出手去,他觉得冷,赵九韶并不,赵九韶身上是烫的,还发了汗,一滴晶莹剔透的,顺着赵九韶身前的沟壑滑下来,去到更深的地方。陈北淮的手追着它,惹得赵九韶更烫了。

外袍被随意丢到一旁,赵九韶捉了作乱的手,瞧见一旁的帕子,三两下将陈北淮的腕子缚了起来,按在上头。

赵九韶喘着粗气,他光着身子,与陈北淮隔着一层锦被,又隔了一层陈北淮的中衣,那滚烫的热意还是烫到了两人。

“嗯……”

箍得太紧,陈北淮呼吸不畅,又想咳。

“绑我做什么?”陈北淮笑了,朦胧着双眼盯着赵九韶,赵九韶看不懂他,也看不懂自己了。将那帕子解了捏在手里,感觉那帕子还有几分湿意,说不出哪里的烦闷,随意丢到一旁。

手上没了束缚,陈北淮却并不把手拿回来,还搭在上边。

赵九韶想逃开,他怕了,却又不舍得离开。

“王爷不就寝吗?”陈北淮撑起眼皮来,一脸倦怠,翻了身老老实实闭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就那样摆在那里,赵九韶见了那葱白的手指,又想起马背上那昏昏沉沉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这样盯着我,我怎好安睡?”陈北淮轻声哼道。

人仍呆在那里不动,陈北淮睁开眼,瞥了瞥赵九韶,半抬起身子将人一把拉下,躺着本来就好使力,站着的人又不设防,卧在榻上。陈北淮翻了身,将人压在身子底下,伸下手去继续刚刚的作为。

赵九韶又醉了,醉在夜里的风中,醉在额尔顿的草上,醉在眼前这人的手里。

两人都在喘着,不时还有闷哼。

“不绑我了?”陈北淮撑着一只手,看着身下眼底带着潮气的人,出言调笑。

赵九韶挣扎了,他真的想逃了。

“乖……”陈北淮不分神了,自然也不允许赵九韶分神。

哄孩子一样的话,赵九韶却听进去了,欢欢喜喜地听进去了。

陈北淮累极了,他忘了是如何睡下的,只记得倒在少年的胸膛里,醉在少年的喘息里。

帕子好像又脏了,脏得彻底,但没人在乎这个了。

赵九韶原是不觉得夜里冷的,但和他依偎着的人怕冷,他也跟着怕起冷来,将人圈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阿炳和照夜在帐篷外头,不见有人出来,心下了然,心照不宣。

风更大了,可谁还在乎呢?怕冷的人此刻正蜷在别人怀里睡得安稳。

身上倦怠,心就能轻快些,陈北淮睡得深,似乎忘光了前尘,丢尽了往事。他醒过来的时候,赵九韶早就醒了,但还圈着他。

“王爷好睡?”陈北淮眯着眼醒神,含混地同赵九韶说话。

“你同我回上京去。”带着清晨的懒散气,赵九韶攥起陈北淮的手,啄了一口。

陈北淮笑了,抽出手去,翻过身背着他,但有种异样的感觉从指尖向心里传过去+。

“欢场里走过一遭,哪有人当真呢?”

赵九韶圈他圈得松了,陈北淮得了空隙,坐起身子四处找披风。

陈北淮把帕子拿走了,太阳还没爬高,风还没停,已经有人在布置大婚的席面了。

陶五一在帐篷里等他。

“我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他。”见他裹着披风走进来,陶五一站起来高声道。

陈北淮走到榻边,找衣服穿。

“无妨。”

“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是让我保你这条命,你不能安生点,忘掉一些事,好好活着吗?”陶五一走到陈北淮身边来,盯着他。

陈北淮不说话,自顾自地系着衣带。

“要么我现在就绑了你,我们也不必观礼了,启程回青州。”陶五一作势要去收拾东西。

“我有分寸。”穿戴好的陈北淮把那帕子丢在了榻上,想招呼白露端茶进来。

“风起本就不想让我带你出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风起交代!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陶五一拦住他,说什么都要去收拾东西。

“那姐姐嫁到这草原上来,初阳要嫁到北昭去,我怎么向我母亲交代?我忘了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就能跟没发生过一样吗?我母亲能活过来吗?我舅舅,我外祖,苏家几十口人命,他们呢?”陈北淮直视陶五一,喘息带着胸膛一上一下地动着。

“我不是临京城里那个小孩子了。”陈北淮末了说了一句,又咳了起来。

“你……”陶五一着急,但先去关照陈北淮,给他倒了杯茶。

陶五一态度放了下来,让陈北淮坐下,自己去安排早膳。

“可你做什么事情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商量。”陶五一出去前又折了回来,看着摆弄头发的陈北淮。

“苏公子,王爷差人来送早膳。”

“进来吧。”


“赵九韶对你,可是关怀备至。”陶五一冷哼一声,转身出去煎药。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陈北淮好笑地看着照夜。

“主子说……说……”

陈北淮拿勺子搅了搅送过来的白粥,看着升腾起来的热气。

“说什么?”

