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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录

掌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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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靳明月,狄清风   更新: 2022-07-13 01: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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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靳明月,狄清风《探案录》讲的是靳明月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所有家人和记忆,当她醒来时身体里住的却是女警小猫为了生存她只得投身衙门,做起了地位低贱的女捕快她文武兼备、出类拔萃,连连智破很多大案,终于让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得到了别人的认可,也收获了一群重情义的伙伴然而靳家的灭门惨案,一往情深的知己狄清风,曾经的青梅竹马韩旭,这些都成为了她新的负担

第1章

精彩节选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脚下的地震动了,房子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很快发生巨响的地方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声音持续了很久都没有停止。

睡梦中被惊醒的村民们非常惶恐,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村子的孩子们受了惊都开始啼哭起来。

大家匆忙穿上衣服跑到门口,唯恐房子受不住这震动而倒塌下来,却又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村子的东头上空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腾空而起。

“那不是靳家的花炮坊吗?出大事了!”村民们纷纷往那边跑了过去,一定是花炮坊里的火药烧着了。

很快花炮坊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把整个漆黑的夜空照了个透亮。

里长急的直拍大腿:“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得了?”他拉住身边一个村民急急地说,“快去县衙报官,请潜火队过来救火,怕是靳家的人困在了里头啊!”

“这半夜三更的,等潜火队的人到齐再赶过来,天都要亮了,什么都只剩下灰了,还有什么用啊?”

可也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整个花炮坊都被大火吞噬了,火势起的非常快。听说最近花炮坊接了很多订单,想必里面囤了不少烟花鞭炮。

里长拉了几个围观村民:“快跟我去救人!”

很快全村的人都赶了过来,个个手里都拿着能装水的家伙事儿,从池塘里装了水就往花炮坊跑。

可火势太大了,热浪一层层涌出来,大家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房子,只能远远地看着大火干瞪眼。

几个妇人开始哭天抢地:“造孽啊,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逃出来没啊……”

花炮坊由一大一小两个院子组成。大院子用作工坊和仓库,围墙另一面则是坊主靳元昌的家。

此刻两个院子不仅仅是身处火海,经过刚才的两次爆炸之后房子都已经不复存在,院墙已经倒塌,四周散落着火堆,那是被炸上天的房子被解体后的样子。

大家很惋惜,这里面的人肯定没有希望了。

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原本看着靳家的花炮坊生意越做越好,大家都羡慕不已,虽说这老板靳元昌是个行事极为谨慎稳妥的人,最终还是难免于意外,一夜之间全毁了不说,还全家命丧于此。

里长惋惜地摇摇头:“唉,全完了,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炸了呢?这火势滔天没法救了……”

大家眼睁睁看着大火将朱家烧了个精光,祈祷最好朱家人今晚最好都没在家,这样可以幸免于难。

大火烧了一个多时辰,村民们才发现天真的有些亮了。

大家扑灭余火,然后推着里长往朱家的院子走去,场弥漫着浓烈的刺鼻味,忍不住捂起了嘴鼻。

院子的围墙已经炸毁了,花炮坊所在的大院子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

小院子里的房子已经烧的只剩下一点点的残留,屋顶和四面墙壁都是木制结构,早就烧得都没了形状,只剩下漆黑的焦木和破碎的瓦片。

第一间房内,一具焦尸躺在地上,推测这应该是靳家大儿子或者二女儿。

看到这个,有的吓得掉头就跑,有的村民直接吐了。

第二间房内,同样的位置上有两大一小三具尸体,这是靳家夫妇的小儿子。

这个时候大家都受不了了,这惨状真看不下去了,纷纷逃了出去。

剩下里长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他也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可身为里长还是有点责任感,他继续往第三间去确认,这里应该还住着一个靳家子女。

出人意料,这个房内并没有尸体,而且相比之下比刚那两间房更干净,连瓦片都很少。

里长赶紧四处找起来,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里长,这里有人!”

靳家院子一丈远左右的地方有个斜坡,斜坡下面躺着一个人。众人跑下去把那人翻过身来一看,正是昏迷的靳家二女儿靳青桐,还有气。

头上有伤,流了不少血,身上是睡觉时穿的亵衣,不过已经满是泥土。

斜坡周围还有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像是爆炸的时候连人带屋内的东西一起被炸飞至此。

这也讲得通,因为的房间紧挨着花炮坊,爆炸的时候受到的冲击力也最大,反而保住了一条命。

“衙门来人了!”

里长赶紧迎上去:“孟捕头。”

孟捕头身后跟着一队手下,一大早却个个满头大汗,看来赶的非常急。

孟捕头顾不上寒暄,直奔进了灰烬里去。当那几具烧焦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眉头皱了起来,有两名手下直接掉头跑了出来,在路边哇哇大吐。

里长拉住孟捕头:“捕头,眼下有件最要紧的事,靳家还有个女儿被炸飞了出去,现在还有气,得赶紧送去医馆才行!”

孟极立刻道:“带我去看!”

里长带着孟捕头到了斜坡下,孟捕头探了探鼻息确实还活着,他叫了两名手下过来:“去找一块板把她抬去医馆看大夫,切勿颠簸!这姑娘恐怕身上已经有多处骨折了,小心一点!”

孟捕头在火场里里外外看了很多遍后,将里长和村民们叫到了一起问话。

孟极:“爆炸之前可有人还听到其他的动静?”

村民们纷纷摇头:“半夜睡得正香,都是被巨响给吵醒的,其他什么都没听见。”

“这个靳老板可有什么仇人?”

村民们再次摇头:“从没听说过他家有什么仇人,靳老板人不差,也没见他们欺负过什么人。”

孟极:“靳家一共五口人?”

里长:“对,靳元昌夫妇二人,再加三个孩子。大儿子靳宗杰才十九岁,还没来得及成家。女儿怀玉十七岁,就是刚才被抬走的那个。还有一个小儿子航儿才六岁,也没了……这事要是发生在白天,伤亡就更惨重了,好在那些帮工都下了工回家去了。”

孟捕头:“靳家大儿子平日里行事如何?”

“他平日里就跟着他爹在花炮坊里做事,也没见他惹过什么事,也是个本分孩子。”

“那靳家夫妇感情如何?可有什么矛盾?那些帮工的人对靳家可有怨言?”

“夫妇俩瞧着是挺好,孩子也都孝顺。帮工的都住邻近村子,他们都是身体有些残缺干不了农活,靳老板心善专门挑的这些人。他们对靳家感恩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怨言?”

既无仇人,又无家庭矛盾,这事情就简单多了。

孟捕头让手下把几具尸体找东西裹了裹,抬回了衙门交给仵作。


小猫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一样痛。她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鬼压床了吗?那就等等,再睡一会。

不过脑子渐渐开始活动起来了。

今天和派出所同事老罗一起去社区做反诈宣传,反响还不错,那些大爷大妈们都很配合的听自己讲话,大家还都夸新来的女民警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对老人有耐心。

宣传很顺利地结束了,然后下班经过楼下的大排档时点了一碗螺蛳粉,边吸溜边欣赏夜景,旁边就是一条宽阔的江,晚风习习令人很舒服……

忽然有人大喊“着火了!”

老板煮粉用的煤气罐不知怎么地倒在了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罐身都是火。

食客们见状扔下筷子就四处逃,老板也吓得跑了。周围其他摊子上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部分跟着跑,还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居然还往前凑!

小猫大喊:“离开,快离开!”

看热闹的几个年轻人这才跑开。

煤气罐离居民楼只有两米左右距离,而且这还是一栋非常陈旧的老楼房,住的也都是老人家,如果煤气罐爆炸引起居民楼倒塌,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的时刻,作为实习民警的小猫来不及多想只能冲了上去,抡起一张椅子,推着煤气罐往不远处的江边滚过去。

就在煤气罐马上就要下去的一刹那,一声巨响……

回忆到这里,小猫吓得猛地睁开了眼睛!

