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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春意

秃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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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春水,秃鹊   更新: 2022-07-22 1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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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春水,秃鹊《西风春意》讲的是诗中有云一江春水向东流,可他偏要向西行这路途迢迢,幸得一猫为伴;这江湖险险,恰有清川傍身罢了,姑且携这清风入怀,孑然送冬待春来

第1章

精彩节选


六月的天总是这么苍黄翻覆,就像如今这恶俗的世道一般不易揣测,但在某些人的眼睛里却永远只能看到纯粹如初的清川。

这偌大的祁都上空骤然间便笼罩着团团黑雾,闪电不断从阴影中呼啸而出,雨越下越大,狂风挟持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这座城市,不禁让人有所敬畏,甚至胆寒。

都说风自湖边起,晕在水**。压垮世人的往往不是哪一场暴雨,而是落在眉间的那一颗雨滴,那是海啸来临的前兆,那是世间沉溺的信号。

次日。

祁都城。

“都快大中午了,还不起来!你们先生的板子你不怕了吗?”一个身着素服簪着妈妈头的中年妇女朝里屋喊道。

“我可要上街买菜去了,你要是给我耍花样,可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奶娘,先生的板子那可疼着呢。”

一个小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边打着哈欠边说道。小家伙凌乱的头发披散着,不知的还以为哪家的野孩子。

春水赶紧爬起来胡乱的披了件衣裳,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奶娘!我的发簪呢!”

“找不到东西别问我,我可没闲工夫动你的宝贝。”

奶娘收拾着菜篮子没好气的说道:“都十二岁的人了,连自己东西都保管不好!你瞧瞧隔壁家那小伙子,十三岁就帮着家里卖菜了!”

“这你可不知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将来可是有大学问的人,那卖菜的能比嘛!”春水听了奶娘说的话,一下就来了精神。

春水见找不到发簪,顺手拿了个小木枝插在盘起来的发髻上。要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这少年随意一整理,便就神采奕奕,清朗的面庞,剑眉星目,可谓阳春白雪,不及少年一回眸。长大后定是个霍霍姑娘的主儿。

春水顾不上喝口粥,随手拿了俩包子就朝外面跑去。边跑边回头喊着:“奶娘我走啦!你昨儿答应我的龙须酥,可别忘啦。”

“呵,小兔崽子别的什么都记不得,就只记得吃了!”奶娘低着头说笑道。

“喵”

只见一只灰白相间的狸花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臃肿的肚子一晃一晃的,好像快生了一样。看见春水跑出去,狸花猫也跟了上去。

……

“对不起先生,我……我又迟到了,我今早上街的时候看见有个阿伯菜散了一地,我帮他忙来着……”春水低着头小声的说道。那股子小少爷脾气在这好似被浇灭了一样。

“就你还帮阿伯呢?我看你八成是昨晚玩太晚,早上没起的来吧!手伸出来!”

一个留着长须,一身白袍的老先生撇了一眼门口的春水。

“每天都有理由,家里人都不管教你的吗!”

春水一脸委屈相,在先生这他就像只泄了气的球儿,他抖抖嗦嗦地伸出手来。老先生从桌上拿出块厚厚的板子,刚想抽下去,突然他惊讶地发现,昨天才打红肿的手,怎么今天看上去就毫发无伤呢。

正当老先生疑惑之余,坐在底下的孩子们纷纷议论道:“这就是那个没爹娘的孩子。”“不对不对!听说他爹因为贩卖私盐还被帅府通缉呢!”“活该!”……

春水低着头没理他们,这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作为祁都城里最大盐贩子的独子,平日里就没少被人议论,可他才不在乎,要说钱多壮人胆呢,春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吃玉食,穿锦衣,听说他头上那发簪子都是纯金做的,丢了就丢了罢,他才不稀罕。

只是这会惨兮兮地握着刚被先生打肿的手坐到角落里,呆呆地看着窗外。

春水心里暗暗想着,要是风能传递思念就好了,至少他可以让父亲知道,自己很想他。

六月的太阳甚是火辣,坐在窗边的春水被照的满脸通红,大气都喘不上一口。眼看着快放课了,一团毛球一样的东西从外边跳到了窗沿上,朝着春水不停的叫。

“不好!灰崽你这是生了啊!”

春水看到小猫精疲力竭的样子,尾部还隐隐的沾着血迹,肚子也没了之前的臃肿。

春水顾不得正在授课的先生,慌忙地跟着灰崽翻出窗子。

“先生我有件天大的事要去处理,欠你一顿板子!明儿再还上!”春水边跑边对着先生喊道。

不等老先生晃过神来,书院里几个调皮的孩子就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春水跟着灰崽一路小跑来到一个胡同口,只见角落里有七八只花色不一的小奶猫蜷缩在一起。

“哇,灰崽,这些都是你的孩子吗?”

春水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激动的朝着灰崽叫了起来。这些小猫好像是上天赐来的一束希望之光,让他在这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又重新泛起了涟漪。

他一下就奔了过去,并轻轻地抚摸着他们,柔软的毛发透着刚出生的体温,是那般的细嫩。

就在这时候,几个倒霉孩子也跟到了这里,一般大户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般场景,别说小奶猫了,平常家里的狗都不得碰一下。

“我要一只。”

“我也要一只!”

几个孩子自顾自地朝春水喊道。

“不行!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怎能给你们?”春水没等他们几个商量好,便一口回绝了。

“你可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帅府指挥秦之岚!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簪着金色发冠的少年见春水拒绝,气冲冲的朝他吼道。

春水好歹也是个小小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只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人敢欺负到他头上,时间一久,还被扣上了“书屋一霸”的帽子。

不过听到秦之岚这个名字,还是显露出一丝慌张,人家是官,春水家再有钱也是个民,贱官也能压富商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见情况不妙这小王八蛋撒腿就想跑,可他身子刚前倾一刻,便想到后边儿还有几只猫,这怎么带七八只小猫跑啊。

思索片刻,只见他迈开双腿,张开手臂,一副老子在此,万夫莫开的架势挡在它们面前,随后不客气地说道:“你爹是谁我管不着,少爷我今儿就站在了,你们要敢上前一步,我定叫你们尝尝书屋一霸的拳头!”

“你个没爹娘的野东西!”

其中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看来是没挨过揍,一边叫嚣着说一边抡起拳头就朝春水脸上挥去。

只见春水一个敏捷的侧身躲过去,紧接着抬腿一脚踢中了面前这个少年的裆部,还没等他感受到裂子之痛,一只拳头就直勾勾的停在了眼前。

少年瞬间就变了脸,蹲下身捂着裤裆,疼的嗷嗷直叫。其他几个见状也都不敢上前了。

“你敢打我们!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叫我爹去!”

几个少年吃了鳖,忙拉起前面蹲着的玩伴,溜之前也不忘放下狠话。

春水舒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事了,帅府可是祁都管辖下最大的势力。

“算了,现在也管不了真假了……”春水低着头,撇了撇嘴。

事已至此,春水只能先回家找奶娘商量。他从胡同外捡了块木板带着几只小奶猫和灰崽急匆匆地朝街上跑去。


此刻已是傍晚,天色渐黑。

原本喧闹的街市,突然间安静的出奇。

只见街上的行人纷涌四散,隐约着能看到不远处迎面而来一队身着黑色铠甲,戴着赤鬼面具的人。

“嘿!呆子,还愣着干啥!帅府的人又出来抓人了!”一个路人神色慌张地对着街边卖葫芦串的傻大个说道。

“啥?啥……帅府啊?俺在这摆摊可是上交了银子的,就算是官府的人也不能说赶就赶吧!”傻大个一脸疑惑地问道。

“兄弟你是刚来的吧,这可是帅府的人,最高政权的秘密机构,他们就是王法!”