“说你夜里劳累,让我来盯着你好好吃饭。”照夜耳根红了。

“你今年几岁?”陈北淮逗小孩似地看着他。

“我今年十八。”

“嗯?”

“十六……”照夜紧抿嘴唇。

“十六啊,习武之人耳目清明,我夜里劳累不劳累,你不是清楚吗?”陈北淮待白粥凉了些,放在桌上盯着他瞧。

照夜耳朵红透了,不只是耳朵,整张脸都是红的,眼神四处飞着,就是不敢看陈北淮,但陈北淮还是盯着他瞧,照夜慌忙间离开了帐篷。

“白露,进来。”

陈北淮尝了尝送过来的白粥和小菜,吃了几口便推到一旁。

白露想去收拾了,陈北淮拦了她,瞧她遮了一层面纱,便问她缘由。

“奴婢怕污了公子的眼睛。”

陈北淮扯了她的纱巾,随意地丢在一旁。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遮挡住它留下来的痕迹,它会回到从前吗?”

“奴婢愚钝。”

“你是怕污了我的眼睛,还是怕污了你自己的心?”陈北淮看着白露脸上的伤疤,好像看到了自己。

“你这话是说给这丫头听,还是说给我?”陶五一端了药,没好气地放在桌子上。

药汁是黑苦的,陈北淮瞥了一眼,叹了口气,端过来闭着气一饮而尽。

舌尖还留着滋味,陈北淮不断吞咽津液,想要缓过那个苦味。

“人受了伤,若没有好好将养,一定会留下疤痕。被伤到的人并没有错,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奴婢只是觉得……”

“你觉得疤痕丑陋,所以你要戴着面纱,你说怕脏了我的眼睛,其实是你自己不敢看它。”

“奴婢……奴婢……”

“我说了,你并非奴籍,我也不需要你做我的奴仆,你若是想跟着我,就要自己想明白,你是南晋的女儿,不是这额尔顿抢来的猪狗。”

白露低下了头,整个人身子佝偻着,仿佛要低到泥土里。

“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陈北淮随着陶五一走了出去,留给白露一道瘦削的背影。

“你为难那个丫头做什么?”陶五一摸着刀,偏头问他。

“想要活下去,一味地逃是最没用的,她如今接受不了自己,待风波过去后,她同样无法接受。此刻,逃出去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待逃出去,她日日夜夜想得都会是如今的境况,心力交瘁,到时寻死,你我都无法阻拦。”陈北淮眼睛朝前看,朝远处看。

“你会想吗?”陶五一停住了,看着陈北淮一步步向前走。

“我不会。”陈北淮坚定地说。

陶五一不说话了,快步跟上他。

有人圈了一块地,用帐子围了起来,在四周都设了席面,额尔顿人在中间表演骑术。

陈北淮走到席末找了个位子坐下,挨着陶五一。他瞧了瞧小桌上的糕饼,笑了笑。

“不宜多食。”陶五一看见陈北淮发亮的眸子,出声提醒。

陈北淮装没听见,捏了糕点去看这席面上坐的人。场子上转过一圈,陈北淮含笑看向了赵九韶,见那人一直盯着自己,陈北淮便把糕点放下,揉捏着右手手腕,有人躲开了眼神,陈北淮笑了。

“那中间坐的,是大王子,叫傲日格勒的。不出意外,未来可汗的位子便是他的。”陶五一凑近他说道。

“我原以为草原上的人都长得是好看的,这个大王子长得,我确实不敢恭维。”陈北淮端起茶杯,冲着陶五一笑。

“他的母亲,原该是那日松的妻子,但那日松该娶妻的时候去了北昭,再回来的时候,傲日格勒都长牙了。”

陶五一接着说:“他旁边坐的,是二王子,叫旭日,他和傲日格勒是一母所出,却向来不对付。”

“可他们长得这差的有点多吧,他们的母亲?”陈北淮支起下巴,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那个叫旭日的草原儿郎却也盯住了他,嘴角带笑,陈北淮隔着远,看不见旭日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陈北淮没见过眼眶如此深邃的男子,不由得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长得确实好看吧,他们的母亲原是额尔敦十八部落最美的女子,但是生了其其格之后不久便死了。”陶五一看着陈北淮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位俊朗的二王子,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再下边那个,就是朝阳要嫁的四王子。”

陈北淮前倾身子,仔细端详。

“看模样,他跟赵九韶却是有点像。”

“是啊,一半中原人的血,一半额尔顿人的血。”陶五一也去看。

“他叫傲云,母亲是南晋人。”

陈北淮深吸一口气,将逐渐躁动不安的心又压了回去。

如今这旭日和傲云都没有妻子,姐姐嫁给傲云,不知道是皇帝的决断还是姐姐自己的选择,傲云有着外族的血,做可汗的可能性极小。这是南晋皇室的手段,还是姐姐想要敛其锋芒,明哲保身?

