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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划过时光海

沐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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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悦文学   主角: 曲少恩霍君延   更新: 2022-08-28 13:2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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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曲少恩霍君延《眼泪划过时光海》讲的是他一定都不曾体会过等待的残酷,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说出让她等的话高考结束后,她曾以为自己和曲少恩会有更明亮的未来,却没想到一切在瞬间变化一气之下她提出分手,并因为戏言和他的好友霍君延在一起那时她只单纯地想伤害曲少恩,却没有想到命运却让他们从此终结 后来的她才明白,所有的等待都敌不过时间,都会一步一步走到物是人非的境地 沈栀晴爱曲少恩,早已成为了青春里最美好的曾经 原来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 沈栀晴爱上霍君延,才是最好的自我 然而,当隐藏在背后的秘密成为无法阻止的伤害;当原先的苦衷变成后来的绝望;当虚假的背叛再一次挑战内心的极限……他们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第1章

精彩节选


   我叫沈栀晴。

   栀子花开时出生,沈和曾说生我的妈妈特别喜欢这花,希望她的女儿也如栀子花般的纯白无暇、淡雅素净。只可惜,要是被她看到现在我长成的样子,一定会后悔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

   因为,我有点流氓的气息。

   一直以来我都信奉着一条真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爱你,你就得活下去,有一群人爱你,你得告诉自己,你无敌了。

   嗯,我很无敌,所以我活到现在还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惨像。

   过去的生活里,我也只要死不活了那么一次。

   那一年我19岁,正好赶上有个我喜欢得不得了的男孩子不要我了。当时,我还傻妞般地跑到他家门口,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威胁他,我用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音对他吼:“如果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他家邻居跑过来凑热闹,大夏天打着赤膊,穿着一条花裤衩,手里捧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嘴角还黏着两颗西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憨傻得可爱。

   他对着我喜欢的人说:“哟,桃花都追到家里来啦。比起我这个孤家寡人,你还真是好命呀。”

   我喜欢的人皱着眉头看着我,根本就没理会他,他也不觉得无聊。

   我“嗤”了声,对着他吼,“哪来的哪待着去,别碍着老娘的眼。”

   我不是个温柔的好姑娘,事实上,曲少恩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我,哦,不,现在已经是前女友了,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也曾有好长的时间逼着我改掉许多不好的毛病,就比如爱说“老娘”这两字眼,他深恶痛绝,总觉得太像女流氓。

   “我说沈栀晴,强扭的瓜不甜,你倒不如跟着我算了。”

   霍君延总是有这本领,让我一下子就有了想要咬死他的冲动。可是现在,我知道,不是时候,来日方长。

   “曲少恩,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去美国不要我吗?”我几乎有些绝望的问出口,甚至一度哽咽。

   过去的六年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曲少恩会突然抛弃我一个人去美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从初一到高三,陪伴着彼此走过了最美好的花样年华,我舍不得离开他,在我心里,他也不会舍得离开我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太高估曲少恩对我的感情。

   一个星期前,他特地跑来告诉我,他要去美国上大学,手续都办好了,我当时脑袋就懵了,然后被怒火烧得七荤八素。

   “我们先分开几年吧。”曲少恩表情淡淡,波澜不惊。

   相比起我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这人似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过去的岁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分开几年干什么?直接分手算了。你去你的美国,我继续寻找我的下一春。”我冷冷笑着,无所谓的说着。

   他的脸上终是出现了怒意,说了句“随便你”就潇洒转身离开,半眼都没看我。

   回到家后,我哭了会,脑子里总是浮现曲少恩生气的面孔,久久散不去。当时在想他应该还在乎我,不然在我说直接分手他犯不着生气。

   所以一个星期后的今天,我来寻一个最后的结果。

   看着眼前人,我越想越生气,六年的感情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说再见就再见,我六年的青春都耗在了这人身上,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跑来这里倒也没有想到会被霍君延看了笑话去。

   “栀子,我没有不要你,我只说我们暂时分开几年,我大学一毕业还是会回来的。”曲少恩又一次强调了他的怪论。

   他这话彻底让我心冷了,我应该庆幸此刻的自己仍然在很成功的故作坚强着,一滴泪都没流下。

   “好,你够狠!曲少恩,咱们这辈子彻底完了!”说完这句狠话,我便跑开了。

   转身的时候,眼泪模糊了双眼。

   真好!真好!我没有在他面前软弱。

   我这人就这么一个缺点——死要面子。

   他曲少恩凭什么以为我会等他?而且一等就是好多年,我就不相信我沈栀晴没有他我还活不下去了。以前和曲少恩吵架从他眼前跑开,他总会追上我,向我道歉,对我说好听的话。

   可是这一次,我知道他是彻底不要我了。

   太专注于悲伤的我跑到了河边,肺像要炸开般难受,我粗重地喘着气,手抵着胸口,失落的感觉越来越深刻,心里空得令人恐惧。

   我真害怕了这种感觉,从前这个位置装满了曲少恩,一下子逼着自己将曲少恩从心里赶走,实在不好受。

   我蹲在草地上,大声哭着,哭得撕心裂肺。在我心疼的时候,我还不忘记蹂躏着地上绿油油的刚冒出点头的小草。

   哭累后,才渐渐安静下来。身后是一阵脚步声,我不顾自己有多狼狈,兴奋且期待地回身去看来人,只是,我又失望了。

   “哭完了?”霍君延已经套上了干净的白色T恤,穿着黑色短裤,帅气的笑着。

   他的笑真刺眼,像是在讽刺我一般。

   我冲上去抓起他的手臂就咬了下去,我有两颗小虎牙,所以咬人特别疼,但是他一声都不吭,任由着我发泄。

   到最后我良心不安了,才松口,唇已经麻木了。

   “消气没?”他问,温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真看不惯。

   “你来看我笑话?”

   霍君延摇头,说:“我是来帮你的。”

   我的兴趣被提上来,连忙问:“帮我什么?”

   霍君延很认真的看着我的脸,略带些严肃,“来做我女朋友吧。”

   我傻了,呆立在原地。

   他又说:“曲少恩已经放弃你了。”

   我重新回过神,仍是不明白此刻的状况,“为什么?”

   “沈栀晴,你傻吧,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也喜欢你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认真劲一下子消失了,又换上了平日里的痞里痞气,不正经的样子,让我很是迷惑。

   脑子里有了那样的念头,我忍不住开口:“霍君延,你帮我个忙,帮了我就做你女朋友,你要是不给我说分手,我就绝对不抛弃你。”

   曲少恩那个傻瓜,他不知道他抛弃的是怎样一个对他忠贞不二的人。我从小到大被抛弃过很多次,所以在无形之中,我有了那样的执著,那便是不轻易抛弃别人。

   “好。”他爽快答应。

   我满意地笑了,下一秒,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在等着我说让他帮什么忙的时候,我跳进了身后的河里,贱起了水花。

   河很深,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才下水,我就被呛得不行。当时心里想,完了,弄巧成拙了,本来只想吓吓曲少恩的,这下子看来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我是个彻底的旱鸭子,也没能像电视里的人那样掉河里了还能露出个头扑腾几下,我是直接沉下去了,我紧闭着双眼,被水带向了深处。再后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医院醒来睁眼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着实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被人救活了,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病房里只除了我在,消毒水的味道让人觉得呕心,我的右手被戳着针打点滴。等待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一个人走进病房,这让我实在不耐烦,因为我口干舌燥,想喝水想得要命。

   “给我一杯水,我以身相许,我终生为婢。”我躺在病床小声念叨着,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大吼大叫的。

   这个人在几十秒后出现,他像天使般推开门走进来,我都能觉察到他的头后面有一道光环。

   “霍君延,我要渴死了,你来得正好。”

   霍君延脸阴森森的,瞪了我好长时间,随后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纯净水。

   我一连喝了八杯。

   霍君延耐心十分好,一杯一杯地给我倒,不说一句话。

   “你救的我,还是曲少恩救的我?”我问。

   霍君延原本已经舒缓开来的脸又阴郁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讽刺意味十足,“你觉得呢?等着曲少恩来救你,你早就下阴曹地府了。”

   “切,你这人真不好玩,怎么不说我进天堂了?”

   “天堂那多圣洁的一地,你配吗?”

   “你多说一句好话,你会死呀?”我把手里的纸杯子砸向了他,一个没留意,手上的针被扯了出来,瞬时鲜血直冒。

   护士来处理了下,正要帮我重新插针的时候,我阻止道:“我不打点滴了,我好了,没事了。”

   护士看向霍君延,像是在等他说话。

   霍君延看着我,对护士说:“那就不弄了,她这样的祸害可是要活一万年的,没那么容易死。”

   “你才祸害呢,你全家都祸害。”我没忍住反驳。

   护士强忍着笑意走出去。

   “原来你还怕扎针呀。”霍君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我知道这厮以后又多了样嘲讽我的武器了。

   我不理他,将头转向里间,背对着他。

   “沈栀晴,你没忘记你落水前对我的承诺吧?”

   我猛地坐起身,看着他,不解的问:“你真的是认真的?”

   “是。”

   我摆摆手,不耐烦的说:“你这人真不义气,朋友妻还欺。”

   “是前妻。”嘴贱的人总是可以给我致命的打击。

   “行啊,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祸害,我就是你女朋友了。”我意气风发地宣布。我沈栀晴从来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

   “下次别做这样的傻事,不值得。”

   “嗯。知道。”我点头同意。

   霍君延把我送回家,我没敢让他走到家门口,害怕给家人逮个正着,早恋这种事,还是低调点得好。他临走的时候吻了我的唇,浅浅的,点到为止。

   我汗颜,这进度是不是快了点。想当年我和曲少恩刚发展的时候可是只牵牵小手,勾搭勾搭肩膀,几个月后才开始亲亲小嘴的。

   刚开门在玄关处换鞋子,头顶就迎来一个忒好听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家小弟么?”我抬头对着他抛了个媚眼,吹了一记口哨。

   他蹙眉,“这么晚?”

   “你管我。”我一下子敛去了笑容,变得不耐烦。

   沈北陌只比我小一个月,从五岁开始便和我住在一起,生我的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传说是跟野汉子跑了,后来这位沈北陌的妈妈胡平女士便嫁给了我爸,再后来,胡平女士为我们家又生了位小公主沈叶,总体说来,除了我偶尔看我爸沈和不爽外,这个家与别人家差不多,反正有些小幸福,有些小甜蜜。

   我对胡平这个后妈还是相当的喜欢的。以前看多了童话故事,总会觉得后妈都如巫婆般总是极力虐待着不是亲生的继女,那时候我还会防着她一点,怕她哪一天就那么把我咔嚓了。可是后来胡平比对待自己的孩子还要宠我,我沉溺在这份宠爱中不能自拔,我喜欢胡平带给我的感觉,很温馨,更重要的是,她让我觉得我是个被需要的人。

  我的童年总是与北陌联系在一起,因为胡平总是喜欢温柔的对北陌说:“北陌,要跟好姐姐,和姐姐玩,保护好姐姐。”所以后来,北陌总喜欢跟在我的身后,喜欢黏在我的身边,虽然我很讨厌北陌这样的行为,但是总是说服自己,强迫自己记着这个喜欢哭鼻子的小男孩是我的弟弟,我要照顾他,不然我会对胡平感到愧疚。

  不过在很多的时候,我都知道,我对北陌不好,真的不好,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欠北陌很多的幸福。北陌太优秀了,我会很小心眼的想,他分走了我太多的父爱,我常常欺负他,他也傻,从来不跟爸妈告状。嗯,所以我对他还是多少有着些歉疚的。不过,我虽歉疚,但也恨。我以为,北陌也是恨着我的,毕竟,所有的冷漠,他应该都懂。

  “刚才为什么会是霍君延送你回来?”

  “他是你姐夫,这样的回答满意吗?”

  北陌的眼中是错愕震惊,再后来转变成了愤怒。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栀子,你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就是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想要甩开他的手,奈何他的力气过于大了。

  “叫姐姐,没大没小。”我刻意强调着尊卑,面对北陌,我总是小心谨慎过头。其实我不否认,我对他,有点感觉,可是这份感觉一直被我刻意压制着。具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我害怕吧。

  “沈栀晴。”他红了眼,喊着我的名字。“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几个月前,这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抱着我,向我表白。

  “不要和曲少恩在一起,你和他没有好结果的。”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现在想想,真是一语成真。我冷眼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曲少恩要离开我?”

  北陌笑了,“会不会觉得很讽刺?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他和霍君延的聊天。”

  竟是如此。霍君延居然也早早的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而已。

  我回以一笑,“你忘记了吗?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没那么容易被感情打败。你瞧,我的情伤好得快,霍君延会对我很好。”

  “栀子,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照顾你呢?”

  “你是我弟弟,也只能是弟弟。”

  我承认我确实残忍了,一次又一次地浇灭了他的希望。

  “睡去吧。”我真觉得累。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很清晰。我回到了13岁,第一次见到曲少恩的那个午后。

  那一年秋分,班里转来了一个很漂亮的男生,班主任笑脸介绍:“这是你们的新同学,曲少恩,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那时我正在埋头做英语作业,昨晚上网太累就忘记做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终于松了口气,随性地将笔摔在桌上,抬头看讲台上那个左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的男孩拿着白粉笔认真而有力地写下他的名字:曲少恩。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还挺好听。字写得也不错。一个能把字写得那样好看的男孩,想来一定也是一个温情善良的人。

   棱角分明的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细长白皙的手,高高瘦瘦,穿着干净的衣服,总能让13岁的女孩们心花怒放。不到一个上午,全校皆知。很多大胆的女生特地跑来我们班级教室外大声的嬉闹,想要以此来吸引那个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的男生。

   我和同桌乔锦年聊得火热的时候,习惯性地向后瞥了几眼。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静的人,独自坐在那里,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往耳朵里塞上耳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一个超越了尘世的人,只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在那之后,我爱上了看他的背影,总觉得很有气场,很多男生因为太瘦O型腿很严重,而且大多外八字走路,曲少恩在那群男生中就脱颖而出了,我以为,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走路姿势了。只短短的时间,我就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我与班上其她的女孩子一样,喜欢上了这个男孩。

   年少时候的爱恋,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无非便是,在这万千世界形形**的人中,那人正好与你相遇,正好入了你的眼。

   很奇怪的一件事发生了,曲少恩转来后,这天下午,霍君延也开始来学校上课,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曲少恩旁边的那个空座位上。当然,霍君延来学校与否,班主任是不关心的,因为霍君延,这个总是无故旷课、逃学,和社会上的闲杂人士私交不浅的男孩,早已是连校长都放弃的人,若不是他家里有钱有势,他也早就该被赶出校园了。

   “你竟然来上学?”话语里全是玩味的笑意。

   我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向后方看去,用动听来形容的声音,真的是他说话了,他还笑了,曲少恩对着霍君延。

   霍君延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回:“你都转学了,我来上学又有什么奇怪的?”

   “难得啊,难得啊。”曲少恩继续笑。

   这一刻,我才知道,他的微笑,也是要看对象的。曲少恩与霍君延,竟早就熟悉。这真是一件稀罕事!

   放学回家,乔锦年在我家做作业,胡平端来一个果盘,温柔地说:“先吃点水果,吃完再写作业吧。北陌,写完作业,你要练两小时小提琴。”

   “知道了,妈。”北陌表情淡淡地回,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乔锦年奇怪地看了眼我与沈北陌,“你们这对姐弟,真的有些奇怪。”

   “栀子,为什么北陌要练小提琴,你不用呢?”

   “我不喜欢呗。”我冲着北陌偷偷做了一个鬼脸,心里暗暗得意。

   后来,我才有勇气告诉乔锦年,我与北陌不是亲姐弟,北陌的妈妈只是我的继母,当然也就不能严厉要求我,怕招来闲言碎语。有这一层关系挡着,我不用被逼着做任何事,以至于最后,我是一项特长都找不到。

   与曲少恩说上第一句话,还是因为霍君延。

   那一天放学,我想躲开北陌一个人回家,就走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巷子,可是正巧看到一群男孩子在那打架。我第一次见到打架打出血出来,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远远的,也没有要离开的念头,很害怕,害怕流血,更甚者是死人。

   我认出来是一大帮混混联手在打霍君延,霍君延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淤青,这时,霍君延也看到了我,他一拳狠狠地挥在一个男孩的脸上,冲着我喊:“让曲少恩来这帮忙。”

   我愣了会,然后拔腿就跑,怕身后有人追我。我知道自己该赶紧回家,而不是将自己扯进这件坏事情里。可是这个年纪,总喜欢讲些义气。

   曲少恩在班上做值日,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手上的拖把扔掉,拉着他就往外跑。曲少恩应该想甩开我的手的,可是看我额头上都是汗的样子,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作罢吧。

   看到霍君延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曲少恩笑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弯着腰在喘气,抬头,有些着急地说:“你还不快去帮他呀。”

   “呵呵,不急。总要等他被好好修理了才想去帮。”

   听到曲少恩这样云淡风轻的说,我更急了,推着曲少恩,“你快帮他,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电视里经常放着青少年因为打架斗殴意外死亡的事件,每次北陌的妈妈总是会提醒北陌做事要冷静千万不能打架。我当时以为,再打下去,霍君延会死的,所以表现出来的不是一般的急迫。这事后来一直让曲少恩调侃,说我肯定喜欢霍君延。

   “这么担心他,该不会喜欢他吧?”

   13岁的女孩子听到一个男孩子这样问她,总归是有些生气的。“我才不会喜欢他呢,随便你们,我走了。”

   这个年纪除了讲究义气外,还讲究矜持。女孩子即便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也是要抵死不承认的,怕被人笑话。

   曲少恩看了我一眼,随即加入了战斗。霍君延对付着混混之际抽空给了曲少恩一拳,“让你看好戏,还和美女聊天。”

   听到这话,我的脸着火了。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一把亮晃晃的刀向我袭来,我吓得向后退后一大步摔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霍君延。”曲少恩大声叫了声。

   后来我觉得自己的脸上**,一滴一滴地。用手摸了摸,粘稠的液体,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鲜红的血。

   我听到混混们凄厉的惨叫,抬眼看面前的人,是霍君延,他的手臂被刀片划下了一个大口子,血沾红了他的白衬衫。

   不到片刻,巷子里只剩下了我、霍君延、曲少恩。霍君延手臂上的血汩汩流出来,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痛意,将我从地上拉起身。

   “你又替人挡刀子,你不要命了。”曲少恩怒声责备道。

   在医院里,我才知道以前霍君延也曾为曲少恩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时他才不过十岁,就已是个为人义无反顾的人了。那刻我打心里佩服他,霍君延。

   共患难后,我和曲少恩、霍君延走近了,成为了朋友。乔锦年几次问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北陌也曾问过,我每次都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没有讲出这件事,当我自私,算是我的小秘密吧。

   班上讨厌霍君延的人很多,很多人中也包括了北陌,我能够理解,霍君延不屑与别人相处,他是一个怪异的男孩,比我周围的所有的男孩都要个性,小小年纪,张狂得很。

   只是我不懂,为何北陌也不喜欢曲少恩呢,那样温和的男孩,虽说一开始有些难相处,但是时间久了,倒也与班上人都熟悉了。

   难道是曲少恩考了年级第一,抢了北陌的位置么?

   很久很久,我一直这样以为。

   直到前不久,北陌告诉我,他喜欢我,他嫉妒我与曲少恩、霍君延他们走得那样近。

   收到C大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北陌居然瞒着我们自己偷偷也报了C大,他的高考分数很高,明明应该进更优秀的学校。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做,我就应该跟着你到学校,看着你填志愿。”胡平的手捶打着北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换做是我儿子,我也觉得可惜。

   可是木已成舟,胡平让北陌答应她四年后一定要考上B大的研究生,北陌答应,这件事才作罢了。

   “校友,以后多多关照呀!”我真心的对他笑,没有一丝毫的幸灾乐祸。

   在那几天之后,沈和一直都阴沉着个脸,还时不时的偷偷瞧着我和北陌,就好像我们勾搭上了一样。我当时心里乐,活该了吧,这种被将军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姜是老的辣,可是遇到了我这么个女儿,那就很难说了。

   填报C大的志愿,我也很不想的,都是沈和使的计。

   那时忙着填报志愿,我考虑了很长时间都拿不定主意,上什么学校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要离家远点,连高原大学我都考虑了,就是哪边好玩,我就想钻哪去。可是,我终究是没能对抗住沈和那只老狐狸。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刚敲定了云南大学。

   “栀子,你打算上什么大学?”他坐在我对面的小沙发上,脸上是难得的笑容。

   “干吗?”我当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专心致志地摆弄手中的日历本。后来想起来真是懊悔,若是那时提高点警惕,我也不至于被他算计。

   “没什么。”然后他又开口说:“我下午的飞机飞香港,你不是很早的时候就想着要和我一起去香港玩的吗?”

   我抬头看他,心动了,忙放下报纸,琢磨着他,怕他忽悠我。“这么说,你要带我去吗?你确定?”

   “爸爸为你全程买单,就我和你两个人,叶子和北陌都不会去。”

   我承认最后一句话确实让我很受益,被分享父爱太久,我在心里幻想着如果这次香港之旅只有我和沈和,肯定很满足。

   “我现在就收拾行李。下午我也不去学校了,我让北陌顺便帮我填报下志愿。”

   “顺便问一句,你要去哪里上学?”早在去年,沈和就承诺我,不管以后我去哪座城市发展,他都一定会支持我。所以听他这样问我,我就很单纯的告诉他了,“云南大学。”

   “好,你收拾收拾,我去告诉北陌。”

   “嗯。”我重重点头,然后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我的行李上。

   我没有想到从香港回来后,沈和就给我扔了一颗炸弹。他让我去他书房找他,我把给家人买的礼物一一发了后就去了,他当时在看书,但是我明显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书都拿反了,我也没有拆穿他。心情大好地问他:“爸,找我啥事?”

   “栀子,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他吞吞吐吐地说完这句话。

   我狐疑地看着他,问:“你要和胡平离婚了?”

   下一刻,他扳着脸责备我,“瞎说什么呢?”

   “那什么事呀?”

   “我就是想问问你C大这所学校如何?”

   我想了会,“挺好。”就是女生不咋地。当然我没法对沈和开口说C大的不少女生都堕胎,这话我也开不了口呀。

   “如果你去上C大,我给你买辆车作为奖励怎么样?”

   “我不要。”我想也没想地拒绝,车子这玩意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事实上,我更喜欢房子。

   我没有想到他下一句就是问我“那一套海景别墅行不行?”

   我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猛地咳嗽了起来。沈和离开座椅,帮我拍拍后背顺顺气,又给我倒了杯水。

   我喝了水,缓了缓气,“爸,你得绝症了吗?”

   “呸呸呸,乌鸦嘴,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爸爸的?”

