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全部小说> 古代言情> 白凤凰与白月亮

>

白凤凰与白月亮

天凉穿裤衩著

本文标签: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白六七,清辉   更新: 2022-08-07 22:00:33

在线阅读

【扫一扫】手机随心读

  • 读书简介

白六七,清辉《白凤凰与白月亮》讲的是玖歌抱着浑身是血的清辉泪流满面,我收起十三羽,有些手足无措我好讨厌玖歌,但她是个凡人,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清辉痴迷的看着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看我一眼,他的血液还粘在我的十三羽上,我麻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玖歌哭嚎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求救,她放下清辉,膝行到我脚边,边磕头边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白仙子,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我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那向来清冷的面庞渐渐失去了神力,变得跟画轴里的人似的,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你喜欢他吗?"我低头问她,她愣住了,包着一筐泪看我,挺我见犹怜的,但我真的很讨厌我绕过她,踏着血走向清辉"月亮本就高悬九天之上",蹲下身将黏在他脸颊的发丝拂开"你为何非要把他拉下泥潭,又不要他"

第1章

精彩节选


初尧昨天问我要不要去给天君贺寿,我彼时正抡着铁锤,练父亲给我安排的课业,严格来说不能叫它铁锤,它是阿爹从阎婆河捞起来的幽铁所铸。初尧看着我用铁锤把赤焰兽锤成肉饼,在旁边恶心了会儿,嫌弃道好好的漂亮姑娘怎么要用这么粗暴的武器。这说来话长了些,阿爹本意是想为我锻一把长剑,但阿爹打架厉害,炼器却不行,阿娘又是个笨蛋美人,锻长剑的时候由于剑身不一样厚,补着补着就变成了根棍子,好好的一块铁又不能浪费,于是就做了锤子,还取了个好名字,叫落星。

兄长说待他寻得一块比幽铁更佳的材料,便重新给我锻武器。我从小就耍锤子,已经习惯了,换不换都没关系,但确实,在收妖除魔的时候不太美观。我抹了把汗,把锤子扔到四兴河泡着,见他脸色白着,恶趣味的想今天把他留下来请他吃肉饼。我接过初尧给我递的帕子,擦了擦手,道:“我不大想去,阿爹阿娘和兄长会给我置办好的。”

“是因为你一百岁时走在瑶池 ,被那食梦兽吓出原型,掉到瑶池里像只野山鸡似的样子被天君看见了?”

我嗔他一眼。

“一百岁在凡间也才是4,5岁的小屁孩,这有什么?”

我有点恼火,我本来已经忘了,但他又提起来真的很讨厌。

“我不想去那是因为我恐高。”没错,我恐高,西海九刹神树宫距离九重天可远,要去那,神仙们经常采用的方式都是坐着坐骑或者御剑去。我是一只凤凰,我能飞着去,但问题就是我恐高。西海九刹神树天宫虽然占了个天宫的名字,但它其实是建在海上的,九刹神树是子乌的家,本来有九域,但自从后羿射日后,神树除了最低一域,其他的陆续荒芜,已经成了禁区,只有最后一个子乌能进去。

族中有不少凤凰都尝试过往上攀,均以失败告终。古史说一域神树便有十八重天,除了天君和那最后一个子乌,或许没有人能承受得住那威压往上走。凤凰一族供奉的便是子乌,但子乌每天从东方出发回到西海,进入虚无天后继续进入与这一面大千世界颠倒的轮回,我一次也没有在西海九刹神树天宫见过它的化形。我曾问阿娘子乌会累吗,阿娘捂住了我的嘴。谁也没有见过子乌化形,在九个子乌都在的时候,最老的凤凰曾伴随他们在大千世界与虚无天的世界轮回,凤凰过,撒下凤尾云,赐福于人界,但自从只剩一个子乌,九刹神树再也没有散发那金灿灿的光芒,那只最老的凤凰把一身凤凰精血献给了神树,凤凰族得以继续生存。

凤凰族原身多是三尾的金灿灿的或者红粉相间的,但我是一只九尾白凤凰。阿爹是只金灿灿的三尾凤凰,我阿娘是只三尾粉凤凰,再说我爹我娘那一支族中都没有白色九尾的凤凰。我属实是比较奇葩的凤凰了。

由于我原身过于稀奇,天君曾让凤凰族将我带去天宫,我那时两百岁,接受不了天宫那沉闷劲,挨了个粉妆玉砌的哥哥手里的毛茸茸的东西勾引,跟着他走到了瑶池,却不料那毛茸茸的东西就是食梦兽,看我一直跟着他们,便朝我吐了个梦球,我一下便觉得自己置身于空地,一下子现出原形扑腾了两下翅膀掉进了瑶池。待我爹娘伙同天君天后出现的时候,我抱着条白色的鱼瑟瑟发抖。着急的只有阿爹阿娘,我分明看到了他们极力在憋的笑意。

“你看这样我给你做个马车,全封闭的,这样你就看不到外面便不怕了。”初尧拦住我把帕子往四兴河扔的手,真诚的看着我。

“你为什么非要我去?”我很疑惑。要撑场面我兄长才更有排面,要表诚意我阿爹阿娘便够了,我除了有一点观赏价值,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挠挠脑袋,飞速看我一眼道:“我就是想要你去。”

“你别装。”他耳尖开始泛红,正当我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的时候,他拿出了个葫芦“我那几个哥哥近几年的寿辰礼送得越发的精致,出其不意,我不知道送什么,便想请你去天宫跳一曲凤舞九天。”

“不去,我不想死在那。”我绕过他,朝东圃走。

他拦住我,“只是跳舞,那个寿辰的宴会在清通殿,绝对不会让你害怕的。我知晓求人帮忙态度要拿到,这是五百年的灵力,你看?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特地求了南极仙翁,配了一味药,吃了之后能暂时止住恐高。求求你了,白六七,七七妹妹~”

我偏头看他手中的葫芦,又看看他这殷勤的模样确实像丫蛋对我摇尾巴示好的样子。我也不想违背原则的,但那可是五百年的灵力哎,谁能拒绝啊?

“咳咳,我首先说,是你我才答应的,而且天君寿辰就在三日后,你也别指望我,舞会练的很好。”我低咳两声,接过了那个葫芦。

初尧欢天喜地的道:“哎呀,七七你舞跳的好,就算你不练,亮出原身飞一飞也是赏心悦目的。那就两日后我接你去天宫!”他像是生怕我反悔,唤了祥云便走了了。

我颠了颠手里的葫芦,五百年灵力满当当的,同那药丸发出和悦的鸣声。阿

爹阿娘正在酌选给天君的寿辰礼,今次送的是西海上好的最大的夜明珠。我觉得可以挂在清通殿顶照明用,但天宫本就金碧辉煌,这夜明珠也只是看着气派些。兄长给我递了麻团,问我课业练得如何,我道出神入化,杀伤力非常大,超过哥哥指日可待。兄长捏了捏我头顶的肥啾,一脸不相信的说我期待一下。我拍掉他的手,同阿娘说我要跟初尧去给天君贺寿。兄长直摇头“且不说你恐高,那小白脸哪里好?你莫要被他那小白脸的样子迷惑了。他们白泽一族,原身可丑,你一只凤凰,往后嫁给他生出来的崽子也不会好看。”

我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同我是好朋友,他说只要我帮他,便给我五百年的灵力。当然我不是为了灵力,主要当年他救过我。”

兄长满脸不信。我一百岁那年还不会飞,兄长把我带上了天,不料遇上了发狂的赤焰兽,将我从兄长背上撞了下去,初尧路过刚好救了我,自那以后我便有些恐高。

初尧经常嘲笑我,那么大的鸟从天上掉下来,也不知道展开翅膀扑腾两下,就直愣愣的往下掉。阿娘给了我婆娑罗花,让我戴在头上,可平心气。她夸我知恩图报,我一贯是被散养的,只要不触及到族中的大问题,伤着自己的性命,爹娘乐得清净。

爹爹把寿礼包好,拉过阿娘,叮嘱我到了天宫贺完寿便到他们身边去,莫要乱跑。我满口答应,爹娘便又去西韦给我找衣服。兄长本想拉着我去切磋一番,但我困得厉害。他软磨硬泡我都不动,便放弃了。我躺在软被中,想着跳什么舞,跳完了要怎么跟天君说漂亮话。我才不是为了那五百年灵力,我只是知恩图报,当然是要做得好些。