眼看那队人马就要逼近,路人撒开老腿便跑的没了踪迹。

就这眨眼的功夫,一队人马便在小贩面前停下了脚步。暗红色的天幕映着微光,黑色的身躯上赫然挂着赤红的鬼头,这幅景象换谁不得毛骨悚然,说当场原地如厕都不为过。

“你为何不避?”

其中一个“赤鬼”猛的转头,朝小贩厉声呵斥道。

傻大个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虽说也是人高马大,两腿已然抖成麻花一般。可他又不敢不答,只能搭拉着嘴胆怯地说道:“小……小人家中老母重病,还等着小人挣钱看病。”

“小人……真不知………”

没等傻大个把话说完,只见那“赤鬼”一把抓住小贩的脖子拽到半空中,平日里显得人高马大的傻大个竟只被一只手就提了起来。“赤鬼”手指用力一拧,傻大个狰狞的脸慢慢的就没了反应,被随手扔到了路边。

“还不快走!秦大人吩咐的事都忘了吗!”

这时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声音从后面的轿子里传出来。

“是!大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城南走去,不知道是铠甲黑色的缘故,还是天黑的太快,很快他们便没了踪迹,就像没入在了黑暗之中。

街市的商铺大门紧闭,门缝里一双双恐惧地眼睛死死盯着外面,谁都不敢出声。

那具尸体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野狗,它正在舔舐尸体的额头。或许在此时,这荒凉的人心都不比野狗来的真切。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那队人马在夜色中隐隐浮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固,就像这混沌的世道一般让人窒息。

一群戴着赤鬼面具的黑衣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顶黑色绣着龙纹的轿子。

他们在城南尽头的一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这正是春水所住的宅子。

“屋里的人出来!我们大人找!”其中一个“赤鬼”朝屋里喊道。

两个时辰前。

春水怀疑自己是闯祸了,一路狂奔跑回家里,和奶娘说了缘由。

奶娘一听到秦之岚这个名字便大惊失色,手里洗菜的板子应声掉到了地上。

“你偏偏惹上这些人干什么啊!要知道这帮狗东西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娘失踪就和他们有关系!”她回头一把抓住春水的肩膀,嘴巴不停颤抖的说道。

娘,这个字春水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从他记事开始,身边只有奶娘和爹。他们很少讲起关于他娘的事情,时间一长,既然都不愿讲,春水也默契的从未过问,但不问和不想分明是两码事。

奶娘大概是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只能低着头愤懑地说道:“你娘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晓得在你刚出生不久的一天夜里,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尽管你爹奋力反抗,还是让他们把你娘掳走了,那几个黑衣人据说就是帅府的走狗!”

奶娘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两年前你爹得知了些消息便出门了,至今未归,至于什么消息,我也不知,他只是叮嘱我照顾好你,让你可千万别和这些事扯上关系……这些事你是管不了的。”

春水呆呆地站在原地,困惑多年的事情突然间有了眉目,可唯一的线索却指向当今只手遮天的帅府。帅府,黑衣人,娘,这些复杂的关系和埋在心里多年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

对于这位只有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他能做什么呢,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下来,混合着清汤似的鼻涕一起趟进他憋红了的嘴里。这味道,春水还是第一次尝。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这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可要保管好。”奶娘慌慌张张地从她房里拿出来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盒子递给春水。

虽说盒子上布满灰尘,但隐约透着光能看到周身镶嵌金丝,顶上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石。

春水咬紧着牙,双目无神,他深呼一口气,让眼泪不再流下来。一只手扶住盒子,另一只手慢慢地打开,里面放着一把长约三寸,看似很普通的木剑,剑柄上刻着“清川”二字。

少年从未习过武,他爹为何留给他一把练习用的木剑,既然是普通木剑,又为何装在如此贵重的盒子里。

“事不宜迟,你马上带着灰崽出城去!记住,上白云岭找一个叫沈亦群的人,他看到此剑,自然会帮你。”

此刻奶娘的脸上已然没了昔日里轻松的模样,露出了一副冷峻且如临大敌的表情。

“是我闯的祸,要走我们一起走!要留下也是应该我留下!”面对这位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人,春水怎么忍心丢下她一个人逃走呢,他使劲拽着奶娘的衣角,可怎么拽也拽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这帮狗东西来的真够快的,小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见奶娘一挥手,几枚银针从袖口猛然飞出,像几条狩猎的小蛇一般穿过窗户刺了出去。

春水一脸惊讶地看着奶娘,他从来不知道奶娘竟然会武功!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可能是被这阵仗吓得不知所措,双手剧烈的抖动着。他也从未想过仅仅就因为打了几个孩子,就会惹上这样的事情。

不等春水思考片刻,屋外一个硕大的黑影飞身踹开了大门。

“砰”

见春水依然呆站在原地,奶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推到了角落里。回头便怒斥道:“光天化日,私闯民宅,这天理何在!”

门后一个“赤鬼”抬起手转了转拿在手里的银针,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这是你的?”

“是我的又如何。”奶娘不想与他废话,袖口一沉,一枚银针抵在两指间。

“是你的就好。”只见那“赤鬼”猛的拔出插在腰间的长刀,笔直的砍了过去。

奶娘一仰身,用细小的银针抵住迎面而来的长刀,抡起腿一脚踢开了面前的“赤鬼”。平时柔柔弱弱的奶娘竟然有这般功夫,春水惊讶地看出了神。

不等奶娘间歇片刻,另一只“赤鬼”拔刀便朝她砍去,奶娘轻身跃起,一个后翻竟到了“赤鬼”身后。飞快地从袖口抽出两枚银针,直直地扎进了“赤鬼”的双眼。

“赤鬼”的眼睛被刺瞎,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顷刻间整张面具被血液浸没。他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在原地胡乱地挥砍,奶娘见状抓住时机又抽出几枚银针刺中了他的胸口,随着长刀掉落,“赤鬼”也应声倒地。

“原来帅府的走狗不过如此!”奶娘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剩余的“赤鬼”,瞳孔一沉,轻蔑地嘲讽道。

“哟哟哟,这里还藏着一个高手呢。能在帅府的监察下躲这么久,挺累的吧?”这时屋外那顶黑色轿子里传来一个沙哑且冰冷的男人声音。

奶娘闻声就从袖口抽出几枚银针朝轿子刺去,只看见轿子轻轻一震,一股莫名的黑色瘴气喷涌出来,像一道屏障一样把银针全部震开。

轿子里缓缓的踏出一只脚,一个戴着狐狸面具身形魁梧的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迎着屋内微弱的烛光,那人身后竟赫然有着一条硕大的狐狸尾巴。

“连狐之一族也来了……”奶娘瞬间就变了脸,刹那间冷意翩飞,朝这怪物怒吼道:“你这帅府杂交的走狗……”

没等奶娘把话说完,这怪物如同黑影一般闪现就到了她面前,一把抓住奶娘的喉咙,淡淡地说道:“走狗也是你叫的吗?你这个低贱的下人,记住了,我叫燕九南。”

话音刚落,只见燕九南的手臂里不断冒出黑色的瘴气,那股瘴气从他手指间慢慢渗透进了奶娘的脖子里。

奶娘瞬间面目狰狞,眼里的血丝遍布,青筋暴起。

眼看着奶娘快不行了,躲在一旁的春水这才缓过神来,急忙抄起桌上的烛台就朝燕九南手上刺去。

“哟哟哟,这里还藏着一个呢。”燕九南只轻轻的一脚就把春水踹到了墙壁上,墙壁随之裂开一道缝。

旁边的“赤鬼”见状立马挥刀就朝着春水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闪过,“赤鬼”的手上多了几条血痕。

