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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七零年代谈情说案

青藤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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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黎画,宋东风   更新: 2022-08-19 01: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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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节选 黎画想睁开眼,因为她感受到有人一直在摇晃她,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喊"姐姐……姐姐……你快醒醒,我错了,...

第1章

精彩节选


黎画想睁开眼,因为她感受到有人一直在摇晃她,在她耳边声嘶力竭地喊"姐姐……姐姐……你快醒醒,我错了,你快起来揍我,我不该去玩水的,我再也不玩水了,我要姐姐……姐姐……"。

黎画调动自己的意志,努力睁开眼,被刺目的阳光照得不得不眯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木头的房梁,纸糊的窗户,以及一个流着鼻涕、满脸泪水、一直摇晃自己的"小胖墩",叫醒自己的就是他。

黎画想出声,却感觉到肺部和喉咙火辣辣的疼,不由呛咳出声。"小胖墩"的叫声戛然而止,小胖脸凑到黎画面前,用超过八十分贝的兴奋嗓音叫道:"姐,你醒了!"然后又转过头激动地对身边人叫道:"东风哥,我姐醒了!"

一个如玉珠落盘的清冷声音说道:"嗯,醒了就没事了。小草,你把你姐姐稍微扶起来点,我喂她喝点温水。"

黎画心中好笑:这个小胖墩叫小草?在黎画的印象中,小草应该是纤细的。她被小草轻轻地扶了起来,小草还拍拍她的背说道:"姐姐,咱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哦。"

黎画看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着一杯水送到她嘴边。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她看到了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关切地看着她。见黎画不喝,他就又把水往黎画嘴边凑了凑,说:"梨花同志,喝点水吧,嗓子会好受些。"

黎画小口小口地喝水,心里惊道:难道愿望真的要实现了!

黎画是二十一世纪的天之骄女。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立志当一名好**。上学后,一门心思读书,如愿考上了首都政法大学,主修心理学。毕业后考取了公务员,成为一名"画像师"。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是有名的"工作狂"。她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屡建奇功,人人交口称赞。

称赞她的人当然并不包括"恨"她的人。在她牺牲前的行动中,犯罪分子记恨她,挟持她做人质。本来狙击手就位,只待合适的角度击毙犯罪分子,哪料到,犯罪分子丧心病狂,在自己身上装了炸药,和黎画同归于尽。

黎画的意识在流逝,却听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问她:"你是个人才,太可惜了……你可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黎画在脑子里把自己短暂的一生过了一遍:从小爹疼娘爱,家庭和睦;学业有成;愿望实现;为人民捐躯……没什么愿望了。只是,从来没有品尝过爱情的甜蜜,算是遗憾吧。

那缥缈的声音道:"如你所愿。"

黎画睁开眼就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见到了这两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黎画喝完水后,嗓子舒服多了。她问眼前的男人:"我这是怎么了?"不等男人回答,她背后的小胖墩"嗷"地一声,扑到黎画身上,把黎画扑得一个后仰。他眼泪汪汪地急切地问:"姐,你脑子进水了吗?是不是失忆了?你还记得我不?"

黎画不喜吵闹,特别是现在脑子里闷闷的,就更不想听见有人大喊大叫。但是她知道,这个小胖墩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弟弟,而且小胖墩是关心她,所以黎画只是眉心微蹙,没吭声。她怕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多。

眼前的男人很有眼力见儿,轻声说道:"小草,你先不要吵。落水的人会出现短暂的失忆,休息休息就好了。"说着把小草拉起来坐到炕的另一边。

然后男人转向黎画说:"梨花同志,我来说,你看你能不能回忆起来。今天上午,你在河边打猪草,小草在你身边玩,说要下水去玩水。你劝小草说你们两个水性都不好,还是不要去了。小草却趁你不注意偷偷下水了。"说到这里男人看了一眼小胖墩。小胖墩心虚地别过眼。

男人继续说:"你发现小草不见了,着急地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就顺着河边找,果然在河下游冒出来一双手,还在挣扎。你顾不了许多,就下水去捞他。可惜水比人想象的深而且水流很急。你把小草托举起来大声呼救。当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力竭了。我把你们拖上岸,小草没事,你的肺部灌入了太多的水……"说到这,男人的脸和耳朵都红了,黎画猜测男人肯定是给她做了心肺复苏。

果然男人顶着红红的脸接着道:"我给你做了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你把水咳出来了,却迟迟不能清醒过来,一直在发抖。我就把你背回来了。你放心,这一切没人看到。"

男人说完觉得不对劲,又赶紧补充一句:"我对你所有的身体接触都是为了救你,别人看到也没啥。只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梨花同志,你别介意啊!"

黎画觉得救人嘛,肢体接触不可避免,哪能想到那么多,这男人救了她这具身体,没想着要感谢,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哪个年代的保守男人,太可爱了。黎画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对我们姐弟俩的救命之恩呢。"

男人松了一口气,连忙摆手道:"除危救困是我们**的职责。"他又看向小草,严厉地说:"小草,我不得不批评你几句。你说你也八岁了,能像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样任性吗?不知河水深浅,不知自己本事多大,就敢下水?我拉你姐俩上岸,都感觉到你比你姐还重,你姐为了救你,硬是坚持着,托举着你,要不然你想想……后果多严重啊!"

小胖墩似乎被严重后果吓着了,肉肉都哆嗦了一下,又扑到黎画身上嚎:"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淘气了。"黎画伸手摸了摸小胖墩的头。

男人还不放心,把小草叫起来,又叮嘱道:"你记住,今天这件事别出去乱讲。若有人问了,你就说你落水了,你姐救的你。知道了吗?

小草本来不解为啥东风哥做了好事还不让人说,后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点头道:"你放心吧东风哥,我一定不胡说。"

男人点点头道:"那你照顾好你姐,我就走了。"黎画本来想下床送一下的,男人制止道:"梨花同志,你好好休息,别送了。"就飞也是似的离开了。

黎画心中疑惑:怎么做了好事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宋东风急匆匆地走了,小胖墩还在聒噪:"姐姐,姐姐,东风哥已经走了,你就别看了,你看我,我,你能记起来我是谁吗?"

黎画诚实地摇摇头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给我说说吧。"

小胖墩见黎画说话虚弱又无力,好像还失忆了,越发自责,也很担心:不会吧,要是姐姐因为救我,脑子进水失忆了,我可怎么办呦!

于是小胖墩激动地把梨草这具身体从现在的事到以前的事,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一遍,每说一件事,都要着急地问一句:"姐,你记起来了没?"

见黎画总是摇头,小胖墩就会露出"关爱智障"的表情。他担心姐姐不是失忆而是被水淹傻了,但他又不信他聪明的姐姐就这样被淹傻了,于是就不死心地一直说一直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从坐着说到站着说,从站着说到走着说,从走着说到比划着说……实在无话可说了,见黎画还在摇头表示不记得,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皱着脸坐在黎画脚边:完了,这下完了,我聪明的姐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爸妈非抽死我不可。

通过小胖墩声情并茂的表演,黎画总算比较清楚了现在是什么状况:原来她穿来的是**,一个叫丰隆县丰茂镇丰庆村的地方。小胖墩叫梨草,上小学二年级,他还有大哥梨树,已经结婚了,在县委会工作;大姐梨果,也结婚了,在县城小学教书。他们的父亲是丰庆村的村支书梨发,母亲是丰庆村的妇女主任叶香。总之一家人都算有能耐的,除了她。

她这具身体叫梨花,芳龄十六,是梨草的二姐。梨花很聪明,但不知怎么的,上完初中,就不想上学了,日常就是给一家人做做饭,做做家务,照看弟弟,做做农活什么的。不能说梨花没出息,她说她就是喜欢干家里的活。家里人劝她:这么机灵又好看的女子出去干啥不行啊,非得守在家里。可是梨花说,她喜欢把家里的一切归置得整整齐齐,她喜欢围着锅碗瓢盆转,她喜欢家人吃了她做的饭菜后露出的满足的表情。家人劝说无果后,就随她去了。

现在正逢暑假,梨发和叶香一大早就带上家里产的蔬菜、玉米、鸡蛋等东西进城看大儿子和大女儿去了,让梨花看着梨草写暑假作业。梨花想去打点猪草回家喂猪,梨草死缠烂磨地跟着去了,结果就出了事。幸好姐弟俩被宋东风救了。

说到宋东风,黎画好奇地问道:"照理说,救人是好事啊,为啥你东风哥再三叮嘱,不准你说是他救的咱俩?"