曙光扫过西海,陆续有仙人腾云驾雾路过神树宫。

阿娘一早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让我快些收拾好,初尧已经在外面等了,帮我梳头发时说瞧着这样子,颇有些要嫁女儿的感觉。我打了个哈欠,道:“这话阿娘在我面前开玩笑说说便好,莫要在人家面前说。人家清白的好儿郎,怎的会在我这里失了清誉。”

阿娘叹道:“我瞧着你们是顶配的,年岁不过差着一百岁,你莫要轻看了你自己,论样貌你可是我凤族一顶一的,虽然平时懒惰了些,但脾气算是好的,白泽一族兄友弟恭,你嫁过去也免了些勾心斗角……”

“可打住,六七就不能嫁给同族的人吗?娘子,六七现在还小,不用担忧这些。”爹爹从外头进来,放下手中的礼盒。

“何况六七就算不嫁人,我们和她哥哥养着她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咱们西海又不缺钱。”

“爹爹最好了~”我蹭了蹭爹爹的手,娘亲把爹爹的手打开,把我的头摆正。

“还说呢,好好一姑娘,被你养的如此粗糙,谁家的女孩儿用锤子当武器的?太过粗野了些,今次去天宫,记得去找墨染帝君寻个好看又好使的法器,做不了还要不了不成?”

爹爹委屈的冲我眨眼,我只得装作没瞧见。

我出来的时候,初尧正倚靠在车旁逗弄青梗鸟。

初尧其实挺好看的,今天更是好看。他白衣上绣了银色暗纹,肩上有一簇灰羽做饰,腰间有一枚通体红润的血玉,同他发冠上的红珊瑚珠相得益彰,他长得白,鼻子挺俊,唇瓣红润,眉目生得如墨染一般,不笑时叫人觉得如苍山白雪,笑时又如三月春风。真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我同爹娘拜别后便走向他,似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远远地朝我爹娘行了个礼,便给我递手,扶我上马车。他笑道:“七七妹妹今天穿的跟个新鲜的红萝卜似的。倒是十分喜庆。”

我低头,碧绿色的上襦,姜黄的抹子,朱红‘的下裙,披帛也是朱红的,白玉腰链,果然像个红萝卜。阿娘本来还要给我梳个双丫髻,但阿爹提醒阿娘我今年已经一千岁了,再不是小孩子了,便给我换成了饶云髻,晓得我活泼好动,插了两盏玲珑簪,红绳绑了两缕发辫软软垂下。

“你莫要担心,我的舞衣已经放到了储物袋中。”我晃了晃腰侧的荷包。

初尧侧头看了我的荷包,从车内小柜中拿出食盒:“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今次诞辰正赶上甲子花会,届时花界献百芳,西天佛子会前来讲经,就连上清境的也会开坛论道,你可多在天宫玩会儿。 往次的甲子虽然给你们递了贴,但你从未来过,这次可以饱饱眼福。”

打开食盒盖,是一些小巧玲珑的点心,他朝我递了递,我挑了块圆润晶莹的放到嘴中,香糯中带着甜,我惊喜的抬头看他:“献百芳听着还有些意思,但你晓得,我一向是不爱听讲经论道的。饱饱眼福自然是要饱,就怕阿爹阿娘不让我多待。“

我吞了手中的糕点,顺手接过他给我递的方帕,又从食盒中挑了块绿绿的。

“这你不必担心。有我在呢。你若在天宫多留些时日,我这去南极仙翁那求得仙药倒也没浪费。”

他放下食盒,又从怀中掏出个碧绿瓶子:“这个足够半个月的用量,甲子会开七日,你还可闲逛八日,届时我带你去夜神殿观星,去广寒宫荡秋千!”

我接过药瓶:“我只是去跳舞玩一玩便回来了,才不要去玩命找罪受。虽说吃了药我不会打颤,但心中难免是惧怕的。心理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还是要多谢尧哥哥你。”打开瓶子吃了颗药丸,我察觉马车中的气氛莫名低沉了些。

我抬眼,瞧见他盯着我出神。我用手在他眼前晃,叫了他几声:“你怎么了?如若你想去布星台,你想去荡秋千我自然都是能陪你去的,只是我不玩罢了。”

他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无事,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终是覆水难收。”我腹诽他是不是用错了成语,但这样是十分不厚道的,我只能挑了块我觉得最好吃的点心给他。他单手接过,我便开始继续狼吞虎咽。

“六七,若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做,但做了又会伤害别人怎么办?”初尧没有吃我给他的糕点,他垂着头,我只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

“不得不做还是做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了。你怎么了?可同我讲。”我放下糕点。

他抬头对我笑:“无事。你少吃些,莫要到了宴,却吃不消了。”

“你若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你若想同我说了,我便听。”我就着他的手,把那糕点推到他嘴边,他本能的张开嘴把糕点送进了口中。

初尧没了话,再次提醒我少吃些后,便闭上了眼。许是吃饱喝足,我也渐渐觉得困意上头,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感到身上有些暖意,似是他在我耳边呢喃了些什么,全未听清。

我是被摇醒的,初尧见我坐起了身,便把一方浸湿的帕子往我脸上胡乱抹:“且好好清醒清醒。再有一刻,便到南天门了。”

我推开他的手,打了个哈欠:“你将我的妆面蹭没了,还要害我从化。”

初尧放下帕子,低笑道:“ 你化了妆面?我竟未曾看出来,但是你化了也似未化,不必纠结此事。”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在说我手艺差。

他摸摸鼻子。我挑开车帘,真真好不热闹。仙者们腾着各色的云彩或骑着各样的的坐骑浩浩荡荡的朝着南天门赶。

我探出半个身子,欣赏神仙们的风姿,最边边的有一个神仙,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杏黄的衣衫轻轻掀起一个幅度,隔得远,我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但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朝我转了头,似是点头向我示意,而后加快了腾云的速度,我便连衣角也看不到了。

前方突然堵住,停止了前行,我本欲放下车帘,突然一道劲风往我脸上狠狠刮过:“哪里来的小女郎,一点也不懂礼,大殿下是你能看的吗?”我睁开眼睛,望向声音的来处,竟是个扎了垂挂髻的小仙侍,她旁边还有五个同她一样打扮的,长得小家碧玉,灵巧可爱,那碧绿的衣衫着在身上,像极了水葱。

“不得无礼。”六个小仙侍排开,走出了一个着水蓝衣裙的美人,腰如弱柳风,亭亭净植,一张瓜子小脸上生了双含情的杏子眼,就是眉毛生的淡,唇瓣生的薄了些,鼻子即使挺俊也在鼻头包了个弯,五官生的寡淡,是个清丽美人。我未曾见过她。“小仙君莫怪。我家仙婢心直口快,冒犯了小仙君。”她走到我面前,给我行了个礼。

她头上插着的白玉步摇随着她施礼却分毫未动,她这样子的阿娘或许喜欢得不得了。

“确实是有些冒犯了,我并不晓得你家仙婢说的大殿下是哪位,一来就给我来了个掌风,这可不是心直口快。姐姐生的好看又通情达理倒要担心留意。”我同眼前的女子点头,又看向小仙婢,她似是有些愤愤不平。


那女子僵了僵,尴尬的笑道:“小仙君说的是,翠羽,还不给小仙君赔礼。”被唤作翠羽的小仙婢忿忿上前,极不高兴地给我施礼。我本欲就此作罢,不想初尧突然扬手,那小仙婢便趴在了地上,那女子愣了愣,要去扶那小仙婢,小仙婢怒道:“姑娘你做甚如此,这天宫骨头软可是活不下来的!你这小女郎,你可知我们是哪个殿的!”

“你那个殿的我不知道,你最好安分些莫要给你的主子惹祸,她没有灵力,遇上你这样的,惹了祸可活不下来。 ”初尧冷冷道。

那蓝衣女子身子颤了颤,我才惊觉,她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凡人如何能来天宫,刚才提到大殿下,莫不是那个神族公子的宠妃?