是灰崽,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慵懒肥猫此刻竟挡在了春水的面前。

“快跑啊灰崽!快跑!”春水捂着肚子朝灰崽喊道,不争气的眼泪喷涌而出。

“什么脏东西也敢在我身上留下伤痕!”只见“赤鬼”抬腿一脚就踩碎了灰崽的脑袋,一刀捅进它的肚子里,血液顺着刀槽止不住的冒出来。

角落里那几只小奶猫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跑了出来,咬住了“赤鬼”的裤脚。

万物生灵,好像应了三字经里的那句话“人之初,性本善”,连动物亦是如此,可笑的是生而为人随着年月却渐渐地忘记了本心。

“一群脏东西!”只见那“赤鬼”一脚一个,几只小奶猫顷刻间都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比起剧痛,眼前的这一幕让春水彻底陷入癫狂,他双眼瞪大,瞳孔缩小,怒火从心口喷涌直至天灵。他抓起身旁的烛台纵身一跃,猛的将烛台扎进了“赤鬼”的眉心。面具瞬间炸裂,血液四溅,都已看不清面具之下到底是何模样,他痛苦的捂着脸,没一会便摇晃地倒在了地上。

“你们几个废物连个小孩都对付不了吗?”燕九南不耐烦地朝旁边说道。

他也没等几个“赤鬼”反应,稍一用力就把奶娘的脖子一把拧断,硕大的狐狸尾巴将她甩到了边上,他转过身顺手拿起地上的长刀不由分说地扎进了春水的身体里。

春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戴着狐狸面具的怪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行了行了,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少爷的事解决了,秦大人吩咐的事还没做呢!”燕九南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便走出了屋子。

“是!大人。”

屋外,剩下的“赤鬼”抬起轿子缓缓的朝远处走去。

雨下的越来越大,大到五米开外就看不清前方的路,大到这间屋子都隐隐散散,就像从未有过这间屋子一样。

此刻,屋外的人已走,屋内的人生死不明,这人世间真理有几分,真情又有几许?这个问题大概只有今夜的雨知道。


清晨的阳光总是令人神往,雨后的空气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李婶儿,今早怎么不出来洗菜啊?”

隔壁街的阿婆晃悠悠的朝春水所住的屋子走过来。

只看见门前散落着断裂的架子,大门敞开,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这……这是怎么了啊!”

受到惊吓的阿婆提着菜篮子就跑开了,刚洗完的菜叶子撒的一路都是。

如今这祁都城内,隔三差五的被发现一家人死于非命,谁都不知是遇上了贼人还是那帅府所为,弄的人心惶惶。普通百姓遇到这事,躲都来不及,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指不定哪天惹祸上身,不仅自己小命难保,还得连累一家老小。

视线回到屋内,经过一整夜的洗礼,地上大片的血迹都已经渗干,变成黑色且浓稠的印记,随处可见类似毛球的东西。

“喵”

角落处一只全身漆黑的小奶猫正在舔舐着一个少年的脸颊。

刺眼的晨光照射进来,少年迷迷糊糊强睁开眼睛。

“啊……好疼……”

“我竟然还活着……”

春水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他强忍着痛,撑起身子四处张望,一只只小猫的尸体映入眼帘。

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抱起地上残缺不全的灰崽,突然间眼泪如同瀑布一般喷涌而出。他大声嘶吼着奶娘的名字,可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他的哭声,没有一点回应。

隔着泪水他发现桌子后面躺着一个人。

春水发了疯一样爬过去,看到的却是面目全非的奶娘。

“奶娘!”

“奶娘你醒醒!你怎么了啊!”

“你不是会武功的吗!你不是说在爹回来前会好好照顾我的吗!”

“你醒一醒啊!别睡了奶娘!”

尽管春水再怎么摇晃,再怎么呼喊,生死之事哪能应天而变。

春水抱着奶娘的尸体靠在墙角。

“奶娘你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娘是这样,爹是这样,现在连我们也……为什么……”

“我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可能是春水的眼泪慢慢地流干了,再想哭也哭不出来。

他呆呆地靠在墙上,红肿呆滞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光晕。

“喵”

这时那只黑色的小奶猫凑到春水身边,一边蹭着他的衣角,一边发出令人怜悯的叫声。

春水低下头看着这只小奶猫,此刻他好像除了这只小奶猫,什么都失去了。

他努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帅府”、“赤鬼”、“燕九南”、“狐之一族”、“秦之岚”……

突如其来发生的遭遇让他脑袋一片空白,没有了任何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这些里任何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他想起了昨天奶娘口中的沈亦群,看来如今只有找到他,或许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把奶娘和这些小猫们安葬。

春水找了张草席盖在奶娘身上,自己摸着门悄悄溜了出去,千万不能让那些狗东西得知自己还活着。

“咕噜咕噜”

从昨晚到现在春水还没吃过东西,肚子开始叫个不停。他低着头在街上悄悄的走着,时不时回头瞄一瞄,昨天的事让他变得十分警惕。

忽然一阵肉香味从前边的胡同口飘过来。

春水踮起脚看到是个肉包子铺,那个正在绞肉馅的老板,看上去好像是自己同窗的老爹,在书屋撞见他过几次。

谁都可以不认识春水,唯独这书屋里孩子的爹娘,但凡听到他的名字,哪个不咬牙切齿。且不说整日不学无术,书屋里的孩子都被他欺负了个遍。直到秦之岚的小公子也到书屋学习,两人势均力敌,看谁都不顺眼,但也没撕破脸皮。

祁都城外有着一帮山贼,带头儿的名叫董天霸,拦路抢劫,无恶不作。仅仅只在书屋呆了一年多,春水这名声臭的便和这董天霸一般。

他摸了摸口袋,“可恶啊,身上没带钱。”

春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朝包子铺跑了过去。

“叔……我是旁边书屋上学的,我今天有事急着出门忘带了钱,能先给我俩包子吗,我晚点回家取了再给你。”

肉包子铺老板撇了一眼春水。

“谁是你叔,别乱攀亲戚。”

春水低下头狠狠地白了一眼,心里想着,要不是急着办事,谁愿意和你个卖包子的攀亲戚。

“叔,是我呀,你儿子的同桌,春水呀。”

包子铺老板定睛一看,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没好气地说道:“是你这小兔崽子啊!就是你小子把我儿子眼睛打出个圈儿,你还有脸找我要包子?!”

“求求你了叔,我和帅府秦大人的公子是好朋友,我的面子你不给,秦大人的面子总要给吧。”春水见这样不是办法,只好搬出秦之岚来当幌子。

“就你还有面子?”

包子铺老板想到之前确实看到他和秦之岚那小兔崽子在一起挨板子。为了避免麻烦,老板只好不情愿的扔了两个肉馒头给春水。

“快走快走,瞧你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别打扰我做生意!”

“谢谢叔!祝你早日发财啊!”春水拿着包子便悻悻的跑开了。

可谁也没料到,这包子铺老板竟然是帅府安插在街上的眼线,虽然他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可有关秦公子的事,大概就能捞些好处。

春水前脚刚走,包子铺老板就跑去帅府通风报信了。

“什么?城南那户叫春水的小子找你要包子?”