梨草瘪瘪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这件事你本来是知道的,当时闹得全村人都知道。那件事情解决后,咱爸就下过命令说谁也不许提那事儿,丢人,丢咱村的人。"

八卦是人的天性,哪怕是个"失忆"的"病人"。梨草这么一说,黎画就更加好奇了,但她也不催促梨草,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下巴,故意可怜巴巴地说:"这件事我本来知道,现在失忆了啥都不知道了,想知道还得求别人告诉我,哎,何苦呢,要是不能说就算了。"说完还把眼睛闭上了,仿佛世界与我无瓜。

梨草只知道姐姐聪明又能干,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啊!难道失忆还带改变性情的?当下着急道:"我要是说了你本来就知道的事,不算违背爸爸的命令吧?"

黎画在被子里偷偷笑了,钻出来说:"当然不算,你这是帮我恢复记忆。"梨草这才把那件事详细说来。

宋东风本来是县公安局的,去年夏天下放到镇派出所锻炼,包联丰茂镇几十个村。新官上任,小伙子干劲十足,经常骑着自行车各个村调研。

那天,赵大有家的小姑娘赵燕妮在河边洗衣服,一件衣服随水飘走了。本来一件衣服,飘走了就飘走了,可是赵燕妮怕挨她那小气鬼娘的骂,想都没想就下水去捞,结果就像今天梨花姐弟俩一样,没想到水那么深那么急,下水就开始扑腾着喊"救命"了。旁边洗衣服的妇女们没一个会水的,只能去地里叫个会水的汉子来救。正巧,宋东风来了,二话不说,撂下自行车一下子扎进水里把人给救上来了。

赵燕妮在水里扑腾的时间比较短,宋东风对她进行了专业的胸外按压,赵燕妮把水吐出来,人就清醒了过来。哭哭啼啼地对宋东风说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赵燕妮的娘宋贵莲在地垄上看到了一切,摔头磕脑着急忙慌地赶到,硬把宋东风和赵燕妮的手按在一起,对宋东风说:"你是俺家燕妮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就让燕妮以身相许吧。"燕妮脸红红的,看起来很愿意的样子。

这要是换成旁人,肯定会说"你是个好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之类的感谢的话。但谁让救人的是宋东风呢。

宋东风长得一表人才,国字脸,浓眉大眼,悬胆鼻,龙口,身材高大挺拔,关键是年纪轻轻就被上级重视,看这工作的认真劲儿,往后肯定平步青云。多少姑娘都把他当成梦中情人。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宋东风一心扑在工作上,二十五了还没对象。

宋贵莲觉得自己闺女赵燕妮长得是十里八乡顶漂亮的女子,每次见了宋东风,都要给宋东风说和说和,宋东风都谢绝了,后来见了宋贵莲都绕道走。

今天可真是大喜的日子,宋贵莲觉得,此等良机,简直是上天注定啊,说什么也得抓住了!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宋警官啊,虽说你是为了救我家女子,但是你看你,把我女子的身子也抱了,胸也按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要是不娶我家女子,以后我家女子嫁不出去了怎么办啊。"赵燕妮在一边扭扭捏捏,拽着宋贵莲的衣角说:"娘,你别这样,宋警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宋东风把手从宋贵莲的手底下抽走,略显无措地站着。

宋贵莲见宋东风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看似教育赵燕妮实则是说给宋东风的:"你咋这么不懂事啊,宋警官救了你的命啊,这大恩大德,怎么报答得了啊,你只有嫁给宋警官,给他生娃,收拾家里,当牛做马,服侍他才算报答他啊。"

宋贵莲环顾四周,问大家:"大伙说,我把女子嫁给宋警官报恩,行不行?"旁边的妇女们起哄道:"那你岂不是赔大了?"宋贵莲说:"生命可是无价的,我把女儿嫁给宋警官,还怕人家嫌不够呢。"说着,宋贵莲的小眼睛盯着宋东风,问:"宋警官,你说够不够?"

宋东风怎么回答都不是,说"够"吧,就得娶赵燕妮,说"不够"吧,好像自己挟恩求报似的。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场面宋东风以前还真没见过,但他迅速冷静下来,说:"大娘,我刚才救人的手法是专业的,绝对不是我故意要那样。换做任何一个人,救助落水者都是这样的手法,村里人不知道没见过,你可以去县上问一问。再说我是人民**,见到落水者,我更得一马当先了。如果我救一个落水者,都像你这样硬要把女儿嫁给我让我娶,我可就违法啦。而且你不能因为谁救了你女儿你就把女儿嫁给谁,这样是对你女儿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救人者的不尊重。"宋东风也把头转向大家伙,朗声问道:"大家伙说呢?"


旁边早有人看不过去宋贵莲母女的做法,回应宋东风道:"就是啊,我说宋警官,你可真够倒霉的,救谁不好偏要救赵燕妮,谁不知道她妈的德行,专爱讹人。要我说,你就不该救她,应该换别人来救,是不是啊赵四?"

人群里被点到名的赵四大声嚷道:"就是就是,我今天才知道,报恩原来还可以嫁给恩人啊,这样的话,赵燕妮早就应该嫁给我了。"

宋贵莲狠狠地瞪着赵四道:"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赵四不服气,挺着瘦弱黝黑的胸膛从人群后面钻出来,指着宋贵莲母女说:"这是开春的事啊,你们母女俩就把我这个恩人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我就帮你们回忆回忆。"

赵四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像说书一样:"就在今年开春,咱们五队的人一起上山挖笋,我跟在赵燕妮屁股后面,山上路不好走,我看那赵燕妮背着个大竹筐歪歪斜斜随时要倒的样子,就时不时扶她一两把。后来一条毒蛇把赵燕妮咬了,是我,一刀把蛇劈成两半,帮她把毒血挤出来,敷上我家祖传的草药,赵燕妮才捡回一条命来。大伙说,这算不算救命之恩?"众人纷纷说:"咋不算?当然算啊!"

赵四一手拍在大腿上,像拍惊堂木似的,继续说:"可你们知道当时赵燕妮怎么说的,她说她‘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我。宋贵莲老嫂子给了我几个笋就把我打发走了。那时候也是我心思单纯,怎么不知道救人一命还可以被以身相许啊!"

赵四一脸遗憾,就转头问宋东风:"宋老弟,你说,救人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救了赵燕妮,赵燕妮才有命让你再救她一回。你先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宋东风忍俊不禁,不说话,挑眉看向宋贵莲母女。

宋贵莲无话可说,只得嚷嚷着:"你那时候和我女子又没有肢体接触!"

赵四大叫道:"怎么没有?上山时赵燕妮摇摇欲坠,我扶的是她的腰;挤的毒血,是脖子靠近胸口这的。"赵四笔画着指着锁骨的位置,"怎么着,你们想不认账啊!疤都还在呢。"

宋贵莲仍旧坚持:"那不一样!"

赵四气得跳脚:"咋不一样?你的意思是,你女子的胸不可以让人随便按,腰啊,脖子啊,胸口啊……都可以让人随便碰?"赵四不怀好意冷笑道,"还想你就想讹上人家宋警官,好让你闺女拣高枝飞?我看你们母女俩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四指着宋贵莲母女,对宋东风道:"村里人谁不知道这母女俩的德性?仗着自己闺女有几分姿色,挑肥拣瘦,谈一个不行,谈一个不行,十里八乡的好小伙儿子都被赵燕妮扒拉遍了,可你看看,二十好几了还没人要呢,她母女俩倒是臭名远扬了,没人再给她介绍对象喽……"说到这儿赵四停下来,眼珠子骨碌一转,往宋贵莲母女身上身上瞟了一眼,"说不定今天这落水就是为了坑你呢,宋警官。"

宋贵莲气炸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四的鼻子:"赵老四你别血口喷人,我好好的闺女,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吗?你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赵四丝毫不惧,也叉腰与宋贵莲对骂:"天天在河边洗衣服,怎么偏偏今天的衣服就长脚了,被水冲走了?一个破衣服,冲走就冲走,不会水还要下河去捞?不就是算准了宋警官这个时候转村吗?刚好来一场‘英雄救美’,顺便‘以身相许’。我看啊,还是先‘许’给我吧,毕竟我先救的赵燕妮。"

宋贵莲不知是真心虚还是真生气,一听赵四这样说,大叫一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就冲上去要掐赵四的脖子。

赵四黑瘦的身躯像条泥鳅,在人群里左奔右突,灵活穿梭;宋贵莲在他背后左追右抓,就是抓不到。人们干活都干累了,乐呵呵地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劝阻的。

宋东风觉得再这样闹下去不成体统,就一边说:"别闹了别闹了……咱们有话好好说……"一边想把宋贵莲拉住。谁知刚把手放到宋贵莲的肩膀上,宋贵莲骂骂咧咧:"谁他妈多管闲事……"一个比宋东风大腿还粗的大胳膊抡圆了扫过来,结结实实把宋东风拍在了地上。

宋贵莲低头一看,坐在地上的竟然是自己青睐的"女婿",她忙把宋东风扶起来,歉疚道:"宋警官,怎么是你……对不住啊,没事吧……燕妮,你快来看看,宋警官摔坏了没有?"