“你在想什么?”陶五一看着失神的陈北淮,出声问。

“这傲云,是个有福之人。”陈北淮含了口糕点,笑了出来。

“怎么不见三王子?”陈北淮顺着看下去。

“三王子是可汗和一北昭女子所生,许多年前,那女子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在雪地里遇了狼。”

陈北淮心下了然,还想去拿碟中的糕点,陶五一瞪了他一眼,将那碟子都撤了,让人换上了瓜果。

“这草原深处,哪里来的这些瓜果?”

“贵人给你的。”陶五一冷哼。

陈北淮剥了个柑橘,仔仔细细地挑着柑橘的白色经络,不时地瞟一眼那边坐着的赵九韶。

“果然是贵人。”陈北淮分了一半给陶五一。

陶五一看不懂他,看不懂他们。

“四王子是个聪慧之人。”陈北淮盯着中间骑马的人,一瓣瓣地往嘴里塞着橘子。

“他有我大吗?”陈北淮凑近陶五一,悄悄问。

“比你小一岁吧。”陶五一稍稍偏头。

“他如果死了,姐姐可以回临京吗?”陈北淮眯起眼来看那专注于马术的傲云。

“他如果死了,朝阳非但回不去,还要给别人当妾室。”

“回去吧。”陈北淮起身整理衣袖。

那日松将陶五一拦下了,陈北淮便自己往回走。

“九爷在那席面上,你不专注看九爷,剩下的人里,有比九爷好看的人?”不出陈北淮所料,后面是赵九韶跟上来了。

“多谢王爷的瓜果,失陪了,还请王爷见谅。”陈北淮加快了步伐,不愿再跟他废话。

赵九韶盯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烦闷,瞪了一眼跟过来的照夜。

白露将那遮挡疤痕的纱巾收起来了,陈北淮掀开帘子快步走进帐篷,将白露招到跟前来。

“我昨日教你的,你姑姑和姐姐可都知晓了?”

“是。”

“那……她们可愿意……”

“愿意的,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我们一直想为父亲报仇,若不是这样,恐怕……恐怕我们早就死在这里了。”白露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很聪明,活着,才能看到以后,事态瞬息万变,结局是什么样子,你我均能改变。”陈北淮摸了摸手上的银环,没有去转它。

“你可害怕?”陈北淮柔声问道。

白露目光坚定,摇了摇头。

“明日就是大婚了,我们也快离开这里了。”陈北淮摸了摸下巴,喃喃道。


有人闯了进来,气势汹汹。

“出去。”

赵九韶冷着脸对一旁的白露说。

“公子……”白露看着陈北淮为难道。

“出去吧,去休息休息。”陈北淮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安心。

陈北淮看着冲到他跟前来的赵九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橘子,笑着递给他。

“我借花献佛,怎么样?”

看着赵九韶不为所动,陈北淮低头仔仔细细地剥起了橘子,又小心地把上面附着的橘筋摘掉,重新递给赵九韶。

“要我喂你吗?”陈北淮笑了,离开座位,走到赵九韶身边来。

“你究竟是何人?”

赵九韶一把扯过他的手,有橘瓣掉到了地上,沾了泥,没入草里。

“答案于你而言,很重要吗?”陈北淮没有挣扎,只是握紧了剩余的橘瓣,汁水沾到了手指上。

“对你来说,我是谁?”陈北淮和赵九韶对视,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我说了,让你同我回上京去。”赵九韶放开了陈北淮的手。

陈北淮弯下腰去,捡出刚才掉落在地上的橘瓣。

“你做什么?”

陈北淮不理会他,走到桌前,拿杯里的茶水冲洗了一下橘瓣上的泥土,放进嘴里。

“我同你回上京去,我于你而言又是个什么呢?”橘瓣是甜的,陈北淮的心里并不是。“我是你府里见不得光的男宠,还是说我都进不了你的靖王府呢?”

“你怀疑我的身份,却又让我同你一起回上京去,你怀的是什么心思?”

“我说过了,大家是欢场里走一遭,你得了乐子,却还想要给你乐子的人,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瞧上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这双手?”