   “那你是怎么了呀?一会儿说送车子,一会儿说送房子。”我还真有点心虚。我平常虽然不待见沈和,可是他好歹也是我亲爸,我其实还是很爱他的。

   “就是想让你上C大。”他也不兜圈子了。

   我傻笑,“嘿嘿,没办法,我志愿都填了,我注定是要去云南的。”

   “我让北陌给你填报了C大,第一志愿。”

   我懵了,听懂了,然后站起身,用尽全力大叫了声:“沈和。”尾声我拖得特别长,我实在太气愤了。我的梦想,被他这么一搅合,碎了。

   沈叶先冲进书房,再然后胡平和北陌也进来了。

   我没忍住眼泪掉下来了,瞪着沈和,安静地哭。

   胡平把我拉到一边,担心的问我怎么了?我就是不说话,任由着她给我擦掉眼泪。

   这一刻,我甭提多讨厌沈和了。

   胡平、沈叶、北陌一个接一个问我出什么事了?我用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个音。我只有在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胡平劝我:“别跟你爸置气,消消气。”

   “爸,你怎么惹姐姐生气啦?”沈叶好奇的问。

   沈和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栀子,爸也是为你好。”

   为着他这一句“为你好”,我就必须待在这座城市四年,以后或许为着他的很多句“我是为你好”,我很可能就走不出这座城市了。

   夜深人静,我趴在床上看着墙上的钟指针在转动着。楼下房间里的灯终于熄了,我轻轻下床,拿出柜子里的背包,下楼。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打算永远也不回来了。

   走过了一条街,仍是没有看到出租车,我有些沮丧地坐在大楼前的台阶上。黑夜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一闪一闪的光亮,我吓了一跳,心想着没那么邪门吧,我才刚离家出走就被发现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我舒了口气。可是紧接着我的心又纠起来了,曲少恩,呵,我还是没能习惯我们已经分手这个事实呀,看到他的号码的时候,我当时脑子里根本就还以为曲少恩还是我男朋友。

   按掉了手机,我郁闷地垂下头。

   手机又一次地亮了,我愤怒地接听,“曲少恩,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沈栀晴,你吃错药了吧。”那头显然不是曲少恩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什么事?未来前男友。”霍君延上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早就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虽说我现在是他挂名的女朋友,可是我自认为我抓不住他的心,他这人藏得深。此刻打来电话,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把‘未来前’三个字去掉。”他今天倒有耐心,还会特地纠正我这种小事。

   “嘿嘿。”我冲着电话那头的他傻笑。

   “想你了呗。”

   “嗯,我也想你了,挂了啊。”我关掉了手机,我的世界又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傻傻地笑着,下一秒有冰凉的液体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来。

   我去不了云南大学了,该怎么办呢?

   我真想掐死沈和,尽管他是我爸,说这话很大逆不道,可是和我不能去云大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能去云大了,我不能去云大了,想到这,心里就很绝望,越哭越伤心。

   那日,我无意间听到了胡平和沈和在房间里的谈话。

   “她不是在云南大学教书吗?”临了的时候,我听到胡平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如醍醐灌顶,当下就决定了要去云南。这个她,尽管他们不曾提起名字,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是我的妈妈。

   从小到大,我的家里不曾见过一张关于我妈的照片,我更不知道我妈的名字,我这人的记性又不够好,有关妈妈的记忆,脑海中更是一丁点也搜索不到。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如我一样爱笑,是不是脸上也有着梨涡,是不是眼角有一颗泪痣,是不是……

   我想她,疯狂地想。尽管她曾抛弃过我,但是我发现我恨不了她。恨一个人很累,我懒,不想恨人。

   夜凉如水,我辗转了好几个**机,终于取到了一大笔现金。离家出走,钱是一定要备足的,我不是傻子,我爸更是精明得很,他要是停了我的银行卡,断了我的财路,到时我不得灰溜溜地滚回家,越多的现金越是保险,我也不想我爸调查我银行卡的消费记录顺藤摸瓜地找到我。

   街上时不时开过一辆私家车,难得有辆出租车过来,里面还有客了,我抓狂地站在街角。

   看着红灯亮了又亮,我有些无奈地转身,准备先找家酒店入住。我考虑不周到,我应该要好好计划下这次的离家出走大抗议。

   有一张熟悉的脸跳入了我的视线,他满脸笑容的看着我,我怔住了。

   “离家出走?”霍君延移动步子走近我。

   我摇摇头,笑着否认。“没啊。”

   开玩笑,要是被你知道了,多刷面子。

   他捏了捏我的脸,满是宠溺的语气说:“别骗我了,我都跟了你快一个小时,看着你东奔西走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你这大晚上不回家跟着我干吗?”我冲着他吼,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跟我开玩笑,欠抽。

   “玩啊。你呢?”

   我呢?我在离家出走呀,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嘛?不过,真是失败的离家出走。

   “送我去火车站好不好?”我突然想到,这人是有车一族。

   “别玩了,回家吧。”

   不知道为何,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我真的觉得特别的好笑。“说真的,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没面子?你这样的坏孩子都没有离家出走过。”

   他冷哼了声,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后来,他陪我走了一段时间,他去取车,答应送我去火车站。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火车站显眼的标志。

   “谢谢呀,你回家吧。”我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子往火车站走。

   他在身后不满道:“你忘恩负义呀。”

   我扭头,朝他笑,“我多体贴的人,这么晚了,让你早点回家,别不知好歹。”

   他按了汽车遥控锁,然后小跑着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臂膀,“你去哪?”

   “干吗要告诉你?”

   “请你有点做别人女朋友的自觉。”幽暗的路灯下,他的脸上是明显的不悦。

   我讪讪地笑,“先离开这座城市再说。”

   等到明天早上沈和要是发现我不在房间,肯定第一时间就来这抓我了,我要是被他抓回去了,那我多没面子呀。所以,越早离开这座城就越保险。

   “我跟你一起。”说完,他便牵住了我的手。

   紧紧地,我摆脱不开。

   “别闹了,我心情不好,你跟着我瞎凑什么热闹呀?”

   “我也心情不好。咱们就找个山高水清的地方过日子。”

   我有些着急了,明白他不是说着玩的。

   “你爸妈会担心你的,他们又没错,你干吗要折磨他们呀?”我试着耐心性子给他讲道理。

   “那你呢?”他反问我。

   我理直气壮地昂起头,“我爸让我伤心了,我也要让他不好过。”

   “栀子,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离家出走了?”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

   我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历史。这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走吧。”他说。

   然后我就傻傻地跟在他身后,从他后来所做的事情,我相信他真的离家出走过很多次,因为他很有经验。

   他买了两张最快离开A市的火车票,在火车上我告诉他,我打算去昆明。

   天边渐渐泛白,霍君延牵着我的手下了火车,明明我俩都是一夜未睡的人,可是他看起来还很有精神的样子,而我感觉我的脸肿得有些不像我自己了。

   吃完早饭,我和他闲走去了附近的森林公园,此刻的我正枕在他的腿上,半眯着眼睛,呈放松状。沉默过后还是沉默,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嘟囔了句,“霍君延,你被人抛弃过吗?”

   我当时意识还很迷糊,也不懂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或许只是想要释放些情绪。

   “霍君延,我想我亲妈了。”说完之话,我再无力气支撑着双眼了,恍惚间仿佛听见他说:“睡吧,乖。”我抬眼,正好瞧见他光洁的下巴,他的唇紧紧闭着,仿佛方才的话并未出自他口一般,可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能说出这样宠溺我的话来,他向来勇于表达自己。

   蓦然觉得这一刻,他在身边的感觉真好。我笑了,索性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被霍君延推醒,他的微笑令我如沐阳光般温暖,我有点搞不清楚现状,半分钟后,我才恍惚记起,我这还在离家出走的半路上呢。

   “走吧。”他拉起我,习惯性地牵着我的手。我盯着他握住我的手半会都没能回到现实。

   其实,不是不感动的。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出现了数幅画面,我没忍住哽咽了声音。我拉住了霍君延,不让他走,“可不可以别对我这么好?”

   他愣住了,然后笑了。

   “傻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容易被感动?”他这样问我。

   我摇头,“你放开我的手,我自己走路。”

   心里仿佛要窒息般的难受。一个是放弃自己却还是被珍藏在内心的男孩,一个是守护着自己感动着自己的男孩子,我们相遇的那些年,都有着彼此。

   我不能。我告诉自己。

   我不可以这样不坚定。我告诫自己。

   我还是最爱曲少恩的我,我不能这样花心。我强迫自己。

   霍君延松开我的手,我跨大了步子,走在他的前面,我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我发现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无法正常面对他。

   曾看过一句话,当一个女孩子最需要一个男孩子出现的时候,如果那时候男孩子不能陪在身边,那么当时不在以后也不必在。我是个缺心眼的姑娘。这份缺心眼体现在,只要你对我一丁点的好,我便有对你抛头颅洒热血的勇气。

   我和曲少恩刚恋爱那会,乔锦年曾感慨:“傻人有傻福,曲少恩那么大的一便宜就被你捡到了。”

   那时曲少恩对我所有的温柔,她们都看在眼里,嫉妒与羡慕着。也有很多人会恨我,可是我不在意。

   他爱我并在我身边,我就已经赢得了整个世界。

   不过那时,乔锦年更加迷恋霍君延,她总觉得曲少恩这类型的不够个性,过生活倒是可以,但是谈恋爱的话还是跟霍君延比较刺激。

   知道乔锦年有些喜欢霍君延,所以我和他的事情,我都不敢对乔锦年说。

   在昆明只待了一个多星期,回来的那天,沈和与胡平亲自去机场接我,事实上在我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沈和就已经确定了我的踪迹,用他嘲讽我的话来说就是我是他的崽,这辈子我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他送我的手机里有着全球定位系统,只要我还用那支手机,不管在哪里,他都能找到。

   他打来电话问:“栀子,你是不是听到我和你妈的谈话了?”

   我没有接话,猜得还挺准。

   他在电话那头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半会,然后说:“回来吧,你回来我就告诉你你妈妈的事。”

   我想劝霍君延先走,可是这人死活都不肯听我的。于是乎,就有了他和我爸在机场外的握手,这人还恬不知耻的介绍自己说是我的男朋友。

   沈和表面不动声色,笑说:“欢迎来家里做客。”

   我默默被胡平牵手上车,霍君延上了他家司机的车,我们一东一西,就此别过。

   “你们怎么认识的?”

   刚进家门,沈和阴沉着脸,将西装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一副要对我兴师问罪的样子。

   我躲在胡平身后,“你不是说原谅我这次离家出走,不会与我计较吗?现在对我发火有什么意思呢?”

   “你——”他顺了顺气,又问:“我没在生你离家出走的气,只是,你那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说是我男朋友你就信啦?”我回嘴道。

   “沈栀晴,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他牵你手。”

   我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特别生气,所以才会直接叫我的名字。以前的我每次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的心都要抖几下,但是现在我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怕很多事情的小女孩了。

   “我这年纪的都可以做妈了,怎么就不能交男朋友?”

   “栀子,你爸是怕你被骗了,你知道他的背景吗?万一你遇到的是坏人怎么办?”胡平也加入了这次的谈话中,而且明显也是来“讨伐”我的。

   “我就是了解他。”我不服气,回道。

   “行,行,你现在翅膀硬了,爸爸妈妈说的话都不听了。”沈和见我这样呛他妻子,怒瞪着我。

   “我们说好的,我回来你就要告诉我亲妈的事。现在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

   沈和看了眼胡平,胡平回了房间。

   “栀子,以后别总把亲妈这个字眼挂在嘴边,这让你妈听到心里该多别扭啊,这些年,她照顾着你,不是亲妈也胜似亲妈了。”

   我心里有所悸动,有些懊恼。“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妈她两年前就去世了,是肺癌晚期,离开这个家后,她开始抽烟,把身体给弄跨了。”沈和很平静地宣布这件事。

   很久之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这些年,她都不回来看看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不止一次地这样猜测。那日听到爸妈在房间里谈论她,心里很开心,因为知道她活着。可是现在爸爸说她已经去世两年了,心里落空的感觉真的很令人恐惧。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的声音哽咽了。

   “栀子,她在你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你了,我们以为你对她,并不是那么愿意想起。那时,刚巧你要期末考试,我们不想这件事影响你情绪,后来不说,也只是怕你伤心。你心里记挂着她,何必知道她已经死了呢。”

   “爸,我真好奇你们当初为什么会结婚?”说完这句话,我就拎着背包跑上楼。

   至于我爸,许是有些躲着我,在第二天便出差去了厦门。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耗掉这个坏消息,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平静下来。

   这一年暑假,更是发生了一件令我震惊的事情,那便是好友乔锦年居然和北陌在一起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当时脑子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

   乔锦年报了B大的志愿,如果没有出现意外,她应该是希望和北陌上同一所大学的。我真的以为她喜欢霍君延的,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瞒着我偷偷喜欢着北陌,我们是朋友,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这让我觉得非常生气。她似乎也对我很恼火,那原因我不清楚,只知道她将我的QQ拉黑了,可能还删了我的手机号码。

   三年的友谊结束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过,这样的自己,有时连我都会觉得心寒,更何况是别人。

   去C大报到的那天,居然在校门口看到了霍君延那妖孽,这世界上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呀。

   “怎么?看到我这么吃惊?”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托住了我的下巴,令我因为惊讶微张的嘴合上了。

   他没有忘记我身后不远处还站着的沈北陌,他向他摆摆手,以示招呼。然后一手搭在我的肩上,状似亲昵地搂住我,用略带警告的语气对我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有的是办法在你身边。”

   我吐吐舌头,他的确能耐。我拍开他搭我肩上的手,“要是被我爸看到你就惨了,告诉你,我爸对你那是相当的不喜欢。”

   “不会吧。你也不帮我美言美言几句。”

   我斜了他一眼,“我凭什么?”

   “凭我是你未来老公。”

   “去死吧。别说得那么笃定,我爸说你像个痞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我不就帅点么?”

   呸!真不要脸!

   “霍君延,你过来。”我笑得甜蜜,用手指勾勾他的衣领,他把耳朵凑到我面前,我用力拍了他的脸,说了句“臭美”,然后跑开。

   能不走开吗?我那也算是变相地抽他耳光了。

   为了统一管理,C大里的每个学生都必须要住校。我和北陌从未离家过,但都很期待这样的生活。每天都有一群朋友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玩乐,那么的自在,多好。

   我所在的宿舍只住进了三个女孩,我,西米和卫希婧。西米是天津的,卫希婧或多或少我曾经听说过她,因为我们上过同一所初中,只是后来她离开了。

   希婧说她记得我,因为我身边总是有着那一群优秀的男生,无论走在哪里,都是那么的耀眼。

   我猜她说的一定是曲少恩、北陌与霍君延吧。

   “我也记得你,我曾经见过你。”我回。

   她的眼底有了些黯然,“是吗?那你一定听说了我不少事,都是些丢脸的事情。”

   我听过很多个版本关于卫希婧的事情,她与许绍。那个曾经在我们枯燥学习生活中偶尔听到的八卦新闻,同学都乐意一个劲的讨论,因为他们的例子就是我们的未来。

   那时候,对于我来说,早恋根本就不可怕,只是学校喜欢装样子,搞大事情,然后杀鸡儆猴。学校里的地下恋太多了,一个正常人的思想在那个花季,早就已经心怀暗恋的对象了,就如我一样。我和曲少恩也曾经是那样小心翼翼地躲开学校老师的追查。

   “你们初中在一个学校吗?”西米**我们的谈话中。

   “嗯,不过后来我离开了。”希婧答道。

   “你们就好了,不像我,对这个城市一点都不了解。”西米的表情有些沮丧。

   “以后熟悉了就会变好的。”我说。

   收拾好宿舍,中文系领导们来我们宿管站看望新生,说了好些个系里有名的学生的名字后惹得西米一阵遐想后离开。

   后来,我们三个去了宿舍的顶楼,黑漆漆的一片,偶有些光亮。但是这里的风很凉爽,空气很清新,会使人的心境变得宽阔。我们都不说话,尽情的享受着这样的夜,仿佛与这个城市的热闹隔离开来,远处的霓虹,透不出喧哗,只是成为了我们心里最美丽的图画。

   霍君延打来电话让我去学校食堂吃饭,我带上了西米和卫希婧。霍君延也不是一人,身边跟了三个男生,巧合的是这三个中居然有一个是卫希婧的现任男朋友马原。

   他俩见面就黏在了一起,西米在这一晚也堕入了情网,陷入了暗恋的潮涌中。她看上了莫森,以后的生活里,莫森虽然对西米不是很热情,但是有那么许多次,我总以为他们才是最般配的。

   霍君延拉着我介绍:“我女人,沈栀晴。”

   “呵呵,商学院帅哥好多,一遇就遇到四个。”

   话说出口,我觉得我自己傻毙了。

   我对可爱的男生向来没有招架力,许墨便是这样的男生,因为年纪最小,很有礼貌,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更是舒心,我更是忍不住每次见到他就要捏捏他的脸蛋。霍君延一开始还很生气,说我当着他的面就红杏出墙,后来也渐渐习惯了我魔女本色爱占许墨便宜这件事。

   西米最喜欢霍君延的一点就是他敢于承认自己所爱,他不含蓄,他这样的人可以给女朋友很大的安全感,他不会让女朋友累……

   她总结了一大堆霍君延的优点,到最后用哀怨略带恶毒的眼神瞅着我,“我说,沈小姐,你到底怎么钓到他的呀?”

   我想也没想就说:“自动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西米被我气死,但是我说得也是实话。

   我和霍君延的开始,就那样子无厘头。

   霍君延是在军训期间一战成名的,很不巧合的是因为我,于是我和霍君延的关系被闹得全校皆知。

   我在军训第一天就很不幸运地和教官结仇,我总是无意识地摸我的鼻尖,因为热,鼻尖有些汗,那块皮肤特殊,只要有汗出来,就很痒。有很多次站军姿的时候,那教官看到我动了,当着整个方队人的面狠狠批了我一顿。

   在之后几天的军训里,我受到了许多惩罚,终于中暑晕在地上。在校医那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霍君延半肿了的脸。

   我急忙坐起身,摸摸他的脸,“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别问。你好点没?”

   “渴。”我说。

   他笑了,去倒水,“怎么每次你在医院醒来都说渴?你是水桶吧。”

   我瞪了他一眼,他给我吹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水,想冷却了再给我,我却等不及了,滚烫的水下喉咙后,嘴里的皮也被烫没了。

   回到宿舍,我才知道霍君延脸上的伤是给教官打的,他要为我出头,可是没捞到便宜。

   我心里很感动,当下把手机里他的名字由“蠢猪”改成了“我家男人”。

   接下来的军训,沈和帮我弄到了一本病历,我全逃过去了。

   不过才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C大都知道了霍君延的名字,附带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叫沈栀晴。常常从宿管站出来,就听到不远处有女生窃窃私语:“看,那个就是沈栀晴,你偷偷看,别给她发现了呀。”

   生活中,我爱上了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站在无人的天桥上,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西米有时候会无意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顺着我的视线看会,然后侧头问我在看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看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为自己找一份事情做吧。天空的色彩可以让我兴奋,蓝天白云,它们都是活物,仿佛只要看着它们,我就不再是一个人。

   我多想问,你有没有飘去美国,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男生喜欢戴着耳机穿着白色衣服,边走边听着音乐,那个人叫做曲少恩。


   时光如水般逝去,一转眼到了大二暑假。

   西米没有回天津,而是去博美公司实习。

   两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莫森在大一结束后就去了美国,他与西米终究是没能发展点什么,而我当初以为一定会成为毕婚族的马原与希婧也分手了。至于我和霍君延,嗯,当然不可能还在一起。

   没有爱情的在一起,根本就持久不了,饶是他再怎么不放弃,终究是有厌恶的一天。

   他,抛下了我,重新开始了他风生水起的生活,在我这里得到的挫败,在别的女孩那儿获得了安慰。

   事实上,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也早有预感。我们是那般的阴差阳错。

   我不爱霍君延这件事是在一次醉酒后被西米和卫希婧挖到。

   酒后吐真言。

   那一晚,我说了许多,我对她们说起了我和曲少恩。我还拿照片给她们看,我说等我明天找把剪刀我就把照片剪掉。后来照片失踪了,不管怎样找,就是找不到了,我当时很失落,同时,我也明白我能够在闺蜜们面前很坦荡地说出曲少恩,不是因为我不爱他了,而是因为我太想他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呢?我苦笑,也不过就是一个男生,就是遇到的年月长了点而已。

   后来——在我不知道多少次冷落霍君延后,西米终于看不过去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西米哀嚎着。

   “你看看霍君延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多喜欢你就有多喜欢你,我告诉你,栀子,你还真别不珍惜,小心有一天他真走了,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也别看看人家身边围了多少勾人的狐媚子。”西米继续说。

   “你是不是还在喜欢曲少恩那贱人?”西米仍在坚持。

   “贱人”这个词是我在曲少恩潇洒去美国后给他取的外号。说习惯后,闺蜜们也都喜欢说这个词了。

   “真的,你别再问我为什么还在喜欢他?我烦。”我本来打算左耳进右耳出的,可是只要话题一扯到曲少恩的身上,我就烦躁,更甚者有时候暴躁到要砸东西。

   西米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因为曲少恩那贱人要回国了,所以你就要甩了霍少?”

   “你错了,姐姐,是霍家少爷不要我了。你没看到他最近在和大一的妹妹们玩得火热嘛?你看他多花心的一个人,一段感情说结束就结束。”

   

   曲少恩要回国的消息,还是乔锦年发给我的。我与乔锦年可以说是这两年里一次也没有联系过,A市就这么大,有几次乔锦年从S市回来在路上也遇到过,可是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不打一声招呼,擦肩而过。我不懂,她为何要给我发这一通信息,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这件事我也告诉了霍君延,因为当时我看了短信后一直心神不宁,他坚持要看我的短信,我拗不过他就给他看了,他看了后,第一次很没有风度地开车扬长而去,把我扔在了马路上。

   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走得精疲力竭,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家门口那辆十分拉风的宝马敞篷跑车很眼熟,车内没人,我疑惑地进入家门,果然霍君延就躺在沙发上,手里抓着电视遥控器,悠哉得令我火大。

   这两年,他利用他的厚脸皮成为了我家的常客,渐渐的,我爸妈都认同了他,更知道他是本城著名的霍氏集团的小少爷。对于我和他的交往,也不做过多的干涉。

   我用手上的皮包砸他,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你个疯子!神经病!”我嘴里咒骂道。

   他不还手,也不躲开我,淡淡的说了声:“沈栀晴,我们分手吧!”

   他离开我家的时候,我打了他一巴掌。我在他面前掉眼泪,他冷漠地走出我家。那一瞬间,我知道他变了。从前的他一定会安慰我,他最见不得我的眼泪了。

   几天后,我看到学校论坛里霍君延和一个大一女生的吻照被贴出来。我又哭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走在校园里别其他同学指指点点,或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是沈栀晴,我最要面子了。

   

   八月,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来信写着:栀子,我们见一面吧!

   我很好奇这个陌生号码是谁的,于是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在听到“喂”的那一声后,我就知道是谁了。曲少恩,多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遥远。

   “我是沈栀晴。”一句话说出口后,眼睛就模糊了,抬头仰望星空,永远不及那一晚一起看的美妙。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其实这本已不重要了,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叶子告诉我的,早想跟你联系了,但是很多次还是放下了电话。”

   居然是叶子,我吃惊。

   叶子与曲少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

   我有些糊涂了。

   “明天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冰屋见吧。”曲少恩说。

   冰屋就在一中的附近,那时候我总爱拉着曲少恩一起去冰屋,不管是炎夏还是寒冬。他说见面,我却犹豫了,以前,不管曲少恩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而如今,只不过是简单的见面,我就怯懦了。

   “好。”终究是做下了决定。

   挂了电话后,我忍不住嘲笑自己一番,心情真差劲!