宋东风伤得倒不重,只是懵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正儿八经警官学校毕业的,竟然在面对农村妇女的"力量"时,节节败退,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这真是一个值得深刻反思的问题!

就在宋贵莲母女对宋东风拉拉扯扯间,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住手!"原来是村支书梨发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赶来了。

梨发生得高大威猛,声如洪钟,在村子里颇有威望。他让两个年轻小伙子把宋东风扶着,一个把宋东风的车子推着,另外三个把宋贵莲母女和赵四带着,一起去了村委会。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了。

最后,在梨发的教育下,宋贵莲母女给宋东风道了歉,表示再也不纠缠宋东风了。赵四也挨了批评,说以后再也不胡说乱闹了。

梨草在讲这件事的时候,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一个人演了一出戏,特别生动,把黎画逗得哈哈大笑。

梨草讲完了,最后摊着两只手道:"咱爸觉得,一来那件事太丢我们村的人了,二来乱嚼舌根对东风哥的影响不好,所以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再提起那件事。而东风哥……"梨草露出失落的神情:"哎,东风哥以前和我们可亲近了,没事就和我们村的人拉拉家常啊,和我们小孩子玩游戏啊,有时还给我们带好吃的。可是现在他再转村,一般都是转一圈,没事就走了,有事他会迅速处理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东风哥伤心了。"梨草说完了,大大的眼睛望着天空,好像在回忆以前的宋东风有多好多好。

过了一会儿梨草问黎画:"姐,当时你就在现场呢,我说了这么多,你想起来一点儿没有啊?"黎画眨眨眼答:"虽然我没想起来,但我会牢牢记住你讲的这个事儿的。也不会乱说的。"

梨草挠挠头,说:"那行吧。这就说明你的记性是没问题的嘛。那姐,你休息着,梦里再回忆回忆,我收拾晚饭去。"

黎画怀疑这么小的孩子会做饭吗?就不放心地问:"你行吗?"梨草一拍胸脯答:"姐,你忘了,咱娘说,我做饭比你做得还好呢!"黎画看看他一拍三震的肉肉,莫名就相信了:能吃的人肯定能做。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除了工作上的事儿,黎画啥事都不爱操心。听见有人说"放心吧",她就真不操心了,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黎画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醒来后,通过窗户透过的光,她判断已经黄昏了。她下床走动走动,活动活动身体,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这具身体里适应良好,也完全接受了自己在另一个时空活着的事实。

黎画看到墙上挂了一个日历,上面显示:华历1976年8月5日。

黎画看到一面镜子,就走过去照了照。黎画十六岁时是短发,而且瘦削。镜中的梨花,五官与黎画一般无二,很精致漂亮,但是可能由于梨花是农村孩子,劳动多,所以梨花个子更高,身材也更凹凸有致一些。

黎画心想:既然天不绝我,让我活着,那自然有我活着的意义。既然我穿到了这个地方,那我就要继续发挥我的价值。

黎画在心里默念道:重生快乐。推开房门,一抹斜阳照在黎画身上,让黎画觉得:活着是这么平静而又美好的事情。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


出了房门,黎画看见梨草和一个中年妇女面对面在洗红薯。

梨草的大嗓门压低了说:"妈,都怪我不好,害我姐落水失忆了,你说,她要是以后都想不起来咋办啊!"

黎画听见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叶香了——她这具身体的妈,温柔地说道:"那有啥?忘记就忘记呗,就算她啥都忘了,那也是你姐,我闺女。倒是你,以后可别淘气了,一天天的竟让人操心。"说完伸出洗红薯的沾了泥水的手,点了点梨草的鼻尖。

梨草鼻子上有个泥巴点,他凑到叶香身边,用泥巴手搂住叶香的一只胳膊,撒娇道:"哎呀,妈,我知道了,以后我肯定再也不淘气了,我会对我姐好的。不过,我爸要是知道了,收拾我的时候,你可得拦着点,别让他打得太狠了。"

叶香道:"你爸这几天带着咱队的人,晚上看守西瓜,白天卖西瓜,没日没夜的,回来总是很晚了,我看啊,他也没时间管你。你这几天别乱跑了,好好帮你姐回忆回忆,说不定等你爸闲下来,你姐已经全想起来了。"

梨草高兴道:"嗯嗯,妈,咱快点洗红薯,做点红薯饼,我姐最爱吃那个了。"

叶香手里的最后一个红薯洗完了,说:"草儿,把这脏水倒咱菜园子里,再接一盆水,洗第二遍。

梨草"哎"一声,端起直径一米,深半米的大盆站起来要去倒水,一回头就发现黎画睡醒了,在他们后面站了不知多久了。

红薯都是自家存的,有的地方坏了,叶香就拿刀削一削,听到梨草叫:"姐,你起来啦?不吭声站我们后面干啥?偷听呢?

"叶香回过头,笑道:"花儿,起来了?来吃饭。"

农村夏天都在院子里吃饭。梨草早把饭做好了晾着。叶香从城里回来,喝了一大碗水,就和梨草一起洗红薯,说等着黎画醒了娘仨儿再一起吃饭。梨发又上瓜地了,说不用等他吃饭。

黎画本来想,不是自己的亲妈,叫一声"妈"应该很难,没想到她看着叶香摆饭,不由自主地就上前帮忙:"妈,我睡了一下午了,我来。"

这一定是原主的肌肉记忆,因为黎画本身是个"生活废"。黎画从小爱学习,手不释卷,她妈总是说:"我家画画是学习的料儿,其他啥都不用做。"所以黎画基本上什么家务活都没做过,吃饭都是她妈妈做好了摆好了叫她,她才上桌吃饭,吃完饭也没有洗碗的自觉。

黎画坐下,边吃饭边把梨家整个院子看了一遍。梨家的院子很大,但哪里都很干净:有一个门楼,进门是照壁,一间东房是厨房,北方两间大房住人,西边两间房是储物室。中间院子被一条石头铺的路分成了两边,石头路两旁种的月季花,月季花长得有半人高,颜色各异又鲜妍。东边的小院子里种了各种应季蔬菜,长得都很茂盛;西边的小院搭起了葡萄架,葡萄架下的中间位置摆着石桌石凳,吃饭、乘凉都自在。这还只是是前院。黎画推测,既然梨花是去割猪草,那家里可能还有喂的猪,黎画观察到北房后面有个圆拱形小门,那应该是通往后院的门。一会儿吃完饭去后院看看。

黎画心想:梨发和叶香每天忙地里的和村里的活,这么大个院子,这么多植物、蔬菜,他们应该是没空收拾整理的,家里就梨花有这个能力,还有做饭、洗衣、喂猪、上地干活……梨花这个女儿好勤快啊,我到底能不能胜任别人家的女儿啊?关键是这些事情她完全没干过,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叶香偷偷观察了女儿,发现女儿一直在看自家的院子,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心下想:还真忘了?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叶香洗碗,黎画坐在旁边看,默默记着洗碗的流程。叶香看女儿盯着她的动作,笑道:"你这样子,让妈想到,你小时候刚学洗碗,也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干,然后你玩过家家的时候,就拿着破碗破盆练习洗碗。给我乐得不行,就逗你,让你用真碗洗,你还真的洗得有模有样。妈夸你‘我闺女可真能’,从那以后你就爱围着锅碗瓢盆转。你是个机灵的,啥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黎画听着叶香夸梨花,想到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不好意思得笑了。

梨草拿着一个猪食桶过来了,里面放的什么东西,黎画也不认识,就看着梨草把剩菜剩饭,和洗碗水倒在里面,搅拌成糊状,看来要去喂猪。黎画马上跟上,去后院看看。

梨草说:"姐,你跟着干什么?喂猪是我的任务,你不用来。"黎画疑惑得看梨草。

梨草说:"你忘啦?爸说,前院的活归你,后院的活归我。"黎画点点头说:"我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后院是和前院差不多大的面积,分成两大片。一大片种的玉米。另一大片用砖铺了地,盖了猪圈,养了三只大肥猪;有兔子窝,养了十只小白兔;还有鸡笼,里面有一只公鸡,十只母鸡。

黎画看着梨草有条不紊地给猪喂了食,给兔子喂了菜叶子,给鸡喂了玉米粒。动物们吃着自己的晚饭,梨草拿着另一个干净的水桶去前院井里打了水,给动物们倒上。梨草又拿起一个超级大的扫帚,挥舞如风,很快就把后院全部打扫了一遍,最后点上了好几根像草拧成的绳子。

这一整套下来,梨草胖乎乎的脸全红了,汗流不止,但他并没有气喘吁吁,显然是干惯了这一套农活的。他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把全身的汗珠擦了一遍,还很高兴地说:"不脏不臭就不惹苍蝇蚊子了!"