赵九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逃出去,毫无方向地在草场上走着,几个橘瓣藏在手里。

“主子!”照夜朝着赵九韶跑过来。

“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赵九韶斜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橘瓣放入口中。

“京都来信了,宁王爷遇刺!”照夜气喘吁吁,掏出一张纸条。

赵九韶没看那纸条,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那清欢楼里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就算皇兄松了口,我宁王兄也没有将他带入府中。”赵九韶手指轻敲着桌子,皱着眉头。

“属下不知。”照夜看着上座的赵九韶,挠了挠头。

“那我们可要传信回去?”阿炳在一旁问。

“不必,如今额尔顿的事态皆在掌控之中。”赵九韶摩挲着手,闻见一阵柑橘的清香。

“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赵九韶抬眼看着两个护卫。

“都准备好了。”阿炳低声道。

“大女儿嫁来额尔顿,小女儿要嫁到我们北昭去,这南晋的皇帝打的可真是好算盘。”照夜在一旁撇着嘴说。

“南晋的公主嫁来额尔顿会是什么下场,嫁去上京又会是什么下场?”赵九韶冷哼一声,不愿再说什么。

“出去吧。”

“那个苏公子,我们要不要派人盯着。”阿炳问。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照夜想起今早那人说的话,小声嘟囔。

赵九韶和阿炳看着脸红的照夜,不明所以。

“你们打得过陶五一吗?”赵九韶喝了口茶。

阿炳和照夜都不说话,低头看着鞋尖。

“阿嚏!”被提及的人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掀了帘子走进帐篷。

陈北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了,侧着身子,呼吸均匀。

陶五一看着陈北淮带着疲色的面容,转身要走。

“你见那傲云一面吧,我在这屏风后面听着。”陈北淮出声叫住了陶五一。

“我吵醒你了?”

“我在等你。”

“你为何不见他?”

陈北淮不说话了,无声地催促着陶五一的动作。

“那我叫他过来,同他说些什么?”陶五一走到门口,回过头来问。

陈北淮翻了个身,懒懒地说:“你不是我父亲吗?那你也应当是我姐姐的父亲,大婚当即,你这个做父亲的对于我姐姐未来的夫婿就没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陶五一莫名地欢喜,心底热热的,急忙出去找人了。

谈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问的人没多少问的心思,答的人也没多少答的意愿,陶五一虽并不是真的朝阳的父亲,可见了傲云,倒真有几分岳父见新婿的窘迫感。

“问这些可够了?”送走了傲云,陶五一走到榻边,看着背对着他的陈北淮。

“我累了。”

陶五一也不多说什么,这些天来,他已经习惯了陈北淮捉摸不定的脾气,招呼了白露看好门,自己便回去找那日松。

陈北淮整个身子蜷起来,他觉得背后发凉,于是平躺下,伸出一只手去紧紧抓着锦被,那力道,好像要把身上盖的被子撕扯出一个口子,又好像在撕扯着什么人,发泄来自内心深处最痛的恨意。

好冷啊,外头日头还足着呢,怎么会这么冷,刺骨的寒意从内心深处发出来,从头到脚,躲都躲不掉。

膝盖好痛,五年前临京城那场大雪,他跪在太极殿前,那时也是这样,刺骨的寒意,分不清是膝盖更痛一些,还是心更痛一些。

一夜之间,临京城里就只剩下他,朝阳姐姐,初阳妹妹,真的好痛,他不知道这五年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也不知道姐姐和妹妹是怎样熬过来的。

从临京逃出来,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安睡,但是他在青州城里藏着,每夜都不得好眠,闭了眼睛全都是挂在宫门外的人头,全都是大雪也盖不掉的血迹。

“好痛啊......”

“苏公子不用午膳吗?”阿炳在外头问白露。

“陶先生说公子睡了,不叫人去打扰。”白露低着头对阿炳说。

“睡了?”赵九韶把玩着匕首,听着阿炳说话。

“他帐篷外头那个丫头说的。”阿炳也觉得青天白日里安睡奇怪,但赵九韶不说什么,他便也不多嘴。

“他帐篷外头那个丫头,是个什么人?”赵九韶把那匕首放回靴子里,皱起眉头盯着阿炳瞧。

“好像是去年冬天,傲日格勒带人从青州那边抢过来的。”照夜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这可汗的位子给了那傲日格勒,可真是便宜他了。”赵九韶冷笑一声。

“没想到,蠢也有蠢的好处。”赵九韶接着说。

他一下一下地瞧着桌子,笑不及眼底。

“可是我那舅舅不蠢吗?皇兄照样不是拿额尔顿没办法。”他冲着下头站着的两个人笑,笑得两个人摸不着头脑。

“我那几个侄子,哪个有我皇兄英明神武?我皇兄拿如今草原上的汉王没法子,以后他们又能怎么样?”

阿炳和照夜不敢接他的话。

“我们在各府的人手,现下都没有什么问题吧。”赵九韶话锋一转,开始问一些别的事。

“都没有,我们的人隐蔽。”

“那南晋那边可有消息?”