   你可真没用。他说见面就见面,你还真傻,还就说好,好你妹,他是你的谁啊,你要这么听话,他早就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着曲少恩,说好在冰屋见面,我却早到了一个小时。看着这间小屋,与许多年前,除了名字一样,其它的,早已换了个底朝天。

   那个我和曲少恩常待着的小角落不见了,那个总是对着曲少恩微笑的店员不见了,那个我原先觉得最梦幻的七色如今变成了单调的橙色。再来这里,早已没有了以往的笑颜,因为心里知道,这里不属于自己认识的世界,甚至连熟悉都谈不上。

   脑袋里那些久远的记忆稀薄得令人心痛,如果这就是我和曲少恩唯一的联系,那么我输了,我想我永远也等不到曲少恩,因为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怎么可以将他忘成这样呢?怎么可以呢?

   我曾以为会用一辈子去爱着曲少恩的,可是,我似乎没有做到。

   半个小时后,冰屋终于迎来了第二位客人,听着门帘滴滴答答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眼,在视线离开后的一秒,我又重新盯着来人。

   是他吗?我在心里猜测着。

   多么的讽刺,不禁在心里冷笑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孩竟然一眼认不出来。

   他对我微笑,暖意洋洋。

   熟悉的笑容。

   “沈栀晴。”曲少恩走得很快,当我回神的时候,已然坐在了我的对面,认真的在看着我。

   “真的是你,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事实上,到最后,我依旧没有认出。

   我还能记得第一次与曲少恩相遇时的场景,就如同现在这样,恍惚间,那人便一下子进入了你的生命般的错愕。

   当年的他略显青涩,现在的他却是更加的熠熠生辉,反正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我心里金光闪闪的珍宝。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缓缓开口。

   瞧我又在人前自顾神游了。我醒悟过来,回到现实,与他正好对视,若从前,我一定是立刻慌乱地看向别处,可是现在,我偏偏就有了这样的勇气,敢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绝美的脸,看着他灼灼的眼。

   “好得不得了。”我洋洋得意。

   “栀子,你恨我吗?”

   我“噗”地笑出声,“那个时候我好像说过我会恨你的。”我顿了顿,“但是,曲少恩,我发现这两年来,我一点也没有恨你。可能是长大了,想的多了,觉得男女之间交往本来就没有谁欠谁的说法,能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了分手也没有错,所以那些恨呀也实在是没有必要,毕竟在那段感情里,我很快乐。”

   “你呢?你过得好吗?”

   他笑了,有些苦涩,说:“怎么办呢?我发现我放不下你。”

   这话真噎着我了。

   “滚——”他这句话彻底惹怒了我,他当我是什么呀?也没说再见,直接拿包走出了店。

   

   天很热,没走多远就已经汗流浃背,心情很是糟糕。在转角处等车,一辆路虎停在我的面前,车窗下滑,露出一张笑脸。

   我惊喜,上前走了两步,放柔声音喊道:“苏老师。”

   “快上车。”

   “嗯,好。”

   车子缓慢行驶在有些拥挤的道路上,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苏老师,好巧呀,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丫头,你刚才可是气嘟嘟的哟,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没谁,我自己和自己生气呢。”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中午到老师家吃饭好吗?”

   “真的吗?好啊,我好久都没有吃到苏老师做的菜了,哇,我都快要流口水了。”

   苏伊是我大一上学期就认识的老师,她那时教我英语,当时我是班上的学委,自然也和她走得近了。

   她看上去很年轻,但是我知道她和我爸妈的年纪相仿,只是长着娃娃脸不显老。我喜欢她,因为她是个大美人,平常跟我们上课她都喜欢把长发梳成一个发髻用玉簪固定。我一直都觉得喜欢玉的人,她的内心一定很温婉。她看上去一尘不染,仿佛脱离人间烟火般。后来有好多次,她都喜欢叫我以及一些其他同学去她家里,她做饭给我们改善伙食。

   车子开进了一处高级别墅小区,在一户别墅前停下。

   “苏老师,你搬家了啊?”

   苏伊微笑着宣布:“我要结婚了,这里是我的婚房。”

   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对苏伊并不算太了解,可是我总觉得她这样的人没有谁可以与她匹配,说不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没想到现在,呵,真有种世事难料的感觉。

   “恭喜你呀!苏老师。”

   “进去吧。”苏伊停好车子,拉着我的手走进别墅。

   “夫人,少爷来了,在房间里。”苏伊家里的佣人走到她身边告诉她。

   苏伊不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一会,因为下一秒,她温柔的对我说:“栀子,你要不要先去看会电影,前段时间我买了不少碟,应该有你这样的小女生喜欢的,饭等会就做好。”

   “夫人,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啊?是吗?张阿姨,我的学生难得来一次,我想亲自做给她吃。”

   “苏老师,你有孩子吗?”

   “嗯,有的。我丈夫的孩子。”

   苏伊将我带到她的卧室,我坐在地板上翻着碟片。没过多久,隔壁房间传来了争执声音,隐约可以听见是个男孩子,或许是苏老师的孩子,我猜测着。

   “你以为你可以瞒着她一辈子吗?”

   “你今天先离开好吗?”

   我开门出去,清楚地听到了这两句话,敲了隔壁房间的门,门虚掩着,下一秒便被推开。房间里有苏伊,更有一个我很熟悉的人——霍君延。

   气氛有些尴尬,我指了指身后,“我没找到我想要看的碟片。苏老师,你儿子吗?”

   “嗯。”

   “那么,你?”她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我和霍君延曾经是恋人关系,接下来我清楚看到苏伊老师眼里的慌乱。

   “她是在前不久决定和我爸结婚才知道我即将要做她的继子。”霍君延不耐烦地说。

   我点头,算是明白。看来,是我多想了。等等,妈的,霍君延,你那什么说话态度啊?碍着苏伊老师在,我也不好发话,只得憋在心里。

   后来,一顿饭吃下来,都是苏伊在和我说话,霍君延一直都沉默着,我从来习惯聒聒噪噪的霍君延。

   可以看出,苏伊对他还不错,饭间为他夹了不少次菜,霍君延也都爱吃这些菜。

   “苏老师,谢谢你的招待。”

   “你要回去了吗?我让君延送你吧。大夏天的,你不是血糖低吗?可别热晕了。”

   “不要了。”我摇摇头。我可不想再和霍君延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再接近。

   霍君延放下碗筷,用纸巾擦嘴,然后径自上楼去了。我看了眼他的背影,有些尴尬地对着苏伊笑。

   “栀子,苏老师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觉得不能回答你可以不回答我。”

   “你问吧,苏老师。”

   “你对君延还有感情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但还是回答了,“我对他的感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爱。我可能还是不爱他吧。”

   

   走出别墅,外面的热浪猛地袭来,我差点站不住脚步。身后的门又被打开,竟是霍君延。

   他说:“我送你回家。”语气中只是疏离,再无一丝其他的感情。

   我没再拒绝,跟在他身后。

   他的车里还喷着我所喜爱的香水味道,有我为他求来的平安符,有我惯用的纸巾,有我中奖得来的兔子抱枕,有我的收纳盒,里面满满装着零食和书,除了我们的关系已变,这些外在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变,仿佛我和他,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路上遇到了堵车,他仍旧是脸色不变地看着前方,而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半晌,他终是开口:“你的东西,待会你可以直接带回家去。”

   “啊?”我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些话,心里有些沮丧。“哦。”

   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突兀响起。我看到他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会迟迟不接听。

   “听电话呀。”我催促着。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按了接听键,脸上有了笑容,声音也不似先前的僵硬,变得柔软起来。

   “宝贝,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为何,听到他喊“宝贝”,真觉得惊悚、肉麻。

   这通电话时间真久。也让我发现,原来霍君延也可以这样健谈。怎么当初他就不是这样和自己打电话的呢?

   再后来,我果真将他车里的东西都撤走了。

   刚回到房间,把东西摔床上,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我问,但是没人回答。

   一定是北陌。

   我开了门,果真见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似乎黑了,也瘦了。他从放暑假开始的那天就没有回家,胡平说是和乔锦年出去旅游去了。

   “你回来啦?”

   “上午刚到家。小叶子正在闹脾气,你去看看她吧。”

   “怎么啦?”

   “她不肯直升一中,和爸妈闹僵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叶子这么倔强。”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家的小公主居然有了喜欢的人,而且那人偏偏不巧就是乔锦年的弟弟乔博宇。

   那个以前见到我会喊我栀子姐姐,会把手中的玩具主动让给我玩,一转眼,竟也长大了。

   打开叶子的房间门,扑面而来的是叶子最喜爱的香水味道,她总喜欢把自己房间弄得香香的,在这一片到处充满着白的房间里,床上那穿着粉红色睡裙的女孩子是那么的显眼。

   “饿了没?听说小公主晚饭都没吃呀。”

   她将头埋进羽绒枕头下,看样子也并不打算理会我。

   “小叶子,不理姐姐,姐姐就不帮你忙了。”我威胁道。

   她翻过身,移开枕头,把脸露出来,眼神灼热的看着我:“姐,你怎么帮我?”

   “姐姐,我真的不能留在一中,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才多大,一辈子这个词也敢挂在嘴边。”

   “姐,我喜欢一个人,他非常花心,女生缘特别的好,他几乎和班上每个女生都能聊得开心。”

   我钻到沈叶的床上,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帮沈叶把脸擦干净。“你就是为了你喜欢的人才不愿意继续留在一中吗?”

   “乔博宇要去六中,我也必须要去六中。”

   在这座城市,哪个学生不是挤破脑袋地要进一中上学?六中在这座城市真的是排名次最差的高中。难怪爸妈这次怎么都不安慰沈叶而放任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难过了。

   “乔博宇这个名字好熟悉呀。”

   “年姐姐的弟弟。”这时,我才记起那个男孩的模样。

   叶子其实很天真,她总是喜欢将这个在小时候和她一起玩过家家的男孩当作是今生的伴侣,孰不知,儿时永远也不会变成未来。他们的路很漫长,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坚信自己的眼光,乔博宇真的不适合叶子。他的眼睛很亮,水汪汪的,眼神很散漫,有时候也可以变得深情,在我看来,他拥有着坏男孩的外貌,靠不住。

   “如果我不在乔博宇的身边,他的身边一定又会围绕着一大堆女孩子,他每次都很烦恼这种事情的。如果我在他身边了,我就可以帮他赶走他不喜欢的女生。”

   我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服沈叶可以进一中上学。

   “小叶子,男生不都是喜欢优秀的女孩子吗?如果你变得优秀了,这样乔博宇才会被你吸引。”

   “他每次都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变优秀了,他也不见得会看得上我,我不想离他太远,我就要霸着他不放。”沈叶雄赳赳气昂昂地说。

   还真有点女流氓的气息,跟我有的一拼了。

   “对了,你今天和曲哥哥见面了吗?”陡然间,沈叶转移了话题。

   提起这件事,我倒是有了许多问题要问问沈叶。

   “你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我就是觉得你和曲哥哥不在一起太可惜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姐,你别扯开话题。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我好奇,“什么问题呀?”

   “你还喜欢曲哥哥吗?”

   我迟疑了会,也不想隐瞒。“可能还喜欢吧。”

   “那就在一起吧。”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却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语言来告诉她,我有自己的傲气,当初抛下我的,我真的很难再说服自己重新接受。或者说,曲少恩已经彻底摧毁了我的自信心,我害怕他又一次的离开我。

   日子不缓不慢地进行着,家里的气氛由诡异回归正常,沈叶和爸妈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如初,代价是她去一中上学。现在的她万分乐意,是因为乔博宇改变了心意决定留在一中。

   我想这中间,北陌也是做下了一定的工作。

   西米领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打来电话要请我和希婧出去好好吃一顿饭。

   中午到了约会地点,西米早已等候多时,穿着正装,脸上也化了淡淡妆,看起来更加的精神,不似我的颓废。

   “做了白领果然不一样,那份气质都出来了。” 我有些羡慕。

   “少来寒碜我了。对了,我打电话给希婧,没打通。”

   我疑惑了,总觉得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她平常那么热情活泼的人,往年的假期哪一天不是活跃在班级群,和我和西米聊得不分日昼。这段时间也未免太沉寂了。

   “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希婧联系了是吗?”

   “现在想起来,真的好奇怪呀。”西米脸上有了些担心。

   “还记得她家的地址吗?”我问。

   “我想想。对,我记在小本子上过,等下,我找找。”她从包里拿出记事本,翻了几页,然后指给我看,“直接杀去她家吗?”

   “嗯,给她个惊喜。”

   后来,我们去了希婧家,她奶奶告诉我们希婧住院了。

   我和西米又匆匆忙忙赶去医院。希婧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我和西米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生气,略微蜡黄。

   她只是浅眠,突然睁开眼睛,眼珠转悠了几下,看向了我们,她诧异地问:“你们怎么来啦?”

   “你太不够朋友了,住院都不告诉我们。”西米抱怨道。

   “你生什么病啦?”

   “流产。”她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们。

   “啊?”我和西米都震惊了。

   “孩子是谁的?”我问。

   希婧犹豫了会,终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马原”。

   还有比这个更加惊天动地的消息吗?这两人明明已经分手了。希婧竟然与马原藕断丝连,甚至还有了孩子,更甚者是流产。

   “你给我们老实交代,一个都不准漏掉。”西米威胁。

   “就是不小心发生了关系,然后我又没做措施,刚巧就怀上了,先前一直在想着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没想到昨天夜里,孩子就流掉了。”

   “卫希婧,你真是太大胆了。”西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马原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我跟他早就分手了。这只是个意外,马原那天喝得烂醉。况且在那之后,我们又没有联系过。”

   “你傻啊。发生这样的事,你们还分什么手呀?能上床就说明你们还有爱,现在你又为了他流产了,应该让他来照顾你。”我止不住地生气。

   “他去外地了。”卫希婧苦笑。

   我一直都好奇,当初他们俩为何要分手?看起来那样般配的人,说分手就分手,一点先兆都没有,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我笃定着。只是,希婧若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她说出来。

   “我妈被我气病了,住在隔壁病房,我爸估计现在也在那边。”她的眼神中尽是歉疚。

   我和西米在病房里陪了她一会,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借口去上厕所给马原的手机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嘈杂声音很大,马原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什么事吗?栀子。”

   “能现在回A市吗?”

   “怎么了?我现在暂时走不开。”

   “关于希婧的事。”我试探性的说,果真,下一秒,他着急问:“希婧怎么了?”

   “她在住院。”

   “什么?”

   “具体情况等你回来再说,她流产了。”

   “什么?可是——好,我马上就回去。”他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回到病房,西米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悄悄点了点头,她放心下来。

   卫希婧这倔强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说一不二。

   从医院出来,我和西米都有些沉默,原先要给西米庆祝的心情一去不复返,再后来,那一天,我们直接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喝酒。

   她又在我面前哭了。

   她说:“你们都比我幸福,你们都有人爱,就我没人爱。”

   我安慰她,“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

   “如果我不来这座城市,如果我没有在C大上学,如果我没有对莫森一见钟情,那么现在的我一定活得很好。可是那么多如果,都发生了,我改变不了我自己。我还是疯了一样的想念莫森。”她哽咽了多次,最后昏睡在我的怀里。我看向周边的嘈杂,这份乌烟瘴气又一次扰乱了我的心,我只觉得喘不过气。

   我想要站起身,可是一阵晕眩,让我又一次跌坐进沙发里。我推了推西米,“喂,醒醒呀。我也醉了,怎么办啊?”

   她嘟囔了一句,又继续睡过去了。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北陌,可是那边接电话的却不是他。

   “沈栀晴?”电话那头问。

   我觉得这声音真熟悉,“乔锦年,呵呵。你好。”

   “你找北陌?他在帮我妈在厨房洗碗呢。”

   “没事,挂了。”我连再见也没说,就按掉了电话。

   还有谁能来接我呢?如果打电话给爸爸,他一定会生我气的,他最不喜欢我喝酒了。算了,还是打吧。

   只是,当我拿起手机准备调出爸爸的手机号码时,我们的位置周围多了两个男生,一个黄头发,一个光头,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看着我,还吹起了口哨。

   “哎呦,妹妹们还挺能喝的呀。”黄头发将桌上的酒瓶都推倒。

   我深吸了口气,酒劲也退了不少。我故作镇定地问:“有事吗?”

   “没事,就是哥哥们现在手头有点紧,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给几个?”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要多少?”

   “不多。也就这个数。”光头举起自己的右手,一个巴掌。

   “五百?”我问。

   黄头发对这个数字嗤之以鼻,“你当我们是乞丐啊。小妞,我们跟着你很多天了,你爸还算有钱。”

   我的心有些颤颤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五万?”

   光头也不再兜圈子,“外面有我们的人,听好了,我们要的是这个数,五千万。”

   我笑了,“狮子大开口也要找清楚对象,我爸没那么多。而且我们家有三个孩子,我跟我爸爸关系是最差的。就算我爸有这个数,他也不会为了我而给你们的。”

   “少废话。你爸要是没有。你未婚夫家可是有。”

   “奇怪了,我单身,哪来的未婚夫?”

   “霍家公子。”

   这下子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两个人估计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你们的消息也太落后了,我和霍君延早几个月前就分手了。”

   “是吗?那个没事就喜欢半夜三更的开车到你家附近转悠的少爷,你觉得他对你没感情吗?”

   我沉默了。

   “没事,反正我们老大说了,要是没有钱,劫色也可以,你长得这么好看,跟了我们老大也不算吃亏。”

   “你们老大?”

   “刀爷。”

   我摇摇头,也不打算再与这两人继续牵扯下去,拉起西米扶着她就想走,这里还算是公共场合,我就不相信这两人还能公然把我们带走,想到此,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我们好好跟你说,你跟我们傲气个屁劲啊!”光头啐了口唾液到我身上,我嫌恶地拿出纸巾擦干净。

   下一秒,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也不知道从哪里闹出了个男人,成熟,还很有魅力,从不远处的吧台走来,吻了吻我的脸颊,然后慵懒而又宠溺的说:“亲爱的,我来接你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给我使了个眼神。我猛然明白,热络地搭上男人的肩膀,“亲爱的,西米喝醉了,你怎么才来呀?对不起,光头哥,我没空陪你聊了。”

   “你们以为你们能走掉。”黄头发大笑起来。然后拍拍手,随即这狭小的空间里又多出了十几个小混混。

   我抓着身边陌生男人的衣袖不放手,深怕他因为不想惹麻烦而把我和西米就扔在这儿不管了,那我和西米可就惨了。

   “我是明祈玉。”身边的男人很淡定地说。

   不是吧,报名字有什么用?正当我困惑觉得惨了的时候,我发现光头和黄头发的混混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慌乱地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口求饶道:“原来是明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马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我干爹身体还算硬朗。不知道小刀要你们找我的未婚妻有何事?”

   “没事没事。我们找错人了。明嫂,对不住了。明哥,小弟还有事,能先走吗?”

   “亲爱的,他们可以走了吗?”明祈玉问我。

   废话,我留他们做什么?我立马挤出了笑容,客气说道:“当然,当然。”

   等到世界都安静下来,我和西米已经坐在了明祈玉的车上。他的车里干净地仿佛刚出厂,和他的人很像,沉稳。

   “谢谢你救我。”

   “你家在哪里?”他问我。

   “半岛花园小区。”

   后来就再也没有说话,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然后就走了。我猜他是个人物,我拍拍西米的脸蛋,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猪啊,迟早有一天要被卖掉。刚才幸好有那个明祈玉相救,要不然你这猪也要受我连累了。”

   刚要往小区里走,一辆黄色轿车猛按起了喇叭,我抬头看去,透过车窗,竟是霍君延。

   难道刚才混混说的是真的?这厮真的半夜三更在我家附近转悠?

   我看着他下车,帅气地甩上车门,表情阴郁地朝我走来,一点点靠近。

   “喝酒了?”他问,他没有笑,可是嘴角却微微上扬了,在我看来有些诡异。

   我没答话,准备走。

   “刚才那男人是谁?”

   “要你管。”西米这猪估计又重了,扶着她还没有多长时间就觉得累了。

   “沈栀晴,你现在口味变了啊,好上大叔这一口了。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男人应该比你大十几岁吧。”

   我赌气吼道:“我愿意,人家有魅力。”

   “沈栀晴。”霍君延怒瞪着我。

   我也不甘示弱,送给他两卫生球。扶着西米越过他,走了几步路。就听见身后的他说:“我真后悔让你好过。”

   我被这句话搞糊涂了,转过身去看着他。

   “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回到曲少恩的身边,那么我的放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重新走到我面前。

   他的话让我觉得可笑。

   我本不想理会,可是又忍不住问:“霍君延,你当我是什么?”

   

   翌日清早,在床上醒来,身边的西米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漱然后下楼。

   沈和坐在餐桌前,看报纸。

   “爸爸。”我喊了一声。

   沈和看着我,笑说:“真稀罕了!你这懒猪居然也这么早起床。”

   “头疼。”

   “哼!活该!谁叫你喝酒了?一个女孩子家,哪来那么多坏毛病?动不动就喝酒。别忘了,你还是个学生。”

   “好了,爸,我知道错了。哎,爸,你知道明祈玉吗?”

   本是无意问出口的一个问题,可是沈和却显得反应过度了,他的汤匙落在粥里,米粒溅到了西服上。

   “哎呀,爸。”我连忙拿起纸巾给他擦擦,他推开我的手,有些牵强地笑,“你吃早饭吧,爸去换衣服。”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你刚刚是说什么明祈玉吗?”

   “嗯嗯。爸,他是不是很有名啊?”

   “不认识。”他的语气有些冷漠,然后转身离开。

   

   吃完早饭,正要上楼,看到北陌一脸倦意地下楼来。想到昨晚我打他电话是乔锦年接的就不爽。

   “哟!昨晚在未来丈母娘家洗碗很累吧?瞧瞧,黑眼圈都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他抿着唇,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被美色迷住的坏东西。我在心里暗骂着。

   “喂,你真打算和乔锦年结婚吗?”我转过身下楼去追他。

   他停住了步子,“为什么不?”

   “你——”

   那一瞬间,觉得什么话也不要说了,因为,没意思,太没意思了。这是个你当初不敢接受的男人,现在阻止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是什么居心呢?

   “哎呀,不管了,随便你。”

   上楼回房间,西米已经醒在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懊恼地哀叹:“喝大了。”

   我两手插着短裤口袋,耸耸肩,补充:“还被调戏了。”

   “哈?”她跳下床,紧张地问。

   “遇到流氓了,然后被救了。不过貌似你被流氓吻了好几分钟。”我夸张地说。

   “不要——”她未等我把话说完,就冲去了卫生间。

   我跟过去,看她正在努力挤牙膏。

   “哎,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喝那么大?”