梨草见黎画在研究那个点燃的草绳,过来卡她:"姐,你别看那个艾草绳了,前院也有,我给你屋点一个,就没蚊子咬你了。咱们回吧。"

黎画心中感叹:这时候的农村孩子,没有手机、电脑、电视、**,可是,劳动赋予了他们机灵的头脑和坚实的体魄。最起码在干农活方面,真是一把好手啊!


回到前院,梨草又从井里打水,把水缸填满。黎画以前喝的是饮水机里的水,用的是水龙头里的自来水,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井",也没见过从井里面打水,不禁凑到井边认真看了起来。梨草看见黎画又露出研究一个东西的神情,就问:"姐,你不会连打水都不会了吧?你过来,我教教你。"

于是黎画又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梨草怎么打井水。梨草做完示范,把水桶递给黎画,让黎画自己试试。

黎画自觉看清楚了动作要领:使桶沿着井壁下沉,到了水位线猛的一扯井绳,水桶自动倾斜,等桶里水满了就可以把桶拉上来了。很简单。

黎画信心十足,她相信,就凭她是高等学府毕业的大学生,打个水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黎画慢慢地把桶沿着井壁沉下去,猛的一扯井绳,井绳左右晃了晃,水桶并没有自动倾斜。黎画再次加大力气扯动井绳,井绳左右晃了晃,水桶还是没有倾斜!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坚持。黎画试了好几次,桶只是在水面上晃悠,像个你让他干啥他偏不干啥的小孩,就是不沉下去打水。

梨草在旁边哈哈大笑,嘴里叫:"哎呦,哎呦,我的老姐,你在干嘛?哈哈,哈哈……"黎画气鼓鼓地瞪了梨草一眼,看向在水面上晃悠的水桶,心想:怎么会这样?哪个动作没做对?

叶香在屋里听到梨草的笑声,走出来问:"你俩大晚上的,站在井边干啥?草儿,你哈哈啥?"

梨草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我姐……我姐,打不上来水。"

叶香走过来,拽着梨草的胳膊让他一边站着去,嘴里骂道:"你个死孩子,你姐打不上来水,你不帮忙,还在那笑。"

叶香转过头温柔地对黎画说:"打水,是腰使劲,不是胳膊使劲,你看着。"说着又做了一次示范,黎画找准了发力点,很快就打上来了一桶水。叶香满意地点点头道:"我闺女就是能。快洗洗睡吧,不早了。"

黎画还沉浸在学会打井水和被"妈妈"表扬的喜悦中,高兴地"嗯"了一声,心想:这些体力劳动一点都不难,只要找到技巧就好办了。

叶香又瞪了梨草一眼:"看什么看,还不洗洗睡觉去。"

梨草对叶香做个鬼脸,用水胡乱抹了把脸,对黎画说:"姐,我睡觉去了。"

梨草刚刚才嘲笑了黎画,黎画现在还不想理他,就没回应他。

以前的黎画每天晚上都要洗了澡才睡觉,但是,这里的人好像不洗澡,只洗脸。黎画可以接受不洗澡,但绝不能不洗脚。

黎画拿起梨草洗完脸的盆,这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个洗脸盆。这个盆不脏,很干净,但是黎画第一次用别人的脸盆洗脸,心里还是非常不能接受,但不能接受也得学着接受,不然连脸都没得洗。黎画又一次怀念起水龙头的好。

黎画用瓢从水缸里接了冷水洗了脸,想用热水洗洗脚。黎画刚才在厨房的桌子上,看见有一个暖壶,里面的热水应该是饮用的,倒一点洗脚应该是可以的吧。

但黎画又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家只有这一个干净的脸盆是用来洗脸的,那自己拿哪个盆洗脚呢?难道这家人洗脸和洗脚用一个盆?自己用别人的脸盆洗脸都不能接受,一想到别人用她洗了脚的盆再洗脸,黎画想想就很不卫生,更不能接受。

黎画甩甩头,无奈,自我安慰道:今天在河里泡久了,也没怎么走路,脚不脏,不洗了,没事。人总要对生存环境妥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洗脚的事明天再说吧。

于是,黎画把盆子洗干净放到盆架上,回屋了。

躺在床上,黎画心中暗自盘算:明天必须得问问这家的人怎么洗脚洗脸,还要学会生火,还有看看怎么做饭,什么时候能洗澡啊?有个浴桶也好……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

睡到半夜,黎画被一阵轻微的拍门声惊醒,她一下子弹坐起来,眼睛环视一圈,意识才后来跟上:自己这是在别人家里,这个环境比较安全,没有人身危险。

多年办案的训练让她黎画的耳力比普通人的强,她听到隔壁叶香趿拉着鞋子去开门。叶香小声说:"回来啦?事情解决了?"一个男声压低声音说:"孩子们都睡了?"是干完活回家的梨发。叶香道:"早睡了。"然后是一阵哗啦的水声,可能是梨发在洗漱。

梨发边洗漱边说:"你知道栓子家的西瓜咋没的?"叶香问:"村里人都猜是被人偷的。"梨发说:"那肯定是人偷的,我就让你猜,是谁偷的?"

叶香摇摇头:"我哪知道。你快说。"

梨发继续说:"最近咱们村的西瓜大丰收,各家各户把自己的瓜田看得可紧了。晚上都有人看护自己的瓜田,我也安排了民兵在夜里巡逻,啥人能准确避开这些人的看守,一晚上就把一亩地的瓜全偷完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香思考道:"偷瓜的人可能知道咱们村的巡逻安排,可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不惊动栓子家那晚看守瓜地的人啊,等一下,栓子家那晚看守瓜地的是谁?"

梨发答:"全有。可是全有说不知道咋的就睡过去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发生了啥。"

叶香道:"那就奇怪了,什么人啊这是?飞贼啊?"

梨发得意道:"得亏我聪明。不然还真逮不住这小兔崽子——就是全有自己干的。"叶香"啊"了一声,"全有吃自己家的西瓜就吃呗,咋还偷呢?"

梨发道:"他可不是自己吃,他是给人献殷勤呢。"叶香问:"给谁?"

梨发说:"全有这孩子不学好,让他在城里卖了几天瓜,他挣了钱就被吸引去打牌了。刚开始一直赢,后来就一直输,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百多。对方的老大说‘你们村的西瓜不错,又沙又甜,拉到城里卖得可快了,我买了好几次,但兄弟们人多,每次都不够吃。你给我拉一车,你的钱就可以慢慢还。’全有看着老大背后站着五六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保镖,不敢说不,就和对方说好了,对方开着一辆拖拉机等在村外,全有想办法给他弄西瓜。可全有那脑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又不敢给他爸妈说输钱了。他从他爸那儿打听到了咱村民兵巡逻的时间,趁他看瓜地那晚,用拉拉车一车一车地把西瓜运到村外让人家给带走了。正好他家那块瓜地靠近村口嘛,也是他运气好,还真没被人发现。"

叶香道:"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栓子也是糊涂,竟没发现是自己儿子偷的西瓜。那你咋发现是全有偷的瓜?"

梨发说:"那还不简单,我看那车印子。"

叶香疑惑:"车印子?车印子咋啦?"

梨发越得意了:"看看,你们这些人,只会‘咋’、‘呀’、‘啥’、‘哎’,只有我会好好观察。据我观察,木头轮子的车印子细、深,但是没花纹,只有那种橡胶的车轮子的车印子有花纹、宽、留下的印子也浅。那你想想,咱村谁家的拉拉车安的是橡胶轮子?"