“幸好只是个梦!我还能睁开眼睛!这该死的鬼压床!”

可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又让小猫开始怀疑人生。

这是一间和小时候的太婆婆家一样的木制老屋子,空气里有一股很浓的怪味,好像是中药味。

有一个穿着奇怪的小女孩在小火炉前扇着火,看到小猫奇怪地看着自己,立刻喊道:“徐大夫,她醒了!”

一个同样奇怪、年纪大一些的人很快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猫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一老一小,她无比懵逼。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清楚他们在跟自己说的话:你家着火了,你的爹娘兄弟都死了,你是唯一幸存者。

话是听清楚了,可小猫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跟什么,难道是梦中梦?

自己到底是有多累才把梦做成这样子?这样的感觉太过真实了,她心里有点不爽起来。

小猫捏起拳头,以前鬼压床的时候都是这个方法能加快苏醒,可刚一用力,肋骨间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啊”了出来。

这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痛感,简直了!

年长的那人说:“你被炸出去太远,身上有很多处伤,现在还不能随意动。我现在就叫人去衙门说一声你醒了。”

小猫张了张嘴:“等……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靳姑娘,想说什么?”

“靳姑娘?是我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愣住了,思虑了一番,然后说:“你头上的伤怕是比看起来要严重的多,别担心,慢慢养,在那种情况下能保下一条命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小猫愣愣地看着上方,难道……她突然问:“有没有镜子?”

小女孩便抱了个东西过来:“姐姐,给你镜子。”

小猫看着眼前那张完全陌生、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幽幽地说:“小妹妹,你能不能捏一下我的脸?我手疼。”

小妹妹对她这个要求非常意外,小猫又说:“快点,捏一下我的脸!”

她只好满足姐姐这个奇怪的要求,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

痛感真真切切,不是梦。

没一会床前又来了一个腰上别着刀,一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自称是衙门的捕头孟极。

徐大夫在孟极进门前就将靳明月的情况说了,这姑娘可能是受刺的刺激太大加上头部受伤,脑子暂时有些混乱。

不过孟极还是得自己确认一遍:“靳姑娘,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猫也想再确认自己的处境:“我在大排档点了一碗酸辣粉,然后煤气罐着火了,我想把它推到江里去,推到一半煤气罐就炸了。”

孟捕头与大夫面面相觑,这姑娘说的啥?

小猫苦笑:“这里应该没有现场导演和隐形摄像机吧,我想我是真的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孟捕头听了完全不知所云,不过她小小年纪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间接受不了他能理解,办案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靳明月没有变疯癫已经算能扛得住了。

按规矩孟捕头还是将案件的调查结果大致告知了一些。爆炸引起的大火将整个靳家烧的很彻底,因为近期花炮坊接了几个大单,库房里放了不少纸料和烟火药,造成了火势异常凶猛,村民们没有机会做抢救,靳元昌夫妇和两个儿子在火灾中丧生。而且村民们都说靳家并无仇人,当晚也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所以推测是有什么意外导致了爆炸。

小猫虽然头还昏昏沉沉,可大胡子的话她听懂了,自己现在不仅是火场中死里逃生,而且家破人亡。那真正的“靳姑娘”去哪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是都遇到了爆炸吗?自己当时离爆炸的煤气罐那么近距离,如果不是穿越,恐怕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大胡子说完之后又问:“你家可还有什么亲戚?你爹娘兄弟的尸首总要叫人来领回去,丧事也需要人操办。”

小猫茫然地看着他,就算把这里所有人类都聚集起来都找不出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大胡子见她这样子才想起她此刻失忆的事,也罢,再等两天。

小猫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两天,吃喝全靠小女孩银铃照顾,也通过银铃对周围的环境有了一些些了解。

这里是惠民局,专门给人看病的公立机构,跟现代的医院差不多。

第三天疼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小猫在银铃的搀扶了下了一会床,站在窗口往外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声入耳,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几天下来小猫已经接受了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孟大胡子又来了。靳家四口的尸首不能再放了,那味已经传到三里地外了,花炮坊爆炸的事早就已经人尽皆知,却没有一个人来衙门来领尸首的。原来靳元昌夫妇是十八年前带着幼子来到青石县落户,并没有见过有其他家人出现。

没等大胡子说正题,小猫主动开口了:“孟捕头,带我去见他们吧。”

自己借用了这具身体,总要为她做点事情。


当四具如黑炭般的焦尸整齐地摆在眼前,小猫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自己只在派出所实习了几个月的时间,学的也是治安专业,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尸体。

出于职业的敏感,小猫第一眼看见焦尸时就注意到了拳斗姿态。(人在遭遇高温焚烧时全身肌肉会急剧凝固收缩,四肢呈现出一种拳击比赛中防守的姿态,这就是烧死者常出现的拳斗姿态。)这说明了靳家四人都是活生生的被烧死的。

自己大学虽然选的是治安专业,但是对刑侦学也很感兴趣,还上过不少堂课,也看过不少书和案例研究。

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这爆炸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孟捕头,仵作看过了吗?”

大胡子指了指旁边一个老爷子:“这是项仵作。”

项仵作五十来岁,留着灰白的胡子却目光如炬,声音有些嘶哑:“你们来之前老夫又检查了一遍,跟之前的结果一样,身上无伤口,喉咙里堵满了烟灰,全身蜷缩,双手握拳,是被烧死的。”

说完递给她一份详细的记录,记载了尸检情况。

自己作为唯一幸存者却提供不了什么情况,单从尸体上看也暂时没有发现疑点,既然如此也不好说什么了。

“孟捕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对这些事情又不懂,而且身无分文,可不可以请官府帮忙安葬他们?不必大操大办,我祭拜后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即可,费用我日后必定还上。”

大胡子应承:“狄大人也正是这个意思,他说你一个姑娘家办不了这么大的事,让我们帮衬一些。那靳姑娘想什么时候办事?”

“就请孟捕头现在安排吧。”

大胡子立刻叫了几个衙役张罗起来,不多久祭台就摆了起来。

小猫穿上孝服,跪在地上磕了头烧了香,替真正的靳明月送四位家人一程。

这时候走过来五六个人“噗通”地跪在了小猫身边,开始磕起头来。小猫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是靳家的亲戚?

其中几个边磕头边哭了起来:“东家,一路走好!”

原来是靳家那几个帮工。

磕完了死者,他们又转头对着小猫磕了起来:“小姐,您节哀顺变,东家这么好的人去了那边也不会受苦的。”

小猫忙让他们起来,她这时候注意到这几个人原来都是身体有残疾,一个少了只手臂,一个拄着拐杖,还有个侏儒……

“小姐,您可要扛住!要是您不嫌弃,住到我家里去,绝对不让您饿着……”

“在我们几家轮着住也行,我们替东家照顾您……”

小猫很感动,靳家和这一群帮工都很善良。

但她还是婉拒了:“大叔们,谢谢大家,心意我收到了,我爹肯定不希望我拖累大家,我年纪轻轻可以想办法自食其力的。谢谢你们来送我家人!”

说完她忍住肋骨间的疼痛,尽量给大家鞠了一个躬。

最后,四个人三口棺材,航儿和母亲躺在一个棺木里,由几个衙役抬上山,安葬了下去。

事情都完成后小猫才回到惠民局,银铃见着她终于回来了,心里的担忧才放了下来,忙把她扶到床上去:“靳小姐,你身上还带着这么重的伤,怎么去了那么久?”

经过几天相处,两个人已经熟络了不少,她对小猫的关心也是发自肺腑,虽然也免不了有同情在里面。

小猫撑了半天,此刻觉得浑身疼痛,事情既然解决了就可以安心养伤了。

“别叫我靳小姐了,我现在还远不如你,你还有家人工作,我什么都没有。”

银铃转身端过来一碗药:“快喝了吧,出去这么久都没有按徐大夫吩咐的时辰用药,等会好的慢就多受罪了。”

小猫看着身体都还没怎么发育的银铃:“银铃,你几岁了?怎么会在这里当丫鬟?”