   “妈的,到底是谁?”她停下动作,嘴里的白色唾沫未吐出就口齿不清地问我。

   我盯着她的眼,缓缓吐出两个字“莫——森——”。

   瞬间,她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变得颓丧起来,喝了几口水,将嘴里的白色唾沫弄干净,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No,no,no,我才没开玩笑,昨晚,莫森确实吻你了。”我停顿了下,看着西米的表情,忍住笑意,又继续说:“在……梦里。”

   “喂,你欺负我。”她拿我没办法,只能装得可怜兮兮的。

   我说的是事实,因为昨天半夜,这厮在梦里不断喊着莫森的名字,从那些碎语中,猜也能猜到,两人是接吻了。

   

   西米也不再说什么,眼睛里晃过一丝失落,脸上一下子失了生气。

   我有些心疼,试探性地问:“不能喜欢上别人吗?别人就真的不可以吗?其实许墨不错的,长得好看,又很有能力。”

   她摇摇头,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微微叹气,“我们都是一样固执的人,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在我失去曲少恩后,我选择了霍君延。”我强调着,我想证明我与她是不一样的,我没有她那么固执,我也没有那么长情。我想告诉她,长情的女孩子,大多凄苦。

   “不是那个人,再将就都是不会长久的。”她直视我的眼睛,“就像你和霍君延。”

   真讨厌,又揭开了我的伤疤。

   我恍惚了会,西米洗完脸后,对着镜子摆出笑脸,仿佛这样心情就会变好。

   “跟你说真的,昨晚我们确实出事了,不过被一个很帅的大叔救了,下次要是见到那个大叔,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咦?出什么事?帅大叔又是谁啊?”

   “我被社会上的混混盯上了,昨晚那帮混混现身问我要五千万。”

   “疯掉了?”西米睁大了眼睛。

   “他们以为我还是霍君延的未婚妻,他们说霍君延每晚会出现在我家附近,我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出来的事情。可是,西米,是真的。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昨晚对我说,他后悔了,说如果不是曲少恩,那么他的放手又有什么意义?”

   西米笑了,半眯着眼睛,审视的目光瞅着我,“你敢说,你听到这话,没有那么一丝的感动,觉得帅呆了?”

   我转过身,走出卫生间,逃避那灼热的眼神,狡辩着:“才没。”

   “栀子,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身边有这样一个霍君延的存在,羡慕,他爱你。”西米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

   “好吧,我承认,我有那么一丁点的舍不得放下他。我们都知道,他对我太好了。而我脆弱的时候,也贪恋这份温暖。”我犹豫了会,决定坦诚一次,“只是,曲少恩,我一直都存有期待。”

   西米用力敲了敲我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没救了,你太贪心了。”

   与西米这次谈话后,我确实认真思考了我的未来,是霍君延,还是曲少恩,每次狠下心来逼着自己说出一个答案时,又再一次怯弱了。

   因为这两个我想依附着的人,他们都抛下过我。

   这是我逃避不了的事实。

   

   我和西米再次去看望希婧的时候,马原已经在病房,他们之间并未有言语的交谈,只是沉默着,希婧低着头,很颓废,不难发现,马原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睛无神地看着某一处。

   我和西米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观察着里面的情形,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西米干脆利落地推开了门。

   她的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希婧,我们来啦。”

   马原站起身,对着我们点头致意,然后绕过我们,走出去。

   希婧的脸上突然堆积了些怒气,中气十足,丫的,一点也不没有流产过的虚弱。

   “谁打电话告诉他的?”

   我举举手,丝毫没有任何的歉意。“我。他应该知道。”

   “你可知道你害的他失去了一个多好的机会,有一部青春偶像剧的男二号,副导演看中马原的形象气质,一直极力推荐他出演,他要试镜的,怎么可以回来?”

   我点头,“的确可惜,可是,希婧,你真的不懂吗?在他心里,你比任何都重要。”

   “晚了。”她呢喃着,似在自言自语。

   我和西米都执著于她这句“晚了”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问为什么这么说时,只听她又继续说。

   “我失去孩子,我一个人痛就可以了,我不要他也来跟着我一起痛,我不要。”她大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与此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滑落到她的手上。

   “卫希婧,你不能要强到这个地步。”西米也看不过去。

   “可我们不可能了。”

   “瞧瞧,你还不是在可惜你和马原之间的感情。”我忍不住纠正,“不可能?多可笑,不可能的两个人能上床?卫希婧,你骗得了自己,你骗不了别人。”

   我放缓了语调,“何苦为难爱你的人?”

   

   “我觉得她和马原之间分手没那么简单。”走出住院部大楼,西米一本正经地说着。

   “早看出来了。”我回应道。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能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哇塞,沈栀晴,你越来越高深了。”

   我没有再理会西米的絮絮叨叨,因为我发现了不远处的那个眼熟的人。

   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带着墨镜,因为皮肤白皙,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戾气,他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我们走来,只是目光并未落在我们身上。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一阵风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时候,我居然不受控制地叫了他的名字,“明祈玉。”

   喊出口的那瞬间,我自己也惊呆了。

   那一秒,竟然是那么的不受控制。

   明祁玉停下来,因为带着墨镜,看不清什么情绪,只确定他是在看着我的。

   我扯出一抹笑容,尽量不让自己的尴尬示人,举了举手,“Hi!”真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是你啊。”他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啊,是我们。昨晚真的是谢谢你了,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想日后等你有空的时候请你吃饭,表示一下感谢之意。”

   “哦,那倒不用了,举手之劳。”

   “这位是?”西米适时插嘴问。

   我偷偷在她耳边嘀咕了句“帅大叔”。她一副了然的样子,抓住明祁玉的手,“大叔,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昨晚该多凶险啊。你一定要留下联系方式,我要好好的报答你。”

   这番措辞从西米口中说出来,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她,西米,啥时候这么恩怨分明、知恩图报了?

   明祁玉有些不自然地摆脱了西米的手,报了一个手机号码后,扔下了一句“先走了”后就离开了。

   我一把拽住西米的衣领,“说,是不是看上了大叔的美貌了?”

   “切~肤浅!”她用力拍开我的手。

   “我记得他,他很厉害的。”

   “啊?”我有些糊涂了,明明这家伙昨晚喝得烂醉,难道是在梦里记得的?

   “在博美公司实习的时候见过他,他是道上马爷的手下,是个人物,很有名的。连我们总裁都不敢小觑他。”

   “哪有那么神奇?至少我爸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不可能吧?那次我看到他们在一起吃饭的。”

   “你确定?”

   西米点头,“当时沈叔叔还跟我打招呼的。”

   真奇怪,想起今早爸的态度,他那么讨厌说谎的一个人,可是怎么就矢口否认认识明祁玉这件事呢?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正疑惑着,西米开口:“想什么呢?我要去下书城,你陪我吧。”

   当我从书城二楼抱着一堆小说书下楼,看到西米在柜台结帐,一堆的考雅思和托福的复习资料。

   “你要考雅思和托福?”

   “是啊,想出国读硕。”她一脸淡定,不见丝毫波澜。

   “西米,你不等莫森了吗?”

   “等啊,就是等得太累了,想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刻,我才知道,一向伶牙俐齿的我,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一下子眼睛就湿润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好不容易忍住了那份酸意,却不想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曲少恩和霍君延。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适合故人重逢吗?

   霍君延略带痞气地向我们走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副欠扁的模样。

   “好巧!”

   “见鬼!”我不客气地回道。

   他也不恼,从我手里抢去几本书,随手翻着,评价了一句:“真没营养!”

   “关你屁事!”

   我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视线绕过他,偷偷瞥了眼他身后的曲少恩。

   人家都说距离产生美,我不确定我在曲少恩心里是不是很美。

   天知道,我多想在曲少恩面前保持点形象,说不定他会以为多年未见的我是和从前不同的,至少没有那么粗鲁。

   丫的,这霍君延,轻而易举地就让我破功了,着实欠骂。

   曲少恩皱着眉头也走了过来,西米默默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问:“贱人?”

   我朝她点头,她的神情有些诧异。

   “真人真的超级帅啊。”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她就俨然一副花痴范儿。

   “正经点。”我威胁道。

   西米的嘴边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一起吃个饭?”霍君延提议,将书放回我怀里。

   “别,我会消化不良。”

   曲少恩拿出手机,走到西米面前,温柔一笑,“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哈?”

   “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可惜我今天放在家里了。”

   “哦。”西米愣了下,还是如实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曲少恩存好后,看也没看我,就离开了,留给了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下一秒,我耿耿于怀的心理释怀了。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曾将他的自尊踩在了脚下,还祈祷他继续纠缠下去吗?

   出了书城,我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从霍君延和我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以为他和曲少恩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可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天真了。

   原来,我并非那么不可或缺,我并非如自己想象得那么重要。

   认知到这一点,心里真沮丧。

   西米自顾说起来:“你也该笑的,那两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都被你染指了,不知道你哪边来的狗屎运,偏偏还不懂得珍惜。知道吗?我看到曲少恩和霍君延在一起,我突然觉得,你多余了,哎,正常的腐女思想,他们才是绝配,你就是一路人。”

   “你……够……了!”强忍着怒意,投射过去一个要吃人的眼神,好让西米不寒而栗。

   西米识趣,忙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我……先走啦!”

   我点头,“快滚——”

   

   靠着从书城买回来的言情小说书,我一连几天都没出家门,不上网,不玩手机,完全与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联系。

   每天都懒洋洋的,到了吃饭时间主动下楼,然后回房间,两耳不闻不窗外事,让自己沉浸在一个又一个小说故事里面,为故事里的人沉默哀伤,有时也会大哭一场,哭去心里的烦闷。

   这晚,我胃口极好,因为方才看完的爱情小说有个完美的结局,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甜蜜。

   一家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沈叶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因为不是我感兴趣的话题,通常都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我吃饱了。”放下筷子,就要离座。

   却不想沈和也放下了碗筷,冲着我说了一句:“你去我书房等我。”

   我的肩膀一下子跨了,极不情愿地叫了声“爸”。

   “听话,快去。”

   “不要,每次去你书房都没好事,不是晴天霹雳就是噩耗传来。”

   沈和瞪了我一眼,很坚持,我无奈,很听话地去他的书房等着他。

   过了一会,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进来。

   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

   “什么啊?”

   他没搭理我,走到书桌前,把盒子放下,然后面对我,表情颇为严肃。

   “怎么最近都没有见到你和霍君延出去玩?是不是吵架了?”

   我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感情了,随意“嗯”了声。

   “为什么?”沈和一本正经地问。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爸,你要不要这么八卦啊?”

   “栀子,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的表情依旧严肃,我的笑也渐渐消失。

   “可爸曾经也很不喜欢他,不是吗?”

   “这两年,我以为我的态度足够让你放心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就是玩玩的,所以你不用当真。”

   “栀子,你是女孩子。”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随便。”我插嘴道,“所以,我们分手了。”

   “你说什么?”

   他显然不能很好的消化我的话,我不得不重新宣布一遍:“我们早就分手了,是他不要我了,所以,爸,你再惋惜也没用。”

   沈和眉头微皱,似有些不解,然后笃定地说:“你肯定是做了什么错事。”

   “我……”我本想一口否认,可是话至嘴边,发现自己是没那么厚脸皮矢口否认的。“好像做错事了。”其实,准确的说,从一开始在一起,大概就是个错误。

   我不该在没有彻底放下曲少恩的情况下,那么冒失地接受霍君延近乎玩笑的提议。

   沈和缓了缓脸上的表情,“栀子,不瞒你说,今天,霍君延的父亲找过我,我们稍微交流了会,他很中意你做他的儿媳,而我也喜欢霍君延这个孩子,当下就商量着毕业后让你们结婚。这个盒子,是你霍伯伯送给你的礼物。”

   沈和把红木盒子交到我手里,语气郑重地说:“你再认真想想吧,是接受这份心意还是将这份心意还回去都由你自己决定。”

   回到房间,将红木盒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那一瞬间,脑海中就只有一个词语来形容:惊艳。

   这样的礼物于我来说太过珍贵,让我感到心虚。

   拿起手机,将霍君延的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移除,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给他拨去了电话。

   耳边想起五月天的那首《倔强》,是我当初给他设置的彩铃,熟悉而又令我感到拘谨。

   音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霍君延略带沙哑的声音。

   他问:“什么事?”

   “你感冒了吗?”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打我电话了。”

   我愣了一下,我的性格,他了解了个大概,有些不自然地说:“刚从黑名单里删除你的号。”

   那边传来了笑声。

   “你啊……”他的语气微有些无奈。

   我不想继续纠结于无聊的琐事上,忙进入正题,“我这儿有份东西要交还给你。”

   “喂——说话啊。”霍君延沉默了太久,我有丝不耐烦。

   “不必了,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我听出了他的怒气,委婉地问:“你都不问我是什么就让我扔掉?”

   “不管是什么,要不你留着,要不你就扔掉,没有归还给我这个选项。”

   不等我再说什么,电话里就出现了忙音。

   我看着手机,心里有些闷闷的。

   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忖着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份礼物,按照霍君延的说法,我要是自个儿处理了,我会心虚,但是如果不处理了自个儿留着,我也心虚。算了,还是先把玉镯交到霍君延的手里,到时候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都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于是立刻发了条短信给霍君延。

   “明天我们见一面吧。”

   很快他的短信就传来。

   “来我家,我发烧。”

   我咬咬唇下定决心,发了个“OK”过去。

   手机响起,是西米的电话。

   “放!”情绪不佳地说。

   “刚回宿舍,你猜我刚和谁吃饭来着?”

   “继续放!”

   “没默契。”西米哀怨道。

   “莫——森——”为了配合她,我极缓慢地咬出两个字。

   “你妹的!是你的曲少恩。”

   我一下子坐起身来,正经地问:“为什么?”

   “那天他不是要了我的电话吗?说有人要他给我带了东西,那个人就是莫森,原来他和莫森是校友。”

   “然后呢?”

   “然后我为了表示感谢就请他吃饭了,我们聊了好多,抱歉啊,姐姐貌似透露了不少消息给他,没办法,他也说了许多莫森的事,我礼尚往来哈。”

   “没原则。莫森给你送什么了?”

   “脚链。”

   “哎哟,不错,挺霸气的啊。”

   “他大概不知道送女孩子脚链的意义吧。行了,我们说说曲少恩吧,曲少恩说他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才会去美国,可是我问他究竟是为什么,他不肯说,栀子,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啊?撇开霍君延来说,曲少恩真心是个好男人。”

   “会有什么苦衷?你当是拍电视剧啊,好了,我不跟你这个卖友求荣的人继续说下去了,浪费精力。”挂掉电话后,我又重新躺在了床上,动了动唇,轻轻回味了一句“苦衷”,下一秒,我自己把自己给嘲笑了一番。

   苦衷这个词,实在是太虚伪了。

   

   虽做了霍君延两年之久的女朋友,但我从来就没有去过他的家。

   记忆里,霍君延曾邀请我去他家玩,但是我拒绝了,因为他家的旁边就是曲少恩家,我胆小懦弱,怕一下子被勾起这些年一直在逃避着的记忆。

   下了出租车,看到小区的名字,“青岚”。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在19岁,第二次是如今的21岁,时隔两年。

   向门卫表明我的来意,他打了个电话后便放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让自己变得更加勇敢起来。

   我一边努力地让自己露出微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背包,踏着还算轻快的步伐往小区里走。

   没过多久,霍君延就开车到我的身前。

   他绅士般地为我开了车门,我撇撇嘴,坐进去,没想到霍君延还贴心地为我系上了安全带。

   “喂喂喂,太亲密了。”我适时提醒他,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眼前这个曾对你很温柔的人,是过去,是回忆,而不是未来。

   霍君延嘴角微微上扬,倒不在意我的谨慎。

   路过曲少恩家的时候,我故意不去看窗外,眼睛视线锁定怀里的背包,放空脑袋里的一切思绪,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平静淡然。

   但我还是知道窗外的世界变幻,车子经过曲少恩家,开进了霍家,路过霍家的花园到车库,一点一滴的变化,都被我的眼睛瞥到了。

   霍君延停好了车,头转向我,“背包里有什么?”

   “进去说吧。”说完就开车门下车。

   霍君延加快步子走到我身边,霍家的佣人走过来就要招呼我,被霍君延拒绝了。

   “不用了,我来招待就好。”

   那女孩用眼神打量了一会才不情愿地离开。

   “喝点什么?”

   “橙汁。”

   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四周,脚步随意走动着,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候霍君延这个主人的服务。霍君延为我倒了一杯冰镇的橙汁,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我从背包里拿出红木盒子,“我来是为了给你这个。”

   霍君延有些好奇,却不接过盒子,“这是什么?”

   “拿过去就知道了。”

   “沈栀晴,你来还是为了要还东西。”他的表情变得疏离起来,强压着内心的怒意。

   “不然,你以为是做什么?”我笑笑,试图缓解下当前的不和谐的气氛。

   霍君延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是因为我发烧来看看我的。”

   我有些无言。

   “沈栀晴,我昨晚就说过,没有别的选项,况且我不记得我有送过你这样一份东西。可能我们交往的时候,你太不在意,忘记了,误把别人送你的东西当作是我送你的。”

   “我没你想得那么不济。”我反驳道。和霍君延在一起,生气、愤怒、高兴、幸福……这些滋味都尝过,可就是不知那心酸味道,不过,在这一刻总算是体会到的,大抵如此。在他的心里,我就是这样不负责的人,我不爱他却和他在一起,我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却从不说分手,我从未认真对待过他。

   可是,我们之间的游戏,是由你开始的,霍君延。

   由你开始,也是由你结束,我根本无从选择。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不爱曲少恩了,你明明早就知晓一切,却到头来怪罪于我。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是谁伤了我,还是在互相伤害?

   霍君延不再说什么,接过红木盒子,打开来看,眼神几变。我猜测大概他是见过这只玉镯的。

   “看我有没有把别人送我的东西误认为是你的东西?”

   霍君延瞥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伸手取出盒子里的白玉镯。

   “苏……”

   “什么?”

   他摇摇头,“没事。我父亲给你的?”

   “伯父交到我爸手里,说是给我的礼物,霍君延,难道伯父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沈栀晴,我还没有放手。”

   “是吗?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我冷笑。

   “我……”他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稍微平复了自己的表情,颇为认真严肃地对我说:“沈栀晴,这只玉镯,你要收下,是份很特别的礼物。”

   “不了,我会心虚,它是属于你未来妻子的。”

   “它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霍君延强调着,“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它的意义。”

   他说得这般郑重其事,我们僵持着,后来,倒让我再也不好推辞。“好吧,我暂时替你保管。”

   “对了,你发烧好点了吗?”

   “就知道你还会关心我。”

   “我们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关心你倒显得我无情了。”

   “谢谢啊。”他敷衍着我。

   “要开学了,好好养着吧,我先走了。”

   “这么快?”

   “约了人。”

   离开青岚小区,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那地方果然是够压抑人的。

   坐在通往市中心的公交车上,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人变得暖洋洋的,渐渐地也就闭上了眼睛去享受这份舒服。

   手机响起,看着屏幕上显示着“明祁玉”的名字,真觉得活见鬼了。他应该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才对啊。

   “沈小姐,我可一直在等着你请我的那顿饭。”

   “啊?”我一时未反应过来,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吧。“哦哦哦,那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可以,地址稍后短你。”

   刚要说声“好的”,电话就挂断了。

   打电话给西米,那厮还在睡梦中,“喂”了一声就挂了我电话。

   没办法,只能我一个人赴约了。

   在下一站下车后,明祁玉的短信也来了。

   “‘飞’餐厅,我进的去吗?”我不禁疑惑。

   这家餐厅在“飞”建筑的顶层,我一次都没去过,貌似是私人餐厅,并不对外开放。

   心里有些小忐忑,这明祁玉是做足准备要敲我一顿了。

   要说本市最有特色的建筑那就是“飞”建筑了,呈球形,从外面看就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笑脸,前年动土,去年完工,当时声势浩大,媒体争相报道,‘飞’很快就成为了本市一大旅游景点,每天都有不少旅行团在“飞”建筑下欣赏它的壮观。

   打车到了“飞”建筑,我走到前台,对服务小姐说:“您好,我要去‘飞’餐厅。”

   “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有礼地问。

   我边张望着四周,边说:“明祁玉。”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正好被我看到。“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问题,请您往左侧走,坐电梯到42层,明先生正在等您。”

   “好的,谢谢!”

   电梯刚打开,就看到了眼前的一扇红色的镂花门,左侧上方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雕刻着“明宅”两个字。

   我推开门,看到了“飞”餐厅的部分格局,怎么说呢?一点餐厅的气质都没,倒像是一个年代陈旧的家。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大抵是这样的布置。

   脚下铺着纯羊毛的地毯,踏在上面软软的,正要寻找明祁玉在哪里,就听到偌大的客厅上方传来了他的声音。

   “来了。”

   我循声走了过去,堆满旧书的书架,开着绿油油叶子的盆栽,一架老式钢琴,碎花布沙发……明祁玉穿着米白色的短衬衫,下面是卡其色的休闲裤,他正站在落地窗前遥望着外面的世界,一派悠闲的模样。

   “不是说要吃饭吗?”我随意地将包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还在等大厨来。”

   “呃,大厨?”我有些不解了。

   “一会就到。”

   “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飞’建筑是我为明叶集团的员工建造的,独独这42层是我私人所有,对外我叫它‘飞’餐厅,因为记者们习惯幻想、乱写报道,倒是让‘飞’餐厅一夜成名,不知情的人都以为这里有着多么好的环境,以及有多么能干的大厨,其实这里就只有这些老式的家具,只是一个怀旧的地方。”

   “原来如此啊!”

   明祁玉冲我莞尔,走到电视机前,“看会电视吧。”

   “嗯,好。”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以及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隔着陈旧的家具,我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我诧异地叫出声,“苏伊老师。”

   她穿一袭白色连衣裙,脖子上佩戴着青花瓷名族风项链,头发蓬松地盘在脑后,依稀能够看到玉簪,她的腕上是一只白玉镯子,拎着绿色的布艺包,依稀是个素净却动人的女人。

   苏伊看到我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你?原来是栀子啊。”说完,又看向明祁玉,那眼神带有审视,以及警告的意味。

   正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明祁玉对苏伊说:“她就是我今天的客人。”

   “苏伊老师是这里的大厨?”我问。

   “啊,对,有空的时候来做菜给他吃。”

   太怪异了。“你和明先生是?”

   “老朋友。”明祁玉抢着说。

   “嗯,是老朋友了。”苏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动作迅速地走到厨房,我跟了进去,眼看着她已穿上了围裙,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菜拿出来。

   “要帮忙吗?”我问。

   苏伊停下了动作,对我笑了,然后摇摇头,“不用,你和明祁玉在外面看看电视吧。”

   “走吧,我们去看电视。”明祁玉走进厨房,把我拖了出去。

   好诡异的情况。

   电视里放着什么节目我一点也不关心,我扭头看向明祁玉,“你一个月要给我们苏伊老师多少工资啊?”

   “免费的。”

   “你,你,你,也太抠门了吧。你信不信我告诉记者,传说中的‘飞’餐厅也不过如此,老板还压榨免费的劳动力。”

   “苏伊的饭菜都堵不了你的嘴?”