守在帅府门口的“赤鬼”一脸疑惑,他昨晚可眼睁睁的看见燕九南刺穿了那小子的胸口,怎么可能还活着。

“滚滚滚!这么屁大点的事也敢来领赏!”

“这可是秦公子的好友啊……”

见包子铺老板依旧不依不饶,“赤鬼”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刀抵在他脖子上。

“让你滚,听不懂?”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包子铺老板看着脖子上的长刀,瞬间吓出一身惊汗,急急忙忙的就跑走了。

哄走了这个眼前油腻的中年男人,“赤鬼”独自一人朝着城南走去……

———

平日里谁都不惧的春水,现在面对着自己的家,却一下子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他怕看到奶娘,怕看到那几只猫,怕一回到屋子里,就想到昨晚自己的懦弱,弱小,无力……

春水攥紧着拳头,一步一步朝屋里走去,仿佛每一步都这么艰难。

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他肩上突然背负起如此沉重的担子,迷茫,彷徨,如同做梦一般让他分不清真假。

“喵”

看见春水回来,小黑猫立刻蹦到他脚边叫了起来。

春水弯下腰摸了摸它,把手里的包子撕开口子放在它面前,“吃吧,吃完了就走吧,现在的我谁也保护不了,你自己至少还可能活下来……”

说完春水走到奶娘面前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从小缺失母爱,是奶娘一直的悉心照顾,包容他,呵护他,给他温暖,他在心里,奶娘早已是家人一般。

“奶娘,我这就背你出去。”

春水边说着边去扛躺在地上的奶娘。可老天就是这般爱捉弄人,人不顺的时候,别说喝凉水了,呼吸空气都会窒息。

“啊……”

“呀!”

无论春水怎么使劲,牙齿都快咬断了,都背不动地上的奶娘。

这不是办法,他想着去外面弄一辆推车。

这时屋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阴冷,沉重,让人不寒而栗。

“不好!”

春水急忙抓起吃的正香的小黑猫,翻过窗户,趴在屋外的墙角边。

说来也怪,这小黑猫似乎是看得懂一样,一叫也没叫。

“吱——”

房门被一双黑手推开,那人正是昨晚血洗春水屋的其中一个“赤鬼”。

他四处张望着。

“这小子果真是不见了!可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死了啊,不可能有错的!”

“赤鬼”嘀咕着。

“要是把这事告知燕大人,可能会让他颜面扫地,毕竟连一个孩子都失手,有损他的名声,到时候怪罪下来,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哈哈哈哈,就让它变成灰烬吧,就算那小子还活着,也折腾不起什么大风浪!”

“不好!这鬼东西竟然想烧了这里!”春水皱紧了眉头,可他现在跑出去只能是这“赤鬼”的刀下亡魂,他太弱小了。

只见这“赤鬼”点燃了烛台朝屋外走去。

面对实力强大的“赤鬼”,春水强忍着眼泪躲进了旁边的草堆中。

“今天风很大啊,看来会烧的很快。”说罢,“赤鬼”将烛台扔进了屋子里。

不一会火势就凶猛起来,热浪伴着浓烟吹的春水睁不开眼睛,由于身体还很虚弱,不一会就晕倒了过去。

……

“喵”

“小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水强撑着睁开眼睛。

此时大火已经熄灭,那个“赤鬼”也没了踪迹。眼前除了一片废墟,什么也没有。就像春水此刻的心,除了愤恨,什么也没有。

“呵。”

春水苦笑了一声。

“老天你要玩是吧,我陪你玩!我春水在此发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他日我若回到故里,必亲手杀了这群杂碎祭天!”

月色映着春水凌乱的头发,任风吹,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知道往后路是否更加艰难,只知道此刻,浮风是他,浊雨亦是他。

春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想起了奶娘说过的话,要把那把木剑给沈亦群,他才会帮助自己。

“糟了!这肯定烧没了啊!”

抱着一丝侥幸,春水慌忙的在废墟中寻找着。

“我记得当时放在这的啊!”

突然春水好像摸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拨开盖在上面烧烂的木头,一把木剑竟赫然躺在这里。

春水惊讶不已,“这房子都烧烂了,怎么这把木剑完好无损呢!”

他用手敲了敲剑,可发现确实是木头做的。

虽然心里很是疑惑,但眼前这状况容不得他迟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白云岭!


说来真是可笑,同样是风,有时吹的令人心情舒畅,醉人的和风拂面,要是配上一壶酒,那指定是不醉不归,哪也不想去了。可有时的风却只会扫来一怀烦忧,凌乱的飘发催促着快快离去。

此刻春水站在离家不远的小土坡上,静静地看着那片废墟。过往的一幕幕在心头浮现,真的是自己娇纵惹得祸吗,不,是这世道的错!

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虽然说不上什么大道理,更谈不上什么国家大事,但随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的离去,隐隐种下了想改天换命的种子。

“小黑,你快走吧。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带着你。”春水看了看脚边的小黑猫说道。

“喵”

“唉,一只猫能听懂什么啊……”

春水挥了挥手,转头便朝城外走去。

“记得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的时候若是再相见,那便是缘分!”

不知道这小猫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紧紧跟着春水,就是不肯离去。

“罢了,就让它跟着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跑了。”

眼下春水一心想着去白云岭,可他也不知道白云岭在哪。

走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出了城门。只见不远处有间茶水铺子,春水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不一会就跑到了茶铺跟前,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抬头寻找着店家。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小眼睛大耳朵的男人走了出来。

“店……店家,能问一下白云岭在哪吗?”

店家撇了眼春水,看着是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小子,就不予理睬。

“店家,您听见了吗?”

“问路啊,有银子吗?”店家不耐烦的说。

“我小小年纪哪来的银子啊,不就问个路吗?怎么还问我要银子啊!”春水一听店家还要讹他,一下就来了脾气。

“没银子,那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留下不?”店家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春水。

“有有有!”春水便指了指跟在后面的小黑猫。虽然心有不舍,但他想着要是跟着这店家还说不定每天有口饭吃,春水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跟着他实在养活不了。

“我要这脏东西干什么!给我下酒菜倒是不错,好久没吃过猫肉了,小奶猫的肉说不定更是鲜嫩……”谁知店家却萌生出这么可怕的想法。

“不行不行!我不问路了!”春水听到店家的话吓了一跳,这祁都的人都是怪胎吗。

春水赶忙想叫着小黑猫逃跑,转头一看,小黑猫已经被店家一把抓住,“怎么,想反悔不成?”

只见小猫在店家手里害怕地挣扎着,发出令人怜悯的惨叫声。

眼前这一幕让春水脑海里浮现出奶娘被拧断脖子,灰崽和几只奶猫惨死,自己在旁边却无能为力。

一股怒火喷涌而出,他再也受不了任何人对他所爱的东西肆意妄为。

只见春水猛地拔出腰间的木剑朝店家腿上砍去。

“梆”

“梆”

“梆梆”

“小兔崽子你莫不是在给我刮痧?拿个木头棍子就来装大侠?”店家一抬腿便将春水踢出数米远。

“果然是把普通的木头剑吗……”春水捂着肚子愤恨的想着。若此剑不是白云岭那人的见面信物,恨不得当场就把它折成数段。

店家见春水一时半刻也爬不起来了,便抓着小猫按在地上,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先给这东西放放血,一会就直接能烧着吃了。”

“不!不要!”

春水撕心裂肺的朝着店家喊道。

“你敢动他一下,我今生就算不眠不休也会把你碎尸万段!把你的尸首和那杂碎燕九南一起喂猪!喂驴!喂狗!”