叶香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的就是栓子家。"

梨发道:"我也只知道他家有,但栓子不可能贼喊捉贼,也可能是别人偷偷用了他家的拉拉车,所以我就去栓子家问,发现全有脸色不对,一诈二吓唬,全有就全说了。嘿嘿,你男人聪明吧?"

叶香在梨发背上拍了一下,笑骂:"你最聪明,要不然能当村支书吗。那最后全有的事咋解决了?"

梨发说:"那一百多块钱,哪那么容易还上,等这阵子各家西瓜卖完了,栓子在村里借点再还吧。全有被栓子揍了一顿,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了,省的惹事。"

夫妻两个说完话,回屋睡觉去了。

黎画到现在还没见过梨发呢,听他的话音,好像是个挺聪明挺有趣的人。明天就能见到了吧……黎画这样想着,浑身放松,也睡过去了。


炎热的夏天,农村人都是很早就起来了。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来,上地干活。日头烈了,就回家,下午不热了,再上地,一直干到太阳下山。

没有操心的事,黎画夜里睡得特别踏实。以前工作的时候,睡着了梦里都在破案,很难有睡饱的时候。在这里,黎画竟然一夜无梦,天刚亮她就醒了,而且她感觉到精神特别饱满,能去跑三千米的那种。

黎画看看天色,觉得自己起得可太早了,想着出去干点活,好好表现一下。一出房门,黎画看见梨草在写作业。梨草抬头看她一眼说:"姐,你醒了?锅里有热的饭。"就低头写作业了。可能是早上头脑清醒,黎画见他笔挥舞得很快,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黎画说了声:"好。"就先去洗完了脸,然后问梨草:"小草,咱家就一个洗脸盆吗?"

梨草"嗯嗯"两声。

黎画继续问:"就一个盆子怎么洗脚啊?"梨草头也不抬答:"本来咱家有个洗脚盆,但是漏了,就用来给猪拌饲料了。现在夏天天热,大家就每天晚上用凉水冲冲脚,妈说等过段时间进城再买。"

黎画又问:"这么热的天,不洗澡不舒服吧,咱们这儿……怎么洗澡啊?"

梨草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黎画,说:"咱们这儿?姐,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了?"

黎画把洗脸水倒到菜地里,转过身来,盯着梨草的眼睛,学着叶香叫梨草的小名,真诚地说:"草儿,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从昨天我被救了,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许多事情,我觉得自己知道,可是一细想,又不知道了;许多事情,我觉得自己会做,可拿在手里,又实在想不起来怎么用。"黎画露出悲伤的神情,发出一声长叹:"草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变傻了?"

梨草听了黎画的话,再看看黎画"暗自神伤"的样子,心中暗骂自己:要不是你贪玩,你姐能救你?要不是为了救你,你姐能脑子进水?脑子进水可不就要变傻了吗?呸……不是变傻,是遗忘一些事情。我这聪明的姐姐可不能变傻。

于是梨草扔下笔,走过来,两只小胖手握住黎画的一只手,摇了摇说:"姐,别伤心,这些事情都是暂时的,以后你会慢慢想起来的。就算你全忘了,也没关系,就像妈说的,你全都忘了,也还是我姐!"

黎画"装可怜"道:"真的吗?"

梨草使劲点头。

黎画又说:"那我忘记了的事情,问你,你给我说吗?"

梨草又使劲点头:"当然了当然了,我一定要帮助你,让你全想起来。"

黎画在心里偷偷笑了:总算蒙混过去了。

黎画继续问:"你还没给我说,咱们这儿,怎么洗澡呢?"

梨草见黎画恢复如常了,就往桌子跟前走,坐下了以后说:"夏天天热,都是站在井边冲个澡,冬天不洗澡。"

黎画心中惊讶:冬天不洗澡!一整个冬天不洗澡!那得脏成什么样儿啊!夏天冲个澡?男人可以,女人怎么冲?

黎画摇摇头:算了,还是找机会问问叶香吧。就对梨草说:"知道了。"

梨草见黎画没有疑问了,就又低下头写作业了。

黎画不知道,这时候的人穷,买东西又是钱又是票的,有的人家有井还方便些,有的人家没井打水不方便,从河里弄回家的水要省着用,有的人连脸都不洗呢。而且这时候,村民个人卫生意识也不强。

黎画去厨房吃早饭。大铁锅里有半锅玉米糊糊,上面篦子上蒸的红薯,杂面馒头,很天然健康也顶饱。黎画喝了半碗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吃了半个红薯就饱了。于是问梨草:"这剩下的饭怎么办?"梨草仍旧头也不抬答:"放锅里,爸妈下地回来吃。"

黎画觉得自己每每和梨草对话,都会显得自己像个傻子。可是这具身体完全换了个瓤子,黎画本人对这个地方这个时代的事物,真的不够了解啊,只能多问多学习,在自己弟弟跟前丢人,总好过出去丢人。黎画心中默哀:想当年我是多么聪明,傲视群雄,如今在这儿,只能被"降维打击",哎……

吃过饭,黎画想到昨天梨草说"前院归梨花,后院归他"的话。心里琢磨着:前院的活应该就是扫扫地,收拾收拾菜园子吧。别的不会,好歹还是会扫地的。黎画就去菜园子的一边,找了个大扫把。看到这个大扫把,黎画心中好奇,昨天晚上在后院也见到梨草用这样的大扫把扫地,又大,扫地又干净。于是黎画就问梨草:"草儿,这个大扫把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大?"

梨草指着菜园子里的一种植物说:"就是它啊,扫帚苗。"

黎画看着这个"扫帚苗",它长得比人还高,有细长强韧的茎,每根茎上长满了细长的、嫩绿的叶,整个儿显得很蓬松,很大、生机勃勃的。黎画好奇地摸了摸。梨草继续说:"它的叶子特别嫩,我们都把它摘下来当菜吃。到了秋天,就把它整个儿砍下来,用绳子扎一下,晒干,就成了你手里的扫帚了。"

黎画试着挥舞了一下大扫把,还挺有分量的。可能还是这具身体日复一日的劳动产生的肌肉记忆,黎画一拿上这个大扫把,就知道该怎么干了,很快就把整个前院扫干净了。

黎画扫完院子,看看梨草,本来想问:扫完院子干什么?但看着梨草沉浸于自己的作业中,就想:算了,不问了,自己看着干吧。

于是她就去菜园子里,把成熟的豆角、黄瓜、青菜等采摘下来清洗干净放到厨房,把洗菜水浇到了菜地里。

干完一切,黎画觉得也没啥好干的了,正好梨草叫:"姐,你过来看看,这道题我想了好久还是不会做。"

黎画坐到梨草边上,拿起书看了一眼,觉得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来,于是花了五秒写出了算法。梨草一看,不好意思地请求道:"姐,我没看懂,你给我讲讲。"于是黎画又花了十分钟给梨草讲明白。讲完了梨草才恍然大悟,边写答案,边嘀咕:"我姐也不算全傻。"

黎画在旁边翻梨草的书,听到梨草的嘀咕,心想:你学的对我来说那就是小儿科。

早上十点半左右,黎画听到从门外发出一连串儿的脚踩地面的"咚咚"声。梨草快速收拾收拾课本说:"爸妈回来了。"就飞快地进了屋里。

黎画看向门边,见到了梨发: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头发、两鬓和下巴的胡子连在了一起野蛮生长,显得整张脸刚毅粗犷。小腿肌肉健壮,穿的布鞋底都磨得非常薄了,怪不知道走路声音都那么重。

梨发放下锄头,走过照壁,看见了黎画,咧着嘴笑了:"闺女,听你妈说,昨天你为了救草儿,也掉水里了?没事吧?"