我同那蓝衣女子点头示意:“虽说你们已经道歉,但那股掌风我受的如实委屈。那我也给姐姐你道个歉,便权当扯平了。我家公子脾气不好,但比我家公子脾气更不好的大有人在,姐姐还是小心为妙,听嗯,你的婢子说的大殿下的安排。”

她面色有些发白,期期艾艾的给我行礼。

我放下车帘,初尧撇我一眼:“原来我脾气不好?”我掏出储物袋,往里掏着脂粉:“谦虚了不是?我不是给你当婢女了吗?小公子?”

他和煦了些:“你日后可多这样说。”

前面很快又能走了,我要上妆面,所以初尧施了法,马车平稳了些。待我化完妆面,陇上面纱,已是到了南天门。

下车递了帖,由仙使领着我们去了晴雨轩。

初尧说要去看个故人,问我要不要去,我本就起来的早,此刻只想找个地美美的困觉,便拒绝了他。

拆头面不易,我便在贵妃椅上小憩。身体舒畅之时,脑海中突然涌起一段画面。

一只赤金白羽的凤凰划过天际,身后有一团金灿灿的人形影子,或许那只凤凰的赤金尾便是沾了它的光。他们行过之处,彩云呈现出五彩斑斓模样,我看到人间的文人墨客在山间小亭吟哦,有豆蔻年华与弱冠之年在柳下桥间共仰苍穹,有田间劳作的农人抬头抹汗叹天光,有将士遥望故土…

本是祥和之色,突然苍穹叠转,金灿灿的人形影子突然变多,人间哀嚎不断。

“杀!杀!杀!”

我听到有凤凰啼鸣。

天地突然一黑,我感到身体急速下降。

“若,活下去,不怪他们,是天道罢了。”有人无奈叹息,声音虚弱,似乎风一吹便散了。

我惊醒,额头全是汗水。莫不是最近话本子看的多,自己在梦中编了荒凉一梦。这下降的感觉太过真实恐怖,我连忙打开青玉瓶子,吞了一颗药,顿觉神清气爽许多。

我理了理衣裳,打算去寻一寻初尧。仙使同我说他在喜善天,已经交代若我醒了可去那寻他,他备下了雨时糕,届时可一同赴宴。

我身上穿着舞衣,太过招摇,便想着变回原身,但原身也蛮招摇的,便施了法把十三羽藏起来,这样看上去,我像只白鹤。

我朝喜善天飞,南极仙翁的药着实是有效的,如果我不往下看的话。飞过均苍天,我突然看到了那个蓝衣女子和鲁莽的婢女。均苍天住的似乎是天君的儿子,在位的天君子嗣绵薄,只有两位殿下,莫不是,这蓝衣女子就是其中一位的心上人?这真真是一部,仙凡恋大戏。但凡我所听闻的仙凡恋,都不得善终,例如司命手底下的一位星君,爱上了个凡人女子,为她偷太上老君的仙丹,却不料凡人女子为他挡天雷,连个骨头灰都未曾留下。前些日子听来西海做客的莫归说,那星君去人间收集那女子的残魂与气息去了,到今年已是一千年之久,谁知道有没有寻到,司命是不肯透露一星半点的。人间都道当神仙好,凡人们都追寻修仙之道,殊不知当了神仙还是有同人间相似的纲常伦理,更为严苛的等级观。除了活的久点,更方便点,不用为吃食发愁倒也没有什么好处。你若被分到了某个严苛的属系,精进仙术且不说,凡人供奉的香火自也不能少。爹娘常说,中华大地不养闲神,凤凰亏得是靠着西海神树生存,在人间也有一个祥瑞之象,否则像我这样的懒家伙是第一个不在神族的。

非天生神胎的神仙是要靠凡人香火供奉,精进法术,而像桃源境,天族一家子,西海神树凤凰族,则就靠着自己,但为了公平,天道也时不时的给这些个天生神胎的造些个劫难,挺得过就活着,挺不过就以神力与气息滋养六界。莫归用她那半吊子的卦术为我占过,她只说我这劫难可大可小,是个中签,但因着是半吊子,别的再也看不出来。

我自是不信的,尽人事听天命才是我的道理。

那小仙婢看见了我,指着我道:“是白鹤,姑娘,这可是祥瑞之兆,可见姑娘是有福气的,姑娘在这里,这白鹤便朝了这边来。姑娘莫要妄自菲薄,殿下迟早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蓝衣女子看着我眼中露出惊喜。我有些无言以对,我不想听的,是她们自己说那么大声的。且不说给不给名分,这天君的两位殿下,在六界拥有多少爱慕者,她能不能挺过爱慕者的刁难便是个大问题。说的如此大声,真真是胆子够大。

我加快速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如今是与初尧一道来的,惹了事便是初尧负责,便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不晓得是哪家的坐骑横冲直撞,我急于避让便只好飞高些换个方向,不想一下就迷了路。我鲜少来天宫,从出生到现在,仅仅到过三次。这喜善天的路还是小仙婢指给我的,我往上飞,想着洗善天应有门匾。飞高些总能瞧见。

结果一时迷了方向,越飞人越少。就在我以为我要误入了天族禁地时,我看见了一座殿,说像殿,倒不如说是府邸。那府邸小小的藏在云层里,待我飞近一看,那哪里是云层,是雪白的幽昙花。幽昙花中有一条小径,小径有些个透明的球漂浮。小径尽头有牌匾,上写着夜神殿。好嘛,一不注意,跑夜神殿来了。


我想夜神应该在休息,夜晚布星,白天补眠。我对夜神殿的食梦兽有一些仇恨,小径上漂浮的透明的球便是梦珠,不知它吐出来的是谁的梦。想必它就在周围。我一向是个记仇的,但这里不是西海九刹神树天宫,由不得我乱搞,但鲜有生气的夜神殿和近在咫尺的食梦兽实在是叫人无法放弃。

我盘绕着夜神殿飞了会儿,看到食梦兽正蜷缩在优昙花中打呼噜,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时,我便飞到它身旁化了形。它睡得太死,只时不时吐出几颗梦珠。我从储物袋中掏出平常逗二蛋的羽毛去弄它的鼻子,它打了几个喷嚏后终于醒转。一双冰蓝的眼瞳倒映出我不怀好意的笑,它惊得要跳开,我却早有预料,按住它的后颈,从储物袋中掏出白菜逼着它吃下。天知道我为了报当年它当时朝我吐梦珠把我吓到水里我上来后它一脸幸灾乐祸的仇研究了它多久,它应是不吃除梦以外的东西,但既然是兽,想必是能吃些俗物的。看着它胆怯的模样我解气了许多。

“你须得知道一千九百年前是你先害得我,我当时掉下水险些淹死,让你吃白菜那已经是我网开一面,咱们扯平了。”我得意的摸摸它垂下的脑袋,它长得可爱,这幅形容又叫我平白无故生出些愧疚来,反思自己是否做的太过火。

“我只是喂了你吃白菜,本来带了两颗来的,这次才喂你吃了两片,你不要做出这幅模样。”我蹲下身低头看它

哪不知这逆子竟然是装的,见我低头狠狠得朝我吐了几个梦珠,白菜味儿的,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白红相间的舞衣想必脏了。它往后退了几步,朝着我龇牙。

“你也太不厚道了!”我捞起袖子,龇着牙的食梦兽突然又恢复成了软弱可欺的模样。

“你变脸变的可真快!”我正要起来,背后若有若无的传出几声轻笑。我转头去看,白色的优昙花丛中一身白衣的男子缓步走来。虽是白衣,在他身上却并不单薄,梦珠受他衣摆的摆动缓缓升起,萤火偏爱他,环绕他周围不愿离去。

不像初尧剑眉星目,他的眉眼生的和煦,一双桃花眼像呈了无尽的春风。头发由一顶白玉冠束着,展现出美好的脸部线条同头部线条,他生的白,同着满地的优昙花似的,但薄唇好歹给他添了些颜色。“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诚不欺我,他长得真好看,温温柔柔又清清冷冷,像极了月亮。

“仙子可还能起来?食梦兽顽皮,惊吓了仙子。”他走到我面前朝我伸手,我才意识到自己看了人家好一会儿。我连忙站起来,有一些局促,他莫不是看守夜神殿的人?此番报复别人还落下了把柄,我要不要说自己是桃源境的,不给西海惹麻烦?