店家才不理会眼前这个小毛孩,眼看着他拿着石头的手就要砸向小猫。

“嗖”

一根羽毛一般模样的器物从春水眼前划过,直直的扎进了店家的手臂里。

“啊!啊啊啊!谁!!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店家按住出血不止的手臂,疼的在原地哀嚎着。

“是我。”

一个冰冷且平静的女人声音从春水身后传过来,听上去年纪不大。

春水猛的回头一看,一个戴着银灰色发冠,身穿墨红色长衣,一副男子扮相的女人站在身后。

女人轻轻一跃,身后散落的树叶随风卷动。

春水瞬间放大了瞳孔,“好厉害的功夫!”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人便已来到店家跟前。

“连小孩都欺负,你算什么东西!”话音刚落,女人抬脚一个侧踢把店家踢到了茶铺前的柱子上。

“还不快滚!”

店家一看是个惹不起的主,也不管手臂的疼痛就想跑。

“慢着!把东西还我。”

“这位爷……小的哪敢拿您什么东西啊……”店家捂着手臂一脸苦相的说道。

“你若不知,我自己取便是。”说罢,女人一抬手,一根细线从她袖口飞出,缠住了扎在店家手臂上的器物尾部。

女人用力回手一抽,那根类似羽毛的器物便从店家手臂里拔了出来,鲜血立刻飞溅而出,她抬手接住羽毛和细线,淡淡地说道:“这下可以滚了。”

店家疼的嗷嗷直叫,手臂上虽然只看得见一个小口子,可是血却止不住的涌出来,看来是废了。

店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骂骂咧咧的朝城里跑去。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春水:“没事吧?”

春水这才看清女人的相貌,厚厚的嘴唇抹着淡红色的脂膏,肤白透嫩,挺立的鼻梁上挂着一副浓眉大眼,眼睛虽大,眼珠子却好像半吊在上眼皮上,一副不谙世事,看破红尘的样子。虽谈不上倾城倾国,也可动容一方人。

“啊?”

春水回过神来,反应慢了半拍。

女人也没等春水再次答话,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连自己的猫都保护不了,你还能保护什么。”

“不……不是的!”虽然嘴上极力否认着,但春水紧紧攥着的小手明显表露出他内心的无力和不甘。

女人朝他扔了几个碎银子,“不用和我说什么,我也不想管。”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说说就可以,你如果想保护别人,就要自己先变得更强,慢慢长大吧。”

女人撩了撩额前的散发,继续说道:“看来你是想离开这里,也是,祁都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呆的地方。”

说罢,女人便要走。

“你……你叫什么!”

“你想干什么?”女人回头问道。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她额前的散发随着风律飘动,绝美的脸庞映着夕阳刺眼的光线让春水心中一个悸动。

“我……等我……等我回来还你银子!”春水突然羞红着脸说道。

“呵,小小年纪就这般模样!你脸红什么?”

“我哪儿有脸红!那是夕阳给照的!我就是想还你银子……我可不想欠别人东西!”春水低着头不敢看她。

女人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她摆了摆衣袖。

“顾帆!”

“你要有本事的话,再来找我还钱!我等着你。”


看着顾帆远去的背影,春水心里一阵落寞,自己熟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如今身边只剩下旁边这只黑色的小猫。

春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心中纳闷,刚刚被踹的站都站不起来,现在却好像没事一样。

他走到茶铺前,望着这只惊吓过度的小黑猫。它蜷缩在一团,短而油腻的毛发粘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防备的刺猬。

“喵”

小黑猫像认得春水一样,一下就窜到了他脚边。

“没事了没事了,我刚做的真不叫人事,让你受惊了。”春水俯下身子轻轻抱起它,温柔地搂在怀里安抚道。

“这条路很远很远,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那儿,可我答应你,不会再丢下你了。”

小黑猫也渐渐地放下了戒心,依偎在春水胸口。命运是如此的相似,两个孤独的灵魂相织在一起,成了彼此的慰籍。

“哎,都怪我脑子一团浆糊,还没给你起名吧!”

“那些权贵最喜欢珍珠了,你长得乌漆嘛黑,两颗金黄色眼珠子倒是亮的出奇!就叫你珍珠吧,你就是我的珍宝!”

“喵”

春水把珍珠塞进他上衣的怀里,勒了勒腰带,“这样你就不会掉下来啦。”

正准备离开这里时,春水撇见地上的木剑,一股子怨气又冒了上来,“一把破木头剑当个宝贝一样留给我做什么?!我还以为真是哪儿的神兵利器,珍珠差点都给你害死了!”

即使万分不情愿,可想到只有这个东西才能得到白云岭那人的帮助,春水只好一把抓起木剑,**了腰带里。

“走吧珍珠,我们去湖边那儿问问路,看着像有卖西瓜的,我现在有钱了!也给你弄点尝尝!”

要说是小孩子,春水还终究是个小孩子,看见能有西瓜吃,之前的事也渐渐沉入了心底。

没个眨眼的功夫春水就跑到了湖旁边的西瓜摊前,“老板来个西瓜!”

“呵!小伙子这是在哪儿玩的弄这么脏,去湖边那洗洗脸去。”

“没事儿,没事儿!男孩子脏点打什么紧,又不是小姑娘。”春水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西瓜说道。

“这瓜甜不甜啊?”

“保熟!不熟不要钱,小兔崽子还挺精。”老板挨个敲了敲,挑了个大瓜三下五除二就切了十几瓣。“来,尝尝!”

春水把怀里的珍珠抱出来,拿了块大个的放在它面前,“吃吧,吃饱了咱就上路。”

“小兔崽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眼看就要天黑了,还不回家去,省的你爹娘担心!”西瓜铺老板上下打量着春水。

“我爹娘都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春水见状开始卖惨。

“少忽悠我!哪有小孩拿家里大人说笑的!”

“真没骗您,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奶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现在奶娘出了事,让我去白云岭投靠一个亲戚……”春水扒拉着脸,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可见不得这,这瓜白给你不就成了!”西瓜铺老板看似人高马大的,谁知道还有这般柔水似的心肠。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您能告诉我白云岭怎么走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城,还不认得路。”春水见老板是个好人,紧接着问道。

“呐,前边儿有两条路,朝左手边儿那条路走。然后呐,你抬头看。”

瓜铺老板边说着边把手指向天上。

“日落的方向就是西边儿,你就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差不多不过半月就能看到群山。那儿最高的一座山,直插云霄,等你能摸着白云了,就说明你到白云岭啦。”

“要走半月才能到啊!”春水听到老板说的,不由的心里发怵。没吃没喝的,走上一天就说不定晕倒了,何谈要走上足足半月。

看到春水一脸苦相,瓜铺老板从铺子里拿出一个竹头罐子扔给春水。

“呐,路上盛水喝,我这儿没吃的,只能给你这个了!”瓜铺老板看似不客气地说道。

“谢谢您,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您的瓜真甜!”春水开始油嘴滑舌起来。

“别整那没用的,对了小子,你叫啥,我看看认不认得你家里人。”瓜铺老板坐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

“我叫春水!”

“姓春啊?我咋从没听说过谁姓春,真是个怪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姓春,我爹娘都不姓春。”春水不假思索的说道。

“嘿,还真是个怪孩子,你爹娘都不姓春,给你起名姓春,你怕不是捡来的孩子哦!”瓜铺老板打趣道。

“那不会!我虽然没见过我娘,我爹可对我好着呢!”春水随口便说了出来。

“嘿!你又骗我!你刚说你爹娘都不在了!”