“我十四了,徐郎中是我表舅,我这才能进来惠民局做事,爹娘说在这里比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强。”

“真好,看来我也只能去当丫鬟了。”

银铃张大了眼睛:“靳小姐怎么当得了丫鬟?你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恐怕连茶水都没有自己倒过一杯吧?”

未必吧!小猫心想,靳家也算是办企业的,家里却一个佣人也没有,五口人的家务活恐怕都是自己和母亲一起做的。

眼下只能先把伤养好。

又过了三四天,脸上的肿已经消下去了,小猫才在镜子里看清楚这个靳明月的样貌,明眸皓齿,亭亭玉立。虽然算不上美貌倾城,可也是楚楚动人,不像自己身材魁梧的跟汉子一样。

银铃走进来说有人找靳明月,小猫刚从床上下来,一个人急匆匆闯了进来,走到她面前又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想上前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白白净净,穿着一身儒雅的白色长袍。他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忧郁,直勾勾地盯着小猫。

小猫不解地看着来人,等着对方表明身份。

年轻人向前垮了一步,双手抓住小猫的手腕,终于开口:“小月……”

小猫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又匆匆进来一个人,年轻人紧抓的手松开了。

后来的人年纪大了许多,举止就稳重了很多,脸上也满是担忧:“小月,我在叶州听到青石县过去的商人说你家出了事,就立刻带着旭儿赶了回来。原谅韩伯伯回来晚了……”话说一半,中年人竟然失声哭了起来。

小猫没见过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是韩伯伯,是吗?不好意思,大夫说我头受了伤,以前的任何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年轻人激动地问:“那我呢?你不记得我了?”

小猫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对方这么在意自己,自己却内心毫无波澜。

韩伯伯比年轻人要淡定一些:“原来如此。难怪出了这么大事你也没有叫人送信给我。我是你爹的挚友韩松良,这是我儿韩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你爹也是情同手足,这么多年在青石县我们两家一直是相互扶持,几天前我去叶州前还是你爹给我践行,谁知道这一分开就成了永别。从今后再无挚友同我秉烛夜谈、推心置腹……”

韩松良哽咽了,他转过身走到窗户边去平复心情。

韩旭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深邃的眼神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阴郁了,他艰难地说道:“你真的把我们的事都忘了?是永远都想不起来了吗?还是只是暂时?”

“我也不知道。”小猫确实不知道,也许只有自己回去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才能回来。

也许自己永远回不去,而靳明月也在别的身体里开始了新生活。

更有可能靳明月也早就死了,自己走了这具身体也就跟着腐烂了。

韩旭从脖子上拿下一块蝴蝶状的玉递到她面前,急切地问:“你看看这个,能不能想起什么?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你叫我永远不许离身的,我做到了,你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这是我去府学读书前,在竹林里你亲手给我的……”

韩松良制止住儿子:“小月现在伤还没痊愈,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养病最需静心。”

“爹,让小月去我们家养病好不好?这惠民局里吃用都不如家里?”他恳求地看着父亲。

“这倒是个好主意。小月,快收拾一下跟韩伯伯走,回家。”

“谢谢韩伯伯,但我还是不去给您添麻烦了,这里挺好的。”

韩旭:“小月,跟我们回去吧,你在这里怎么行,总归是麻烦外人,何况身体好了之后呢?总要有个去处。”

“以后的事我自己会好好打算,不必太为我担心。”韩旭看靳明月的目光全是深情,可自己不是靳明月。

韩旭还想说什么,可韩松良说话了:“也罢,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养伤好,那就在这里养着,等伤好了我们再一起打算将来。缺什么随时派人来家里说一声。如果我早些回来还能将你爹娘厚葬,如果既然已经入土也只能罢了,不过我定要给他们安排一场法事超度。”

小猫谢过了韩松良。

父子两人离去时,韩旭含情脉脉地一步三回头,小猫只能报以礼貌的微笑,她需要想想该怎么处理靳明月和韩旭之间的情愫。


小猫的伤渐渐痊愈,只要不做大动作就不会感觉痛了。

这天一大早小猫在院子里边回忆读书时候的广播体操边摆弄着一些动作。

徐大夫见了有些感兴趣,问她这些动作有什么讲究。

“我瞎比划的,活动一下筋骨。”小猫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要是喜欢这些,我可以教你八段锦。”徐大夫边说边比划了起来。

小猫正看得有味,忽然一个小厮从前面大厅方向急匆匆跑来,对徐大夫说:“不好了!有几个人抬了个死人来,说是徐大夫给治死的,要我们偿命!”

“什么?”徐大夫脸色大变,立刻朝着大厅跑去。

小猫也跟了上去。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连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徐大夫一出现,大家立刻主动让出一条道来,人群中间的地上放着一块板,上面盖着白布,白布底下躺着个人。

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跪在地上哭,见徐大夫来了立刻冲上来就抓起徐大夫的衣领:“你还我爹的命来!杀人偿命!我要去官府告你谋杀!”

徐大夫想扒开他的手,他着急想看地上躺着的到底怎了回事,那他力气抵不过那男子,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喊道:“你想放开我,让我先看看你父亲!”

那男子根本不听,一拳打在了徐大夫的脸上,可怜徐大夫一介文弱,又已经五十来岁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打飞了出去,好在身后围观的人接住了他,不然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

徐大夫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蒙住了。

小猫悄声告诉刚才报信的小厮:“赶快去叫孟捕头。”,小厮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男子似乎还没过瘾,又要冲上来抓徐大夫,小猫大喊一声:“住手!”

男子一看只是个病恹恹的女子:“你算什么人?”

小猫没有正面回答:“你至少要让徐大夫看一看,他才能知道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都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先不要动手,先把事说给大家听。”

徐大夫的嘴角已经流血了,他也顾不上擦,他掀起那块白布,先是给那人把脉,发现确实没有脉搏了。

他仔细看那死人的脸,脑海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见过这个病人。

“你爹叫什么?住在哪里?”徐大夫一边问,一边在旁边的柜子上找起东西来。

这里放着所有病人的详情记录册,根据客人所居住的地方分类放。

男子走上去又一把扯住徐大夫的后背:“你找什么?你能把我爹的命找回来?不要跟我耍花招!”一个用力把徐大夫摔在了那死人面前。

徐大夫顺势凑到死人面前,对着那脸仔细瞧:“这不是我的病人,我根本没有见过。”

徐大夫记忆过人,对病患过目不忘,这小猫也听银铃说起过,在场围观的人也有不少人知道。

“你还想耍赖?”男子抬起脚要踢徐大夫,这个时候小猫也顾不上自己还不能用力,在他的脚碰到徐大夫之前就先抬脚将男子踢开了,果然肋骨又痛了。

男子猝不及防的被踢了一脚,又是这个女人,他火冒仨丈指着小猫的脸大骂:“你找死!”

这种无赖自己在派出所见多了,不是仗着醉酒就是以为别人不敢动他,小猫当然不怕。原本以为他闹是接受不了亲人离世的事实,现在看起来也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她淡定地说道:“你是来找公道的?还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你认为你爹的死就是徐大夫造成的,为什么一个问题都不回答?一来就对徐大夫拳打脚踢,我告诉你,徐大夫是朝廷指派在惠民局坐诊的医官,如果真的是他治死了你的父亲,自有朝廷律法问罪,但你殴打医官也是难逃罪责!”

“对对对!”围观的人发声,“徐大夫医术好人也好,替青石县百姓看病这么多年从没有过失误,这一次说不定就是误会,先把事情查清楚,不要上来就动手打人!”

男子见大家都开始指责自己,反而更凶了:“现在是我爹死了,你们还说我不对?要是你们爹死了,看你们会不会比我客气!”