他收回了手。往后瞥了一眼:“还不过来。”哇哇哇,他平了嘴角,我愈发觉得,月亮形容他委实不差。他说了这一句,食梦兽飞似的窜到他身旁,讨好的蹭眼前少年的腿。

我有些局促,正盘算着如何应付此局面,他又道:“仙子可是要去天君诞辰献舞?”

我点头:“仙君是在放食梦兽吗?”他愣了愣,而后笑了起来。

“算是吧。”

“仙君有所不知,我是瞧着它可爱,想逗它玩,仙君放的食梦兽,果然是活泼可爱,有趣机灵,就是不知夜神殿下可在,是否扰了夜神殿下的清净?这食梦兽毕竟是夜神殿下的宠物,小仙没见过世面,一时失礼,只望仙君同夜神殿下不要怪罪。”我毕恭毕敬的给他行礼,放食梦兽的话就不会去参加天君诞辰,我便遇不见他,只要夜神殿下不知道便好了。

他这次没有笑出声,但眼睛和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无妨的,我,夜神殿下不会介意。”

“那就好。还要劳问仙君,可知喜善天在何处?小仙的姊妹们本是要在喜善天排舞,我一时贪玩误了方向。”

“喜善天?那你可走的远了些。”他随手摘了朵优昙花,拿在手中捏了个诀,递给我:“仙子跟着它便可。”我接过,又发现这仙君手指修长,瞧着他指甲盖缺少月牙,我语重心长道:“我看了仙君的手,仙君要多注意休息,莫要熬夜才是。”虽然我经常通宵达旦的玩。

他举起手端详,我又从储物袋中掏出兄长给我做的木荣花膏:“这个抹在太阳穴处,有助于睡眠。”

他眼中有些错愕,但还是接过:“多谢。”

我又给他行了一礼便化了鹤形跟着优昙所指去寻那喜善天。

我想起他眼中的错愕,飞出老远忍不住回头看,发现他还站在优昙花中,他仿佛要融与花中,他偏头看着手中的木荣膏,食梦兽在咬他的衣角。身后的夜神殿空荡寂寥,我忍不住觉得他孤独。如若我不回头看这一眼,后续就不会有我什么事了,但这都是后话。

我想,若得了空,我可以来找他玩。

我飞到喜善天找到初尧时,他的故人已经走了,他脸色有些沉,想是我耽搁的太久惹恼了他,他一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洗善天人很多,这边景色怡人,有从天河中引出来的水流自假山石上流下来形成小瀑布。小瀑布的水蜿蜿蜒蜒的通过上好的汉白玉形成回环之势,周边种了些奇花异草,非常自然高雅。初尧的桌几设在一棵月桂树下,遮阴又隐蔽,还设了结界,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说什么。他给我解开结界,冷冰冰的让我坐下。他冷脸的时候跟冰块似的。我捅捅他:“这天宫的路着实不好找,走错了路耽搁了许久,你莫要生气。”

他冷哼一声,我也不惯他:“我待会儿是帮你献舞,你别惹我啊。”

他的冰块脸碎了碎:“你收了报酬还威胁我?那灵力你已经融合掉了还能反悔不守信?”

“如何不能?我一向是个厚脸皮的!”

他生气不理我。

我又道:“况且这不是还有六个时辰诞辰才开始?你着急个什么劲。”我径自坐下,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雨时糕。

我俩谁也不说话,他突然出手端走了雨时糕:“吃那么多,待会宴上莫要什么也吃不下去。”我晓得他这是妥协了。

我正要说话,突觉噎得慌,好一顿顿首捶胸。

他给我递了杯水:“我如何敢怪你,你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我接过他推过来的茶水:“你这话说得你多老似的。话说,是哪位故人约在喜善天见。刚刚见你不太开心。”

初尧理理手袖:“哼,倒也不亏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我有位朋友遇到些麻烦,缺了些东西。我那故人有些本领,便问问他有没有法子帮忙。不开心是因为那法子过于霸道,会伤害那位朋友。”

我咂咂嘴:“你这不是为了帮他嘛?你既然说是你朋友缺了些东西,想必他是需要的,他若需要,你把后果讲与他听,去按那法子做就是。”

“等不及了。”他凝望日头渐落的西方。

我听出他话中的无奈:“那便帮她做了主吧,既然等不及了,本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的话。”

“会怪我吗?”他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不会吧。”我看不得平常张牙舞爪又毒舌的人如此低沉。

吃完雨时糕,他说我舞衣脏的厉害是不是没耐住心里的野性跑去泥潭子里滚了一圈,让我把它换掉,拿人手短,我只得听他的换成了月白色的舞衣。

待了会儿,他领着我去晴雨轩让我重新打扮打扮,打扮完了又领着我去给他娘亲和兄长打招呼。

“我说尧儿今次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原是把七七骗来了~”桑夫人抓着我的手笑得开心,活像是见了儿媳妇。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怪我,初尧是断断不可能喜欢我的,从我跟他熟识以来,他就一直在找一些方法救他的那位朋友。那尽心尽力的模样,看起来那是他的心上人才是。若他对我有意思,早就说了。

我笑道:“桑夫人您今日可真好看。我今次来带了西海神树宫的纹锦,用来做衣裳有光泽又有质感。我待会儿让人送过来,夫人可莫要先走。”

桑夫人笑得没了眼睛,抓我的手愈发用力。我求助的看着初尧,初尧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桑夫人一家儿子多。夫人笑得没了眼睛,抓我的手愈发用力。我求助的看着初尧,初尧幸灾乐祸的看着我。桑夫人一家有四个儿子,初尧是最小的。陪在身边的是二儿子常溪,其他两位均去了其他地方当值。常溪笑着上前:“母亲轻些吧,把七七抓疼了。”

他顺手把桑夫人的手拿下,我得了解放。

“七七妹妹莫要见怪,母亲很是喜欢你。初尧一早就说过他与你待在一处,那我们就先落座了,你们礼送完了来寻我们便是 。”

常溪目光在初尧身上流转,又转回来对我道 。

初尧有自己的仙山当值,只不过那职位纯属有名无实,他时时在四海八荒流浪,他的那座仙山全靠山神在管。

桑夫人白了常溪一眼,乐呵呵的继续打量我,极力邀请我去白泽山做客,我乖巧的给她行礼,委婉推辞:“如若我爹娘如桑夫人这般开明就好了,我家中课业重,待得空了一定会去,爹娘时时念叨您,桑夫人不若宴席结束了一起去西海九刹神树宫?”

桑夫人自是推诿,大泽的大小事务还需得她做主。常溪上前来扶住桑夫人:“阿娘,晓得你喜欢七七,她又不会跑,瞧七七穿的这身舞衣与五弟相配,二人肯定是一块献礼的,阿娘莫要拉着他两,误了时辰。”

桑夫人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训了会儿初尧,便放我们自行去了宴席。

丝竹声声声入耳,觥筹交错间仙鹤与白鹭在空中飞绕,天地与天后端坐席上,看得出来十分开心。轮到送礼环节,我才晓得如今的贺礼已经卷到了什么地步。而卷中之王当属白族一家。他两个哥哥分别送的用三界珍奇异兽毫毛绣的万里图,用凡人与兽灵祈愿钩织的百盛卷,常溪送的千妖谱。