“未有异动。”

赵九韶笑了,笑得张扬放肆,两个尖尖的牙浅浅露出,尽显得意。

“那我们何日启程回京都?”照夜眨巴着眼睛看着赵九韶。

“等大礼都完了,我们也该动身了。”赵九韶摸了个苹果丢给了照夜。

“你们看那苏公子,是怎样一位人物啊?”赵九韶接着说。

阿炳不说话,照夜却忍不住,抢先开了口。

“我觉得,那就是一位好色之徒。”照夜捏着手里的苹果,认真地说。

阿炳憋笑憋得得腹痛,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赵九韶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反应有异样的照夜,不免好奇。

“他怎么就是好色之徒了?”

“他才跟王爷见了几次面,就......他肯定是垂涎王爷的美色。”照夜脸红了,低下了头。

“他还......还打听我的岁数......”照夜声音更小了。

赵九韶往身后椅子里一靠,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照夜。

“啪!”阿炳一巴掌打到了照夜的头上。

“炳哥!你做什么?”照夜蹲下来,捂住自己的头,出声抱怨。"好痛......好痛。"

“他垂涎王爷的美色就垂涎,他问你的岁数做什么?他也看上你了?”阿炳给他一记眼刀,出声奚落。

“他就是......就是......”

赵九韶和阿炳等着他的下文。

照夜的脸红透了,支吾着将早上陈北淮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阿炳笑出了声,赵九韶也没忍住,把照夜臊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让厨子晚膳做得清淡一些,本王今晚上去看看那个好色之徒。”赵九韶看着脸还红着的照夜,又打趣道。

照夜跑了出去,留下阿炳对着赵九韶。

“你们平常去清欢楼,百花阁的时候,不带上他吗?”

“他太小了,嘴又快,属下们怕他藏不住。”阿炳忍着笑说。

“跟本王藏吗?”赵九韶支起下巴,好笑地看着他。

“属下不敢。”阿炳一脸正气。

“你也觉得那苏禾尽是个好色之徒吗?”赵九韶认真地问。

“......”


“睡了大半天,苏公子还没醒吗?”阿炳问门口拦着他们的白露。

赵九韶深吸了一口气,给阿炳使了个眼色。

阿炳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劈在白露的后颈,看着眼前的人身子瘫软了下去。

赵九韶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在外头守着。”

陈北淮还躺在榻上,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赵九韶走到榻边,俯身看着那紧闭着双眼的人。陈北淮面庞清秀,眉目如画,但面色苍白,像件易碎的瓷器,多了些虚浮的病弱感,他额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汗,手里捏着身上的锦被,看样子睡得并不深,但刚刚弄出的响动并没有让他醒过来。

“苏......苏。”赵九韶想叫醒他,不想叫他苏公子,也不想叫他苏禾尽。

“嗯......”陈北淮答应了一声,却没有醒过来。

赵九韶坐到榻上,伸手晃了晃陈北淮的肩膀。

“醒过来。”赵九韶柔声说道。

陈北淮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轻声哼着,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睛还紧闭着,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赵九韶捉了他的手, 却发现手心里满是虚汗。

陈北淮醒过来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下,眼中汪着泪,见赵九韶坐在一旁,陈北淮神智回到了身上,闭上了眼睛。

“魇住了?”赵九韶放下他的手,关切地问。

陈北淮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不说话。

“你哭什么?”赵九韶顺着他的头发,感觉陈北淮在抖,一滴清泪没入了陈北淮的鬓发。

“做了场很好的梦,醒过来发现,都不是真的。”陈北淮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你对着我,能不能有一点实话?”赵九韶握住了陈北淮的手。

陈北淮挣扎着坐起身来,面色如常地拂掉了赵九韶的手。

“起来用膳吧。”赵九韶替他抚了抚压皱的衣裳,走到了桌前。

陈北淮好像还没有会过神来,木然地跟在赵九韶身后,呆呆地撞上了前头的人。

“被你那美梦勾了魂去了?”赵九韶坐下,把那食盒里的饭菜都摆了出来。

“合你胃口吗?”赵九韶夹了块鸡肉放在了陈北淮碗里。

“一般吧。”陈北淮灵巧地把那鸡肉的皮和骨剔了出去,只挑些嫩肉来吃。

赵九韶见状倒转过来筷子,“啪”的一声敲了一下陈北淮正伸出去夹菜的手。

“嘶......”陈北淮吃痛,将筷子放在一旁,低着头去揉被敲的地方。

赵九韶心虚,悄悄抬眼看他,看到人还没动筷子,便也将筷子搁在一旁,执过陈北淮的右手,看到手背上起来的一片红印子,便用手轻轻摩挲着。

“是九爷不好。”赵九韶看着陈北淮。

陈北淮想抽手出去,但赵九韶却握得更紧了。

“嘶......”