大家都来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不讲道理!连名字都不敢说,搞不好真的就是来讹人的!”

小猫一直观察着男子的表情,虽然语气凶狠,眼珠却左右转。

趁着男子跟大家理论的时候,徐大夫已经检查完了尸体,他问男子:“你父亲去世前服用过什么药?有什么症状?”

男子被众人的话给堵住了,徐大夫的问话正好让他转移话题:“就吃了你的‘祛毒丸’,没多久就开始吐血,然后就断气了!”

“‘祛毒丸’?”围观者又议论开了,“很多人都吃过这个,不是药到病除吗?从没听过吃死过人。”

“我吃过,上次我中了‘腹毒’就是吃了这个药好的。”

徐大夫这时候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是你到我这里买的‘祛毒丸’,并不是你父亲本人来。当时你满脸胡子,穿着打扮也不于今日区别很大。你当时说你父亲病的严重无法下床,急等药丸救命,我这才同意未经面诊就将药丸卖与你。”

“你承认我爹是吃了你的药死了?”

“不,事情不能这么说,人之体内错综复杂,你父亲是否有其他疾病或者有吃了其他药物,这些都有可能引起死亡……”徐大夫还没说完,男子又开始狂躁起来:“明明就是你的药有问题,你还说我们乱吃药!你还我爹的命来!”

这时候孟捕头带着人赶到了,男子见到衙门的人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上去抓着孟捕头的手开始痛哭流涕:“官爷,这个庸医治死了我爹,你们要替百姓做主啊!”

孟捕头蹲下去查看了地上躺的确实是个死人,他看向徐大夫:“徐大夫,是怎么一回事?”

徐大夫无辜地摇摇头:“他儿子确实买过我的药,但是这人到底怎么死的,我现在也不清楚。”

孟捕头又转向男子:“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把事情细细说来。”

“官爷,我叫张土友,我爹叫张大春,家住城东张庄。前些日子我刚从外县回来,才得知我爹他中‘腹毒’,他说惠民局有一种叫‘祛毒丸’的药能治,我就给他买了,谁知道今日刚吃下去没多久就吐血断气了,定是他的药有问题!”

孟捕头思虑了一下:“自从青石县出现‘腹毒’以来,徐大夫的‘祛毒丸’确实治好了不少人,倒是没有人说被吃死了的。这事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张土友一听这话不对,立刻嚷起来:“我就知道官官相护,没人会替我们百姓做主!”

孟捕头眉头紧锁:“我不过是问了你两句,怎么就成了官官相护?简直胡说八道!”

有个围观者也说道:“就是,你伤心也得讲理,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现在徐大夫和孟捕头可没做什么欺压你的事。”

“看来这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清楚,先把人抬回衙门,再找仵作验尸。这里还要继续开门,别耽误大夫给大家看病。”孟捕头叫两个捕快将人抬走。

张土友不干了,趴在他爹身上阻止他们靠近:“不行!我爹都死了,你们还要把他带走,让他死不瞑目啊?”

孟大胡子:“这件事既然报了官,就得按照官府的规矩来办了。”

“我没报官!谁报的你把谁抬去!”张土民干脆耍起赖。

这时候一旁的小猫插话:“我报的官,报的是你殴打医官的罪行。”

张土民一看又是这个可恶的女人:“你是哪家的女人这么多管闲事,爹娘没教你女人要守规矩吗?跑这里来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这种话对小猫根本没用:“你既然说是徐大夫害死你父亲,让官府查明真相判他一个死罪不是正如你所愿吗?”

“就是就是!”周围人再次附和。

张土民还想说什么,两个捕快已经抬起地上的张大春,他想去拦却被孟大胡子给拉住了。

谁也没注意到徐大夫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罐子,罐子上贴着纸条“祛毒丸”。

“我愿意证明我的‘祛毒丸’是没有毒性的。”说完徐大夫仰头将罐子里剩下的药丸全倒进了嘴里。

小猫大喊:“别让他吞下去!”

众人都围上去制止,可已经来不及了,徐大夫全吞了下去,因为药丸太多噎住了,他还拿起桌子上的水吞服。

好在‘祛毒丸’本来就没什么毒性,徐大夫总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只是这么多一口气吃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副作用。

徐大夫一脚剁地:“我徐之期行医几十载,从未出过任何差错,这一次我错就错在不该听信你的话,就将药丸卖给了你,才有了今日的祸端!这些药丸都是我亲自制作,我确定它们不可能会毒死人,致人死亡的绝对是其他原因!”

小猫悄声对大胡子说:“孟捕头,你打算怎么查?”

“先让仵作验尸,看看死因是什么吧。”孟极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说太多,女儿家什么也不懂。

小猫委婉地说道:“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对徐大夫的医术是知道的,我的伤能好也全靠徐大夫,所以我希望能尽早还他一个清白。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孟捕头除了找张大春的街坊邻居了解情况之外,还可以派人去他家附近的药店或者小医馆问问是不是有此人的就诊记录,张土民这个人的背景最好也找人了解一下。”

孟极没想到自己还有点小瞧了这靳明月,之前爆炸案接触下来只以为她比一般姑娘要坚强,没想到头脑也更冷静。


惠民局里一共有两个坐诊大夫,除了徐之期还有一个大夫叫唐建,二人已经在惠民局一起共事了许多年。

小猫找唐大夫了解了一下“腹毒病”。

原来从几个月前开始青石县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患病的人先是有恶心、呕吐的症状,然后是腹泻,渐渐地开始肚子越变越大,人越也越来越没有精神,所以才被称作‘腹毒病’。一开始这情况并未引起大家足够的重视,后来来惠民局看此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才觉得不对劲,可是研究来研究去也没有找到原因。

徐大夫为了先解决当务之急,熬了两天两夜不睡觉研制出一种药,只要患者吃上几天就可以症状逐渐减轻直至康复,这才缓解了困境。

不过虽然有了‘祛毒丸’,可病因仍然是个谜,依旧不断有新患者出现。

小猫问唐大夫:“看着这症状倒是像肠胃病,可检查过他们的食物?”

唐大夫:“查了,他们吃的与平时一样,也可以说是很多年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不管种类还是煮食方法都没有变动,也没有发现投毒。”

“得病的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有没有可能是某一种病毒专门就是这类人容易感染?”

“‘病毒’?”唐大夫第一次听说,“虽没有听过此物,不过从字面上大概也能理解意思,靳姑娘从哪本医术上看的?开始对医术也有些研究?”

“额……我自己编的词,”

“哦!”唐大夫摸摸胡子,“病人的共同点这些倒是没有细细研究过。”

小猫又想起件事:“唐大夫,徐大夫的身体没事吧?”

唐大夫摆摆手:“没有性命之忧,这‘祛毒丸’虽然是由十几味药秘制而成,但是分量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并无毒性。只不过徐大夫一时间服用太多,多少会遭一点小罪。我让人再给煎点药服下就好了,你们也劝劝他不要赌气了,刚才把别人送去的药都给打翻了。”

这徐之期内心是个骄傲的人,这一次被这样当众一闹心里一时解不开,不仅把药给打翻了,是决心绝食到案子真相大白那一天。

小猫给唐大夫出了个主意,拿着那些‘腹毒病’患者的病情记录册去找徐大夫,就说一定要将这怪病的病因找出来,说不定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话说孟极将张大春的尸体抬回衙门之后,立刻叫来仵作验了尸。身上没有外伤,身形极度消瘦,下肢凹水肿,皮肤肿得发亮且很薄。最后一点,张大春腹部肿胀,这确实符合‘腹毒病’的症状。

死亡时间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看来这张大春一断气,张土民就立刻把人抬到了惠民局。

孟极叫上两个手下跟自己出去调查张大春父子俩的背景,刚出衙门就看见张土民跪在门口,身上已经穿上了孝服,边上又是一群吃瓜百姓。

张土民一见孟极就哭着大喊:“求官爷体恤,将我父亲的尸首还给我,好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求求官爷!”