   “他在给你开玩笑,这里平时有大厨在,只不过今天大厨放假了。我只是偶尔来做一顿饭。明祁玉,进厨房帮忙。”身后传来苏伊的声音。

   “你自己看电视,我去帮忙了。”

   “嗯。”

   菜很快就上齐,四菜一汤,麻辣豆腐、土豆牛肉、红烧狮子头、清蒸鱼,以及西红柿蛋汤,都很家常。我以为苏伊做给明祈玉吃的饭菜一定是非常奢华的,没有想到现实与我想象差距那般大。

   明祈玉的胃口极好,一连吃了好几碗饭。

   苏伊在一边不断地替我夹菜,嘴边一直带着笑,吃得倒不多,但是心情似乎很好。

   明祈玉又解决了一碗饭,苏伊接过他的腕,“你够了哦,小心吃坏胃。”

   “心情好。”明祈玉兴奋地接话,然后从餐桌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对我说:“送你,以后你可以随时来这里吃饭,免费。”

   这一巨大的馅饼砸在我头上的感觉真不够真实,我傻笑了起来,“嘿嘿,有种被包养的感觉啊。”

   明祁玉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脸黑了不少。

   我连忙补救有些冷场的气氛,“开玩笑,开玩笑的,别介意。”

   苏伊温婉一笑,“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快吃吧。”

   “好。”

   吃饱喝足后,明祈玉就先离开了,苏伊开车送我回家。

   车里播放着一首歌,有些时代,苏伊跟着轻轻哼唱起来,我静静聆听着这美妙的音乐,头抵着车窗,看着外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首歌叫《这旧时光真美》,是你出生那一年流行的歌。”

   “啊?”我有些反应过度,因为压根就没料到苏伊会给我说这个,“呵呵,苏老师,你记性真好。”

   “是,是啊。”

   “苏伊老师,你的手镯是在哪里买的啊?好漂亮啊。”我的眼盯着她的手腕,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我见过和这个一样的镯子,上面也雕刻着栀子花呢。”我试探着。

   “是吗?太巧了!”她有些不自然地说,然后继续专心注意前方的路况。

   再后来,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和她搭话,便将头歪向另一边,手紧紧抓着背包,保持沉默,昏昏欲睡。

   我在睡梦中被推醒。

   “到了。”苏伊温柔地说。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向她表示感谢。

   “谢谢你,苏伊老师,回去的路上请开车小心。”正要开车门,就被苏伊叫住了。

   “栀子,你和明祁玉,是怎么认识的?”

   “啊?哦,前不久他救过我,我们不熟啦。”我如实相告。

   她冲我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栀子,要开学了,好好休息。”

   “嗯,我会的,谢谢老师。”

   刚开门换好鞋子,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北陌。

   “怎么了?”看他的样子,好像在专门等我回来。

   “你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就在外边玩了。”我随口说着,向厨房走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大口大口喝进,因为一时注意力不集中,呛到了。

   我猛地咳嗽起来,抵着心口,用力地想要咳出那份痒意。

   一双温暖的大手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我才舒服起来,不那么呼吸困难。

   转过身,擦掉眼角的泪,对北陌说:“谢了。”

   “你在想什么?喝可乐都能呛到自己。”

   在想玉镯的事。我在心里嘀咕着。

   “告诉你,你也不懂。”

   “你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懂。”北陌的倔脾气上来,追问着我,“说啊。”

   “说什么啊?没什么好说的。”我故意装傻,放下杯子,走出厨房,上楼。

   身后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到我房间门口,我停下来,转过身,不悦地盯着他,“要开学了,你不要多花点时间陪你女朋友吗?”

   “这个我自然会,不用你多操心。”

   “那就好。我要回房间补个午觉,你还跟着我吗?”

   “你和曲少恩,怎么样了?”

   “没怎样,路人甲一个。”我回。

   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般的畅快。

   我皱眉,“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他的笑滞在脸上,“沈栀晴,你总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伤人,伤己。最后一次给你忠告,不要再和曲少恩有任何的牵扯,否则到时候你一定会受伤的。比起曲少恩,霍君延更好。你和他在一起,会幸福。”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一天,我骄傲的弟弟居然也会在我面前夸起霍君延来,要知道从前,他甭提多厌恶霍君延了。

   “奇了怪了,你在说霍君延吗?”

   “不要装傻,你听到我在讲什么。”他生气离开,留给了我一个英挺笔直的背影。

   霍君延,你和北陌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进到房间,将背包里的盒子放进抽屉里,锁好。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醒来时,窗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晚风正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掀开帘子吹入室内,我的身上陡然出现了寒意。

   有人在开门,我开了床头柜上的灯,来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托盘。

   是沈叶。

   “姐,你吓到我了。”她大声抱怨。

   “抱歉抱歉,没事吧你。”

   她把托盘放在书桌上,转过头看向我,“吃晚饭吧。”

   我下床,“今天这么乖,主动来给我送晚饭,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沈叶谄媚地笑了,走到我面前,挽着我的手臂,“姐,你真聪明。”

   “少来给我灌甜汤,快说事。”

   “妈最近压缩了我的零用钱,因为我前段时间买了太多的言情小说了,可是姐,我最近急需用钱。”

   “做什么?”

   “我要买手机,可是妈说我现在用不着,还说一中不允许学生用手机的。可是姐当年就用手机的。”

   “我赞成妈的话,手机对你暂时没用处。”

   “姐,没有手机我怎么和乔博宇联络感情啊。”

   “叶子,你还小,你的感情不成熟。”

   沈叶打断我,“姐,我不要你来评价我和乔博宇的感情,你要是不帮我就算了。”说完,就要气鼓鼓地离开。

   她是我最爱的妹妹,我哪能让她生我的气。

   忙拉住她的衣服,“回来,态度好点,我就给你买。”

   沈叶立刻换了个表情,谄媚道:“还是姐姐对我最好了,妈太不够意思了。”

   我坐在书桌前,喝着稀粥,对一边的沈叶说:“你和乔博宇进展到哪里了?”

   “就还是普通朋友啊。”沈叶的脸上出现了失望。“姐,我怎么觉得他在暗恋你?”

   “噗……”我喷了出来,连忙抽出纸巾挽救桌面。

   沈叶也帮忙清理掉桌上的米粒,一边问我:“姐,你没事吧?”

   “有事,快被你吓死了。小孩子,乱想什么?”

   沈叶辩驳道:“我才没乱想,他对你的事特别感兴趣。”

   “行了,把这些端出去吧,姐不吃了,午饭吃得比较多。”

   “那就这样说好了啊,明天就陪我去买手机。”

   “OK。”

   

   沈叶走后,一室安静,闲着无聊,开了电脑,才登上QQ,西米就来找了,这厮还真及时。

   爱吃饭的米:快中午的时候打我电话干啥?

   栀子要增肥:明祁玉要我请他吃饭。

   快速敲字,发送后,我突然想到,丫的,我还没问明祁玉,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这件事。

   爱吃饭的米:你破费了。

   栀子要增肥:= =!!免费的,去的“飞”餐厅。

   爱吃饭的米:明叔叔这么给力,啊啊啊啊!!!“飞”餐厅啊,你运气未免太好的吧。是不是餐厅特气派,菜特好吃?

   我真不想这么快就破坏了她的幻想,可现实实在残酷。

   栀子要增肥:其实,想象果真太美好。你忘记那句话“本市最好的餐厅是飞”吧,哪天带你去,让你体会下什么叫做幻灭。

   正一边在网上搜索着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一边等着西米的答复。

   谁知道这人就失踪了,大概学校的渣网又发病了。

   我翻看了QQ好友栏里在线的头像,发现卫希婧竟然在线。

   她出院那天给我打电话,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我都没怎么敢联系她,怕她还在生我的气。

   算了,两个都是那么强势的人,总有一个人是需要让步的。

   栀子要增肥:在吗?你身体好些了吗?

   希小婧:嗯,已经好了。

   本想问她后来与马原怎么样了,到底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下线。

   发现一部在韩国收视率奇高的电视剧,忙点击去看。

   这时,西米的电话打来。

   “爬回来了?”我打趣道。

   “不准嘲笑我,渣网无情,我也没办法。”

   “刚在QQ上遇到希婧,发现没什么话聊,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估计抽风了。”

   “性冷淡了。”

   “呸!”

   “性格冷淡。”西米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想哪去了,思想不健康了吧。”

   无语,不知道谁思想犯黄了。

   “打电话就为了来跟我废话的?”

   “哦,对了,有正经事。”

   “今天曲少恩问我你的QQ号是什么,我说了。”

   我懵了,“多管闲事。”

   “喂,我欠他人情啊,不说实话,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要知道说了,我对不起霍少,哎,我现在心里各种内疚啊。”西米痛心疾首地说。

   “滚,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少给我装。”

   “嘿嘿,栀子,不要生我气,我挂了哈,生气会长皱纹,一定,千万,务必,不准,生我气,不然你就下地狱去。”

   “有你这么嚣张的吗?”我吼道,等待我的只是嘟嘟嘟的忙音。

   初二那年,QQ在班上流行起来,大家都在玩,我在霍君延的怂恿下也去申请了账号,其他人都在玩一个QQ忙着升级时,我在玩两个号,一个号里只加了曲少恩一个人,一个号加了当时班上的其他玩得好的同学。

   曲少恩一直都希望加我的另一个号,可是我不同意,原因很简单,我想有点自己的**。我每次都安慰曲少恩,告诉他,他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所以才会那么格外对待。

   曲少恩很受用,但我知道,他对于加我另一个QQ号为好友这件事是不死心的。

   上了大学后,应该说,从和曲少恩分手了,我就放弃了原有的两个QQ号,重新申请了第三个QQ号,当时想着要重新开始。到如今,那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两个QQ我一个都没再登陆过。曲少恩,那些老同学,都是我所逃避着的对象。

   有这么一瞬间的时间,我很想冲动一次,再登陆一次那个QQ号,只是输入QQ号码、密码后,点击登陆时,最终拉回了自己残余的理智,明确地告诉自己,过去的终究已是过去,再纠缠只是徒增伤心。

   


   九月,我回到学校。在此之前,曲少恩给我发来几条短信,我觉得很意外。

   感慨着,原来他的号码还没有被我拖入黑名单啊。

   事后才想起,我压根就没存过他的手机号。

   于是,我闲来都在思考,我这到底是什么心思,算不算已经对他没有感觉了。

   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那一天做梦,梦到了危险的楼梯,呈九十度角,仿佛脚一踏出去就会摔入万丈深渊里,梦里的我很害怕,终究是站在原地,不敢动一步。

   醒来后额头都是汗,上网搜了搜这个梦的寓意,原来我只是在对一段岌岌可危的感情迟疑不定,一直都在逃避。

   关于我为什么没存曲少恩的手机号码,大概就是这个理由了,逃避,不敢面对。

   那些短信大致解释了为什么他前两年一次都没回来,原来他也是我们爱情里的逃军,以及短信的最后,告诉我,他一定会一直等我,两年后,当他回国的那一天,希望我可以给他答复。

   我想说,曲少恩,你还真是个混蛋啊!

   扰乱一池春水后,又潇洒离去。

   

   这些天,校园里的几棵历史悠久的桂花树开得正盛,走在路上扑鼻而来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因是开学初,大多学生都一派轻松,学习任务不繁重,每天都在混日子,当然,已步入大三的我们还是颇觉压力倍大的。

   这种压力体现在吃饭、容颜上。

   面对学校已经快被迷彩服大军统领的情况,时不时地还听到大一小妹妹们口中说着大三的老女人们如何如何,顿时想要踹丫几脚,再补上几口浓痰。

   太狂妄!太不懂得尊老了!

   和西米悠哉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路过操场,看到成批成批的迷彩服,心里那个雀跃,如果,太阳更热烈一点、教官更严一点就堪称完美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阴天,又一个阴天,不远处有人在忿忿不平,直报怨如今的军训太轻松、敷衍了事了,嗯,不行,太对不起广大学姐们的殷殷期盼了。

   “哎,西米,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教官哪有当年训练我们的那一批那么有气势?”

   她给了我一个白眼,用怀疑的语气问:“你确定你当年真的经历了军训这玩意,哪个混蛋让她爸爸搞到了病历逃了过去?不就是你吗?沈大小姐,一点苦都吃不了。”

   “拜托,哪里是姐姐我爱晕啊,是姐姐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有本事待会你给我少吃点,以体现一下人家林黛玉的气质。”

   她又在鄙视我吃货的本质了,丫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姐姐我吃得多不长肉,不像某人喝口水都能长一斤肉。”

   “不跟你废话了,待会那批穿迷彩服的怪物们涌入食堂时,我看你吃什么。”

   “哎呀,好像快解散了,我们快点走。”

   刚给自己点好了一份牛肉炒饭,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霍君延那骚男又给我来了个意外相见这种情节,有够俗的。

   我瞪了西米一眼,低声问:“是不是又是你?”

   西米大呼冤枉,“绝对不是我,偶遇,偶遇,巧合而已嘛。对吧,霍少?”

   “对,缘分摆在那,想躲都躲不掉。”

   这两人一唱一和,真是把戏给做足了。

   “这个星期六有空吗?”霍君延问我。

   “哦,不好意思,没空。”

   端着我的牛肉炒饭找到了靠窗的座位,霍君延毫不避讳地坐在了我对面。

   我抬头,“离我远点,我可不想传绯闻。”

   在这所学校,八卦无所不在,从BBS那么火热的程度就能看出来。

   “你别躲着我,星期六你做什么?”

   “约了人吃饭。”我说的是事实,和明祈玉。

   自从上次与明祈玉吃了饭后,用那厮的原话便是:我爱上了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份感觉,超有胃口。

   “明叔叔吗?”西米坐在我旁边的位子,放下餐盘,插嘴。

   我点头,笑着对她说:“跟我一起去吗?”

   “不,我泡图书馆。”

   视线重新放回到午餐上,霍君延不淡定了,无视我的存在,公然勾引西米背叛组织。

   “明叔叔是谁?”

   “一个很帅的叔叔。”

   “叫什么名字?”

   “就叫明叔叔啊。”

   “西米,咱们多年交情了,你还对我有什么隐瞒的?”

   “霍少,没,真没对你隐瞒,他确实是明叔叔啊。”

   “明叔叔就叫明叔叔吗?还是明叔叔有别的名字?还是你只是尊敬他才叫他明叔叔?”霍君延说得一点都没停顿。

   我听得头晕,鄙视道:“绕口令玩呢。”

   霍君延不满道:“撇开我们曾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认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对我用心点好不好?我周六生日,你难道忘记了?”

   我冷冷地回:“不敢忘。提前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你有点诚意好不好?”

   “对一个曾把我甩了的前男友,能在他生日前说声生日快乐,我表现得已经很大度了。”

   霍君延被我一句话堵得当场就丢下餐盘离开,抬眼看着越来越模糊的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西米有些郁闷地问:“栀子,你要是不这么自尊自强就好了。”

   我苦笑,“那就不是我了。”

   

   自习室,图书馆,在我经常坐的位子,无处不见霍君延的踪迹。

   这日,到图书馆,更是见到了我常坐的位子周边放满了他的东西,笔记本电脑、手机、书杂乱放着。

   “神了,你可以去做算命先生了。”我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霍君延抬头,得意地笑了。“那是当然,我还算到,你再过不久就可以接受我的道歉重新接受我。”

   “想得美。”

   心里一下子变得酸涩起来,这些天霍君延的表现我不是不放在心里,只是,真的可以吗?我不想自己再错一次。

   因为心烦意乱,书都没看进多少,就早早离开了图书馆。

   

   周六清晨,被一阵优美的音乐声吵醒,我半眯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按了接听键,并不急着说话。

   那边传来笑声,“起床。”

   “毛病!”直接挂了电话,继续捂着被子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半,西米和希婧都还在熟睡,在床上赖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从衣柜里特地挑了新买的蓝色亚麻长裙,上身套一件白色七分袖衬衫,系好帆布鞋的鞋带后,走到卫生间照镜子,这样搭配起来多了些颓废懒散的气质。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满意地拿包出门。

   刚走出宿管站大门,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来,看过去,霍君延从不远处走过来,眸子清亮,令人移不开眼。

   “早上好!”

   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啊,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轻叹一口气,无奈地问:“想干吗?”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带着赞许,“漂亮。”然后又说:“赴约带上我。”一贯属于他的霸道语气。

   “不要。”我懒懒地拒绝。

   他摇摇头,脸上漾开得意笑容,轻狂得令我牙根痒痒,恨不得扑过去咬他。

   我站在原地,不作声,瞪着他,要是眼神可以杀人,他早下地狱去了。

   他径自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我愣住了。

   “做什么?”我有些紧张。

   低下头,只见他熟练地抓住我松下来拖在地上的白色鞋带,指尖轻绕,打上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那是多久前,他也曾这样为我系鞋带,做出与他冷峻相貌不符的温柔举动。

   那时的我,心被狠狠触动,一如现在。

   这般完美的举动,令我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差点落泪。

   我仰起头,抑制住眼泪,在心里骂自己没见过世面,不就给你系鞋带,心有什么好触动的?

   霍君延重新站直,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走吧。”

   “走你个毛线!” 

   不待我继续说下去,就被他连人带包拖向他的车,一晃眼的时间,已经被推坐在车内,门被重重关上。

   报了地址,霍君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发动车子,慢悠悠开着。

   我倚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因为车子开得极稳,差点睡着。

   突然惊醒,看了看四周,居然才到明德路,离目的地还差老大一截。

   不得不说,这霍君延总有能力让我抓狂。

   “你这速度怎么对得起你昂贵的车?”

   “安全第一。”

   哟,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良善过?

   “快点,要迟到了。”

   车子没多久就停下了,霍君延略带抱歉地对我说:“没油了。”

   “呵,霍君延你故意的吧。”

   “要不,就不去了吧。”他讨好地说。

   我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发了一条短信出去,然后看向霍君延,“现在满意了?”

   “那当然,多年的感情可不是假的。”

   他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不陪他过生日,就太不解风情了。

   “有什么安排?”

   他意气风发地下车,然后为我开车门,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德路上最高级的西餐厅,他包了下来,只有我们两个客人。

   钢琴声起,我和他就这样面面相觑,倒也不觉得尴尬。

   牛排上桌,我刚拿起刀叉,他就手快地端过我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对我露出一笑,专心为我切牛排。

   到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今天就是来给我放糖衣炮弹的。

   我故意不去看他,抿了口红酒,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过了片刻,他将切好的牛排重新放在我面前,“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今天你陪着我,时机到了我就会说的。”

   “我没兴趣了。”他应该知道,威胁这招对我来说没用,因为我天生反骨,别人越是强迫我,我就越是不愿意,我本就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你会感兴趣的。”他很自信地冲我一笑。

   秘密,这个词,我这两天与这个词还真是有缘。

   突然间失去了胃口,尽管我很饿,“你这是从周妤笙那儿养成的习惯?”

   他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笑了,“你竟然也会知道周妤笙,原来你对我也不是那么漠不关心的啊。”

   “你的新欢找上门来,给我这个旧爱来了个下马威,想不记住都难。”我尽量语气平平,生怕他误会我这是在嫉妒。

   “周妤笙和我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是吗?谁知道呢。”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昨天上午,我刚上完课,就被一个女孩堵在了教室外,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我说:“你留一下,我们谈谈,好吧。”

   西米给了她一个白眼,拉着我就要走,那女孩不死心,挡在我面前,挑眉道:“我有一个秘密,你会想要知道的。”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说。

   “我知道你就可以了。”

   我有些动摇。

   “栀子,别理她。”希婧阻止我。

   我微笑着摇头,让她和西米先回去,因为我确实对她那所谓的秘密稍感兴趣。

   重新走回教室,她随手关上了门。

   我挑了一个座位,等着她说话。

   “周妤笙,我的名字。”

   “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

   “霍少还真可悲,喜欢你这样一个人可真够累的。”

   “你不是他本人,他的想法你又怎么能知道?”

   “是吗?我们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们认识的时间长,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情谊。”

   和霍君延认识了八年,八年的时间,人生的十分之一,不短,在此期间,这个女孩都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过。而现在她告诉我,她和霍君延认识的时间比我认识霍君延的时间长,看她自信的样子,倒真不像是在说谎,这真让我觉得意外。

   “霍君延会选择去一中上学,是因为你。”

   “是吗?”我诧异。

   “我说,霍君延是故意接近你的,他也不爱你,他只是在假装爱你。”

   “为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露难色,然后又变得平静下来,“我只能说这么多,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要远离他,才不会受伤害。至于我,如果你离开霍君延,我就是他的未婚妻。对了,你难道真的从没怀疑过为什么乔锦年会不要你这个朋友吗?”

   她盛气凌人地离开,带给了我太多的困惑。

   之所以我忍着没立即打电话给霍君延去质问他,那是因为我知道今天他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

   而昨晚我就已经取消了和明祁玉的午餐,方才在他面前发短信拒绝明祁玉,也不过就是在装装样子。

   见我这般态度,霍君延略带紧张地问:“她和你见过面了?”

   “她说了你的一个秘密,霍君延,你要坦白吗?”

   他选择了沉默,只是眼神复杂地审视着我,我略微抬高了头,想让他能更加清晰地看清楚我的脸。

   “怎么样?瞧出什么没?怕我骗你?”

   “栀子,她不会说的。”

   我没有料到,霍君延是这般的肯定,但也因为这份肯定,我知道,他和周妤笙之间,是不会如他所说,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她说你是故意接近我,她说你是为了我才到一中上学。霍君延,你费尽心思的,为了什么?”我也不打算再兜圈子。

   不是不生气的,和霍君延认识这些年,我以为我们之间彼此了解,但是突然间令我发现,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这种感觉很差劲。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我以前就遇到你然后喜欢你?我故意接近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信。”

   “栀子,你好好想想,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原因要故意接近你?”