我不禁觉得我很有压力,看人家,格局多大。初尧与我面面相觑,吞咽了口水,还是硬着头皮上去献礼了。

初尧巴乌吹得好,我踩着旋律舞动月白水袖。似是小河淌水,又像月光照尾竹。

我其实生的不错,阿娘曾说如果我能管住自己的嘴,装的文静些,便也算是个美人。

兄长也夸过我跳舞的时候还有些个红颜祸水的味道,席间静默,想必也是被我唬住了。巴乌音调突然高昂,我亮出了原身,一只白色十三尾的凤凰,我扇动羽翼,高高腾起,席间皆感叹于我这只凤凰的特别,天君朗朗笑开,同爹娘说:“原来是白爱卿的幺女,我就说还有哪位女仙能同凤凰族的风姿绰约相媲美。白爱卿要经常带七七来天界才是,给这天界增些热闹。”席间赞叹声不绝,我的虚荣心不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凤凰起舞,百鸟朝凤,一时热闹非凡,我看到天君与天后笑得合不拢嘴,我继续往上飞,随羽撒出凤尾云。我突然瞥见云层中站着一个人,他正瞧着下面言笑晏晏的宴席。凤尾云得了子午给的光,映射出五光十色,投到他身上,更加光风霁月。我飞近了些,才发现是刚才在夜神殿给我指路的,养食梦兽的仙君。我瞧着他十分落寞与孤单。想必是夜神殿下白天要补眠,便不来参加这宴席,他便也不能出席。我知晓他不能被人看到,便很快盘旋一圈,回到宴席上空,我随着巴乌音调拉长,发出一声凤鸣,响彻了天宫。这支舞叫什么我还没想好,我其实排演的时候为了省事,把重点都放在了百鸟朝凤上。毕竟老人家都喜欢祥瑞的东西。

一舞作罢,席间又是一阵赞叹声。天帝又乐呵呵的夸我爹娘将我教养的好,能文能武,又称赞了初尧巴乌吹得浑然天成,给我两赏赐了好些东西。

我告了谢便同初尧打招呼回到了爹娘身边。

娘亲捏捏我的鼻子,我问兄长去了何处,爹爹说兄长被留在了西海神树宫处理杂务,特地叮嘱我在天宫玩够了就快些回去,他寻了上好的玄铁,要给我重新铸剑。我开心得紧,阿娘又对阿爹说:“你还是得去趟典玉宫找墨染帝君寻一个好武器。你父子二人的炼器技术委实是不敢相信的,莫要又出现落星第二。你曾是墨染帝君坐下猛将,六七同莫归交好,他老人家自是情愿的。这次莫归没有来,阿七待会儿记得把我们给莫归挑的礼送去典玉宫。”

我点头,看向桃源的坐处。墨卿帝君一向都是不出现的,经常是帝姬莫归代为出席,但前段时间莫归说她要下界一趟,今次来的便是仙使安提君。

墨染帝君爱清净,派了长文仙君来。天帝也乐得不受墨染帝君的毒舌。是以全席都是开开心心的。

我已经2000岁了,但阿爹阿娘还当我是小孩子,不许我饮酒,我吃完糕点后便觉十分无聊。宴席进行到一半天帝天后便也离开。没有了拘束,宴席更加热闹。

这样的宴席盛产八卦。我趁着别人给阿爹阿娘敬酒,便悄悄把耳朵凑到了隔壁桌。但神仙一般警惕,我委实听不清,只听到什么大殿下带回了一个女子,天帝天后离席,便是因为此事。

又听闻魔界异动,经由大殿下探查,千万年前陨落的魔神,此刻又有了苏醒态势,似乎已是轮回归来,只是还未觉醒。

我想这魔神,真是阴魂不散,既然陨落,还能归来。要知道,洪荒时代陨殁的古神,没有归来的,这样看来,魔神实是厉害。

阿爹阿娘一向对魔神恨之入骨,应该说,凤凰族都恨之入骨,西海神树宫从前坍塌过一次,似乎就是魔神的手笔。

但是,千万年前,魔神又被古神凤凰打得灰飞烟灭,如今再归来晓不得古神凤凰会不会也随之重生,毕竟万物相生相克,我如是想。

但我这番言论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凤凰一族的秘辛一向是不让说的,族长对我们实行严格的封口教育。外界只知道魔神陨落是凤凰一族付出心血,为此凤凰一族子息绵弱,也得历任天君的怜爱。但他们不知道魔神陨落与已经逝去的八个子乌也有关系,但具体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

他们的八卦讲着讲着便说到了天界美人排行榜,我没有兴趣了,便想去找初尧,待眼神投到白泽一族的坐处,他们早就离了席,初尧也不见了踪影。

他总是神出鬼没,我已经习惯了。爹娘似是感到我左脚换右脚的坐不住,便让我去晴雨轩歇息。

我如获解脱,规矩的给几位上前敬酒的仙长行礼告退。


我吃的太多,不宜直接回晴雨轩睡觉,便想着闲逛一会儿。我让给我引路打灯的仙侍自行去歇息,沿着铺满白玉,夜明珠的路走。

夜风习习,百花会将近,这天庭的花草也足够争奇斗艳,浓浓的花香扑面而来,勾得我鼻痒难耐,我只好寻着花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我有些后悔。因着我对九重天并不熟悉,适才寻路时挑了条没有精心打理的小道,越往里走,那铺地的白玉,照明的夜明珠越不见了踪影。月光黯淡,那些影影绰绰的树木叫人无端生出些害怕来。

我的脑中已经生出了此处是关押某位位高权重但又犯了大错的仙长,说不定仙长是个沾染了魔气,杀人如麻的仙长的猜测。

又或许我是误入了别人的禁地,我想原路退出去,绝不是因为我胆子小害怕,而是我是一只有道德的凤凰,别人的地方怎好随处去?于是我转身想走,却发现此条路尽头突然有了禁制。

我毛骨悚然,顿时觉得阴风测测。

“白六七,你好歹是个神仙,怎么能害怕鬼?”我小心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脑海中兄长从凡间搜罗来的话本子的恐怖情节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什么一转头一只红衣披身,黑发垂脚,眼珠凸出,长舌坠地,七窍流血的鬼突然伸出她发黑却涂着血红色指甲的十指;一张放大的脸色发灰,眼珠泛白,嘴唇发黑的鬼脸……我悲催的闭上眼睛,从袖中掏出缩小版的落星,默念阿弥陀佛,又突然想起神仙都属道教体系,阿弥陀佛暂时救不了自己,便又改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速速离开。

“你要走到哪里去?”一声带着怒意的质问险些吓得我拿不稳手中的落星,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抽泣。

天耶,原来这禁制是为了防止别人听到的呀,早说不是,吓得我一身冷汗。但这样的情况好像也不太妙,这禁制下的悄无声息,证明修为也不低,下禁制摆明了对话内容不能外传,若是被发现我听了去,岂不是要把我杀了灭口?

天耶,我白六七果然是与九重天犯冲,来了九重天必倒霉。

那一男一女还在拉扯着你不许走,不,我就要走的苦情戏,声音越来越近,我紧张至极,又不敢随便乱动怕惹了禁制,便只好原地化成了一株狗尾巴草。男女纠缠转瞬便来到了我这处。

“玖歌,我既然说过我会负责到底,你又何必执意要走?”男的终于制住了女人风风火火的手,暂且封印住了她要往前走的动作。

狗尾巴草低矮,只能看见他们的半身。从我这低矮的视角看去,男子似乎一身玄衣,衣角有暗色蟒纹装饰,脚上也是一双玄色靴,只在鞋边有两绕祥云纹。女子是水蓝衣裙,裙摆坠有珍珠,银白色的绣鞋用银线绣了两三朵水仙。二人身上有着淡淡冷香,想必是经常待在一处。幸好他们没有脚臭,不然对我又是一顿折磨。

但我分析完二人着装,尤其是那男子,我有一种我惹上大祸的不妙感觉。

“殿下对我有何责任,我本就说过大殿下除魔卫道伤我也是无意,放任我自生自灭就好。您好心将我带上九重天,但须知我是个凡人,是没有资格待在这里的。往日仙侍仙君说也就罢了。此次玖歌竟然惊扰了天帝天后,害得殿下您受了责罚。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殿下,您放我走吧!”女子如泣如诉,声软情真。扑通一声跪在了男子面前,抬头看他。

那女子我看了个大概,不是路上遇到的蓝衣女是谁?那男子也蹲下来,抬起手袖似是想给女子拭泪,但又改为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那女子,那身形,不是我在路上无意看见的仙君是谁?