说着就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了,惹得边上的人一阵哗然。

大胡子不慌不忙说道:“刚才是你抬着你父亲的尸首上惠民局讨公道,我们现在调查案子给你公道,这前后才过去半个时辰,你现在又跪在这里哭着喊着要抬回去,这些不知道真相的百姓还以为是我们抢了你父亲的尸首回来的。”

张土民惨兮兮地哭诉:“害死我父亲的就是那惠民局的庸医,他自己都承认了,官爷为何还要说查,让我那可怜老父亲的尸骨孤零零躺在里面?”

“徐大夫承认的是卖给你药丸,至于你父亲吃没吃药,死亡与这药有没有关系,这正是我要查的。你大可放心,只要查明真相,我们狄大人定会依照本朝律法惩治相关人员,给你一个绝对公正的交代。”

大胡子说完就径直走了,张土民听到他经过自己身边时还嘀咕:“衣服换得倒挺快。”

大胡子到了城东张庄,这里确实住着张家父子,据村民说张大春去年起身体就开始出现问题,张土民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很少回家,几个月前才回来。前些日子张土民还说要去买‘祛毒丸’给父亲治病,后来就见他哭着喊着说他爹让药给吃死了,求大家帮他一块 抬着人去惠民局里讨说法。

孟极调查完了张家父子,又到了惠民局想找徐大夫了解一下。当时小猫正和徐、唐两位大夫一起查看患者的病情册,见到大胡子来了,小猫忍不住问起调查的情况。

大胡子就把村民们说的情况跟小猫讲了一下,小猫问徐大夫:“之前你也看过张大春的尸首,有没有什么疑点?”

“张大春肚子很大,看起来和‘腹毒病’有些相似,但我看了他的皮肤和眼睑,与其他病人的人又有差异,不过我现在说不出这和服药有无关系,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诊过因为这个病而死的人,没有详情可以对比。”

小猫问:“有没有可能他本身就有其他严重的疾病,正好与这个‘祛毒丸’药性相冲?我还有一个疑问,张大春既然是去年就发现了身体不适,为什么不早一些来买药?‘祛毒丸’卖价并不高,完全是老板姓可以负担得起。”

徐大夫:“那次张土民说要替父亲买药,我本不答应的,可他把张大春的症状说的头头是道,从他的话判断是‘腹毒病’无误,加上他又一直求我,说父亲实在难受无法走这么多路,我再三跟他确认说张大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疾病后,这才一时糊涂将药卖给他。若真是如此,那张大春枉死我确实也有责任,我当时就应该坚持不面诊不卖药,即使他无法行走我也应该上门去诊断。”

徐之期脸上写满了自责和懊恼。

小猫宽慰他:“现在下结论还早,徐大夫先不要自责。孟捕头,可有派人去其他医馆查过张大春的就诊记录?”

孟大胡子有些佩服:“难怪靳姑娘一开始就提议我派人去查这些,原来早就想到了。放心,我出来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去了。”

这时徐大夫的鼻血流了出来,一下子胸前衣服上都是鲜红的血,这是之前猛吃那么多‘祛毒丸’的副作用。

小猫赶紧喊银铃端来了药,好说歹说才让徐大夫这个倔人喝下了药。


自从张大春的尸首被带走后,张土民就一直在衙门口哭喊要求归还尸体,要给父亲下葬,惹得一大群百姓围观。

不过张土民这个大孝子还没演多久就偃旗息鼓了。

就在他还在用力号丧的时候,孟大胡子带着一队人从外面回来了。

随着孟大胡子声如洪钟的一声吼:“停!”,张土民吓得犹如被人打了一棍,瞬间禁了声。他一看孟大胡子后面还站着徐大夫和那个多嘴的小姑娘。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比刚才小了一半:“官爷,把我爹还给我,我那苦命的爹呀……”

孟大胡子招了招手,有个人从他后面走了出来。

大胡子问:“张土民,你可知道这是谁?”

张土民跪坐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认识,这谁啊?”

大胡子说:“这是城东的李郎中,你爹生前找他看过病,你不知道么?”

“不,不知道,我爹哪有病?”张土民有些结巴。

大胡子手里一直拎着包东西,这时候他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扔:“家里还有这么多包药,你说你不知道?”

“那那就是吃‘腹毒病’的药,我爹吃祛毒丸之前吃的,不能说他就有其他病啊!”

大胡子又指了指李郎中,对张土民说:“你记性这么差?这么快又忘记这茬了?李郎中替你爹看了好几回,能不清楚他有什么病?”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知道,我爹没告诉我,他就是吃了惠民堂的药才死的!”

孟大胡子无奈:“真是死鸭子嘴硬!李郎中,你来跟大伙解释。”

李郎中得了命令,开口道:“张大春去年来找的我,说自己胃口越来越差,还总是恶心呕吐……”

“你们看,这不就是‘腹毒病’吗?”张土民打断道。

“非也!”李郎中解释,“青石县的‘腹毒病’最早一人也是今年年初才出现,你爹可是去年秋天就出现不适了,当时他胃气无余,朝食暮吐。当时我推测他得的应该是噎膈,并且情况已甚是严重,于是开了一些四君子汤让他服用。我曾让他尽快将病情告诉家人还有个准备,他说有个儿子常年在外,已经托人送了书信告知了。”

围观的人听了李郎中的话,都明白了原来是在讹人,纷纷开始指责。

张土民见这下无法抵赖了,便从索性站了起来,一甩手:“算了,既然你们不承认,那就把我爹还给我,我认栽!”

孟大胡子拦住他:“案情还没理完,你急什么?”

“你还想说什么?”张土民脸色很难看。

“说说你这个‘大孝子’。你几年前就卷了你老爹的棺材本去赌,输光了后就跑去投靠不知情的亲戚,几年都没回来过。这一次回家也并不是良心发现要给你爹养老送终,而是想着怎么样再在老头身上挖点钱出来。听说你曾经也捣鼓过药材生意,所以多少动一些药理,当你得知你父亲得的是噎膈,而症状又与腹毒病相似,于是把歪脑筋打到了惠民局,因为‘祛毒丸’仅此一家有售。你诓骗徐大夫说你爹得了‘腹毒病’急需药丸,本人又不便亲自来见大夫,徐大夫医者仁心中了你的圈套。你得到‘祛毒丸’后大概每日都期盼着你父亲归西,还故意告诉村民们你买了‘祛毒丸’给他治病。他一断气你就迫不及待把人抬到了惠民局闹事,要徐大夫偿命是假,想吓唬住他让他拿钱息事宁人才是你的目的。但你没想有人报了衙门,连你爹的尸首也被我们带走,你唯恐事情败露便一直在县衙门口卖惨装孝顺,想快点带尸首回去。你看,你担心的没错,我们已经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了!”

孟大胡子一口气将事情全盘说出。

此时再看张土民已经汗如雨下,却仍然嘴硬:“也许也许那药真的药性相冲害了我爹……”

孟大胡子怒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故意隐瞒病情,让你父亲服下不对症的药,错不在制作药丸的大夫,你不是犯错,而是犯法!一,你谋害自己亲爹。二,你诬告医官,按照我朝律法,诬告罪可是要加等反坐。你真是不清楚自己已经是何处境了吗?”

张土民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一下子软瘫在地上,此时的他后悔地恨不得抽死自己,像条狗一样的抓住孟大胡子的裤腿痛哭流涕:“官爷我错了,我错了!”又转向徐大夫,“大夫我错了,我不该诬陷你,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就是想贪点小财还赌债,我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了啊……”

徐大夫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可惜我医术不精,否则该为你开一个方子洗一洗你的良心。我无意要治你的罪,这事还是交于衙门处理吧!”