黎画甜甜一笑:"爸,我没事儿。"

梨草这时候把饭也摆出来了,小声说:"爸,妈,吃饭。"然后就乖乖地站在一边。

梨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黎画,见黎画确实没事,而梨草也似乎乖了不少,对梨草"哼"了一声,坐下吃饭。叶香也洗完手,在梨草头上呼噜了一把笑着说:"玩去吧。"梨草就知道他妈背地里给他求情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欢呼一声跑出去玩去了。

梨发和叶香吃饭,黎画在一边坐着,和梨发说话。

巷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黎画想到自从来了这儿,还没出门看看呢,就说:"爸妈,你们吃着,我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黎画打开大门,看见一群人向自己涌过来。人群里面有男有女,嘴里吵吵嚷嚷的。黎画秀气的地眉头皱起,定睛一看,只见跑在最前面、叫的最大声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天爷啊!死人啦!"后面跟着的人,有跟着叫唤的,有担心的,有惊恐的,有看热闹的……

跑在最前面的妇女,看见黎画,好像见到了救星,腿一软,就要倒,黎画赶紧扶住她,问道:"大婶,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问:"梨花啊,支书在家吗?快带我见他。"

黎画一边说"在的在的",一边把大婶扶进家门。其他人也纷纷涌进梨家。黎画眉头又一皱,但这些人又不是自己能拦住的,况且现在还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最重要,于是没管那些人。

梨发也听到了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本来就想出去看看。大婶一进梨家,梨发刚站起身来,大婶见到梨发,腿软的已经站不住了,她就靠着葡萄架滑坐下去,说:"支书啊,你快去看看,咱村死人啦!"

梨发一听心中道:不好。我们村除了打仗死过人,这太平日子里,人们都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从没闹出过什么人命啊!看她这软怵怵的样子,肯定是人死的不正常。

但梨发冷静道:"李爱香,你先别软,哪里出事了,先带我去看看。"

李爱香本来抱着梨家的葡萄架,仍旧被自己看见的可怕场景吓得一阵阵发抖,现在被梨发镇静的眼睛看着,打了个机灵,扶着葡萄架子站起来,一边连连说:"好、好……,就是那个刘寡妇家……"一边引着梨发往外走。


李爱香引着梨发去刘寡妇家,路上磕磕绊绊地稍微说了一下情况。

李爱香今天下地回家,想蒸点馍馍,家里没有酵头了,就去刘寡妇家借点。

以前她一去刘寡妇家,进门一喊:"他大姨,在家吗?"刘寡妇都会回应:"在呢,爱香姐,来干啥?"可今天李爱香一迈进刘寡妇家就发现刘寡妇家有点不对劲。

按理说,都十点多了,以刘寡妇的勤快性子,早都应该把鸡、羊喂完了。可是今天,鸡在鸡圈里上下扑腾,羊在羊圈里"咩咩"直叫。李爱香一看饲料桶都是拌好的,就把鸡和羊顺手喂上,嘴里叨叨着:"他大姨,啥给你忙的,这么多口子都不知道喂?"

李爱香喂完了鸡和羊,刘寡妇也没回音,李爱香心想:大门开着,家里应该有人啊,难道不在家吗?

李爱香就往屋里走,越靠近正屋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她当时没想到是什么气味。李爱香一进屋就看见刘寡妇躺在地上,浑身**,身上有好几个刀口子,流出的鲜血在她身下汇聚成了一大片,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爱香吓得坐在了门槛上,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发出一声尖叫。

李爱香边跑边叫:"不好啦!死人啦!……"把刚下地的村里人都惊动了,听说的村人本来还不相信,都去刘寡妇家看,看过之后都面色苍白地冲出来,说:"真的,死人了。"

坏消息乘着风传到了村里每个人的耳朵里,没一会儿,差不多全村人就都知道了。有好事者不怀好意地说:"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刘寡妇这是招上谁了?"妇女们大部分吓得捂着胸口,念阿弥陀佛,纷纷猜测凶手是谁,怎么会对这个可怜的女人下了如此狠手。最后还是有胆小的人说:"凶手是谁啊?不会还会杀人吧?我们得赶紧报案让**把凶手抓起来啊!"众人才想起来上报村支书,让村支书去找**局报案。

梨发带着民兵赶到刘寡妇家的时候,刘寡妇家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挤都挤不进去。梨发大吼一声:"都给我出去!谁再靠近就把谁抓起来!"看热闹的人才拖拖拉拉得退到了门外,但都不离开,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梨发让两个民兵守住刘寡妇家的大门,两个民兵守住院子,两个民兵守住案发现场的门,下了死命令:村民一个都不许进。

梨发进了正屋,看到了惨不忍睹的场面:刘寡妇头发披散,赤身**,双目圆瞪,身上有多处像是刀插的痕迹,身下的血都凝固了,呈黑红色。

梨发看着刘寡妇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造孽啊!事到如今,这很显然是一起入室奸杀案,已经不是他这个村支书能力范围内的事了。

梨发走出正屋门,找到一个和他去过县里办过事的稍微机灵点儿的民兵,告诉他见到**怎么说,让他驾驶村里的拖拉机,赶去县里公安局去报案,最后叮嘱他一定要把**请来,就用拖拉机拉来。

梨发又走出大门。看见还不愿意散去的村民,吼道:"看什么看?把你们的嘴闭紧了,**没查出结果之前,别造谣生事。各回各家,有啥干啥去!"

村民们散尽了,梨发看见了黎画。黎画刚才跟着来了,就想进去看看第一案发现场的,可是村民们的"铜墙铁壁"把她挤到了最外面,她又长得矮,急得跳起来也啥都看不见。

现在村民在梨发的吼叫下散尽了,黎画就急着往门里进,被梨发一把拽住了胳膊。梨发掉着脸说:"别人凑热闹,你也来凑热闹,这地方是你个姑娘家能来的吗?"黎画张张嘴想反驳,梨发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扬起巴掌凶道:"还不快回去?等着我抽你呢?"

黎画看看梨发蒲扇般的手掌,想着抽一下自己肯定会摔飞出去,心想:这爸爸怎么这么粗暴,不让人说话还动不动就抽人。怪不知道梨草那么怕他。

黎画撅了噘嘴,看看梨发,又看了看把守的民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黎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但黎画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了刘寡妇家的院墙后面,准备伺机而动。没想到梨草也躲在院墙后面,还有几个黎画不认识的小孩。

黎画瞪大了眼睛,指着这些小孩们问道:"这是案发现场,你们这些小孩子在这儿干什么?"

梨草学着黎画的样子,也说道:"这是案发现场,你个小姑娘在这儿干什么?"

黎画心中好笑:我堂堂二十一世纪的女**,在这儿当然是破案了。但是又没法儿解释。只得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梨草一撇嘴说:"小孩的事大人也别管。我们两不相干。"

黎画心里这个气啊,"蹭"的就上来了,刚要说话,梨草看向她背后,还冲她努努嘴:"来的是宋警官。"

宋警官,哪个宋警官?

黎画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救了她的宋东风。

宋东风本来在转村,见到了要去县里报案的民兵小张,就拦住问了一下,知道丰收村发生了命案,宋东风就说:"这事儿归我管,我先去案发现场,你还是去县里公安局,把这里情况给局长说明了,局长知道怎么办。"

吩咐完小张,宋东风就骑着自行车赶来丰收村。村民们见是宋警官来了,马上把他领来了刘寡妇家。

宋东风也看到了黎画和黎画身后的小孩,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厉声道:"闲杂人等迅速离开!"

黎画看见宋东风,计上心来:跟上宋东风不就可以跟进案子了吗,可是怎么让他接受自己跟着呢?

宋东风见黎画不仅不走,反而紧紧地盯着他,眉头一皱,走近黎画,用低沉冷淡的声音问道:"梨花同志,你怎么还不走?"

黎画心里还没想好措辞,倒是梨草冒出来说:"东风哥,你一个人来查案啊?我们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好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宋东风现在一听"报答救命之恩"就精神紧张,瞪了梨草一眼说:"这里的忙你们帮不上,别添乱,赶紧回家去。"梨草吐吐舌头,继续趴在墙头上,赖着不走。

宋东风看向黎画,说:"梨花同志,请你赶紧带着你的弟弟们离开。"

黎画扬起笑脸说:"宋警官,你就一个人,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我真的可以帮忙,我可以帮你做记录。"宋东风冷下脸不再和他们纠缠,进了刘寡妇的家门。黎画想趁机跟进去,被眼疾手快的民兵拽了出来,黎画在宋东风背后叫道:"宋警官,你要做什么人际关系排查啊,走访啊,验尸啊……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啊,我就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宋东风听到了背后黎画的叫喊,奇怪黎画一个村里姑娘,怎么会知道"人际关系排查"、"走访"这样的专业术语,但是他暂时按下疑问,专心投入到勘察现场中去。

黎画瞪着两只眼睛,在刘寡妇家门口转悠。她能看见门里面的人,门里面的人自然也能看见她。

梨发看见了黎画在门口瞎转悠,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不能训斥自己的女儿,只能用眼神示意黎画赶紧走,黎画就当没看见。民兵见村支书没发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东风在屋内,院子里检查,一抬头也能看见黎画,看到她她眼巴巴的想进来的样子,宋东风心里笑了:命案现场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这么挠心挠肺的想进来吗?但宋东风马上摇一摇头,端正了心思继续查案,也没说什么。

中午了,日头火辣辣的,黎画被晒得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把衣衫都打**,小脸也红彤彤的,但她浑然不觉。黎画一手搭凉棚往门里看,一手当扇子扇扇子。梨发走出来,低声说:"看你晒的,还不回家去?"黎画为了能查案也是拼了,抓住梨发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爸,我不回去,你问问宋警官有啥需要帮忙的,我要去帮他。"

梨发惊了:他知道自己的闺女,从来都是内向腼腆的性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什么时候对宋警官有这么大的兴趣了?为了能"帮宋警官",都跟自己撒娇了!