“我又弄疼你了?”赵九韶柔声问。

“那你还不放开!”

赵九韶又摩挲了几下,松开了手。

“你在陶五一跟前,也这般娇气吗?”

“没那个条件。”陈北淮低头吃着饭,没好气地对赵九韶说。

“刚刚......是九爷冒失了”赵九韶重新拿起筷子,又给陈北淮夹了菜。

陈北淮看了看碗里刚刚挑剩下的鸡肉,把它夹到了赵九韶碗里,盯着那人瞧。赵九韶倒也不说生气,夹起那块肉放到了嘴里。

这倒把陈北淮看愣了,他原先只想看看赵九韶的反应,并没想到他真的会吃下去。

赵九韶又给陈北淮盛了碗汤,小心地给他端到一旁。

“我府里的厨子,做的比宫里的好吃。”

“嗯。”陈北淮答应了一声,喝了那碗汤。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京都?”赵九韶递了帕子给他。

“就凭你府里的厨子吗?”陈北淮自己倒了杯茶,也给赵九韶倒了杯。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片刻后陈北淮放下茶杯问,自己并不了解赵九韶的心思。

“不是你先招惹本王的吗?”赵九韶笑了,陈北淮看不懂他。

“睡了一下午,出去走走吗?”赵九韶见陈北淮不接他的话,偏着头问他。

额尔顿人在外头点了篝火,一群正值妙龄的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吟唱着属于额尔顿的歌谣。

点点火星向着天空飞去,又消失在半空中,映映火光照着那一圈人的脸庞,他们脸上的欢笑都格外令人动容。

陈北淮在远处睁大眼睛看着,一脸新奇。

赵九韶偏着头看他,没注意那篝火,没注意那篝火有多热闹。

有人的魂魄都快要飞走了,他想要让悬着的心落下地,于是低头封住了跟前人的唇。

“唔......"

专注于看篝火的人被吓到了,他想躲,赵九韶却把他的手捉住了,放在心口。他们不该这样做,那天晚上,他把赵九韶掌控在手里时,赵九韶也想亲他,可他并没有跟他缱绻的心思,所以每次赵九韶情动,他都想躲开。可是他现在不想躲了,赵九韶的心跳震得他的手麻麻的,酥酥的,那感觉从手指传到了心底,他的心也痒痒的,或许是篝火,烤得他身上暖烘烘的,可怎么会是篝火呢,那么远。

赵九韶感觉得出来,陈北淮身子软了,整个人往他这边倾过来。赵九韶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快步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嗯......”

身子还是软的,陈北淮头朝下垂着,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被赵九韶轻轻放在榻上,恍惚着想要起来。

“别动。”赵九韶轻声说。

陈北淮好像因为他的声音就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就真的没有动。

那人在他跟前蹲下,蹲着好像不舒服,那人索性跪在了床榻边的脚踏上。

陈北淮想向后倒去,可是却被人钳制住了,那人手劲极大,攥着他的腰。

“嗯......"

陈北淮咬住手指,声音还是从唇齿间漏了出来,他又伸出手去揪了赵九韶的头发。

赵九韶吃痛,牵过陈北淮抓他头发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陈北淮哭了,喘着喘着就哭出了声。

赵九韶坐到榻上,有些好笑地盯着他。

“怎么了?”

陈北淮低下头去,想把声音压下去。

“哭了?”赵九韶拿手把他珠串散落一般的泪抹干净。

陈北淮闻言头更低了。

赵九韶把陈北淮拥到了怀里,伸出手去给他顺气。

那人还微微抖着,气没顺过来,倒趴在赵九韶怀里哭了个痛快。

“可哭够了?”赵九韶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顺了顺他垂到身后的头发。

“我是北昭的靖亲王,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也并非只图你那手,我且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京都去?”赵九韶认真地问。

陈北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微微偏开了些身子,平复着呼吸。

赵九韶还想继续问,陈北淮却不想听了,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在恍惚之间真的想跟他回去。他靠近赵九韶,把赵九韶那些话都封在了腹中。

但他只是贴近了赵九韶,赵九韶却捉了他的手,一路向下带去,有人将他未敢做下去的事情继续了,打乱了他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呼吸。

赵九韶摸了陈北淮的后颈,带着他向榻上倒去。

“你那日在马上摸我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吗?”

赵九韶捉了陈北淮双手,一手钳制住压在头顶,盯着他看。

陈北淮从赵九韶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手被按住了不能动,陈北淮轻轻扑腾着腿。

“嘶......"

赵九韶将陈北淮翻了个个儿,却还是捉住手,不让他乱动。

被压着的人上来了脾气,不断地挣扎着。

空气中划过一阵掌风,陈北淮老实下来了,趴着不动弹。

赵九韶松了他的手,又将人翻了过来。

“你......”