孟大胡子指挥两个手下将张土民押了进去:“明日狄大人就回青石了,一切自有狄大人定夺。”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孟大胡子这才走到小猫面前抱拳行礼,由衷地说道:“多谢!多亏靳姑娘出谋划策,让我少走了一些弯路,这件事情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真相大白,靳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能,真是不错!等明日狄大人回来我可要向他夸一夸你。”

徐大夫也感慨道:“我也要感谢靳姑娘,我徐之期最看重的就是医术与声誉,如果这件事说不明白,我恐怕唯有以死明清白了。”

小猫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也是试一试看能不能帮上徐大夫,之前我受伤他有恩于我,我相信他的医术。”

来到这里这么久终于发挥了一回特长,她第一次有开心的感觉。


听说县令狄千佑要见自己,小猫不免有那么多一点小紧张,放到21世纪这好歹也是个县长。

她跟着孟大胡子走进衙门的大门,从长长的甬道往里走,饶有兴趣打量着衙门里的布局,紧张的情绪因此缓解了一些。

二人穿过大堂来到二堂,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坐在桌子前埋头看东西。

孟大胡子抱拳行礼:“大人,靳明月来了。”

狄千佑合上眼前的文书站了起来,小猫学着孟大胡子也行了一个抱拳礼:“见过狄大人。”

孟大胡子见她居然用男子行礼的方式,心想这下闹笑话了,可又不方便此时提出来。

狄千佑也微微有一些面露惊讶,不过他倒也不介意这些,十几岁的姑娘家大概很少出门一时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来之前银铃教过小猫怎么道万福,这是女子人行礼的仪式,只是她更喜欢抱拳。

狄千佑从桌子前走到小猫面前,和颜悦色地问:“今年几岁了?”

“他们说……十七岁。”小猫一时口快。

这孩子的回答有些怪呀!狄千佑看向孟大胡子,孟大胡子用手指了指脑子,意思是脑子受了伤。

狄千佑想起来了,是说过她想不起来事了。

他微微叹气:“十七岁是大好年华,你家人遭遇的不幸我非常同情,不过也希望你能不因此自怨自艾,替家人好好活着,也许你的福气在后头。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县衙找我,或者找孟捕头也行,能帮的一定会伸以援手。”

不愧是父母官。

“谢谢狄大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对生命有敬畏之心,从没有过轻生的念头。”

狄千佑赞许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很好。孟捕头跟我说过你是与其他小姑娘有些不同,这次惠民局讹诈的案子你帮了很大的忙,说起来本官还应想你道谢。”

“那是我身为百姓的本分,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可否请狄大人答应?”

“说来听听。”

“靳家花炮厂的爆炸案,我觉得也许会有隐情,想请大人日后如果得到什么新线索,可以准许深入调查。”

孟大胡子愣了一下。

狄千佑也有些意外:“哦?靳姑娘为何有此说法?可否说详细一些给本官听?这案子可是孟捕头亲自带人去的,将花炮厂里里外外都翻查了个遍,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小猫忙对孟大胡子说道:“读不起,冒犯了!我不是疑心孟捕头的查案能力,我知道现场确实是也找不出什么痕迹。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测,靳家毕竟是被灭了门,这件事我很难放下……”

孟大胡子:“靳姑娘误会了,你并没有冒犯我,虽然我自问调查这案子时恪尽职守、慎重其事,但我不敢说自己绝无疏忽或纰漏,况且惠民局的事情上姑娘已经展示你的心思缜密,我倒是很想知道靳姑娘认为爆炸有隐情的理由是什么?可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大家都说靳家没有仇人,现场也没有人为犯案的痕迹。”

狄千佑也询问般地看着她。

小猫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以前的事我还是没想起来。只是现在已经是九月并非是夏季炎热天气,如果没有明火引燃烟火药不可能自燃。爆炸是半夜发生的,当时没有工人在坊间做工,肯定是有人趁夜潜入了花炮坊引爆。村民们没听说靳家有仇人,仇人不一定非是要明面的上的,也许对方暗中恨着靳家。只是现在根本无从下手,只求大人可否帮我留心,日后若有新线索可以为靳家继续调查?”

狄千佑点头:“靳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本官认同。”

孟大胡子也露出佩服神情:“原来靳姑娘想的和我们大人是一样的。”

狄千佑继续说道:“只是这场火势实在太大,所有线索都已经被大火销毁了,靳姑娘又想不起之前的事情,我们暂时能做的就只有这一些。你放心,靳家灭门案,本官不会将其以意外事件结案,只要有新线索出现就必定追查。”

小猫安心了一些,自己到这个世界来一趟和靳家也算是缘分,她不希望靳家四口白白做了冤魂,或许该说是五口。

“狄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

狄千佑做了个手势:“请说。”

“我想做捕快。”她说得毫不犹豫。

狄千佑和孟大胡子面面相觑:“靳姑娘想做捕快?”

“我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孟大胡子:“那也不是非要做捕快,在我们这里还没有女子做捕快的先例。靳姑娘这个年纪去做丫鬟的倒是可以,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哪个大户人家要人。不过你以前好歹也是过得锦衣玉食的日子,当人家丫鬟是委屈了一些。”

狄千佑以为她是走投无路了:“你突逢变故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如今只能自食其力了。你给本官几天时间,尽量为你找一个好一点的去处,挑一户待人和善的大户。”

小猫:“狄大人不必麻烦,相比做丫鬟我更适合做捕快,这是我来之前就决定了的。”

孟大胡子说道:“靳姑娘,你虽说有推理才能,可捕快这活不是光要用脑,还得经常四处奔波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捕快说起来是官差,其实也不是什么美差,你一个小姑娘做不了这些的。”

“这些我已经预想过,于我来说这些并非是无法克服的困难。我虽然瘦弱但也年轻,力气练一练就有了。至于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些我也不怕。二位大人既然担心我胜任不了,不如试用我一段时间,看表现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我。”这回答也是小猫早就想好了,她知道他们肯定有顾虑。

狄千佑明白靳明月是真的做了认真思考,既然如此就让她试一试也无妨。

孟大胡子还有一些顾虑:“女捕快倒是前所未有过啊……”

“那我就做这第一个。历史上连女皇帝、女将军都有过,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子与男子比肩做大事,女捕快为何不能有?我不需要特殊的照顾,衙门怎么使唤男捕快就怎么使唤我,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好,本官允了!”狄千佑果断地说,一个女孩子都能有如此见解,自己身为朝廷命官还能迂腐如朽木么?

小猫很欣喜:“谢狄大人!”

“嘿嘿嘿!”孟大胡子也乐呵了,“好嘛,这下这一大帮汉子里来了个女儿家,那几个臭小子要乐开花了。那什么时候开始上衙?”

狄千佑:“看靳姑娘自己的意思。”

小猫眉开眼笑:“我明天就来!”


惠民局里,银铃依依不舍地站在房间门口。

“明月姐,你就非得走吗?你去求狄大人安排你在局里找个差事,就做跟我一样的事,每天熬药也没什么不好。捕快那活哪是我们姑娘家做的呀?每天都得跟那些坏人打交道,你长这么好看太危险了。”

靳明月仔细地打扫着房间,她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身上穿得还是徐大夫女儿的旧衣服,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临走前打扫一下尽一下礼仪。

“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些,干这些细活却远不如你,我要是在这里当小护士,就怕那些病人要受苦了。”

“小护士是什么?”人如其名,银铃两只眼睛圆不溜秋像铃铛,不解地看着靳明月。

靳明月笑笑:“就是保护病人的小战士.”

银铃乐了:“这么叫比丫鬟有意思,我就是小护士。明月姐,你会回来看我么?”

“当然,你也可以去找我,我现在可就你这么一个小姐妹。”

银铃点点头:“以后我一定会照顾你,我有爹有娘疼我,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的太可怜了,我还有个哥哥,要不你做我嫂嫂吧?