“罢了,罢了,小兔崽子就没一句真话。”

瓜铺老板摆了摆手,催促着春水赶紧吃。

“小子快吃吧,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真等太阳下山,我看你怎么找路!”

春水光忙着和瓜铺老板聊天,把这事儿给忘了,一口气就把剩下的瓜霍霍完了。

“珍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要上路了哦。”

“喵喵”

春水小心抱起珍珠塞进衣服里,拿着竹罐子往湖里灌满了水。

“走啦老板,谢谢您!有朝一日等我回来,必定请你喝上三天三夜的酒!”春水回头望着瓜铺老板,卯足力气朝他喊着。珍珠也探出小脑袋来。

瓜铺老板没有应他,举起手挥了挥,喃喃自语道:“都说一江春水向东流,可这小子偏偏要向西边走,有趣,真是有趣!”


这遍布的杂草蔓延直至路的尽头,甚至连一朵花也不曾看见。那孤独的身影于群山为牢笼,困住了他的凡胎肉体,困住他的三千神思。

日复一日,每当太阳初升,那缕穿过山峦夹缝中的光,把他唤醒,并推向迷离。

荒芜的山路上,一位少年颤颤巍巍的艰难行走着,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只靠着仅有的几口水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珍珠……这是第几日啦……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春水望着怀里微睁着眼睛的珍珠说道。

“你要不要喝口水?”

“喵”

春水精疲力竭地在旁边的岩石上靠了下来,吃力的拿起竹罐喂在珍珠嘴边。一滴,两滴……

“该死,我们现在连水也没有了,看来我们是要死在这了。珍珠,把你带出来,你可恨……我……”春水说着说着,眼皮不听话的耷拉下来,眼前一黑,身子也沿着背后的石块慢慢倒了下去。

“珍……珍珠……”

春水模糊的意识里,他好像看见前边走来一个老人家,一眨眼,眼前竟好像是自己的父亲,又一眨眼,那人变成了奶娘……

——

此刻祁都帅府内。

一位身着暗红色长袍金丝花纹底,绣着的几条金龙栩栩如生,头戴金色发冠,唇上八字,下颚山羊的高个男人缓缓地从厅堂走出来。

“秦霄,听说你小子又给我惹事了是不是?”那男人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对着面前的少年问道。

秦霄,乃是当今权倾天下地秦之岚之子。由于秦之岚晚年得子,对秦霄可算是万千宠溺于一身,容不得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

这小兔崽子也仗着他爹的势力,到处作威作福,小小年纪就成了祁都一霸,这臭名声比起春水有过之而无不及。

“爹,你整日操劳大事,哪有闲心管我的事。你儿子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知,我只叫燕九南去教训教训他。”

面前的少年放下手中的剑,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

“我都说了几回了,燕九南是替帅府办事的,不是给你办事的。你往后要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小孩子之间的事,用的着燕九南他们出面?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去。”

“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往后……”

“罢了罢了。”没等秦霄把话说完,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剑,抬起头朝秦霄问道:“你最近剑练的如何了?来给爹看看。”

“好的,爹。”

秦霄拿起地上的剑负于身后,左脚向前一小步,右手拔剑而出,随后右脚轻点地面一个后翻没站稳,差点摔倒。

从小不学无术的秦霄,除了每天斗蛐蛐,对任何事情都不敢兴趣。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他看到一个自称“祁都第一剑”的老匹夫在教训恶霸,这才有了练剑的想法。不过后来听说那老匹夫其实是秦之岚故意安排在街上的,为的就是让秦霄有练剑的念头。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你信不信我现在上街随便找个小孩,让他随意练上个两三天都比你好!”

看到自己儿子如此不争气,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口出狂言要超越老夫直指余间,我看你连金行一境都到达不到!”

此刻燕九南回到府上,听到小少爷在被训斥,便急忙跑过来劝说道:“秦大人,小少爷尚且年幼,不必为此大动肝火,武功慢慢练就是了,他有着您的血脉,想必参透武学之中奥义也是迟早的事。”

见秦霄还傻站在那一动不动,燕九南急忙踢了踢秦霄。

“啊……对!啊……不对……儿子回去必定刻苦练习……”

“下去下去!”见秦霄说句话都说不利索,男人一脸不悦的说道。

“是……爹。”

“阴明算什么,练武功有什么用……我在外边报你的名字可比这管用多了……”秦霄不服气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你小子再和我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男人本就一肚子火,听到秦霄这般话,直接顺手想脱下鞋子上去揍他。

谁知道男人穿的是长靴,一下子脱不下来,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下来。

“大人,大人慢点。”燕九南急忙上前扶住男人,回头冲着秦霄小声说道:“还不快走!”

秦霄眼看不对劲,朝男人做了个鬼脸,朝里屋跑了进去。

“你看这小兔崽子!一点没随我!”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燕九南不用搀扶。

“想当年我一人便挡下八百骑兵,丝毫不惧!现在谁人不听了我秦之岚的名字就胆破七分!”

说罢男人便摇了摇头自嘲道:“老了……”

“大人正值壮年,怎会老呢。”

“哪里是壮年,现在我已年过半百,是快知天命咯!”秦之岚仰天长叹一口气。

“哦,对了,上次找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秦之岚回过神来,朝着燕九南问道。

“大人放心,我已将此事办妥。”

“那就好,那就好啊。”

秦之岚朝着远处望去,深邃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早在开国初期,秦之岚借着一身超群的武艺大破敌军,后得大将军赏识做了副将。

在绿川城一战更是屡立军功,奠定了大国一统之势。后因大将军意外战死,秦之岚便一步登天,坐上了大将的位子。

随着战事渐渐平稳,秦之岚也自荐退居二线,设立了帅府,为最高政权的秘密机构,专杀通敌叛国之人。

可渐渐的人们就发现帅府逐渐的变了性质,通敌者杀,反叛者杀,现在竟连朝廷里与他对立的大臣也都秘密的被杀害。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可心里清楚这些事都是帅府所为。

帅府的权力越大,当执者越是心生忌惮。可如今想夺取帅府之权,已是空中阁楼,白日说梦罢了。

曾经被人们奉为门神秦之岚,一人提着长枪在城门外挡下八百精锐骑兵,那时街上都传唱着一曲小调:“门神门神,可知秦之岚,门神门神,一柄长枪在手,尔等皆是土鸡瓦狗~”

谁也不知此刻的秦之岚在想些什么,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身为人臣,他已是呼风唤雨、权倾朝野,为什么还要干预朝廷之变。

帅府大院内秦之岚负手而立,凝视着远方,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就要发生。

他转过身朝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道:“这场好戏我真想早点知道结局,哈哈哈!”


关于日落,世人总是赋予其凉薄的悲情之意。无论是远游或是分别,这落日便适逢其会的出现在他们身后。正如那首诗中所写: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视线中的人慢慢的变得模糊,唯独只留下这一轮孤寂的落日,和那一怀思情所寄。

“吱——”

随着一扇破旧的木窗被缓缓打开,一袭泛着微红的暮光从少年脸颊划过。

“我……这是在哪……”

“喵”

一个乌漆嘛黑的小东西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年有了反应,便从地上窜到他头边,用毛茸茸的身子蹭着少年的脸颊。

“珍珠,你没事就太好了!”

少年用手撑住床板慢慢地扶起身子,回顾四周。屋内破旧不堪,除了身下这张用几根木头撑起的床板,只剩下一张木头桌子。

他望向窗外,一个篓着背的老伯正坐在院子里砍柴。

“是你救了我?”少年虚弱地朝着窗外问道。见那老伯没有反应,便提高了些音量又问道:“老伯,是你救了我?”