   我哑口无言,就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原因,才令我更加疑惑。直觉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简单。

   周妤笙的出现,扰乱了我的生活,我似乎处在一片迷雾中,我挣扎着,拼命想要走出来,最后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烦闷不安,思绪仍旧一片混乱。

   “霍君延,别骗我,真的别骗我。”起身,拿起包就要走。

   霍君延拉住我的手,“等下,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谢你放开了我。”我由衷地说。

   他苦涩地笑,认真地看着我,眼神诚挚,“从一开始,你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起,我就知道我错了,曲少恩两年都没回国,他一回来你就那么失态,我知道,你放不下他,栀子,我不想放开你,可是我又不忍心再把你绑在身边。你曾说你不会抛弃我,因为这句话,我怕你违背自己的内心,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在一起,是一个错误。因为这个错误,尽管当初是曲少恩最先放开了我的手,可我还是对他感到很愧疚,并厌恶自己。从曲少恩要求和好的那一天起,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当初为什么就和霍君延扯到了一起,他是曲少恩的兄弟,我和霍君延的在一起,他一定很难过。给曲少恩带去的伤害,足已令我后悔许久。

   “霍君延,我曾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喜欢你,我试过了。”

   每当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真心接受他时,只要内心一想到曲少恩,自己所有的以为都灰飞烟灭。到最后,我也不会骗自己,我是真的可以和霍君延在一起了。没用的,曲少恩仍旧在我心里,我根本就阻止不了自己不去想念他。

   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六年,我根本就放不掉,我舍不得。

   “我知道,但你失败了,所以我放开了你。可是如果放开你,让你这般怨恨我,我宁可我从来就没心软。”

   “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想,重新回到曲少恩的身边?你就那么不了解我。”

   “沈栀晴,看不清楚的人是你自己。我和曲少恩把你看得太透彻了,少恩会回来,因为他相信你还是会回到他身边,不管多久。你一直都选择自欺欺人,可总会有清醒的那一天。我知道这些,所以我不想自己最后放手得太狼狈。”

   “君延。”我的声音带着哀求,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似乎并不愿意放过我,他拉开我的手,“也许你没接受曲少恩,是因为你已经喜欢上了我。沈栀晴,在你怀念与曲少恩的六年时光时,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我吗?当曲少恩陪着你的时候,我也在关注着你,当曲少恩因为忙不能陪你,你失落时,还是我在陪着你。我甚至比曲少恩更早遇到你,你真的对我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真恨不得抽他嘴巴,好让他闭嘴。因为他说的这些话,我根本就反驳不了。

   “沈栀晴,最后问你,你当初选择曲少恩,难道不是因为报恩吗?”

   我怔住了,从没有人这样问我,也从没有人这样怀疑我。我甚至有那么一秒,也在反思,是这样吗?

   我很想给霍君延一巴掌,然后很清楚地告诉他,我对曲少恩是一见钟情,不是因为报恩。

   但我没有那么做,只是更加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反问霍君延:“那你呢?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周妤笙说你只是在假装喜欢我。”

   他的唇边绽开一抹讥笑,薄唇微动,“用八年来假装?”说完,就越过我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泛着一股内疚。

   我无法忽视霍君延眼底流露出来的悲伤。

   他这般好,却总是被我伤害。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的落寞散不去,想哭的冲动释放不了。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第一次阑尾发炎,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天拥有阑尾这个玩意。

   是曲少恩给了我宽厚温暖的怀抱,那种贴心的感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一天的自己,上课不能集中注意听讲,只能把书卷着抵着自己的腹部,额上都是汗,曲少恩就坐在我后面的位子,他推了推我,我抬起头,转过身去,大概是脸色的苍白吓到了他。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一脸担忧。

   “疼。”我痛苦地说。

   “去医院吧,我帮你请假。”

   “没那么严重,我休息会就好了。”我转过身去,继续趴在桌上,闭上眼睛,虽然腹部的疼痛不减,但是心里却是暖暖的。

   好不容易撑到放学铃声响起,曲少恩问我好点没,我逞强,笑了笑,告诉他,放心,早就不疼了。

   他收拾书本,正准备离开教室,霍君延问他我怎么了,曲少恩答身体不舒服。眼看着他们一齐离开教室。

   而我还在磨蹭着。

   走出教室时,就有点头晕眼花,又走了几步到楼梯口,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把书包放在地上,蹲了下来,右手捂着腹部,头埋在手臂间,任眼泪沾**我的衣袖。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在疼的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有个人抱起了我,一步一步跑着下楼,我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想要睁眼看看是谁,可是太累了,到最后意识一点点被吞噬。

   耳朵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说:“你撑着点。”

   当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曲少恩守在病床旁,他见我醒来,脸上露出笑容,问我:“很疼?你刚刚做了手术,阑尾被割了”

   我吃惊,掀开被子想要看清楚,却扯到了刀口,又是一阵疼,我紧紧皱着眉头,牙齿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的阑尾发炎了,应该早点来医院的。要是你不死撑着,估计就可以少受点痛了。”

   “我不爱来医院。”

   他呵呵地笑,“谁又爱来医院?但有病就得来医院。”

   “今天谢谢你了。”

   “行了,快打个电话通知你家人来医院吧。”

   “家里有事,他们都不在家。”胡平的妈妈去世了,他们都去胡平的老家奔丧了,明明生活在一起,也以为是一家人,可是终究是有所区别的,至少,他们并未想要带我一起回去奔丧。而就在这一天,我阑尾发炎,只能独自一人硬撑。

   这样想,眼泪一下子就挤满了眼睛,流了下来。

   曲少恩看到我哭了,有些慌乱,忙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疼?”

   “你废话,在你身上开个口子,看你疼不疼?”我大声问,哭得更厉害了。实则是接着这样的吼声,宣泄着我心中的恐惧和遗憾。

   他有些手忙脚乱,惊惶无措。

   “沈栀晴,要不,你咬我吧,用力咬,你就不那么疼了。”

   我惊住了,他的眼睛大放异彩,认真且专注,可真迷住了我,说这话的人,真的帅呆了。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样的温暖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

   “好,你给我咬。”我抹掉眼泪,哽咽着声音说。

   他毫无犹豫地撩起袖子,手握成拳头样,放在我眼前,脸上的表情是温柔的。

   “我骗你的。”我破涕为笑,这人可真逗。

   “没关系,我让你咬。”

   “喂,你这个傻瓜。”我有些无语。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我的脸上还残留着眼泪,他拿出纸巾为了擦干净。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问我:“沈北陌真是你弟弟?”

   我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长得可真不像。”

   “又不是双胞胎,怎么会像?”

   “可是……”他下意识地闭上嘴。

   这一刻,我才明白,从前我所介意的问题,对曲少恩,我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我甚至想给他解释清楚。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妈妈带着他嫁给了我爸,在法律上,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这样啊。”

   良久,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存在着。

   “我能抱抱你吗?”说出这话,我一点也不后悔,我遵从自己的内心,这一瞬间,我真的很想紧紧拥抱着他。

   “你乖点,还是我来抱你吧,免得你碰到伤口。”

   “呃,那也行。”

   曲少恩变了,变得不是我心里的那个曲少恩了。

   我心里的曲少恩,沉默,少言寡语。

   而眼前的曲少恩,他热情,温暖人心,那般令人心动。

   我就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心一点一滴被他攻占,到不是他就不可的地步。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我没有告诉沈和我住院的事情,每天曲少恩都会来看我,和霍君延一起。

   因为他们,让我觉得,生病住院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就和曲少恩在一起了。

   霍君延说的报恩,也许只是让我和曲少恩更快在一起的契机。

   在我需要温暖的时候,是曲少恩给我的。

   在我脆弱的时候,是他给我许多欢笑。

   我贪恋他的宠溺,我迷恋那些年的记忆,我有什么错?

   他霍君延凭什么一副我错得离谱的模样?

   

   至于我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关于乔锦年,我势必是要去问清楚的。

   拨通了北陌的电话,开口说:“把乔锦年的手机号码发我手机上。”

   “你要她号码做什么?”他问。

   “有用,至于做什么,你管不着。”我没好气地说,随即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北陌尽管不愿意,还是把乔锦年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本着不想听她声音这想法,我选择了发短信的方式来问出我心中的疑问。

   “乔锦年,你和周妤笙是怎么认识的?”

   信息发送成功后,我走到公交站台,坐在木椅上等回家的车,一辆辆公交车从我面前开过,我所要等的2路公交却始终不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等乔锦年的回复等得心焦。

   她一定是故意的。

   正当我的耐心耗尽,要拨乔锦年的手机时,短信来了。

   打开来看,只是简短的答复。

   “威胁恐吓后成为好友。”

   这样的回答太敷衍,我迫切地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乔锦年过了很久才接听,那边冷淡地问:“还有什么事?”

   “你当初是因为我和霍君延在一起才和我断交的吗?”

   “你要是这样想,也可以。”

   “说清楚。”

   那边传来轻笑,然后我听到乔锦年带有讽刺意味的回答,“你以为我们之间是可以说得清楚的?”

   

   我依旧没有等到回家的公交车,正起身准备去周围继续闲逛时,一辆车停在了我的面前,车窗滑下,明祈玉的笑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一脸惊奇,“怎么是你啊?”

   这世界的缘分突然变得玄幻起来了,偌大的城市,想偶遇竟是这般的轻易。

   “上车。”

   车子滑入车流,平稳前行。

   我看向明祈玉的侧脸,“你怎么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开完会出来溜达,没想到就遇到你了。你呢?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怎么就坐在公交站台那儿发呆了。”

   我傻笑,选择沉默。

   去买了一些寿司,和明祈玉坐在公园里的草地上吃着,和煦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舒服畅快。

   周边也有不少野餐的人,这样氛围让我的胃口变好,到最后吃撑到了。

   明祈玉躺在草地上,手半遮着眼,看着天空,静静的,一副惬意的样子。

   我照着他那样也躺了下去,整个身子变得软绵绵,一阵阵困意袭来,让人恨不得立刻闭眼睡过去。

   我强忍着困意,坐起身,对身边的明祈玉说:“送我回家吧。”

   明祈玉并没答应,只是叹了一口气,问:“今天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我犹豫了片刻,问:“你有喜欢过人吗?”

   他笑了,“原来是因为感情问题啊。”

   “我只是有些混乱。”

   “别问别人的感受,自己去体会就好,若真混乱,那就交给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搞清楚的。”

   “你这样说,也对。”心里轻松了些,不似方才的沉甸甸。

   “明祈玉,我总觉得我们的相识很戏剧。”

   “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初次的见面,怀疑后来他的故意接近,怀疑他为什么要那么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怀疑了许多,可是到最后,一个问题也问不出口,怕破坏这份情谊,怕自己太敏感。

   “没什么。”我摇头,笑了,然后望向了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我送你回家。”

   

   在房间里睡到晚上,下楼准备吃晚饭,胡平看到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碗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

   “栀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我如实回答。

   蹲下身,想要捡起地上的碎片,胡平阻止我,“你快别捡,小心刮伤手,快放着,我来弄。”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还是被碎片刮伤了,感受到指尖尖锐的痛,我“啊”了一声叫出口,立刻跑到水池边,用水冲洗伤口。

   胡平怨怪道:“还是刮伤了。”

   沈叶走进厨房,胡平对她说:“快去拿创口贴。”

   “哦,好。”

   胡平帮我贴上创口贴,“你小时候也被碗的碎片刮伤,流了好多血,你爸当时把我一阵怪罪。”

   “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那时你还小。”她笑了。

   北陌下楼看到我也很惊讶,开玩笑说:“你现在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见我不理会他,他又问:“你今天找乔锦年做什么?”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断交吗?”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期待能从北陌这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说谎, 你知道是不是?”北陌说谎时候,眼睛总是多眨几下眼,熟知他这一习惯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他的谎言。

   “大概是因为你和霍君延在一起的事情。”

   “你知道她喜欢霍君延,那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两个人要知道合不合适,总归是要试一下的。行了,别说了,这个时机不适合讨论这个。”他刚说完,胡平就端菜上桌了。

   我也闭上了嘴。

   “你爸今天在外面有应酬,要是今晚喝醉了回家,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多大年纪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酒多伤身。”胡平嘴里念念有词。

   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吃完饭,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北陌被胡平赶到房间里去帮沈叶补习功课,她收拾完餐桌,就陪着我看了会电视。

   我看的都是些偶像剧,她不爱看,打了几个呵气,就回房间睡觉了。

   沈和很晚才回来,如胡平所说,又喝醉了。

   我从司机那儿扶过他,他笑着叫我的名字。

   “爸,你说你那么拼工作做什么?”

   “你懂什么?爸今天和一中的校董吃饭,我帮你打好关系,你毕业后就可以去一中教书。”

   听他这样说,我原先满肚子要抱怨他喝酒的话都被我压在了心里。

   “爸,下次不要喝酒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都不许喝酒了。”我撒娇道。

   “爸尽量。”他笑着敷衍道。

   “怎么你今天在家?”

   “就是想回家了。”

   “到周末就回家吃你妈的菜,多好,你平常就是回来太少了。”

   “我这还不是怕你们嫌弃我。”我说得可怜兮兮。

   他呵斥道:“胡说,哪有父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的?”

   “你有三个孩子,少一个不少。”一份父爱被分割成了三份,这是我永久的痛。

   他叹气,问:“栀子,你是在怪我平常缺少对你的关心吗?”

   “难道你没有自知吗?”我反问,后来又笑了笑,不想让气氛过分僵,忙说:“爸,你就当我也醉了,早点休息,我也困了,回房间了。”

   匆匆上楼,关门的那一刻,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爸,这个家里我最爱你,可是如果你也最爱我,该有多好。”有时候,我固执地想,如果北陌、叶子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该有多好。

   我感觉自己被这份孤独感折磨得快要窒息了。

   


   冬日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寒意比往年要来得早。

   站在阳台上,望向天空毫无朝气的太阳,突然间很期盼下一场鹅毛大雪。

   西米走到我身边,“下午有什么活动吗?”

   “和明祈玉去看电影。”

   “栀子,你和明祈玉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有点。”我不否认,有时,我也非常害怕这份亲近,总觉的隐隐的不安。

   潮湿的风拂在脸上,吹乱了发,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下,“西米,你知道吗?我只是觉得他温柔得像一个久别的长辈。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误了?”

   下午,明祈玉开车来学校接我。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被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脸,然后笑了,“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明祁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追我啊?”这个念头在我心里徘徊了许久,如今终于鼓足了勇气要问清楚。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眼睛。”

   “自恋。”

   “你看,你一个商界翘楚老来找我这个小虾米看什么电影呢?”

   “我说过了,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你真不喜欢我?”我又问。

   “喜欢。”

   “看吧,说到底你还是想追我。”我有些得意,自己的猜测原来是正确的。只不过下一秒,他的话让我呆住了。

   “沈大小姐,我有未婚妻。”

   “噗……那我是不是该庆幸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被你未婚妻揪头发、扇耳光?”

   “她是个淑女。”明祈玉看向远方。

   “淑女也有抓狂的时候,哎,以后我还是少跟你接触吧。”

   “想太多,她明年回国,到时候安排你们见面,她一定会喜欢你。”

   在电影院前巧遇霍君延,还真是有些狗血。

   他倒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周妤笙,周妤笙亲昵地搂着他的手臂,对着我和明祈玉微笑,问我:“这是你男朋友吗?”

   我没理会,拉着明祈玉就要走。

   明祈玉在我耳边嘀咕了声“小孩子”。

   我嘟着嘴,停住了脚步,“我为什么要走?我怕他们做什么?”

   “你前男友?”

   “算……是吧。”

   “说实话,以我男人的角度看,他身边的女孩没你漂亮,但是比你有气质。”

   “明祈玉,有你这么灭自己人威风的吗?”

   “事实。”

   明知我就要生气了,这厮还不知死活地乱说话。

   此时,霍君延和周妤笙早已进了电影院。

   我瞥了眼明祈玉,一脚踩着他的鞋子,他哇哇大叫,惹来周边人的驻足,真够丢人的。

   “喂,你叫那么惨做什么?好像我非礼你一样。”我怨念道。

   “疼,真的很疼。”

   这人未免太脆弱了吧。

   我想起了霍君延和曲少恩,以及北陌,我身边的男孩子似乎都比明祈玉有男子气概,至少,记忆里,那么多年,他们从没在我面前这样大声惨叫过,他们都是那种比较能忍能装的人。

   “发什么呆呢?你行啊,这种情况下都能发呆。”明祈玉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差点摔倒,幸亏明祈玉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惊吓后,我终于忍不住地拿包砸他,“谋杀啊?”

   “注意形象。”他一边躲着我,一边颇为严肃地说。

   “我……不……去……看……电……影……了……”我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拉着明祈玉离开。

   上车后,他突然坏笑着问我:“你是不是还爱着那男孩子?”

   “爱个毛毛。”我不屑地说。

   “吃醋了还不承认,栀子,你有时候真的是死鸭子嘴硬。”

   “滚,我哪里会吃醋?我喜欢的是别人,不是他,跟他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是吗?”他笑笑,发动车子,“电影看不成,那就陪我去见客户吧。”

   “喂!真当我三陪啊!”我不满道。

   后来,明祈玉接到了一个电话,我正无聊地看着窗外,车子突然停下,后面的车撞上来,然后满世界里紧急刹车的声音,我被吓到,心砰砰砰乱跳。

   明祈玉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电话里没回神,我解开安全带,下车,看了看车尾,因是好车,所以倒也没撞坏,只是撞上来的那辆车车头报废了。

   “怎么开车呢?”司机怒气冲冲下车,怒瞪着我。

   “抱歉抱歉,你的损失我们会赔的。”

   听我这样说,司机的脸色平稳了许多。

   这时,明祈玉也从车上下来,“交警马上到。”语气淡淡,脸色阴沉。

   “原来是明哥,明哥还记得我吗?我是阿亮啊。”司机一改之前的神色,兴奋起来,眼睛都在发光。

   明祈玉看了看面前的人,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状。

   “明哥,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自己去修车。”

   明祈玉也没有说什么,写了张空白支票给阿亮,“我有急事,先走了,抱歉!”

   阿亮连连点头,把支票还到明祈玉手上,“明哥对我大恩大德我阿亮这辈子都忘不掉,怎么还能让你出钱?”

   “拿着吧。”明祈玉没多废话,拉着我上车。

   车子继续行驶在畅通的道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明祈玉,“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嗯,我先送你回学校。”

   “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有事就先走吧。”

   他在十字路口把我放下,然后疾驰而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明祁玉这样的人能如此紧张彷徨?

   我有些想不透。

   

   等我到学校时,就看到霍君延站在女生宿管站门前。

   他不是应该和周妤笙现在在看电影吗?

   我正打算无视他的存在,这人就拦住了我。

   “就不能离明祈玉远点吗?”他蹙眉,没好气地问我。

   “不能。”我直截了当地答。

   他无奈地笑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一个粉红色信封交到我手里,“我爸的婚礼,希望你能来参加。”

   苏伊老师要嫁人了。

   我打开信封,设计典雅的粉色的喜帖上印有他们的婚纱照,以及婚礼日期。

   “下周六?”

   “对,你一定要来。”

   “如果到时候有事就不去了。”

   “不行,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他霸道地说。

   “哪有你这样的?强迫别人去参加婚礼。”

   他正色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要别人如我愿。”

   真像个爱胡闹的小孩子。

   

   夜晚,漫天繁星,许久都不见这样宁静的夜晚。

   打着哆嗦站在阳台上,将一件件刚洗干净的衣服挂在晒衣架上。

   “那个女孩。”房间里,西米突然叫了起来。

   我把最后一件湿衣服挂起来,从阳台出来,搓着冻僵的手,走到西米身边,“什么女孩这么让你大惊小怪的?”

   入眼的照片拍得很清晰,周妤笙挽着霍君延的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那背后的建筑我有印象,是霍家位于青岚的别墅。

   “他们之间真有JQ?”西米显然不愿意相信,要知道在她心里,霍君延那算是完美男友。

   “周妤笙是他未婚妻。”

   “不会吧?”

   “很般配不是吗?”

   西米摇摇头,一脸不认同。“可是我不喜欢她,看上去很嚣张。”

   “人家是天生的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不像是你沈栀晴会做的事情啊?”

   “嗯,我偶尔也会说句实话。”

   我想起了什么,敲了西米的头,“你明天不是要考雅思,你还看这些八卦网站,不想活了吧。”

   “今晚放松一下。”她揉着自己的头,小声嘀咕。

   尽管她是在借助出国留学这件事让她暂时忘记莫森,逃避现实,但她付出了太多的心力,我也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通过考试。

   希婧开门进来,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西米,等你明天考完试,我和马原请你吃饭,栀子也要去。”

   “终于和好了。”西米绽开笑容,羡慕道:“分不开的情侣就是好。”

   “就是说嘛,既然分不开那就和好算了。”

   “在说你和霍君延呢吧。”她笑了。

   我别过脸去,眼睛又看到了霍君延和周妤笙的照片,最近这两人还真是高调亮相啊。

   我不知道当初希婧和马原为什么会分开,也不懂如今为何感情又回到了当初,只是感慨着世事无常,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就像希婧那样果敢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回到马原的身边。

   我和霍君延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起码如今的我再不也会肯定地说,我和霍君延是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二天,西米去考试,希婧和马原出去约会,我孤家寡人一个,坐在电脑前看电视剧。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客厅里传来脚步声,接着宿舍的门被打开,西米垂头丧气地进门。

   “没到时间,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想考,不想走。”

   我懵了,有些生气,“可你努力了那么久。”

   “我想通了,我要继续等下去,等他回来,我不想当他回来后,我已离开。我赌不起,等了这么久,我可不能让自己半途而废。栀子,我懂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

   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我突然间有了一份自信,莫森和西米,一定会在一起。

   我肯定着,坚信着,期盼着。

   “好,我陪你一起等着他回来。”

   

   原以为霍家的婚礼必是隆重盛大,毕竟霍家一直是本市媒体最想报道的对象。可是,从霍君延给我喜帖后,一片风平浪静。

   霍君延接我去参加婚礼,我也没有想到酒店宴会厅的人,寥寥无几。

   空气里散发着玫瑰的香气,不远处舞台的两侧放着苏伊和霍先生的婚纱照片,倒也是对相配的人。

   我环顾了下四周,居然让我见到了明祁玉,这让我感到很意外,转念一想,明祁玉与苏伊是老朋友,来参加婚礼也是正常。

   他正与两三人笑谈,不经意地转头就看到了我的存在。

   我听到他说:“失陪!”他的朋友便走开了。

   他倒是很镇定,径自走向我,“明艳动人。”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有些不好意思,我笑了笑。

   今天为了衬托喜庆,我特地穿着粉色呢子大衣,脚下是一双红色皮鞋,比平日的衣服颜色亮丽了许多。

   霍君延挡在了我们中间,“栀子,你有可能不知道,这位明叔叔,他可是我舅舅。”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啊?”我惊奇。可霍君延明明先前是不认识明祁玉的。

    明祁玉淡淡地说:“苏伊是我亲姐姐,她原名叫明苏伊。”

   我很难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可你们以前告诉我,你们只是好朋友的。”我想起了在“飞”餐厅的那一次见面,我不懂,姐弟关系有什么好隐瞒的。

   “抱歉,那时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那为什么现在决定坦诚了?”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他依旧给我打了一个哑谜,让我不得其解,只能等待,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明祈玉走远,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霍君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霍君延嘴角始终带着笑意,我推了推他,“有没有觉得自己讨厌错对象了?”

   霍君延冷哼一声,说:“没,他一直都挺讨厌的。”

   “还是好好相处吧,毕竟要尊老。”我的语气中带有遗憾,心里那个得意,霍君延这次算是丢大发了。

   “吃醋吃到自家舅舅身上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也不要在A市立足了。”

   “他不安好心。”

   

   脚步匆匆的声音越来越近,宴会厅大门被打开,霍君延的父亲出现,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震慑力,他的脸上阴沉沉的,没有喜悦,似有些担忧。

   霍君延脸色大变,忙跑过去,明祈玉也跟在其后。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好奇心驱使着我的胆子变大。

   隐隐地听到霍君延父亲在说话。

   “苏伊到底还是逃婚了。”

   “我去找她。”明祈玉语气沉静。

   “爸,我想你们操之过急了。”霍君延说。

   “你懂什么?”一声怒斥。

   电梯门打开,霍君延和他父亲先走进去,明祈玉扭头,看到了我,眉头蹙起,眼神变得哀伤,嘴唇微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只听电梯里霍君延问了句“怎么了?”