“我拿你当姐妹,你居然想让我给你当嫂嫂?”靳明月挠起了银铃的咯吱窝,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衙门里的差人分三班。

一等是快班,捕快负责调查案件,缉拿嫌犯。

二等皂隶,负责衙门内勤,看守牢狱。

三等是壮班,主要负责站堂刑法之事。

靳明月申请的就是快班,孟大胡子是快班的领头。

她刚到快班房,一个大娘就端着一套捕快服过来,笑盈盈地问:“靳姑娘,我是衙门的稳婆,他们都叫我于大娘。这是孟捕头叫我给你准备的捕快服,都只有男装尺寸你穿不了,所以昨天孟捕头叫我帮着改一改,我那天见你来过衙门,就照着大概身型改了,你试试合不合身。不行我再拿回去改。”

靳明月接过衣服:“谢谢大娘。”她四处看有没有可以换衣服的地方,于大娘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跟我来。”

靳明月跟着于大娘一直往衙门后面走。衙门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于大娘一直领着她走到最里面的一栋小楼里,推开其中一间厢房的门,房间简单干净。

“狄大人吩咐我给靳姑娘收拾出来的房间,以后你就住这里了。你就在这里面换衣服,我去门口等你。”

靳明月换上衣服,于大娘真是心灵手巧,只是看过自己一眼就能把尺寸掌握的如此精准。

于大娘赞许地打量着换装后的靳明月:“真是个美人胚子,这捕快服穿起来也能这么养眼。”

靳明月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娘手艺好。”

于大娘怜爱地看着她:“来了这别跟大娘见外,以后就当时自己家人,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说说。好姑娘,一定要好好的,你爹娘在那边才能安心。”

靳明月对眼前这个善良亲切的大娘很有好感,由衷地说道:“谢谢于大娘。”

于大娘感慨:“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也是年纪还小就没了家人,熬到今天也是吃了不少苦。”她拍拍靳明月的肩膀,“好了,衣服也换好了,该忙正事了。孟捕头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去查案子了,他说等你来了就让我可以带你熟悉一下这县衙环境。”

“孟捕头出去了,那其他同僚呢?有没有我能帮上的活干?这里的环境也不复杂,待上两天自然什么都熟悉了,不劳烦大娘还要带着我转。大娘,我想尽快干活。”

“行,真替我们女子长脸,不过也别过分要强了。那你去找一个叫李冲的捕快,你跟着他没准能找点事做,他这会应该在快班房那边呢!算了,还是我带你过去找。”

靳明月忙说道:“我自己去就行,大娘你去忙你的,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观察过这里了,知道快班房在哪里。”

正好有人进来找于大娘,于大娘便同意她自行去找人了。

靳月在去壮班房的路上碰见有个捕快正往外走,那捕快见到她眼前一亮:“呀,孟头说的是真的,真有女捕快来!”

“额,你好。”靳明月一不小心蹦出了现代文明的打招呼方式,“我是靳明月,请问你是李冲吗?”

李冲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在下!”看来是个性格十分开朗的小伙子。

靳明月也抱拳,俏皮地说道:“小弟初来乍到,李兄请多多指教!”

李冲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好吧,还以为来了个美娇娘,没想到又多了个兄弟,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大哥,那我们今天去做什么?”

“今天青石县的几个员外在街上给那些外地来的难民搭棚施粥,我们也过去搭把手。虽然平时维持治安这种事是壮班的兄弟负责,但我们衙门里人手少,平时有什么事都是互相帮忙来。”

路上靳明月就问起了施粥活动的事。

最近一个月青石县陆续来了好些外地难民,据说是有地方夏季闹了很严重的蝗灾,眼下到了秋天农作物颗粒无收,大批的百姓为了活命都跑出来找活路。城里的几个富商就联合起来准备为难民搭棚施粥,狄大人派衙役们去现场维持治安,以防发生踩踏事件。

粥棚设在中心大街上,已经到处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

最前面几口大锅冒着热气,人群里蠢蠢欲动,队伍又长又粗,衙役们维持着人群的纪律。

粥棚下面最显眼的是几个穿着华丽服饰的人,应该就是几个出钱的富商。靳明月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细看原来是韩松良,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盘领长衫的年轻男子,温润如玉那是韩旭。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万一打了照面会不会有些尴尬?

靳明月刚冒出这个念头,李冲拉着她走到了一个队伍的尾后,有几个人在拉拉扯扯争执着什么,原来是有个老人家担心自己排的太后面会领不到粥,想要往前面挤,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李冲拉着插队的老人家往后排,并说道:“该排哪排哪,不许作乱!”

老人家拍着大腿哭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吃一口饱饭了,再饿我这把老骨头就没了啊!”

靳明月安慰她:“奶奶,你别担心,今日这粥人人都有份,而且告示上说了要连施三天呢!”

老人家听了这话才安心地站好队。

这时候旁边队伍又开始喧闹起来,似乎还是为了抢站位的事有了争执。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左右两手各拽着个大人,三个人脸红脖子粗得,相互瞪着眼。

靳明月对三人说道:“你们都是同病相怜的老乡,理应互帮互助才对。”

少年也气呼呼地说道:“我也这么说,可他们两个根本不听!”

原来少年是在劝架。

底下突然钻出一个小脑袋:“姐姐,我哥哥没有打架,他是叫他们别打了,你不要骂我哥哥。”

声音萌萌的,是个小姑娘。虽然身上衣服脏兮兮,脸蛋却是很干净,只是小脸蜡黄。

靳明月俯下身,摸摸她的头说道:“姐姐知道了,你哥哥是个好孩子。”

李冲把闹矛盾的两个人拉开来,少年还是不放心,他故意站在两人的中间,以防两人再起争执。

站在前面的韩旭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在人群中他看见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竟然是穿着捕快服!韩旭穿过人群疾走到靳明月身边,真的是她!

韩旭一把抓住靳明月的手,急切地问:“小月,你为什么穿着这衣服?”

靳明月才发现他已经来到自己眼前:“我现在在衙门里做捕快。”

韩旭突然脸色大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做捕快?”

靳明月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激,也许读书人的思想更迂腐一些。

“我总要生活。”

“你还有我,我说了会接你去我家,为什么你不信我?”他很沮丧,眼神变得哀怨。

说到这里,靳明月心想你如果真的在意你的情妹妹,为什么从出事到现在只出现过一次,或许你的深情未必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想靠自己,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可你做了捕快,我们的事就……”韩旭说了一半被打断,韩松良出现了,他看见靳明月的穿着也很惊讶:“小月,你何时做了捕快?”

“韩伯伯,我刚第一天上衙。”

韩松良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小月,没想到你这孩子主意这么大,怎么也不跟我们通个气就做了捕快?跟韩伯伯回去吧,这捕快我们不做了,韩家不差多你一个人吃饭。”

“韩伯伯,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我想要自食其力,而且我也喜欢做捕快,您别为我操心了。”

“你这样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上次我找人给他们做法事时就承诺要会替他们照顾好你,你再看看旭儿有多失望!”韩松良心疼地看了一眼身旁沮丧的儿子。

韩旭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靳明月觉得他这反应是不是夸张的过分了点?

人群中的队伍一点点往前移动,忽然前面传来了哭声,又是一阵骚动。

靳明月想赶快结束对话,便对韩家父子说道:“韩伯伯,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情,我要过去看一下。”

说完她跟在李冲后面就离开了,不顾身后韩旭深情的目光。

李冲问靳明月:“你和韩家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就不回答了。

“韩公子看你的眼神一点也没遮掩,你倒是挺绝情的。”

“我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杀人诛心,你已经彻底断了人家的念想了。”李冲摇摇头。

靳明月不解:“我哪有说那么多话?”

李冲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自己都不明白做了捕快意味着什么吧?”

“什么意思?”

“韩公子是青石县有名的才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以后还要考举人、进士。朝廷新政鼓励百姓多读书,现在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韩家现在可是赚足了脸面,以后肯定是也世代都要走读书人的路子了。”

靳明月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你说这么多,我还是不懂。”

“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跑来做捕快?捕快可不是什么高级的职业,而是属于贱民。朝廷规定:一人从业,子孙三代不能参加科举!”