我欲哭无泪,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救大命啊,此番消食竟然听了天家儿子的秘辛。还在我的见证下上演了一台痴男怨女的大戏。

那大殿下,竟然是声名远播,才智过人的大殿下辰阳。

这名叫玖歌的女子就是他除魔时无意伤到,带上九重天的?瞧着那番言语说的情真意切,倒不像性命垂危的模样。

“咳咳”像是听见我的心声,玖歌开始剧烈的咳嗽,

“如何放任你不管?你是为我而伤的,于情于理我都会救你,莫再说将你送走的气话,父皇母后那处我自会去说。你本就被那魔器伤的重,我会想办法把那魔器从你体内分离出来,定会叫你平安长寿的。”大殿下辰阳顿时有些个慌乱,他慌忙掏出玉瓶,从中倒出颗黑不溜秋的仙丸。那玩意儿闻味道我就识得。大约三百年前爹娘将我送去老君跟前让我跟着他学炼丹,我那时叛逆,爱跟人打架。老君便教我练这保命的仙丹。但我 顽劣,老君又是个仁慈的主,我经常化了原形在梁上睡觉,我合理怀疑他是见我原形好看,便也不管我。

我在梁上睡觉的不知多少天,一个男神仙偷偷闯进来从炼丹炉里拿了颗仙丹。我不觉得是个要紧事,便没有制止。哪不知这惊动了整个老君殿,雷公电母都去捉这个男神仙了。老君无奈对我道:“六七啊,你天资聪颖,只是平常懒惰,你一把落星也使得出神入化,怎么看见贼人也随他去了?那仙丹有肉白骨生死人的奇效,若是用给了凡人,那是打乱了道法。”

我不懂的抬头看他,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师傅教训得是,六七知错了。”他捋了花白的胡须,沉吟了会儿,又道:”算了,算了,你还年幼,想来也是打不过他,从今以后,只消记得要谨慎些。“然后施法把我变回原形放在怀里揉捏。

别的仙拿仙丹救凡人是打乱道法自然,大殿下却整整有一瓶仙丹用来给玖歌,果然还是地位,但我又突然想起自己也是这特权中的一员,那些仙丹大多被我当做养生的糖丸用在自己身上。

玖歌就着他的手吞下那颗药丸,刚喘了两口气,就呕出一口血,似是怕弄脏大殿下,就偏头呕,结果全呕在了我身上。狗尾巴草的我目瞪口呆的弯了腰,颤动两下,我感到她的血液里有霸道的魔气正在往我的皮里钻。怕被发现,我不敢动作,那股魔气竟然在妄想抽离我的灵力。

呕了一口血的玖歌痛苦**两声,便昏了,眼看着她要倒下来压我身上,我只能在心中呐喊退退退,她吐了血,身上的魔气味道愈发浓重,如若不是什么魔器在体,我真的会怀疑她就是个魔物,且是个会隐藏着气息,极其了得的魔物。

我呜呼一声,准备闭眼,那大殿下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进怀里。如果不是被那股魔气啃食,我脸上沾着她的血污,我可能会开心的觉得他们般配,真的。


我心中叫苦,如今真是时运不济,拜访老君他老人家的打算真该提上日程,只望他念在师徒情分,届时能帮我推个命盘,指个明路,让我运气好些。凤凰一族本是祥瑞之物,怎的到了我便如此倒霉?瘟神今天也并不在啊。

大殿下唤了几声玖歌,没有得到回应后便抱起她疾步向外走。我刚松一口气,那大殿下身如鬼魅,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低头似是在看我,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倒霉,被认出来了?不应该呀,我的变换之术还是很精明的。月光本就黯淡,他又背光站,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浓浓的压迫感,我命休矣,早知道幻化成树冠上的树叶好了,那玖歌总不能仰天呕血吐三尺溅到我吧?

谁知那大殿下使了个诀,清走了我身上的血污,那血污虽然走了,但侵入我体内的魔气并没有走,他被我的神力捆住,但魔气终是不要脸的,即使被困住,也捶死挣扎的要吸食些灵力,虽说不过几个月的灵力,但我特别不爽。只希望大殿下赶紧麻溜的走,等我恢复原身,非得把魔气揪出来暴打一顿。大殿下清了血污,看着我焉不吧唧的样子似是也发现魔气入了体,他抬手似乎是我想除掉我这颗草,我冷汗直冒,是恢复原型,告诉他我会保密,还是就做个狗尾巴草承了他这一击装个死?不给西海神树宫惹麻烦?好在玖歌痛哼两声,大殿下又着急忙慌的抱着玖歌消失在了我面前。我不敢乱动,等禁制解了,又是一刻钟后我才恢复了人形,顾不上被魔气灼出来的疼痛,我用云朵掐了颗狗尾巴草立在原处,便马不停蹄地奔回晴雨轩,一路上还要避开仙侍,只因脸上被魔气灼出来的伤口太过可疑。太惊险了真是太惊险了,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会遇到这么个事。

我问仙侍要了些金疮药,只说我走路时不注意被个玉石绊了脚,摔到了脸。乘仙侍去取药,我把魔气抽出来,用三昧真火罩住,放在祁兰瓶里烧,气死我了。那魔气还在想窃取三昧真火的力量,但终归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我收了三昧真火,把那一小撮继续放在祁兰瓶里,想着明日去拜访老君时去问一问这到底是什么来历的魔气,怎么如此霸道。

仙侍拿了金疮药来,叫青团的仙婢给我净了脸,又轻柔的给我上药,十分害怕弄疼了我。“小殿下您长的风华绝代,脸上添了这些伤口委实是让人心疼。婢子拿的药特意拿的祛疤的,小殿下不必担心。只是平时殿下当小心些,夜间走路还是要婢子们引路打灯的。”

她的手柔软,指腹涂了药膏在脸上轻轻揉弄,带着些许暖意。同照顾我的阿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劝人一般都是这样劝:“路宽你却偏踩着有石头的地方走,怎的嫌脸长的寡淡也添些伤痕做装饰?显得自己眼力好,不用打灯也不用引路?”然后再恶狠狠的把药膏用力揉在伤处。

阿耐比我长了一千岁,我经常怀疑她是不是师承桃源,怎么会如此毒舌?她的母亲跟了我娘上万年,她应算是看着我长大,是以我还是很尊重她的,她虽然毒舌但也确实关心我。我同她关系好,与其说她是照顾我的仙侍不如说是我半个阿姊。

我若把青团带回去她免不了要吃味,于是我断了刚才的念头。

我给青团道了谢,送了她一颗小的火炎果。火炎果是西海神树宫的特产,三百年落一次果,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可以一直发光发热。她给我处理完伤口,看我一直打哈欠,又伺候我休息。拆头 ,宽衣,给我掖了被角便退了出去。天宫果然不一样,仙婢们长的好看不说,做事周到温柔,就连这锦被都软乎乎的,好似陷在了云朵里。这一次瞎逛吓出不少汗,连精神劲都给我抽光了,我得好好睡个觉补一补。

我沾上床的那一刻便睡死了去。梦中并不安稳,我梦到大殿下发现了我,用他那把闻名天下的铭心剑捅了我,梦到那叫玖歌的女子从肚子里掏出一把弯刀架到我脖子上。在起床与继续睡的挣扎中,我靠着神识,在梦中念起了平心咒。

终于安稳了许多,连带着梦也不做了。

有淡淡清香涌入我鼻腔,我迟缓的搜寻了会儿这个味道,突然浮现大片大片的白色优昙花,是了,这是那个养食梦兽仙君身上的味道,他长得好看,清清冷冷的,但笑起来的时候又温温柔柔的,已经入夜,许是他带着食梦兽出来巡夜捕食了。初尧走时在晴雨轩布了结界,食梦兽不会碰到我的梦球。我得多谢他,不然我这些个梦的内容不得给那仙君吓一大跳?

“若”,有个男人在叫我。

我翻了个身不想理。他又叫“若”,大概叫了四五声,我只得爬起来。因着刚睡起,我迷迷糊糊的,并看不清床前这个人。身体本能告诉我这是个熟人,没什么危害,我想往袋中掏个夜明珠看看是哪位壮士,大半夜的闯到女子的寝房。

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袋子在我的外衣旁。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跑来我一个女子的床边,叫别人的名字是在搞什么?”我烦闷的裹起被子,往床角缩了缩。身体的本能告诉我熟悉,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我忘了。若,我们去看星星吧。”

黑影朝我伸手,他月白的衣袖下手白的发光,骨节分明,有青筋环绕。

“可是我不认识你唉,你知不知道你半夜闯女子的寝房无论在人间还是仙界都是不合礼数的。”我打了个哈欠,捞了落星。

“你忘了?无论多久,你都是老样子啊。可是我没有机会了,阿若,把你的武器放一放吧,你打不过我。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信邪,要抡落星的手却突然失了力气,落星变成了耳环大小的小锤子。他单膝跪上床,我心里平静,但我脑子不停的转,这是咋回事啊,脑子跟心还能分手吗?白六七干啥呢,他上你床了!