奇怪的是,院子里的人仍然没有反应,继续埋头砍着柴。

少年没了耐心,他爬下床,三两步便走到了老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人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少年。只见他两鬓花白,散着乱发的头上绑着一根破旧的灰蓝色发布,长而乱的胡须一看就是久未打理,脸上的褶皱夹杂着各处深浅不一的斑驳。

看着老人深陷的眼窝,少年竟一时语塞。

“额额……额。”老人突然用手拽起少年的手臂朝屋里走,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

“唉唉唉,干……干什么啊?”少年一脸紧张地问道。

走到屋里后,老人指了指桌上,一边抬起手在嘴边比划着吃东西的样子,一边嘴里又嘟囔着:“额额额,额额。”

少年抬起头,看到桌上摆着几个干瘪的馒头。

“是给我吃的吗?”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吃东西的少年,肚子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还是朝着老人怀疑地问道。

“额额。”

“老伯你这是说不了话吗?”

“额……”

看着老人一脸关切的表情,少年也不好拒绝。便从桌上拿起两个馒头,将其中一个塞给面前的男人。“老伯你也吃啊。”

“额额额,额额。”老人用手挡住馒头,推回少年伸出的手,嘴里还是嘟囔着让人听不清的话。

不知道少年此刻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变得水汪汪的。他大口咀嚼着手里的馒头,虽然这几个馒头放的时间过长,已经干瘪的甚至发硬。

“谢谢……谢谢老伯,这是我吃过最香的馒头,和我奶娘做的馒头一样好吃……”少年再也忍不住憋在心里情绪,塞满馒头的嘴里发出令人怜悯的抽泣声。

十二岁,一个正值青春充满活力的年纪,此刻他本应该在学院里与同学一同听课;在郊外尽情的放着纸鸢;在父母的悉心呵护下茁壮成长。可这一切就像碎了的镜子一样,再也回不到原点。

“额额,额额额额,额额。”老人见面前的少年不知为何哭的如此伤心,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少年搂在怀中。

少年一下子哭的更大声了。老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位少年,可他除了能发出这单一的声音,什么也说不了。可能是应了那句古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此刻对于少年来说,这安静且温柔的怀抱已是最好的安慰。

……

“喵,喵~”

“珍珠?我怎么又睡着了……”

少年迷糊地睁开眼睛。

也许是昨天哭的太累了,少年在老人怀里模模糊糊地就睡着了。

“老伯!”

少年拍了拍头,回想着昨天的事情,起身一跃跳到了地上。填饱了肚子又好好的睡上了一觉,少年明显起了精神。

“老伯!”

少年环顾四周,寻找着昨天的那位老人。他跑出屋子,看到老人在不远处的菜地里忙活着。

少年便快步走到菜地里,夺过老人手里的锄头说道:“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一个人干这活啊,我来帮你!”

老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见拗不过少年,便在旁边坐了下来。

“对了,我叫春水。”少年一边倒腾着锄头一边说道:“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呢,要不是那日你把我背回来,我和珍珠肯定早就横尸路边了。”

“哦,屋里那只小黑猫,就是珍珠。”

春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活,平日里看见奶娘翻种菜地的时候,本以为是再简单不过的活,可真当自己做起来的时候,才知道是这么不易。

六月中的天,虽没有七八月那么酷暑难耐,可在大中午的烈日下翻腾,春水不一会就满头大汗,锄头都拿不动了。

“老伯,你看这也差不多了吧,我们去屋里歇会。”

没等老人回应,春水便拉起他朝屋里走。

看着春水这幅样子,老人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咕嘟咕嘟。”

刚回到屋里,春水就急忙的拿起竹筒往嘴里灌水。

“老伯,我问你件事儿。”春水擦了擦嘴角的水说道:“你知道白云岭在哪吗?”

老人一脸疑惑,显然是不知道少年口中的白云岭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里最高的那座山。”春水借着瓜铺老板对白云岭的描述,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就是伸手能摸着云的地方。”

老人仿佛这回是听明白了,边指着外头边从嘴里发出“额额额”的声音。

春水连忙跟老人出了屋子,伸长了脖子朝着四处望去。

“这儿的山都很高啊,到底哪座山是白云岭啊。”

这时老人拍了拍春水的肩膀,示意他抬头看。

春水回头一看,背靠着屋子的这座山直插云霄。

只见此山山腰已是云雾缭绕,重重山色在烈日照耀下变得如梦如幻,时而还听到高处的鸟兽声鸣。此景尽是梦中所有,色空不二,无尽重重,重重无尽,乃无为大道无可思议。

“哇……这山好高啊……”

春水回过神来,一脸激动地朝着老人喊到:“原来我们现在就在白云岭的脚下!老伯!”

“我真是修了八辈子福让我遇到你!”

说完春水便一头栽进了老人怀里,老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何如此激动,但面对着久违的拥抱,他凹陷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喵~”


“老伯,我想上去。”

春水蹲坐在山脚下面,对着旁边的老人说道:“虽然我是很想陪你再待段时日,可要是我早点见到山顶那个叫沈亦群的,或许能早点为我奶娘报仇。”

老人听到春水的话,似乎有点沮丧,低着头喃喃自语着。

春水回头望了望老人继续说道:“老伯,你救了我和珍珠,这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可是我真的不能在此久留……”

“要不,要不你和我一起山上去吧!”

“听奶娘的话说,山上那人会帮我,那我求求他,让他在山上给你寻一住处,我也好照顾你啊!”

春水图片灵光一闪,一脸激动的对老人说道。

“额额额!”

显然老人是不愿意的,他连忙挥着手表示拒绝。

“你看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人照顾,对了你家人呢,你没子女的吗?”春水见这办法不行,转移话题道。

老人点了点头。

“那你家里人去哪了,怎么留你一人啊。”

老人抬起手朝着太阳下落的方向指了指。

“我知道,那是西边儿,太阳下落的方向就是西边儿,要我去帮你找他们吗?”

老人低着头没有说话,迈开脚转头便想朝屋子里走。

“唉,唉,老伯!你等等我,等等我!”春水见状起身朝着老人喊道。

春水跟着老人走回到院子里,只见老人拿起根小木棍蹲了下来,好像在地上写着什么。春水一脸疑惑地凑过去,只看见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等”

此刻春水好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虽然老人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现在身在何处,但这里毕竟是他们家,只有等在这里,才有着与家人相见的希望。

老人默默的擦了擦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春水见此情形,明白老人有自己的苦衷,他想上前安慰,可一下子竟想不到说些什么。

“老伯……你看那菜地,刚浇的水就干了,我帮你再浇点水去。”

老人朝他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屋后面的那座高山。春水知道,老人是想让自己别为了他那些琐事耽搁,快点去办自己的事情。

听杜字声声,劝人不如归去。原来真的有人会不求所图,只望着身边所识之人都好,这份真切超越了年龄,甚至超越了语言。

春水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幻想着江湖之景,无数武功高强的人奋力搏杀,诸侯群臣之间的尔虞我诈,一脚登天白鹤齐飞的神明之象……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江湖远不止这些,当人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便已身处江湖之中。

既然老伯有此之意,再推脱就显得虚伪了。

“老伯,你的恩情春水此生难忘,希望你也能与你的家人早日团聚”

春水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对着老人鞠了三躬。

“太阳快下山了,再晚点路就难走了……”

“春水在此就别。”

“珍珠!我们要上路了。”

珍珠听到了外边的喊声,从床板上跳下来,两只小爪子用力的往前伸,屁股撅的老高,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喵~”