难怪韩旭的反应会那么大,靳明月确实第一次听说古律法还有这样的规定,那自己岂不是害了这对小鸳鸯?虽然不知道真正的靳明月还能不能再回来,那万一回来呢?她已经父母双亡,韩旭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小猫能自食其力,靳明月却未必。

她内心涌起一阵愧疚,回过头去看韩旭,他也一直看着自己。见到靳明月看向了自己,还有着自己读不懂的眼神,韩旭内心再次被揪住般的痛起来。

那天在竹林明月两眼含泪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将那块蝴蝶玉放在手心里,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不要忘了她。

然而才过去几个月,却是她已经忘了自己,忘记以前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眼睛里没有了爱意。

她甚至宁可做不快也不肯跟自己回家,如此决然地断了两个人的路……

韩松良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子,只能摇头叹气,在准备乡试的关键时刻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因为大家是第一次见到女捕快,靳明月在施粥现场还引起不少人的关注。百姓都是抱着新奇的态度看,唯有韩旭内心是煎熬,韩松良看不下去便强行拉着儿子早早回去了。

没有韩旭的目光紧紧盯着,靳明月感觉自在了一些,但她心里却开始有些放心不下。

领粥的难民渐渐散去。

靳明月看见刚才劝架的那对小兄妹正坐在一个角落里,两个人端着碗你一口我一口,小心翼翼地喝着粥。她走到他们面前蹲了下来:“小妹妹。”

“捕快姐姐!”小姑娘高兴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靳明月怜爱地理了理她头发。

“捕快姐姐,我叫冬儿,我哥哥叫秋生。”冬儿嘴角还沾着汤水。

靳明月用袖子替她擦了擦,轻快地回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冬天出生的,哥哥是秋天出生的,对不对?”

“我娘就是这么说的,捕快姐姐真聪明!”冬儿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可爱至极。

“那你们娘呢?”

一旁的秋生替妹妹回答:“我娘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就让我带着妹妹出来找活路。”

冬儿也抢话:“哥哥说我们要找好多好多粮食回去给娘吃,娘的身体就能好了!”

靳明月忧心地看着兄妹俩:“那你们两个晚上睡在哪里?”

秋生:“我们跟着同乡一起,桥底下,破庙里,哪里都能睡。”

靳明月摸了摸冬儿身上的衣服,现在已经是九月中,天气已经很凉了:“睡觉的时候有被子吗?”

秋生拍了拍背上的小包袱:“我娘给我们缝了一床小毯子,晚上我抱着妹妹睡她就不冷了。”

靳明月轻轻拍了秋生的肩膀:“真是个好哥哥,这里的施粥有三天,记得每天带妹妹来。”

秋生点点头:“恩!”

下午靳明月和李冲刚回到衙门里,孟大胡子刚好也带着手下的人回来了,还抓了一个小偷。

其他捕快们见到靳明月,立刻就把她围住了,没想真来了个女捕快,还长得粉雕玉琢挺可爱,心里却嘀咕:这女捕快长得跟布娃娃似的,用来养眼还可以,办案子的时候她真能顶事?

孟大胡子给靳明月逐一介绍:“这是沈爷,这是孙添,这是谢大琛,李冲你已经认识了,还有几个兄弟还在外面,回来再介绍带你认识。”

年轻的几个捕快很高兴,唯独那个叫沈爷的,看起来五十来岁,神情鄙夷:“找个花瓶来当捕快?真是够滑稽的。”

孟大胡子:“不要以貌取人,之前惠民局徐大夫被陷害的案子,明月可是立了大功,多亏她给我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才能调查的非常顺利,一个姑娘家的头脑并不比一个大老爷们差。”

“就算她嘴皮子厉害,但我们捕快查案可不是坐在衙门里就行,擒贼捉赃她行么?恐怕连这腰刀都拿不起来,别到时候只会哭,我们可没工夫哄你。”

“大家各显神通,她出谋划策,你们擒贼捉赃,只要对查案好不就可以了?”

李冲、孙添和谢大琛都附和孟大胡子的话:“对对对,苦力活留给大男人,沈爷别这么计较嘛!”

沈爷更不高兴了:“拿一样的俸禄,她动动嘴我们跑断腿,你们几个见着是个女人就骨头都没了吗?”

沈爷的话真是有些不好听,一下子弄得大家很尴尬。

靳明月却笑笑:“沈爷不用担心,我虽然腿脚功夫比不上沈爷,但是尽自己的基本职责还是没有问题的。”她转向李冲,“冲哥,借你的腰刀一用。”

李冲立刻解下腰刀递给她。

靳明月接过腰刀,迈开弓步,“唰”地一声,腰刀径直向前一扎,来了 一个漂亮的“马步扎刀”!继而抡着刀左右开弓,挥劈砍撩,呼呼作响。紧接着双腿用力一蹬,身体一跃,一个“腾空飞刺”,双脚轻轻落地转身一劈——“歇步劈刀”;接着躺下身,腰刀在她手上旋转变成了一个风火轮,最后一个英姿飒爽的‘鲤鱼打挺’,靳明月稳稳地立在了众人面前。

再看在场的这些捕快,已经被刚才的炫技给惊得目瞪口呆。

小猫在大学里学过擒拿,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刀花,是中学某个暑假里学的。虽然靳明月这身板没有自己强壮,可这些技能仍旧可以发挥。

“好!”一声喝彩伴随着鼓掌声,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是狄千佑和主簿唐学文,“真是人不可貌相!”

捕快们见狄大人来了,立刻正了正身形。

唐主簿指着他们说:“不过说到底明月还是个姑娘,你们这帮糙汉子平时多照应不也是应该的么?她不嫌弃你们这帮人臭烘烘就不错了!”

李冲凑上去:“ 唐主簿说的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今天明月跟着我在施粥棚干了一天活,她尽心尽力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我申请以后我们俩就是铁搭档,我保证好好罩着她还绝不偷懒。”

狄千佑说道:“属你这只猴子最精了!也行,明月新来还有很多事情不熟悉,你多多带着她也好。”

李冲嬉皮笑脸地说:“明月,听见没?我现在算你师父了。”

谢大琛打趣他:“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做师父呢!”

这时突然有个捕快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人,外面有百姓来报案,说在城外河里有一具尸体。”

狄千佑脸色一变就往门外走去:“立刻去看看。”

唐学文道:“大人,还是让孟捕头去吧,您还得动身去驿馆见毅州来的童大仁,他明日就要离开青石县,你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谈。”

狄千佑这才想起自己早跟人约了谈要事,看来这一次自己又不能去现场了,只好命令孟极带上人去看。

靳明月当然也在跟随者中。

河岸两边长满了茂盛的菖蒲,那具尸体就在菖蒲底下,背面朝上浮在水面上。

尸体被捞了上来,面部已经不能分辨长相了,尸身整个也已经发生了膨胀,散发着浓重的臭味。大家都被这尸体恶心到了,纷纷捂住口鼻。

沈爷看好戏般的看向靳明月,没想到她虽然也捂住了口鼻、皱起了眉头,却一步也没有往后退,反而蹲到尸体身边观察了起来。

“看出点什么?”孟大胡子也蹲下来问她。

“这个季节温度泡成这个样子,至少也需要三天以上吧?”

孟大胡子点头表示赞同:“我也这么想。至于是怎么死的,只有等回去让项仵作看了才知道了。”

靳明月站起来朝着河的上游看了看:“上游最近的村庄是多远?”

“大约三里,河两边各有一个村庄,再往上也有。”

靳明月想了一下:“河水这么浅,最近也没有下过大雨,河水流动缓慢,尸体从上游下来的时候肯定速度不会快,按理说村庄应该会有人注意到什么才是。”

孟大胡子叫人把尸体抬回去,这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去上游问话的事只能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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