梨发转头看看宋东风,又看看自己闺女,继续想道:听说闺女上次落水是宋警官救的,难道闺女就是那个时候芳心暗许了?难道闺女要借机接近宋警官?可接近宋警官也要选个合适的时候啊!人家在查案呢!

黎画不知道梨发想劈叉了,又摇了摇梨发的手臂,眨巴眨巴大眼睛,热切地盯着梨发,意思是:我想查案!我想查案!

梨发"明白了"黎画的想法:也是,宋警官不常来村子,来了也待不了多大会儿,此时不接近,更待何时?闺女要勇敢追爱,自己说什么也要创造机会啊!


梨发哄着黎画说:"好了闺女,这件事爸爸来想办法。你先回去,让你妈准备好饭菜,一会儿爸爸让宋警官到咱家去吃饭。"

黎画想:只有多接触宋警官才能有机会多了解案子,自己说不定就能见缝插针,派上用场了。于是黎画高兴地"嗯"了一声,往家里跑去。

梨发看着女儿背影,心想:女儿大了不由爹啊。"

梨发进门去,问宋东风:"宋警官,你查的怎么样了?你看这中午了,要不先吃口饭再继续?"

宋东风道:"我倒是不饿。"

梨发又道:"民兵们饿了,我也饿了。我们都是早上上地干活,干完活没来得及吃饭就到这儿了。这大太阳晒着,人又饿着,人顶不住啊!"

宋东风沉吟一会儿道:"那这样,叔,你们先去吃饭,我在这儿守着,一会儿我的同事们可能就到了。梨发只好说:"好吧,我先安排其他人换岗吃饭。你一会儿来我家吃饭啊!"见宋东风点头了才离开。

梨草就在家门槛上坐着,见到梨发,站起来说:"爸,怎么就你回来了?"梨发说:"你妈做的啥饭?去给你丁大叔和丁二叔送过去,他们还在刘寡妇家门前守着呢。"

梨草得令,飞快地去了。

梨草回来的时候,一手拉着宋东风,一手拉着另一个**。

梨草见黎画"激动"的样子,给她抛了个眼神:怎么样,还是你老弟行吧,把宋警官给你拉来了。

梨草想到了宋东风还没吃饭,但他就只给丁大叔和丁二叔拿了饭,没给宋东风拿。到了刘寡妇家门口,正好看见宋东风的同事来了。梨草就上去说:"**叔叔,你也来我们村查案吧?一路赶来肯定没吃饭,饿着肚子可不能查案,不吃饱饭都没有力气思考,走,先去我家吃饭!"

就这样,梨草就把宋东风和萧河一起拉过来了。

宋东风进了梨家大门。黎画想在宋东风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的机灵,给他留个好印象,于是学着叶香的做法,往脸盆里倒了清凉的井水,递上干净的毛巾,说:"宋警官,快洗把脸吧。凉快凉快。"然后乖巧地看着宋东风笑。

宋东风脸红红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接过毛巾,说:"谢谢梨花同志。"

梨发看着黎画的举动,简直没眼看,农村的婆娘都是这么伺候丈夫的。这还没咋呢,都已经上赶着了。梨发索性不看了,去厨房了。

厨房里,叶香在烙最后一张饼,见梨发忧心忡忡,就问:"咋啦?"梨发指指外面说:"哎,我看咱闺女是看上宋警官了。"

叶香向后仰,看到了黎画和宋东风,一下就明白了梨发的话,笑着说:"那咋啦?你觉得咱闺女配不上宋警官?"

梨发说:"论相貌,咱闺女肯定是能配上的,但是人家宋警官是城里人,能看上咱村里人?"

叶香说:"城里人怎么了?村里人又怎么了?只要真心喜欢,还管你是哪的人吗?要是宋警官因为咱们是村里人而看不上咱闺女,我还看不上他当我女婿呢!"

"端饭吃饭。"叶香冲梨发说,然后她先端着烙好的饼出了厨房,招呼宋东风他们道:"宋警官,还有宋警官的同事,你们洗好没,来吃饭吧。"

宋东风两人站着,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他们不好意思先坐。梨发也端着菜出来了,说:"站着干啥,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快坐快坐。"说着自己就坐下了,叶香也坐下开始舀汤。宋东风两人这才坐下。

饭桌上一时无声。黎画给梨发夹了一筷子菜,顺便眼神示意:快问问啊!能不能给我塞进去一起跟着查案?梨发慢悠悠地吃着闺女夹的菜,眼神示意黎画:稍安勿躁。

梨发说:"宋警官,你们多夹上菜吃啊,不知道我们村里人的饭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宋东风笑道:"叔,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而且,婶子做的饭都特别好吃,特别是这个饼烙得,又劲道又香。"

梨发笑呵呵道:"那你们大口吃,多吃。我看你们吃饭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大口吃饭了。你不知道,我这儿子,平时吃饭都是刨着吃,你们来了,你看他,吃相都秀气了。"

大家都看着梨草,梨草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碗里。

吃得差不多了,梨发才问:"宋警官,我看这个案子比较严重哦,你们就来了两个人,需不需要我们村派人帮助你们开展工作啊?"

宋东风放下碗筷,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正色说:"叔,我正好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你也知道,县公安局人手严重不足,就只派了我和这位萧警官下来,要求我们侦破此案。"宋东风用手示意了他旁边坐着的年轻警官萧河。

宋东风继续说:"现在天气炎热,尸体经不住放,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破案。只凭我们两个人,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希望你们村上能给我们调派些人手。"

梨发看宋东风这么严肃,也放下碗筷,用手一抹嘴,说:"宋警官,你们需要我们干什么,你们尽管说,我们一定配合。"

饭桌上的其他人看他们两个都这么严肃,也都不吃饭了,把碗筷放下,纷纷看着宋东风,等待宋东风发话。

宋东风的眼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快速掠过,继续道:"因为案子的严重性,我们做的工作必须是完全保密的。叔和婶我知道,都是村里的干部,应该知道纪律,就是你们这两个孩子……"宋东风看着黎画和梨草。

这是要让他俩退场啊!黎画着急地想说话,叶香拉住她的手把她按下去,说:"花儿,草儿,你们先进屋。"黎画还要说话,叶香以温柔又坚决的语气说:"听话!先进屋去。"

作为一个未成年少女和少年,确实没有立场在这里胡搅蛮缠。黎画只好拉着梨草进了屋子,竖起来耳朵听外面的"大人"们说什么。

宋东风压低了声音,但黎画耳朵尖,她听到宋东风说:"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上午我已经检查完了尸体和现场,凶手把一个成年女性强奸之后掐死,又在被害人家中的厨房随便拿了一把菜刀,在被害人身上乱砍。做完一切,他还把菜刀随手抛在了羊圈里。这个凶手凶狠残暴,极具社会危害性,我们一定要尽快把他抓捕归案。我初步判定,凶手大概率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今天下午,我们要对村里符合这一条件的男性进行排查。"

黎画听到了宋东风的描述,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况: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捂住被害人的嘴,实施侵犯。完事后怕被害人说出去,就把被害人掐死。看着被害人挣扎……逐渐咽气,他竟然还不满足,溜溜达达到了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觉得很趁手,又在被害人身上砍了几刀,最后把菜刀抛进了羊圈里,慢悠悠地洗干净手和脸,清除完身上的痕迹,才从容地离开。

凶手要不然和被害人有仇,早就有预谋要杀人,那凶手很有可能就潜藏在村民之中;要不然就是激情犯罪,他阴狠手辣、目空一切、不惧怕法律,不尊重生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没有道德感……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尽快把凶手绳之于法,这样的人留在哪里都极其危险。

可是,他们这个年代好像还没有验指纹、验DNA的技术,查案子更多地是靠人的检查与推理,那查起来不是更慢更难吗?黎画心中焦急,更加急切地听外面的人说话。

梨发问:"宋警官,你怀疑是我们村的人杀了刘寡妇?"