赵九韶说不出话了,陈北淮眼眶还红红的,现下眼里还汪着泪,眼皮恹恹地垂下。

陈北淮嘴角微微勾起,手上刚得了空又不老实了,顺着锦服向下摸去。

赵九韶喘着粗气,带着潮气的眸子盯着陈北淮瞧,陈北淮不想看他,怕在他热切的目光中丢掉了自己,就把眼神放在赵九韶带汗的鼻尖。

“嗯......”赵九韶闷哼了一声,揪紧了陈北淮背后的衣裳

“手劲这么大做什么?”

“手上没了分寸,王爷见谅。”陈北淮抿着嘴唇偷笑。

赵九韶搂着陈北淮往榻里滚了滚,颠倒了位置。

他失了控,恍惚间听见有人问。

“是打算把我养在你郊外的别院里,还是想差人抬一顶小轿让我从后门进你的靖王府?”


赵九韶清早起来没见到陈北淮,一脸不耐烦,叫人进来发了好一通脾气。阿炳和照夜在下头不敢说话,赵九韶捏了捏额上的皮肉,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下午围猎,该做的准备都做好。”

陈北淮缩在被子底下,听着风声,闭目养神,风一夜都没停过,带着帐篷的帏子不断地动,发出猎猎的响动,他皱起眉头,一晚上没能睡着,但他的精神并不差,或许是昨日睡了一下午的缘故。

白露把陶五一给陈北淮煎的药端了进来,见陈北淮背对着她躺着,走上前去想伺候他起身,走近了却发现陈北淮睁着眼睛,眼下一片乌青。见她来了,陈北淮盯着她瞧,双眼无神。

白露问陈北淮用不用早膳,陈北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动弹。

“那公子先喝了药吧。”白露关切地说。

陈北淮撑起身子,把那还冒着热气的药汁全都灌进了嘴里,摸了帕子想要把沾到外边的药汁擦拭干净,却摸到了从赵九韶那里弄来的帕子,心下烦闷,便丢到了一旁。白露不明所以,便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陈北淮盯着手里的帕子瞧了瞧,便将那丢到一旁的帕子递给白露,和她说了些事便让她出去了。

“你去打猎吗?”陶五一走进来,脸上带着笑。

陈北淮看了看他手中那把制作精良的弓,伸出手去摸了摸弓上的雕花。

“我不去。”

陶五一看上去是真心喜欢那把弓,一直拿在手里把玩,不时发出憨厚的笑声。

“谁送你的?”陈北淮也笑着开口。

“赵九韶那小子,今早上差人送过来的。你看这箭头,这材料,嘿嘿。”陶五一拿出箭来给陈北淮看,眼里泛着光,不住抚摸着箭头。

“大家都去围猎吗?”陈北淮拿了缕垂到身前的头发把玩。

“傲云不去。”那日松在外边催他,陶五一收拾了箭筒,快步走了出去。

陈北淮思索了片刻,起身穿戴好,裹上披风跟了出去。赵九韶和他的侍卫们在不远处喂马,见他走过去,赵九韶牵着马迎了过来,他牵了匹枣红色的马,马蹄之上的一截毛却是白色的,像是红日压了白云,马跟在赵九韶身后,不停地甩着头。

陈北淮偏过头去看那皮毛油亮的骏马,伸出手去摸了摸,没想到那马闹脾气,一记蹄子差点踢在陈北淮的身上,吓得陈北淮忙向后躲。

赵九韶一把护住了陈北淮,顺了顺那马的鬃毛,那马便安静下来,想用头去蹭赵九韶,却被赵九韶一巴掌拍了回去,那马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只敢甩甩尾巴,不敢再有动作。

“这马脾气真大,我可不敢骑它。”陈北淮捏着披风开口。

赵九韶笑了笑,招呼照夜过来牵马,自己托起举高陈北淮,将他放在了那匹马上。许是前头有人牵着,又记了那巴掌的疼,那马老实地一动不动。

“你要这样坐吗?”赵九韶接过照夜手里的缰绳,仰着头看侧着坐在马上的陈北淮。

陈北淮也摸了摸马鬃,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冲着赵九韶笑了笑。赵九韶也不知怎的,让他一笑笑进了心底,清早那点烦闷随着那一笑烟消云散了,随着吹过来的风不知向何处去。

阿炳又牵了一匹马过来,全身黑色,尽显力道。

“主子,要骑黑风吗?”