脑子指挥不了身体是什么鬼?我尝试了几次都没用,这个黑影可能对我施了法,那我还有什么办法,随便吧。这是仙界,普通的鬼,应该上不来的吧,厉害的鬼,应该也没有这个兴致吧,天边天将也不是摆着玩的,他身上没有鬼气,应该也不是个鬼吧,就算是鬼,手这么好看,也不可能是个凶死的鬼,吧?

反复安慰完自己,我瘫了。他拉住我的脚踝,他的手很冷,透过我的脚踝直冲头顶,他把我拖到他面前,把我抓起来坐着。

他轻笑两声,从屏风上抓了外衣给我套上,似觉得不满意,挥手凭空变了件黄白相间的大袖齐腰裙,给我套上后,又给我披了件姜黄的防风斗篷,毛绒绒的领子把我的下巴藏起来,我这才看清,他的衣袖边,有太阳纹。他边披边道:“黄色最衬你,如果能穿一次红色,我还没有看过你穿红色,但你长的一等一的美,想必也是好看的。若,下次穿红色。”

他把我的头发拉出来,莫名其妙的,我心里有些许难受,像针扎一样的,绵软细密的疼痛。

我甚至感到喉头哽咽,有泪湿眼眶,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抬手捉住他手腕,把他往我身前带,仔细瞧他的脸,可那张脸就像蒙了黑雾,怎么也看不清。

“还不到时候。你莫哭。”他用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头。我没哭,只是觉得眼眶湿润。他把我颊边的头发撩开:“你的脸是被什么所伤?”他抬起我的下巴,像是在端详。

“又是它啊!没完没了,真真扫兴!”他说话有些漫不经心,但我明显听出带了些怒意。

他抬手,祁兰瓶里本就奄奄一息的魔气竟然又被真火烧了起来。

“那就连同他的主人,也受一受苦。”

我抓紧他,摇头:“你别把它搞散了,我还要去查是哪里来的魔气!”

他放下手:“好吧,但他的主人,也不能不受苦。”

他把我抱起来,抱小孩的姿势,我有些害臊:“我自己能走,我不跑,你放心。”

他没有听,坐在床边,给我穿上鞋袜。又抱着我往外走。

“别人看到非常不雅观!”我挣扎着要下来,他叹了口气,把我放下来。

“明日去老君处,不若让他指点一下你的术法。一定要记得,把魔气这件事,跟初尧说。你不是恐高吗?还是我抱你飞吧。”

他使了个诀,叫了一朵云。我慌忙掐诀:“能飞能飞,你要飞去哪?”

他低头看了一眼我召来的云:“那你带我飞,我不会飞。”

我真是信了你个鬼了我。

反正无论我如何拒绝,结果都变成了两个人一起飞。

他坐在云上,指挥我飞去了夜神殿的布星台。入夜已深,早已经布完了星,想必夜神殿下已去别处小憩,周边的白色幽昙花冒着星星点点的光,有风拂过来,怪冷的。

他拉我坐下:“我早些时候就想带你来这,但时时不得空,你又懒得出奇。我又总想机会还多,却不想这觉得日后还有机会变成了生死相隔。”

我仔细回想说要带我来这的人,就只有初尧,但我推辞的理由是我恐高。所以这位仁兄是把我错认了?还是我与他本就认识,只是我忘了?

“如何生死相隔,你不是还半夜拐了我来布星台?”我低头看星星。

“世间因果谁说得清,若,遗忘何尝不是一种死亡。”他低笑。

“我想让你记起来,但那些回忆太过痛苦,难保我不会后悔,难保你不会怪我。”

静默一会儿,又道:“其实不记起来,你这样也很好,做白六七也很开心。可是我想你平安长久,就要完全恢复你,要完全恢复你,就必然要让你记起来。”

我偏头看他,只是个黑影,但我却觉得他也在看我:“所以我现在不是完整的我,那我是谁,我是若嘛?若又是谁?你又是谁?”

那黑影给我递了块雨时糕,另一只手放在嘴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以后会找机会告诉你,你这么聪明,也能自己猜到。这些事不要告诉别人,阿若,上面容不下我们。你也不用管,只要记得,保护自己便是。其实无论白六七还是若都是你,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我接过雨时糕,沉默的啃起来,整个布星台只有风拂过幽昙花和衣角,还有我吃糕点的窸窣声。我想了会儿,问道:“你已经死了,对吗?”

“算也不算。你届时若想要我回来,我就会回来。”他话语中带了些伤感。

我只得掰了半块雨时糕给他:“不是来看星星的嘛?吃吧,吃吧,别难过了。”

他接过雨时糕,却迟迟没有吃。我啃完了就开始观察星象,看不明白只能分四象看每个象里哪颗星星最亮,哪颗星星最暗。但看星星再浪漫也是会困的,我在打瞌睡时,那黑影贴心的给我递了半边肩膀。

我强自清醒,拒绝了他的好意。熟悉归熟悉,戒备心还是要有的。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他又叹了口气,然后一手抄了我的下腋把我提起来,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丢下去的时候,他又抄了我的腿弯。我躺在他怀里,呆愣的看着他,他低头道:“既然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他的怀抱柔软但没有温度。“睡吧,下次,带你去荡秋千。”我揪着他的衣襟,仿佛有魔力般,我真的睡着了。


晨鼓三声,天光已经大亮。我睁开眼,入目的是绣了荷花的帐顶。我一时竟分不出昨晚是梦是实。掀开被子,身上穿的仍然是白色里衣,青团听见动静,端了一盆水进来。

“仙子昨夜睡得可还好?”她边问边把浸**的帕子拿过来,抬头看我时眼中闪过惊喜。

“呀,看来药王洞的药果然神奇,仙子的脸竟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她喜滋滋的把帕子递给我,我疑惑的接过朝着铜镜走去。

“你莫要诓我…”

铜镜里的脸已然光滑如初,我心中大骇,竟然不是梦?

“婢子诓您做甚?仙子,先前初尧仙君已经来过了,看您还在睡让我转告您,若您醒了,便去沉轩宫找他,他在那等您。”青团拿来我的衣衫,为我更衣。还是我来时那套红萝卜装,见师傅长辈,自然是要乖巧些的,许是青团也是这么想的,便给我梳了双丫髻。我已经两千岁了啊,且不说已经成年,我长的这么高冷的一张脸给我梳个双丫髻真的合适吗? 在我的反对下,青团还是给我换了,给我换成了兔耳髻,还插了两个毛绒绒的钗子,用红绳绕起。

我不晓得青团是如何做到和我母亲一个审美的。但初尧有要事找我,总也不能再拆了。

我让青团去给我端份糕点,等她走了找起了祁兰瓶。我昨夜似是把它放在外衣底下的,但怎么也翻不到,梦里那黑影把它拿出来用三昧真火烧也是放在外衣旁的,难不成被谁拿了?

我东翻西找也没有找到,青团已经打包了一份糕点,我接过糕点要把它放进储物袋时,那祁兰瓶好好的放在角落。

原来,不是梦,昨夜我确实是跟他出去了观星台,但那些衣服不见了难不成是被他拿走了?他脱我衣服了!?我又羞又怒,诚然,衣服是他给我套的,但套衣服跟脱衣服可不是一个概念,后者耍流氓的程度更过分一些!