宋东风答:"除此我说的情况以外,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认真排查,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梨发点点头道:"懂了。"

叶香问:"宋警官,需要我做什么?"

宋东风双手抱臂,摩挲着下巴说:"我们要多方查证,谨慎判断。婶子,我和萧河负责和那些男人们谈话,你呢,就和那些男人们的女人谈话,两方佐证,以证实男人们没有撒谎。同时,也问问那些妇女们关于刘寡妇的情况。"

叶香道:"懂了。但是啊,宋警官,我们谈话的这个要不要记录啊?"

宋东风点头答:"对,所有的谈话都要记下来。"

叶香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说:"宋警官,我……不太会写字。"

这倒是宋东风忽略的问题:叶香虽然能说会道,也能认字,但是写字就有点不太行了。

宋东风沉吟。

叶香问:"我闺女不爱和人打交道,口风很紧的。但是她写字很好很快的,她帮我记行不行?"

宋东风想到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

叶香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参与进来,就能和宋警官多接触,这下闺女可高兴了。

黎画在屋里面听得都紧张出了一身汗。梨草见黎画吐了一口气,就问:"姐,你听到什么了?"

黎画说:"我帮咱妈记录。"

梨草又问:"我干什么?"

黎画瞥了梨草一眼,心道:有你什么事?

宋东风又对梨发、叶香安排了任务细节,然后说:"好,案子不等人,我们马上行动。"

叶香冲屋里喊:"花儿,你来!"

黎画早都迫不及待了:"哎,来啦!"


午后的太阳,**辣地炙烤着大地。村民们有的还在吃饭,有的已经在歇晌午觉了。

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村,发生了一起人命案,公安局的人来查案啦!从今天起一直到案子破了,一个人都不许出村,必须要出村的,来找村大队报备!今天下午,公安局的,要和咱们村的一部分人谈话。具体是哪些人,一会儿各生产队长会去你家叫你的。叫到的人就赶快来村大队门口的场院,没叫到的,在家待着别乱跑,说不定也要找你的。每个人都不能胡说八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帮助公安局破案是我们每个村民的责任。我就强调这么多。各生产队队长听到喇叭马上来村大队前面的场院找我!"

梨发在喇叭里重复地叫,宋东风、萧河、黎画、叶香等人把村大队的房子里简单布置了一下。黎画和叶香在内屋,问询妇女;宋东风和萧何在外屋,问询男人。

直到十二个生产队的队长都到齐了,梨发才停止了在大喇叭里的喊话。梨发给各生产队长们说了一下叫哪些人,各生产队的队长就去把那些人带到村大队的场院上,由几个民兵看着,不让他们交头接耳,接受完问询就让他们直接离开。

经过一下午的问询,黎画大概了解了被害人刘丽的身世:

刘丽是隔壁丰水村的,亲妈死的早,亲爸娶了个后娘,后娘说‘多个人就多张嘴,赶紧把姑娘嫁出去完事儿’,撺掇着刘丽亲爸把十六岁的刘丽嫁给了丰收村的王小。

王小天生小儿麻痹,不知被谁遗弃在丰收村,丰收村的一个会木工的王爷爷,把王小抚养长大,教会了王小木工手艺,祖孙俩攒了一笔钱,恰好遇上了刘丽的极品后妈,王小才能娶能到刘丽。

出嫁那天,王小赶了辆驴车来接刘丽。那后妈说:"出了这个门,咱们就是两家人了,以后你的日子过好过赖,都不要来我家门上了。"刘丽看看站在后妈身后的亲爸,擦干眼泪,倔强地强撑着头,跟王小走了。

王小虽然不良于行,但人很善良,对刘丽也好,刘丽经常和王小一起赶着驴车,去各个地方做木工。夫妻两个恩恩爱爱过自己的小日子,日子不富裕但幸福甜蜜。刘丽觉得,她后妈说的对,她爸和那后妈是一家的,她和王小才是一家人,就真的再没有和娘家人来往过。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王小在一户人家做木工,刘丽给他打下手。这户人家的大儿子要对刘丽动手动脚,王小当然要护着自己媳妇,三个人你推我搡,王小就摔倒了,脖子正好倒在了锯子上。一时间血流如注,人马上就不行了。

那户人家的大儿子吓傻了,给了刘丽一大笔封口费,还给王小办了丧事,就跑得远远的了。

从那以后,刘丽就成了寡妇,自己守着个空荡荡的院子,再也没出过村。她平时也就和邻近的妇女们说说话,也没啥人可得罪的。

黎画虽然没有近距离地观察尸体,但从血液的凝固程度,她推测了一个大概时间。于是黎画问妇女们:这个时间她们家的男人都在干嘛?妇女们都说:"一大早的,当然是都在地里挣工分。"

黎画又问:"除了你们自己,还有谁可以证明,你们的男人都在地里干活,没有回过家?"妇女们都回答:"各生产队的队长都会点名、记工的。"

黎画记在心里:一会儿得向各生产队队长核实一下情况。

黎画问询完了所有妇女,把问询记录整理了一下,思索道:

刘丽,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会被谁盯上呢?

如果是本村的男人,可他们的妻子都说自己的丈夫没溜工。

或许有人撒谎,但是不太可能,因为刚才黎画和妇女们交谈时观察了她们的神色,她们都是真心为刘丽伤心,没有神情不自然的。

那就是外村人,可是外村人是怎么知道刘丽寡居,正好摸到刘丽家的呢?难不成是提前踩好了点?可是村里人都反映最近没见过外村人啊。

没有线索,只能问问宋东风那边有什么收获了。

黎画等了一会儿,宋东风那边也结束了。黎画走到宋东风面前,把她的问询笔录交给宋东风。宋东风接过来翻看了几页,抬头看黎画,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艳:这个村里的女孩子,字写得这么好看!而且问询笔录还做得像模像样的!

黎画背着手,像给老师交作业的学生似的,乖乖站着。她看懂了宋东风的眼神,于是展颜一笑,拖着嗓子问:"我可不可以继续帮你的忙啊?"

宋东风收回目光,只是说:"梨花同志,你的记录很详细,对我们的破案很有帮助。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找你的。"说完就走向各位生产队队长。

黎画心中雀跃道:那就是有门咯!跟着宋警官,有案子破。黎画立马跟上宋东风。

村民们都各回各家了,梨发把各生产队队长留下了,以备宋东风问他们其他的或安排其他任务。

宋东风就问了各队长今天早上各生产队的上工情况,各队长都说全勤,没人缺工。宋东风一听和他们的问询笔录对上了,就让他们离开。

别的队长都快速离开了,只有六队队长王栓子磨磨蹭蹭的,好像有什么话,考虑要不要说。

宋东风注意到了,拍上王栓子的肩膀,把王栓子吓了一跳,肩膀一抖,回过头来。

梨发奇怪:"栓子,你咋的磨磨蹭蹭的?等着给你安排任务哩?"

王栓子看向宋东风,欲言又止。

梨发本来蹲在台阶上,见王栓子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就吼他:哎呀,栓子,平时你磨唧就算了,今天这是啥场合?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先说了呀!"

宋东风制止了梨发,对王栓子说:"叔,你要知道,你说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可能对破案有帮助,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你看起来毫不在意的,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王栓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宋警官,刚才你问我们队有没有缺工的,当着别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说,我儿子今天没上工,在家躺着哩。"

梨发插嘴道:"哎,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儿子不是被你打得起不来床了吗?那今天肯定没上工啊,而且也没来接受**同志的问询,你咋不跟人家宋警官实话实说呢?"

王栓子窘迫道:"我要是说我儿子缺工,别人肯定会追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啥打全有。"王栓子对梨发摆摆手示意他别把他儿子赌博的事透漏给**,继续道:"怪丢人的,我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说。"

王栓子又对宋东风说:"宋警官,我就是想说,我儿子王全有,被我打了一顿,在床上躺着,啥都干不了,你还要不要去问询他啊?"

宋东风记得,王栓子家就在村口处,今天如果有人进村,那在家的王全有很有可能就看见了。

宋东风当机立断:"走,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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