   明祈玉才反应过来,笑着摇头,走进去。

   电梯门关上,世界再次恢复安静。

   我无措地立着,心里有些紧张。

   苏伊老师难道不是自愿嫁给霍先生的吗?豪门逼亲?

   回到宴会厅,司仪便来通知,今天的婚礼取消,大家各自离开,到底是有些看热闹的人存在着的。

   周妤笙出现在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们能聊聊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聊的?”

   “霍君延到底是没有告诉你,不然你肯定不会与他一同出现在这里,你必是恨死了他。”

   我嘴角弯弯,“我猜你也不敢告诉我什么。”

   “你这激将法太拙劣。”

   “说与不说全在你,秘密不在我心里,我没有什么不舒服难受的。”

   “沈栀晴,你果然很特别。”

   我以为她终究是能说出什么,谁知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然后从我身前离开,徒留一个趾高气昂的背影。

   我有些讪讪,周妤笙到底是不那么良善的。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苏伊老师会在她的婚礼上逃婚?她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

   从她对霍君延的态度看,想也能猜到,她一定很爱霍君延的父亲,不然,也不会这样善待霍君延。

   霍君延并没有告诉我原因,明祈玉也似乎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至少很久,我都没有再见他。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简单,上课,吃饭,睡觉。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偶尔打电话回家,和胡平聊聊天。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我提前交卷,西米随后,我们两人就先离开了考场,下楼时,西米脚步停住了,她走到窗前,看向了外面。

   我随着她的视线。

   在教学楼的楼下,我看到了明祈玉,他倚着车门在抽烟,侧脸看上去极其忧郁。

   “说起来,真奇怪,明祈玉真的好久都没来找你了。”

   “大概在忙。”

   想着下楼见到明祈玉,一定要打个招呼。

   只是,明祈玉给我和西米徒留了一个背影,往教师办公楼走去。

   “西米,我忘记告诉你了,苏伊老师是明祈玉的姐姐。”

   “啊?不会吧。”西米显然不相信。

   我又强调了一遍,“是真的,明祈玉亲口承认的。西米,你先回宿舍吧,我跟过去看看。”

   “喂,有什么好看的?”西米拉住我。

   我莞尔,敷衍着说:“无聊呗。”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心里清楚,他必是去教师办公室找他姐姐的。

   后来,我感谢这份无聊。

   

   走至五楼,楼道里空荡荡的,我放慢脚步。

   这一层有好几间会议室,现在是期末考试期间,很少有人来,有些阴森森的。

   隐隐听到说话声。

   我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接近。

   ……

   “我觉得自己快要守不住这个秘密了,我多希望我的女儿可以亲口再叫我一声妈妈,就像她小时候一样,粘着我,只让我一个人抱。转眼间,她长得比我还高,那么漂亮生动地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只能从她嘴里听到‘苏伊老师’这个生疏的称呼。我不要这样,祁玉,我越来越贪心,明明当初答应了沈和,只默默地看着她,可是现在……我到底要怎么办?”

   “你打来电话告诉我,你想要把什么都说出来,其实,姐,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根本就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我害怕,害怕得不到原谅,害怕沈和会怨恨我。”

   “姐,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沈和并不能阻止你。栀子是你的女儿,她的身体里留着你的血液,你们该相认,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她是渴望母爱的,所以,姐,你可以放手一搏的,也许她不恨你的欺骗。”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只是,真的不恨吗?”

   我终究是忍无可忍,用力推开了门,故作镇定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示弱。

   明祁玉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倒没有苏伊脸上的慌乱,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临危不乱,大抵是这样。

   “栀子。”苏伊的声音在颤抖,她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紧紧的,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安。

   我甩开她的手,冷笑,“你是谁?”

   “栀子,我……”她的眼睛变得泪汪汪,皱着眉头,却不敢上前再碰我一下。

   “你到底是谁?”我大喊出声。

   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是,我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到底是谁,而我,又是谁?

   “我是……妈……妈……啊。”她断断续续地说。

   “放屁,我妈几年前就死了,她是得肺癌死的。”这是沈和告诉我的,是我爸爸亲口说的。我也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着的。

   现在的我,仿佛处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我走不出这份恐惧,我的心被什么东西揪着,隐隐作疼。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我望向明祈玉,又转眼看向苏伊。

   明祈玉上前,拉着我的手臂,“栀子,你冷静点。”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明祈玉,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以为我会感激上天把我妈妈还给了我,以为我会满心欢喜地去接受,你怎知我不会恨?我会,我会恨死你们。”

   “栀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是,你是对不起我,可是,你更对不起的是我爸,为什么走得不干脆点?为什么还要妄想回到我的身边?你难道想不到吗?我被人嘲笑妈妈跟着别人跑掉时的无力害怕,我害怕爸爸因为你的离开而迁怒于我,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乖女儿。我活得这么累,都是因为你,明苏伊。”

   我也后悔,那么多年的不死心。

   我为什么想着要去找回妈妈?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我是由胡平和沈和养大的孩子,我的妈妈是胡平。

   “死心吧,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永远也不会。”心里狠狠下定了决心,一定不原谅,除非我死。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明苏伊哭得似个泪人,摇摇欲坠,明祈玉眼尖扶着她,支撑着她站着。

   真可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下楼的时候,因为跑得太快,一个没注意,踏空了好几个台阶,摔了下去,很是狼狈。

   膝盖处麻木了,然后是疼。

   我的眼泪终是找到了宣泄口,痛快地哭了出来。

   明苏伊怎么会是我妈妈?我那么喜欢的一个老师怎么能这么伤害我?

   我想到了明苏伊说她答应了沈和什么,原来我爸也是知情的。

   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沈和,我要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欺骗我妈妈已经因癌死去?又为什么明知我亲生妈妈在C大还要我来C大上学?

   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哭。手机被我摔在地上,被我一脚踢远,泄恨。

   我忍着痛意站起来,坐在楼梯上,低着头,眼泪止不住落下。

   没过多久,有人在说话。

   “你怎么了?”

   我睁着泪眼,抬头看向来人,他的手里抓着我的手机。

   “霍君延。”我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快步走来,拉着我起身,一把抱住了我。

   “疼。”我说。

   他松开我,上下看着我,一脸紧张地问:“哪里疼?”

   “膝盖。”我老实回答,“摔倒了。”

   “栀子,你为什么哭?”

   他到底是了解我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因为疼就会哭的人,肯定也能猜到我有什么伤心事。

   “我爸曾亲口告诉我,我妈已经死了,她死了好多年了。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早在我不经意间,她就已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我觉得冷,连明祈玉,他也是在故意接近我。霍君延,他们好坏。”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脸抱歉的看着我。

   我退后了一步,诧异地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不,等等——”我太混乱了,我有些理不清出头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我只是肯定着,嘲笑着自己,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做了傻子。

   他们多聪明的人啊,可以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以为霍君延会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从霍君延手里拿过手机,我冷冷地问:“你真的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为何这般镇定自若?怎么可以这样淡然处之?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知道的。”他说的理所当然。

   可是,他又凭什么这样以为?

   “你是霍君延啊,是我从13岁就认识的人。”

   他一定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定也是不希望我会受伤才选择闭口不提的。我安慰自己,我愿意去相信他,他一定是为我好,才会想要隐瞒我。

   “栀子,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遗憾地说。

   “你说什么?”答案令我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落空。

   “也许我比你想象得还要更早的知道,苏伊老师就是你妈妈。”

   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什么也都没有说,这就是霍君延,我认识了那么多年的霍君延,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是,现在看来,是我太过自信,我看不清的事情太多,这其中就包括霍君延。

   “其实,我生日那天,我想要说的秘密,就是这件事。只是,那日的情形,越来越不适宜。”霍君延苦笑。

   “你怎么可以隐瞒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怒问。

   “如果可以,我想瞒你一辈子。我只想你开开心心的,我不想你知道这些,然后这般痛苦。”

   “可现在我还是知道了。”

   “是,所以说,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他自嘲地笑笑。

   我不懂,“什么意思?”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低声说。

   我看了看四周,有几个老师正往我们这里走来。

   我用袖子擦掉了脸色的眼泪,深吸了口气,“找个地方,你好好地说。”

   

   出了办公楼,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在身上,令我瑟瑟发抖。

   霍君延让我上车,他把我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店,为我买了一杯咖啡。

   “先喝了吧,你一直在发抖。”

   我是在发抖,因为心寒。

   我大口喝着咖啡,心里终于有了暖意。

   放下杯子,眼睛直勾勾望着他,“说吧。”

   “我爸和你妈从前是恋人。”

   “她不是我妈。”我纠正。

   霍君延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后来我爸不得不遵从家里的意思娶了我妈,明苏伊后来嫁给了你爸。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交集了。

   只不过当我妈知道了我爸一直放不下明苏伊这件事后,为了让我爸回头,她做了很多疯狂的事,甚至让人开车去撞明苏伊,我爸知道后,就要和我妈离婚。

   我妈把我留在身边,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爱我,只是因为她想要我爸可以回头,也许有一天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回到她的身边。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我爸一点也不爱她,也断不可能因为我继续接受她。她等了很久,心里越来越绝望,开始折磨我,来博得我爸的注意。

   她的脾气变得暴躁,开始酗酒,一个不满意就会打我,把我关在房间里。有时候,恨起来,半夜会去我房间,拿枕头捂着我的头,但是到最后都手下留情了。

   我在这样的恐惧里生活着。

   我恨她,那么小的年纪,但我就是知道恨的味道是什么。

   我想她死,我想她一辈子穷尽所有都无法得到所爱。

   所以,我从不对我爸说这些事。每次见我爸之前,我妈都要把我打得遍体鳞伤,她希望可以对我爸哭诉她的暴力,可我就是不让她如愿,我告诉我爸,我在学校里和人打架,所以才会满是伤。

   那一次,我妈把家里煤气开着,我煤气中毒,被送到医院急救。

   我睁眼的时候,还未适应病房里的光亮,就听到一声响亮。

   明苏伊打了我妈一个巴掌,那一巴掌很重,我妈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发疯似得要去打明苏伊,可是明苏伊被我爸护着,她什么便宜也得不到。

   明苏伊对我妈说,以后我就是他的孩子,她会抚养我。

   那一刻,我突然喜欢上了这个我爸追求多年的女人。她是让我妈变得这般可悲的导火线,可我再也不会厌恶她。

   在医院的那几天,明苏伊陪着我,小心地帮我处理擦身子,有时候看到我身上的旧伤疤会掉眼泪,然后对我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才八岁,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她把我带在身边两年。

   后来她去了云大教书,我有时候想念她,会偷偷地去昆明找她。

   这也是为什么说我从十岁起就离家出走的原因。”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性格开朗的霍君延有一段这样的过去,我也想到了我的过去。

   在学校里,我被同学嘲笑,在小区里,走在路上,会被人指指点点,他们直言不讳地在我面前说:“你妈跟野男人跑了。”

   我被这句话伤得体无完肤。

   我跑回家,哭着闹着,砸东西发泄,是胡平一次又一次抚顺了我的戾气,让我的内心得到平静。

   可我终究,不够快乐,不够阳光。

   霍君延突然笑了,我看向他,不解。

   “周妤笙对你说,我是故意接近你才去一中上学,这是真的。”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为什么?”

   “因为你是明苏伊不肯接受我爸的原因,而我想要明苏伊做我妈妈。”

   “后来呢?你得偿所愿了。”我嘲笑着。

   “明苏伊婚礼那天,你也在场,我爸等待了那么多年的婚礼,明苏伊还是逃跑了,你觉得我得偿所愿了吗?”他反问我,然后继续说:“明苏伊在云大的那些年,我去看过她很多次,她每次都会问我,你过得怎么样?因为你,她一直都不肯嫁给我爸,她对不起你,在你得到幸福前,她是不会嫁给我爸的。所以,我接近你,我对你好,我想你幸福快乐。我看着你和曲少恩在一起,你开心,不开心,我都陪着。”

   “霍君延,你就那么自信,当你说出这些事后,我还会再和你有交集。”

   “我不想再守着这个秘密,我想光明磊落地陪着你。”

   我错愕,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表情虔诚,话语的感情是那么真切。

   

   走出咖啡屋,我拿出手机,拨打了沈和的手机,“爸,你回家。”

   “栀子,我在忙。”

   “不要,你快点回家。”我的声音哽咽了,原本干涩的眼睛再一次湿润。

   我突然觉得我爸太可怜了,怎么当初就会娶了那样的女人祸害了自己那么多年?

   我刚到家,沈和随后也就到家了,我看到他粗粗喘着气,大概赶得急,他看着我,脸上是担忧之色。

   我的眼前一热,眼泪猝不及防地溢出来,沿着脸颊滑落,我跑向沈和,抱住了他。

   “爸。”我的声音很轻,带着哭意。

   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拍拍我的后背。

   我离开他的怀抱,哭了起来。

   他拉着我,让我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等着我的回答。

   胡平从楼上下来,看到沈和在家,吃惊。

   “怎么这个时候会回来?”话一问出口,她就看到了我脸上的眼泪,连忙问:“栀子怎么了?”

   我认真看着沈和,有些说不出口。

   “没关系,你说吧。”沈和说,胡平顺势走在我的身边,握着我冰冷的手,他们都在等着我。

   可是,我好累,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说话。

   “爸,你为什么一定要我上C大?你为什么还能允许明苏伊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你难道忘记了很多年前有人嘲笑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了吗?”

   我爸受的那些屈辱,他或许早已忘记了,不在意了,可是当时我幼小的心里,却一点点地为他记着,替他难过着。

   “栀子,你都知道了。”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仿佛这一天是迟早到来的,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凭什么又出现?凭什么?”我哭问。

   胡平轻轻为我理着因为眼泪粘在脸上的碎发,“栀子,那些都过去了。”

   “没有,没有过去。”我摇头。

   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是伤痛一直存在着。

   很多事,存在记忆深处,也许自己以为没那么痛苦的,可是当真正地去触碰,还是能够让自己伤到不行。

   能宽大无私地原谅所有的不好,那是圣人做的事情。

   我们都只是生活在尘世里的血肉之躯,普通平凡,没有那般伟大。

   “栀子,人都是自私的,你妈妈离开我们的家,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有这个的权利,我们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可她忽视了我的存在,不可原谅。她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给自己年幼的女儿造成了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伤害。我恨她,我恨死她了。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她的幸福是霍君延的父亲,我父亲的幸福、自尊又有谁来成全?

   若不是遇到胡平,我父亲要多悲惨?

   “我从前以为自己不恨她,我甚至还想去找她,可是爸,我发现自己,是恨的。”

   “傻孩子。”胡平抱住了我,“哪有女儿恨自己的妈妈的?传出去不像话,栀子,你要记住,她生下了你,即便后来抛下了你,她仍旧是伟大的,你都不能恨她,甚至讨厌她。”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出生。”我倔强地说。

   “栀子,你累了,吃完午饭,回房间睡一觉吧,睡醒了,什么都好了。”沈和安慰着说。

   “你的行李呢?”胡平看向四周问。

   “还在宿舍。”

   “爸今天下午也不回公司了,我就陪着你在家,让你妈去你学校帮你把行李搬回家。好在,寒假了,你不用再待在学校了。”

   “爸,我好难过。”心一直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从前我问你,认不认识明祈玉,你说不认识,那你可知道明苏伊要嫁给霍君延的爸爸了?”

   “你在说什么?”

   他这样问,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我单纯的父亲,虽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摸爬打滚多年,可是,对于家人来说,他永远是善良的。

   “是真的,明苏伊是霍君延的后妈。”

   你还会想要我和霍君延在一起吗?

   他们一帮人耍得人团团转,其实谁也没有赢。

   秘密终究有被发现的一天,纸永远也保不住火。

   我沉默了,与此同时,沈和也沉默了,自我告诉他,明苏伊是霍君延的后妈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我相信,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也一定是在意明苏伊的,听到这样的消息,伤心难受总是不可避免。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毕竟,伤害他的人,也是我血肉至亲,正如胡平所说的那样,明苏伊生下了我,我就没有权利怨恨她。

   不去恨,现在很难,但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晚上,北陌来敲我房间的门。

   我给他让路,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心情好点了吗?”

   大概胡平告诉他了。

   我坐在桌子前,拿起勺子,喝粥。

   虽没有胃口,但也逼着自己喝了半碗粥。

   放下勺子,抬头问北陌:“爸爸那边,怎么样了?”

   “心情似乎很低落。”

   “哦。”

   “会变好的。”

   我故作轻松,“是啊,肯定会变好的,我知道的。”

   “栀子,你要是想哭,你可以痛快哭出来,我的肩膀一直给你留着。”

   “哭太伤神了,我哭累了,你没看到我的眼睛有点肿肿的吗?我不哭,我没有对不起他们,我为什么要哭?应该是他们哭着来请求我的原谅。”说着说着,眼泪就脆弱地掉了下来。

   北陌叹了一口气,抽出纸巾给我擦脸。

   “我没有想到霍君延会隐藏那么深。”

   我冷哼,“我和他这样亲近,也不过就看到他的表面,薄薄的一层。他的心思,我没看到多少,我不是很可悲吗?”

   “栀子,忘记吧。”

   “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嘲笑我,骂我活该。”

   “怎么会?”他蹙眉,变得严肃起来。

   “真的不会吗?”毕竟他曾让我不要和曲少恩与霍君延在一起的,我不听劝,和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伤自己如此深,也该是被笑话的。

   “你想太多了,早点睡吧。”他坦然地笑了。

   

   从抽屉里取出很久之前放在里面的桃木盒子,打开来看,依旧喜欢那只刻着栀子花的白玉镯。

   想起那时去霍家归还白玉镯,霍君延曾说以后会亲自解释给我听的。

   我想现在我是明白了。

   明苏伊腕上的那只白玉镯与眼前的这只,是一对母女镯。

   其实,不是没有破绽的。只是,若我当时机智一点,想得深刻一点,也许就不会到现在才大彻大悟。

   将手上抹了点护手霜,白玉镯倒是很轻易地就戴在了左手腕上。手腕在眼前轻轻晃动了几下,心里不由赞叹,果真是漂亮的。

   只是下一秒,心里冰凉冰凉的。

   既然早已离开,为何现在还要回来?

   存在多年的伤口那么难愈合,我又将以怎样的心态继续面对你,继续与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苦笑一声后,想要脱掉白玉镯,只是试了许久,都没能成功。

   我无力地瘫坐在床上,这是要提醒我,我和明苏伊是母女,是否认不掉的事实存在。

   罢了,带着就带着。


   这样的夜晚很安静,我独自一人徘徊在沙滩上,远处皎洁的月光,将我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我很想享受被这个影子跟着的感觉,亦或是我跟着这个影子走路,那样的话,我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只身一人,才不会被突然袭来的孤单给打败。

   拉紧了外套,嘴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坐在平日里最常坐着的那块大礁岩上,凭借着月光,看着海浪夹带着浪花席卷扑来,却又掩盖不了礁岩的画面,一次又一次,虽说是没有生命的重复,但是我觉得很是惬意。

   离开A市已经大半个月,自那个秘密被拆穿后,我对周边的一切都提不上劲儿,每天按时吃饭,也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睡觉,就是上网看电视剧。新年将至,胡平提议今年过年去邻市海边的别墅,大家都赞同这个提议。因为适当的离开一个地方,可以有效地缓解不好的心情。

   不可否认,住在这里,真的很快乐。

   每天睡到自然醒,吃着胡平为我们做的海鲜粥,在院子里看书听音乐,然后骑着单车在附近的公路上看风景,傍晚在沙滩上踏浪,日落而归。

   有时候也会陪着沈和站在海边栈桥上垂钓。

   沈叶和北陌就在一边的沙滩上玩沙子,一晃眼的功夫,北陌的身子就被沈叶用沙子埋没,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

   沈叶还不忘献宝似地喊:“爸爸,姐姐,快看哥哥,好好笑啊。”说完,还不忘记给北陌拍照留恋。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却不觉得枯燥。

   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一片沙滩上守夜,满心怀着即将离去的惆怅。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火红的旭日从海际升起,满是生机,我几乎不敢眨眼,害怕这样的画面转瞬即逝,幻化成易碎的泡沫,消失在眼前,我贪婪地想永远把这一刻深深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女孩的嬉笑声。

  转过身去,就看到了北陌和乔锦年站在不远处,乔锦年揉着自己的眼睛,北陌倒是很精神。

  他笑着走过来,“出来看日出都不找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对啊对啊。”乔锦年附和道。

  装腔作势!

  “我以为就只有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敷衍着说。

  随后,转过身去,继续看日出,不再理会他们。

  乔锦年是在我们到海边的第五天来的,听到她和胡平的对话,大意是胡平想让她陪我们一起过年,所以才打电话邀请她的。

  我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到谷底,只是我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客气、带着笑意。

  连叶子都能看到我的虚情假意,只是胡平和其他人都在装傻,以为我和乔锦年多年朋友,定有不少话寒暄,还特地留有空间给我们话家常,妄图让乔锦年和我住一个房间。

  “锦年就和我住一个房间吧。”

  我很感激北陌当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我之后的生活不至于太不和谐。

  偶尔在厨房帮胡平的忙,她和我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乔锦年。

  比如,乔锦年和北陌很相配,她有意让他们一毕业就结婚。

  话语中无不透露出,乔锦年即将和我成为一家人,不管我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也都要遗忘掉,和乔锦年好好相处。

  我突然发现,其实,在胡平心里,北陌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她明明知道我和乔锦年有过节,却为了北陌的幸福,让我妥协。

  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明苏伊,她一定是偏向于我的,我喜欢的人,她就算让北陌和乔锦年婚后搬出去住,也不会让我心里有一丝不爽快。

  这就是差距,亲妈与后妈永远都不是等同的。

  回到A市,无事可做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事情也多,无非是霍君延为什么不来找我了,明祈玉怎么也不来解释一番,明苏伊她和爸爸见面了吗……好多的问题,蜂涌而至,令我无所适从。

   这些人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在这个寒假里,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不是不奇怪,只是,再奇怪,也得不到答案。

  大三下学期如期而至,霍君延不再反反复复故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食堂、自习教室、图书馆,从未一次与他相遇。

  他就像在我的生命里凭空蒸发了般,无迹可寻。

  直到有一天,西米从许墨那里听说,霍君延最近频繁去医院。

  我不免担心起来,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当下打电话给霍君延,可是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打给许墨试试。”西米建议。

  我调出许墨的号码,拨打过去,一定要问清楚。

  电话接通后,就听到那头的人喊了一声“大嫂”。

  这个时候,也无暇去纠正他的玩笑话。

  “霍君延生病了吗?” 我急切地问。

  “大嫂,你还是很关心他呀。”

  “甭废话!”

  “嗯,是生病了,貌似还挺严重的,去了好几次医院了。”

  “什么病?”