“仙子为何脸红了?”青团歪头看我。

“没事,饿的。青团谢谢你,我先走了。”我系好袋子,便出发去了沉轩宫。

昨夜里那黑影跟我说的话我拿出来仔细盘了一下,我可能是个人的转世之魂,但生来仙胎是没有转世之说的,我应该是个神仙的残魂,那黑影死了但没有完全死,存留着的有可能只是神息。

如果是神息,还能毫无察觉的跑来天宫,跑到我睡觉的地方,那这个黑影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初尧曾说,他有个朋友遇到些麻烦,缺了些东西,我初始以为是他心上人,难不成他这个朋友就是黑影?没道理没道理,初尧比我年长没多少,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朋友?我打算问问初尧,但初尧平时话虽然多,遇到他不想说的事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且我也不是个爱把人探究的一清二白的人。那黑影曾说上面留他不得,我抬起头看着行至中天的子午,一时竟不知这上面是哪个上面。

我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踏进沉轩宫时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脚,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为什么要信黑影的?算了,还是信一信吧,他曾跟我说要把魔气的事跟初尧说,初尧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沉轩宫的仙侍带我往初尧在的居所赶,仙侍给我透露今日初尧仙君脸色并不大好。

我去的时候,初尧正坐在棋案前与自己对弈,似是遇到了难解之局,他手执通体圆润的黑子久久没有落子。朱墨的衣袖垂在坐几上。

他侧着头也能看到眉头轻皱,从窗格露入的光影打在轮廓分明的脸颊,仙侍说的脸色不大好可能只是他严肃时拽的二五八万,显得别人欠了他许多东西。

我踱过去拿走他手中的黑子,看了会儿棋盘,落在了白子之中,他抬头疑惑的看我,我坐在白子一方吃掉我刚刚落掉的黑子,放了白子在边角处。我对围棋并不精通,只能说是入门,我的下法也只是最简单的下法。

他又看了眼棋盘:“你放在边角,便是输了。”

这次换我我疑惑的看他。三步之后,我果然输了。

“你刚才在疑惑什么?”我问他。

他指着棋盘给我讲了一通围棋之气。

我听不懂,但是觉得非常厉害,我拍手赞叹他。

他叹了口气:“是我太过谨慎,但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下棋,太简单了。”

我不满:“这世上想得简单的多得是,事事想得复杂该有多累?但谨慎点也好,活得久,这无非是开心和长久的区别。”

他挥手收起棋盘,给我倒了杯茶:“只有你会如此想,但也是你的特别之处。”

“人人都有特别的点。你找我,是有何急事?桑夫人是已经回大泽了吗?”我问。

他点头,而后又设了个结界:“他们今晨就回去了。我找你,是有事同你说。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已经现世,我马上要下界去找。我虽然想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但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无法说出的。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先前说的要带你去看星星和荡秋千可能得缓些时日了,抱歉,六七。”

我转转手中的茶杯:“我知晓了,你什么时候走?”

“今日。”

“我昨夜遇到了桩事。”我将昨夜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与他,然后打开乾坤袋,拿出祁兰瓶递给他。

“这是从她血液里抽出的魔气,十分霸道。初尧你见多识广,可知晓这魔气出自何处何物?”

他眸色一冷:“你的伤在何处,我看一看,不及时处理,恐会侵蚀入骨。”

我挠脸,突然想起昨天的黑影,他说上面有人在看,我目前并不知道上面是谁,怕连累到初尧,只道:“在背处,早已经处理好了。我没有跟别人透露。”

“这魔气,来源于疆行。”


神仙悠闲岁月过得太久,可能会忘了自己的前尘往事,但一定不会忘记曾给自己留下惨痛记忆的人或事物。虽然经历过魔神之战的古神大多陨落,尚存世间的古神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多避世不出,比如桃源境的帝君和典玉宫的墨染,他们都曾领教过魔器疆行的厉害。我们这些小辈,经过口耳相传,史书传记,也能知晓些事情。

盘古未开天辟地时,天地未曾分离,所有的浊气都在游荡。后来一把盘古斧劈开混沌如鸡子的天地,轻的往上走,重的往下浸透,那浊气全然没入土地。天地灵气孕育昆仑脉,昆仑又孕育神胎。母神女娲甩泥成人,昆仑本与人世相安无事。人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短短几千年几万年,人便在大地上繁衍生息,数量甚至超过了天生神胎,他们的智慧令神感叹,也让神担忧。本来的混沌浊气无法消解,又吞了人胎与生俱来的的恶意,愈加膨胀。人胎不想在土地上流浪,他们也想去往昆仑,过上安逸闲适的生活,有大能者开始修行,昆仑神胎们惊讶,害怕,天道也忌惮。于是天降大水,人间涂炭,有心软的神下界,也有心狠的人屠神。魔神便在这时破土而出,她秉承着天地浊气,将所有人胎与神胎的恶意炼化为疆行,想要将初始的世界吞灭。母神女娲用七彩石补天,看到自己的孩子遭到魔神屠戮,便派遣九天玄女带领昆仑神胎与人王伏羲联合共同镇压魔神。

魔神生于浊气,无法彻底消亡,就像灵气与浊气相生相克,无法去一留一一般。

那一场战争打了一百年,人族受到重创,神族也陨落了许多大能。但换得了三界安稳十二万年。人族在大地上开枝散叶,神族修道学着爱世人,明因果。三界也拓宽到了神、魔、仙、妖、人、鬼六界,秩序井然,一片涓涌木欣,直到魔神卷土重来。

她挑了凤凰族忙乱之时,觊觎九域神树杈的神力,那一把疆行弯刀之下,葬送了数不清的凤凰族。八个子乌的力量也被她吞去许多,得以两位帝君带领天兵天将抵挡,魔神被打散了元神,凤凰族失去了圣女,一半的族人,曾祖父也战死于那一役,天族失去了六位古神,两万天兵天将,六界太平至今,虽有些小打小闹,但也不至于闹到以前那个地步。

而今魔族异动,魔神有了归来的形势,疆行此刻还就在那凡人玖歌体内,这天下不知还能太平多久。

忧虑之后又冷汗直冒,这世间听过疆行与认识疆行完全是两码事。但初尧没有见过埋在那凡人玖歌体内的魔器,仅凭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魔气便能断定这出自于疆行,大殿下贵为天族太子,藏书阁的书又鳞次栉比,门类齐全,没有道理没有见过疆行的画像,小传,若是他刻意隐瞒这可就麻烦了。

我若不说,于心不安,万一致累天下,我若说了,便是得罪天帝一家,凤凰神族不似从前。

初尧看出我的疑虑,他拧着眉毛给祁兰瓶加了一道禁制,右手食指和中指略有些焦急的在案几上敲打,我目光灼灼的瞧着他。

“此事你莫要插手,你今日可是要去拜访你的恩师?”我点头。

“我本打算问他安好,瞧着现在的光景,我觉得还是把这事告诉他老人家。”我叹口气,告诉老君他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天要塌下来在他面前,不然一般影响不了他老人家炼丹钓鱼。

“告知老君不若告知典玉宫的墨染帝君,他会处理的。你师父他一向怕麻烦不是,你告诉他,他转头就遣了仙侍去告知天帝。阿,阿七,你拜访完老君便去典玉宫找墨染帝君吧,同时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你爹娘。你千万记得,不要插手,这些事情,交给那些大人去做就好,离那大殿下和凡人远些。”他站起身来,将日头挡了大半,阴影投下来笼住我,我瞧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这事格外严肃。

我更加紧张,只觉身上有块重石压着我,我郑重承诺:“知道了。”

“阿七,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讲道义的,但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此物交予你,你要小心装好,不要离身,如遇危险或可保你一命,我尽量快些。千万记得。”他不放心,从怀中掏出块圆形的像环佩似的东西,妥帖放在我手掌之中。

他不过比我大着两百岁,如今却有着不同往事的成熟感。我抬头看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样的场景似乎很久以前便有过。

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的黑影,若和他是不是也经历过此种?我将环佩攥紧,上面雕刻的花纹是太阳鸟,它咯着我的掌肉,让我冷静了些。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初尧,我知道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等着你回来带我去荡秋千。”

他低头看我,他的身影跟昨夜的黑影重叠,但扑鼻而来的冷冽竹香又把我从推断中拉扯出来。

等我回过神,手中的衣袖不见踪影,只有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加了禁制的祁兰瓶,已经被我捏得发热的环佩。

我将环佩揣入里衣阿娘为我缝制的衣袋中,拿了祁兰瓶往老君殿走。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已经是最新一章,请用手机扫码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