看见珍珠不紧不慢晃悠悠地走出来,春水真想给它一个白眼。

就在他们转身启程的时候,身后的老人突然嘴里额额额的叫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破布精心包着的东西递给春水。

春水打开一看,是一块已经发了霉的龙须酥。顷刻间泪如雨下,他低着头拥抱了一下老人,什么也没说,转头便朝着山脚下狂奔,手里紧紧攥着那包发了霉的龙须酥。

老人静静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颤颤巍巍地走回院子里,拿起地上的斧子继续砍着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像谁也没来过。

……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深蓝透彻的天空上晕上了一层晚霞的红晕。

由于一路只顾闷头跑,当春水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岩壁包裹的狭小间隙之间。

“这……这也不是上山的道啊。”春水嘴里嘀咕着。

只见前方有一座木桥,木桥之后便是死路。

春水抱起脚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地珍珠,塞进衣兜,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算了,往回走再找找其他路吧。”

可一回头就看见几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出路。因为背着光,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这时其中一个大汉往前迈了两步,他披散着头发,上身只披了一件满是破洞的马甲,裸露着肮脏的大肚子。

“小子!迷路了是不是?”大汉突然朝春水喊道。

“没……没有啊,我在此地玩耍呢,我爹就在外边,我这就去找他了。”此时毫无退路的春水明显慌了神。

“糊弄鬼呢!这荒郊野岭的,告诉你,在这儿我就是天!”

大汉身后几个也随即大笑道。

“敢问阁下是?”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董天霸!”大汉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说道。

“原来你就是董天霸啊,你的大名在祁都都是如雷贯耳,今天得此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非同凡响啊!”春水见大汉一脸得意,继续吹嘘道。

大汉一听便更加忘形,仰着头对身后几个人说道:“听见没听见没!老子的名号有多响亮!是谁昨儿还不服气来着!”

身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凑到大汉身边,悄咪咪地在他耳边说道:“老……老大,正……正事儿,别忘了正事儿。”

“哦,哦哦对!前面那小子,看你还算识相,把值钱的东西留下,给我滚!”大汉拍了拍头,提高了音量对春水喊道。

“我一个小孩,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要不这样,你放我回去,我明儿拿给你。”

“想的美,以为我是傻子呢!看你穿的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哥几个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小虾米也是肉!”

春水见糊弄不过去,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其他逃离的办法,突然余光瞥见木桥侧边有一个能容纳几个成年人的竹筐,竹筐两边绑着两根粗麻绳,顺着麻绳往上看,竟看不到尽处。

“莫非,莫非这就是大街上说书人口里的纵云梯?”春水一脸吃惊。

“喂,小子!你听见了没,不识相的话,老子只好自己来取了!”大汉不耐烦的喊道。

“老……老大别和他墨迹!”

不等春水思考片刻,堵在出口的几个大汉直接向着春水冲了过去。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啊,非得动粗吗!”

眼看着几个大汉逼近,春水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回头便朝着木桥奔去,珍珠的小脑袋瓜随着起伏的身子在外头晃荡着。

眼看着就要跑到木桥了,春水回头望了望,可是那几个大汉还是紧追其后,心中想到:这些大块头怎么跟疯狗似得?这是多久没吃肉了。

“老……老大!咱把木桥这头的绳子给它砍……砍了,看他往哪跑!”

瘦高个边跑边冲着董天霸喊道。

话音没落刚一会,瘦高个随即便被打了个重重的脑门。

“把桥砍断了我们怎么抓他!你个蠢货,快给老子追!”

“老……老大果然英明!”

“别他娘的拍马屁!”董天霸这一声怒吼,瞬间惊醒了还处于呆愣状态的瘦高个,赶忙跑向桥上。

春水眼看着竹筐就在自己前面,也没多想跳不跳的过去,比起掉下去,落入身后这群虎狼之徒中更为凶险。

借着助力的速度,他纵身一跃,手牢牢抓住了竹筐边缘。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住他的身后,春水猛然转过头来,见一个大汉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跑?"

这是一个壮实无比的大汉,长相凶狠,眼睛圆溜溜的,嘴唇像刀子般尖利,整张脸上布满横肉。

听着身后那恶心的声音,春水恨不得将他一巴掌打死。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做出反抗,等后边几个大汉赶过来,那就彻底完蛋了。


"小兔崽子给我抓到了还想跑?,赶紧趁老子给你说话的空隙,滚下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大汉一边说,一边用力拉扯着。

抓着竹筐的手慢慢滑落,春水此刻心中定是懊悔不已。但凡听他爹的话,每日花几个时辰在习武上,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狼狈。

都说钱到用时方恨少,这武功也一样,你可以不显摆,但你不能没有。

人就是如此,这浅显的道理,听了千百遍也只是耳边一过置若罔闻,还不如真切的体验一回来的有用。

眼看体力快不支了,紧紧扣住竹筐的手指涨得通红,正当春水准备认命的时候,衣兜里的珍珠蹿了出来,它顺着春水悬空的身子爬到背上。

小东西倒是也有灵性,分得清敌我,在护主这块儿上不比那小狗子差。

只见它弓着背,毛发根根竖起,温顺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可能是祖上老虎豹子留下的猫科血液在这时被激发了出来。它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大块头,并发出吓人的低吼声。

“什么鬼东西!”

大汉被突然蹿出的珍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奶凶奶凶的小猫,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老大,咱今天还真就有肉吃了。”

说罢,他伸出手就朝着珍珠脖子上逮去。

这小东西也不是吃素的,抬起它那锋利无比的爪子就薅了上去。没眨眼的功夫,大汉手背上出现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可这对于一个皮糙肉厚的山里强盗来说,等同于挠痒痒一般。

这下可惹恼了大汉,眉间顿时涌起了一股子杀意。

他舔了舔手上的伤口,五指紧扣,照着珍珠的脸就呼了上去。要说它机灵呢还是本能反应,掉头就跳进了竹筐里,这一拳扎扎实实的打到了春水的屁股上。

“你这小崽种!”

春水心里一阵怒骂。

好巧不巧,由于那一拳的冲击力,脚腕顺着大汉的手滑了出去,整个身子撞到了竹筐外边儿,所幸的是手还紧紧抓着竹筐。

可刚刚这一撞,衣兜里那块发了霉的龙须酥却掉了下去,春水前一秒还想跳下去捡,后一秒理智占领了高地,赶忙爬进竹筐里。

“啪”

赶到跟前的董天霸结结实实的给了大汉一个脑瓜子。

“蠢货,都他娘的蠢货!”

“跟着老子白吃白喝这么久,连个小兔崽子都逮不住!”

趁着山贼起内讧的间隙,春水急忙扳动旁边的机关。

“轰隆隆”

一声巨响随之发出,竹筐突然抖动着向上开始移动。

“看,看你娘呢!还不给老子快点拽下来!”

董天霸看着缓缓上升的竹筐,一边蹬着腿一边朝几个大汉呵斥道。

别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的,想必是只晓得吃了睡睡了吃,才跑这么一段路就气喘吁吁,怎么跳都够不着竹筐的边缘,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它从头顶缓缓上升。

“啪”

一摊浓稠的液体不偏不倚砸在了董天霸额头上,他伸手摸了摸,又定睛看了看,无疑是一口积攒多日的老痰。

春水趴在竹筐边,静静地看着底下朝自己挥拳,嘴里骂娘的董天霸,脸上没有了以往那般戏耍别人后的满足感,他只静静地看着几个大块头离自己越来越远,也许是因为太过疲累了,或者是因为那块发了霉的龙须酥,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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