“不用,今日我不猎了,跟着去瞧瞧热闹。”

赵九韶在下面走着,阿炳和照夜也不敢骑马,两人也牵着马跟在后头,阿炳喜怒不形于色,照夜却藏不住,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给阿炳。

“我想吹风。”陈北淮好像感受到了后头照夜幽怨的眼神,对着赵九韶说。

赵九韶停住脚步,待陈北淮坐稳,一个翻身也上了马,牵住缰绳,夹紧马肚子,朝着远处跑去。

“这马叫什么?”陈北淮仰头问。

“叫红鹄。”赵九韶目视前方,窝在他怀里的陈北淮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下巴,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风从远处吹过来,打在陈北淮的脸上,因为不是冬日,并不会有刀割一般的痛意。陈北淮扬起脸,感受洒在脸上的光。

“我们不去围猎吗?”陈北淮看着赵九韶驱马停了下来。

赵九韶快速下马,走到前头牵马。陈北淮回头看,身后已经没有了阿炳和照夜的影子。

陈北淮还是仰着头,眯起眼睛看太阳,赵九韶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多好的光啊。”赵九韶牵紧缰绳,冲着陈北淮开口。

“看,有影子。”听到赵九韶的话,陈北淮指着地上的影子。

赵九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的话,牵着马慢慢地往前走。

“前边儿有棵树。”赵九韶停下脚步,回头看陈北淮。

马上的人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向那边看去。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赫然出现了一株高大的树,只有一株。

“下来吗?”赵九韶招呼陈北淮,伸出双手做出托举的动作。

陈北淮手扶在他的肩上,身子一轻便落了地,站在一旁整理自己的袖子。

赵九韶松了红鹄的缰绳,马儿蹬了两下腿,撒了欢向远处跑去。

“它能回来吗?”陈北淮看着一抹枣红色消失在视线里。

“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赵九韶不看他,转身向那棵树走去。

陈北淮也跟过去,前头身穿一身黑色锦衣的男子听到了他踏在草上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响,放缓了脚步,等着他走过去。

草原上的秋天来的快,荒草上铺着落叶。

陈北淮席地而坐,盘起腿来,一手撑着脑袋,向远处看去。

赵九韶转过身来,看到那一抹亮色,也走到一旁,双手撑着脑袋躺下,臂膀舒展开来,日光晃得他眯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瞧什么呢?”赵九韶歪头看陈北淮。

“有人曾跟我说,我想她的时候,世间一切令我欢愉的东西都是她。”陈北淮伸出手去,有风穿过他的指尖,他迅速攥紧拳头,又摊开手,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

赵九韶撑起身子,靠在陈北淮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捉住什么了?”赵九韶明知故问。

陈北淮不搭理他,解了披风甩在地上,躺下去看天上的云。

鬼使神差一般,赵九韶伸出手,摩挲着陈北淮的脸颊。

后者在刚被触碰到的时候稍稍偏了下头,便随他去了。

赵九韶盯着陈北淮眼中的云,嘴角勾起一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躺着的人目光流转,侧了侧头便和赵九韶的眼神撞到了一处,赵九韶不知道为什么心虚,抿了抿嘴,移开了目光,胸口震得麻麻的。

“偷摸瞧我?”陈北淮伸出手去抚在赵九韶膝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

赵九韶迅速捉了他的手,捏在手心里,感受到了硌人的骨感。秋日晴朗,太阳却不烤人,赵九韶索性在他身旁躺下,搂着陈北淮让他趴在了自己身上。

“王爷,你心慌了。”

赵九韶不理他,闭紧眼睛,也把人紧紧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怀中人瘦削的脊背。

“睡吧。”

陈北淮感受着来自赵九韶胸腔的有力的震动,大手从他的后背滑下,滑到尾椎处停下,周而复始。

陈北淮困了,也许是赵九韶给他的感觉太过让人安心,也许是昨夜一夜没有阖眼,他缩了缩身子,正迷糊着,抚摸着他的脊背的手往上移了移,摸到了他的发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扯了一下。

“嘶......”陈北淮抬头,却顶了一下赵九韶的下巴。

“嘶......”赵九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抓到你尾巴了?”赵九韶腾出手去摸了摸下巴。

陈北淮瞪起眼睛,瞧着憋笑的赵九韶,挣扎着想翻身下去。

“不闹你,睡吧。”赵九韶微微起身,吻了吻陈北淮的发顶。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陈北淮醒过来的时候,红鹄在不远处低头吃草,赵九韶还闭着眼睛,陈北淮伸出手去轻轻摸他的眼睫。

“回去吗?”陈北淮开口。

听不见回应,陈北淮发力捶了一下赵九韶的胸膛。

一声闷笑从赵九韶口中传出。

“这么大劲儿?”赵九韶捉了陈北淮的手,带着笑意看他。

“让你装。”陈北淮从他身上爬起来,盯着远处的红云。

赵九韶抖了抖披风,将陈北淮裹了起来,吹了声口哨,红鹄便欢喜地跑了过来。

“不早了吧,太阳都落山了。”陈北淮盯着远处。

赵九韶从背后搂着他,将下巴靠在陈北淮的肩膀上。

“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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