  “大嫂,你老公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哪里会告诉我们他得了什么病?我看他最近脸色不好,很疲惫的样子。”

  “好,我知道了。”

  “怎么样?”我刚挂了电话,西米就凑过来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情况。”

  “听说明苏伊老师辞职了。”

  “什么?”我诧异。“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外语系的同学今天向我抱怨她新来的外语老师没有明苏伊温柔。”

  难道不是霍君延病了而是明苏伊?

  我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起来。

  大概我沉默时间太久,一旁的西米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我,“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啊?”

  我“啊”了一声,很镇定地摇头,“没。”

  “我说,你期中论文写好了没有啊?”

  “嗯。”

  西米眼睛立马变得闪闪发光,“借我看看。”

  我从电脑里拷贝了一份期中论文给西米,她坐在自己座位上,研究论文,我则继续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见到霍君延是在一个星期后,许墨发来短信告诉我,霍君延来学校了。

  我直接杀去了他宿舍。

  许墨给我开门,笑得谄媚。

  “让他出来。”因是男生宿舍,我有些不好意思长驱直入,毕竟这样闷热的天气,看着男生裸着上身总归是羞涩的。

  他进去好一会,都不见动静,磨掉我好些耐心,我正想着干脆直接走进去拉倒,眼见霍君延晃悠悠走出来。

  “你生病了吗?”我问。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生病吗?”

  “那是明苏伊病了吗?”

  “没有啊,她好得很。”

  “不然你怎么最近总是去医院?明苏伊还突然就辞职了。”

  “消息走得还真快。”

  “她为什么要辞职?”

  “你都不原谅她,她觉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冷笑,“原谅?离开便是她需要我的原谅的姿态吗?”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有做,就想让我那么轻易地就忘记这些年来我遭受到的痛苦原谅她,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栀子,有的时候仇恨不需要抓得这么紧,如果你能改变下自己的固执,或许以后会少许多的后悔。”

  “固执吗?在她给你爱的时候,你又何曾知道我多么害怕待在家里,我害怕我爸厌恶我,我害怕我终究要被那个家抛弃。你不是我,放下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

  我与霍君延算是不欢而散。

  但我并不后悔来这一趟,因为我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也只是在这样恰当的时机,对的人面前,我才这般示弱,说出这些脆弱的话。

  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变得异样地轻松。

  回到宿舍,外面就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我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变得朦胧的世界,对里面的西米说:“这雨肯定是为我下的,连老天爷都为我哭泣了。”

  西米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从座位起身,走到我身边。“你也忒自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霍君延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关系可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管好你和莫森,这厮最近不是和你在用MSN聊天吗?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肉麻的话。”

  “阴森森的人会说肉麻的话吗?你想太多了。”西米很嚣张地给了我两个白眼。

  我笑了,“哎,还是许墨好,多乖的孩子。”

  “你收了吧。”

  “郎无意,我有什么办法?”

  和西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时间算是耗掉了。

  这场雨,一直下,一直下,似乎停不下来了。

  我开始提前进入了大四的生活,每周上两天课,放五天假,因为有好几门课都提前结束了。

  沈和希望我可以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多看些书,准备明年的教师资格证考试。

  就在我以为我的生活恢复平静后,明祁玉一通电话打来,让我下楼,他说他就在楼下等我。

  我忙换掉身上的睡衣,穿好鞋,奔下楼。

  他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我小跑过去,问:“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上车吧。”

  我迟疑了会,他给我开了车门,我合上伞,坐进去。

  车子一路狂奔,我有些心神不宁。

  没想到他要带我去的地方是“飞”餐厅。

  一如上次那样,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

  倒是多了一个厨师。

  明祁玉说了几样菜,都是我爱吃的。

  我们面对面坐着。

  他笑了,这个笑容,倒让他多了一份慈祥。

  慈祥,这个词,我可一贯用于长辈身上的。

  也是,撇开明祁玉年纪不说,他在辈分上,是我舅舅。

  “给了你钥匙,可你之后一次也没有来,这儿的大师傅,可是一直在等着机会在你面前露一手呢。”他笑说。

  我不说话,明祁玉倒也不觉尴尬。

  “你不知道,你第一次出现在‘飞’餐厅的那一天,我以为我和姐姐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当时的你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在看电视,姐姐在厨房里做饭,我在帮忙,我们偶尔去客厅里看你是不是乖乖地坐着,有没有调皮捣蛋,那时光,一直都在让我无比的怀念。”

   我似乎能够想到当时的情形,尽管那年的我还年幼。

   我舔了舔自己的唇,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先吃饭吧。”

  大师傅做的菜合不合我胃口,我暂时不知道,不过这上菜的速度真心不赖。

  明祁玉往我的碟子里夹菜。

  红烧肉的味道扑进我的鼻子,勾起了我的食欲,正要下筷子,就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转过头去,就看见霍君延头发凌乱、表情很严肃地走向我。

  他一把拉着我,就往外拖,我来不及阻止,另一只手就被明祁玉抓住了。

  霍君延停下来,怒瞪着明祁玉,似在警告。

  明祁玉倒是不以为意,“你就不怕她日后会恨你。”

  在他说出这话时,还无意瞥了我一眼。

  “那就由我来说。”

  明祁玉松开我,走近霍君延,气势逼人。“先来后到,这个道理你不懂?”

  “舅舅。”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霍君延叫明祁玉舅舅,明祁玉自己大概也没有料想,霍君延会突然来这一招,脸上难得出现意外神色。

  我甩开霍君延的手,重新坐回座位上,拿起筷子,吃碟子里的红烧肉。

  明祁玉带着笑,坐在我对面,霍君延叹了口气,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

  我就在这两人的注视下,连塞了几口菜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旁若无人地咀嚼着,然后下咽。

  这两人都很有耐性,待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放下筷子,一副听故事的样子,看着明祁玉。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任何事。”

   “再喝碗汤吧。”他拿起碗,给我盛汤,然后放至我面前。

   我皱着眉头,敷衍地喝了两口。

   “你妈生病了。”

   “哦。”表面上故作镇定,可是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若病得不重,明祁玉也不会这样大费周折。

   我状似无意地问:“什么病啊?”

   “栀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无所谓?”

   “你是要我表现得很悲伤?你要是看到我脸上的悲伤,那也是假的,是我演戏给你看,何必呢?”我讽刺道。

   “我和你第二次见面,在医院,那一天,你妈因为呼吸困难被送进医院。治疗了几天后出院,原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惜这种呼吸困难的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你还记得那天我接了电话发生车祸的事吗?那个电话是你妈妈的主治医师打来的,结果出来了,是LAM,肺淋巴管肌瘤病。”

   我听得云里雾里,“那是什么病?”

   “病因不明,是一种世界罕至疾病,目前尚无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个,那我现在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我并未在征求对面的人的同意,微笑着起身,准备离开。

   明祁玉突兀地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栀晴,你真冷漠!”

   我笑得更加嚣张了,转过身,视线对上明祁玉,“我的冷漠,拜她所赐!”

   四周一片沉寂。

   明祁玉哑口无言,霍君延面无表情,不说一句。

   我就在这样冷场的情况下,昂首离开。

   离开“飞”建筑,撑着伞走在积水的路上,一个不留神就被擦身而过的汽车溅了一身脏水。

   我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地。

   汽车离开得潇洒。

   那个词“冷漠”又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明祁玉说我冷漠,难道人不都是冷漠的吗?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身上的脏,不免自嘲一番。

   看吧,让你冷漠,老天爷给你惩罚了。

   原地站了很久,腿早已酸了、麻了,就是不想再走一步路。

   泪眼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希婧曾说,哭与流泪是不一样的,哭是悲伤难受,流泪并不代表什么。

   我在想,我现在是在哭,还是仅仅在流泪呢?

   不经意间,身边就多了一个人——霍君延。

   我冷眼看了他一眼,不说什么,就要走,可是刚踏出一步,嘴里就哀呼出声。

   脚下传来麻麻的刺痛感,霍君延扶住了我。

   “就知道你嘴硬,后知后觉。若不是知道你,才不会跟上来看你,让你自生自灭最好。”

   “我要你管了吗?”我发泄出来,冲着霍君延大声吼道,眼里的泪都涌了出来。

   “行,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好了吧。”

   “对,就是你自作多情。”

   他不再理会我的无理取闹,“我背你走。”

   “才不要。”我的衣服都脏了,我怎么好意思把泥土蹭他身上去。

   霍君延无视了我的拒绝,拉着我的两只手臂,在我前面蹲下,把我背了起来,很是轻松。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这个男孩,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在他的身边,总是可以很安心。

   我趴在他的背上,安静地落泪。想起了什么,抬头问:“明苏伊不让你们把她的病告诉我?”

   “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

   “那干嘛不听话,还要告诉我。”我的声音再次哽咽了,这次,内心的酸意,我算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霍君延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我嘴硬的回道:“谁忍着了?”

   “不知道是谁刚才非常潇洒地离开,不为所动。”

   “我后知后觉行了吧?”

   “是不是很难过?”

   “明知故问。”

   “那,原谅她吧。”他试探性地问。

   “不要,不是一回事。”

   霍君延大概没料到我的坚持,背僵硬了,停下了脚步,“很好,沈栀晴,你就继续这样固执下去吧,守着你的倔强,来日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他语气里的愤怒,我也听出来了。

   瞬时,嘟着嘴,不再辩解。

   和霍君延去商场买新衣服,接受着来自周边不少审视的目光,多数带着鄙夷,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主角,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更甚者有胆子大的人会过来问霍君延:“你们在拍电视剧吗?”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导演呢?”

   我了个去!!!

   扔给了她一对白眼后,加快步子,拉着霍君延上手扶电梯,不理会这个白痴女。

   霍君延轻声咳嗽,忍着笑意。

   我的手抓着他的肉,扭得超过九十度,霍君延表面依旧镇定。

   这厮,一贯能忍疼。

   我也觉得无趣,松开,走到他前面。

   挑了一件墨绿色的连衣裙,右胸前吹着一朵纱做的玫瑰,裙子的下摆有蕾丝,我穿在身上,觉得自己已然就是一个举止端庄的淑女。

   正洋洋得意的时候,霍君延走到镜子前,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像孕妇装。”

   被他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像那么一回事了。

   可我是谁?我是沈栀晴,不但嘴硬,还有点不识好歹,爱唱反调。

   “我就爱穿孕妇装了,怎么着了?”

   霍君延嘴角抽搐,再没说话,无语走开。

   刷卡后,将原来的脏衣服装进袋子里。

   心里想着,再买双新鞋子,就能摆脱刚才的晦气样了。

   走进一家鞋店,霍君延跟了进来。

   “欢迎光临!”

   来招呼的导购小姐肚子微显,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和她还真是相差不了多少,导购小姐望着我的肚子,我冲着她一笑,就去选鞋子。

   拿着一双鞋跟八公分的高跟鞋,仔细打量着,正要试试,导购小姐微笑着对我说:“小姐,您还是穿平底鞋吧,这样安全。”

   霍君延已经忍俊不禁,我放下高跟鞋,重新拿了一双平底鞋,报了自己的号,导购小姐重新拿了一双鞋过来。

   我把鞋举在霍君延眼前,“老公,给我穿鞋吧。”

   霍君延眉毛微挑,“好。”语气温柔。

   “小姐,你老公对你真好,我老公才不会为我穿鞋。”

   这位善良温柔的导购小姐,你哪里知道我的恶趣味?我就是在变相地奴役某人。

   不过,某人似乎挺享受的。

   付钱的时候,我拿卡刷的时候,一脸愁苦对导购小姐抱怨:“你不知道,我现在怀孕甭提多愁了,以前我们家都我一个人赚钱,我要做家务,养老公,现在怀孕了,什么都做不了。以后小孩的奶粉钱,上学费用,这重担子我一个人扛着,想想就觉得这日子难熬啊!”

   如我所料,导购小姐再次看向霍君延时,就是鄙视了。

   踩着新鞋出店门,心里甭提多得意了。

   霍君延冷着脸,为我提袋子。“说谎不打草稿,脸都不红一样,沈栀晴,你越来越能耐了。”

   “当然,我在没老公的情况下都怀孕了,我不是宇宙第一人嘛。”

   话越说越离谱,霍君延懒得与我再说话,脸越来越黑。

   只是,安静的时候,心里不免悲伤,想到明苏伊的病,刚才的快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霍君延见我这样,问:“你会告诉你爸爸吗?”

   “我可以不说吗?”

   “我不知道,你自己决定。”

   “这个时候,让我自己决定了,以前,不是一直都擅作主张为我做主吗?”

   “那你还是别说了吧,没意义。”

   他这话说得可真怪,我爸和明苏伊毕竟做了几年的夫妻,就算后来各自飞,但总是有情谊的,我爸知道明苏伊的病,怎么就没意义了?

   也许是因为霍君延的这句话,我晚上回家,到底是没有告诉我爸明苏伊生病这件事,只是一人躲在房间里,查看着网络上关于那个病的介绍。

   窗外狂风刮了一夜,我坐在电脑前,发呆至天亮。

   清早,才发现,这天气就像个孩子一样,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太阳就升起来了。

   洗漱完毕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是颓废。

   发了短信问霍君延明苏伊的病房号。

   然后下楼,陪沈和一起吃早饭,他偶尔会问我最近看了什么书之类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草草吃了点东西,人也舒服了许多。

   在家附近的花店买了新鲜的玫瑰花,想着明苏伊要是见到这么娇滴滴的玫瑰花,心里肯定也会愉快一些。

   一路顺畅地到医院,只是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有些迟疑了。

   深呼吸了几口气,到底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病房里一片明亮,明苏伊已经醒在床上了。

   她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到几近透明,安静地躺在床上,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那种感觉让我觉得离死亡如此近,我甚至不敢走上前,无措地抓着自己的手徘徊不定。

   她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视线对着我,然后眸子里闪过诧异。

   她笑了,但有些不自在。

   “你……好些了吗?”我低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好多了,来坐啊。”

   我把花束递给她。她干涩的唇展开,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吃过早饭了吗?

   “嗯。”

   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话。

   “那个,你好好养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样尴尬的氛围实在难以再继续待下去。

   她似乎有些失望,“好,你忙去吧。”

   我转身离开,恍惚间,听到了身后的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轻微无力,倒像是我在幻听。

   走在医院走廊上,明祈玉和霍君延迎面走来。

   我停下了脚步。

   明祈玉很是意外,“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看她了。”

   “冷漠的人偶尔也会有慈悲心肠。”我回。

   明祈玉讪讪一笑,“要走了吗?”

   “嗯。”

   我迟疑了会,问:“会……死吗?”

   “看运气,不手术会死,手术了活得机会也不大。”

   眼里有了湿气,我眨巴了几下眼睛,硬是逼下了那份酸意。“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霍君延主动说,语气里不容置疑。

   “好。”因本就有话要问霍君延,便答应了。

   明祈玉向我走近,拍了拍我的头,“回去别想太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他坚定地说。

   我也希望明苏伊可以痊愈,只是,这不是普通的感冒,这是世界罕见疾病,多不易啊!

   回去的路上,霍君延异常地沉默,心事重重。

   “这就是她不肯嫁给你爸的原因吗?”

   “啊?”霍君延反应过来,“嗯,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也许吧。”

   “她说,这辈子,她没带给你什么快乐,总不能临了的时候,还给你带来眼泪。”

   “她还真傻。”

   霍君延不再说什么,专心注意前方的路况。

   我压低了声音,说:“谢谢你。”

   他笑了,声音愉悦地问:“谢我什么?”

   “这么尽心照顾她。”

   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而霍君延这样无微不至,不是不感动的。

   只是,除了感动,更令我多了份罪恶感。

   尽管,我仍旧生气她当初的离家出走,但是,她始终是我的亲生妈妈。

   再大的仇恨,在她的病面前,都微乎其微。

   “以后,我和你一起照顾她。”

   “那就这样说好了。”霍君延的心思似乎没那么重了,语气轻快。

   病房里传来粗重的咳嗽声,我急忙开门走进去。

   放下包,给明苏伊倒了杯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咳嗽得这么厉害?”

   明苏伊拿着帕子捂着嘴,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空气里摆摆,嘶哑的声音传来:“没事。”

   话说完,便又咳嗽了起来。

   我拍她背部,帮她顺顺气。

   只是,丝毫没有任何用处,咳嗽声倒是没有了,因为她就在我面前昏厥过去,我看到帕子滑落下来,那上面明明沾着未干的血。

   “明苏伊,明苏伊,喂,你醒醒啊!”我推着她,慌乱地按了床头上方的铃。

   很快,护士和医生就跑了过来。

   我站在一旁,颤颤发抖。

   她咯血了,是不是病越来越严重了?

   走出病房,打电话给霍君延,等待接听的过程,我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喂?栀子。”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快来医院,她刚才晕过去了。”

   最先来的不是霍君延,而是他的父亲。

   这还是我第一次面对面与他撞见。

   他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待会就能醒。”

   “好,辛苦你了,孩子。”他绕过我进入病房。

   我愣住了,为什么我与他之间这样的不生分?

   “你在想什么?”

   “什么?”我抬起头,就看到了霍君延。

   “发什么呆?”

   他轻叹了一口气,走进病房,不一会儿就又出来了。

   “走吧。”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哪?”

   “带你去喝点东西,免得到时候你又晕倒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我不服气。

   “在我的记忆里,你晕过去的次数不少。”

   我坐在车里等他,他给我买来了两杯西瓜汁。

   凉爽入口,一下子就扫去了刚才的惊慌害怕。

   “是,我是被吓到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晕过去,尤其,那个人,我还是非常在意的。

   “这下子,你也该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吧。”他的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不,当时我的恐惧一定比你的要深刻。栀子啊,你还真是我生命里的劫难,因为你,我活得太难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曲少恩,就是我生命里的劫难。

   我们都一样,在劫难逃,只能接受、遗忘、亦或是面对。

   其实,霍君延,这些天,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记起从前的事,和你的事,可是记忆不给力,空白的地方太多。我又怀疑,我与你,是否真的走过了九年的时光?

   尽管,你接近我的目的不纯,可我还是觉得,我能遇到你,很幸运,能被你爱上,更加幸运。


   因每天都去医院,霍君延总是开车接送我,被学校里的好事之徒拍到照片,上传到了论坛里,关于我和霍君延和好的传言越传越嚣张。

   西米看到后,笑翻了天。

   “有人说你红颜祸水,霍君延和你在一起,档次都降低了。”

   “自古以来红颜祸水都是皇帝专宠,她没发现这是在变相地抬高我吗?”

   “你这自我安慰的功能越来越强大了。”

   “没点道行当初怎么就能在霍君延身边屹立不倒。”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西米啧啧两声,然后,“咦?”

   半天都听不到响动。

   我疑问:“怎么了?”

   “妈的,有人用我的名字注册了账号,在下面评论了。”

   “说什么了?”

   “楼上你们这些小打小闹的弱爆了!让姐姐来给你们爆点猛料。首先,我是西米,是沈栀晴三年室友,她的事我一清二楚。其实,她的私生活很乱的,我们霍少也可怜,一直都被她的假面目蒙在鼓里,沈栀晴这贱人不止一次给霍少带绿帽子,前段时间还跟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勾搭在一起,什么龌龊事都干过,还去堕胎了,哎,世风日下,老天爷还是早早收了沈栀晴这贱人吧!”西米读完后,笑疯了,“不行,我要找人查IP,黑了她电脑。”

   我头也没抬,依旧专心致志地看我的书,“我说,你无不无聊,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该背的背好了吗?”

   “背书多无趣,哪有看这个有笑点?”西米顿了顿,又问:“栀子,你内心真心强大,都被传堕胎了,你还这样淡定。”

   “谣言止于智者。”

   桌上手机震动,是沈和打来的。

   “爸,什么事?”

   “晚上和爸一起吃晚饭。”

   “我最近好忙的,要复习。”

   “爸都大半个月不见你人了,你也不回家。”沈和加大了声音。

   我连忙讨好:“哎呀,没多久就放假了,到时候你天天都能看到我,我还怕你会嫌弃我。”

   “北陌要考研,他也不像你这样不归家,明天,我要见到你。”

   “好啦,我明天回家。”我妥协道。

   电话刚挂断,就听到西米在和别人打电话,让那个人现在立刻去学校论坛。

   “喂,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霍少啊。”

   “毛病啊。”我走过去就要夺手机,西米眼快,跑了出去,顺便关了门。

   顺势坐在西米座位上,查看了那个帖子。

   凉风习习爱霍少:哎哟,我早就看出沈栀晴是这类货色,就是看中霍少家有钱了。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亏我前任还是因为迷上沈栀晴才跟我分手,瞎了他的狗眼了。楼上西米童鞋,你够义气啊!不怕被沈栀晴殴打???

   西米:我怕她个干爹啊!老娘做人光明磊落有事说事,又没造谣她,行的正坐得端。

   内裤飞了:LS好女孩,有男朋友没?我追你吧。

   面包酱:这样看,霍少的女友中,还是那个大二的周妤笙更胜一筹,人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哪像这个沈贱人不知道从哪边蹦出来的?

   内裤飞了:同意LS。

   凉风习习爱霍少:+1

   ……:+1

   ……:+1

   马甲爱**:+10086。沈栀晴这样的贱人早就该爆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有眼。

   白瓷爱学习:有照片吗?沈栀晴长什么样?

   马甲爱**:楼上是学习学疯了吧,连沈栀晴都不知道长什么鸟样?哎,算了,哥告你,鸡长啥样她就啥样!!!咯咯咯~~~

   白瓷爱学习:楼上太毒了!!!

   ……

   ……

   ……

   西米打完电话走进来,凑我面前,“霍少说,这些个小马甲,一个都不放过。”

   我一直都沉默着表达我的愤怒。

   “喂,别生气啊,你长得比鸡好看一百倍。”

   “你他妈才跟鸡比长相。”我扔下鼠标,决定眼不见为净。

   “丫,咱们班班级群都在骂我不厚道,他妈的,我得解释一堆了。”

   “该!”我幸灾乐祸道。

   

   第二天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洗好手,刚坐下,就听沈和问:“最近你都怎么照顾自己的,瘦成这样了。”

   我嘿嘿笑,“夏天到了,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下去,虽说要考试,你也别太累到自己了,尽力就好。”

   “爸,你看你,从小到大,总是叫我尽力就好,你要是对我有点要求,说不定我都能给你考到Q大去。”

   “爸不指望你出息,健康就好。”

   “爸,我太感动了。”离开座位,抱住了沈和,撒娇。

   “行了,快吃饭吧。”胡平在一旁催促着,脸色平平。

   我撇撇嘴,“北陌,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啊?”

   “书都看下来几轮了。”

   “加油啦!考上了,你就是爸最出息的孩子了。”我笑说。

   胡平缓了缓僵硬的脸,添了几分笑意。

   吃完饭后,沈和拿出棋盘,向我招手,“陪爸下盘棋。”

   “算了吧,我这臭棋篓子,还是不要自找无趣了。”

   “爸让你几个子。”

   “不要,下棋很费脑子耶,你找北陌吧。”我摆摆手,端着盘水果上楼。

   来到沈叶的房间,“你怎么在做作业?”

   她回过头,满脸哀怨,“还不是被妈逼得。”

   “我就说嘛,你不是这么爱学习的人啊。”把水果盘放在她书桌上,“好久都不和你聊了,你最近过得如何?”

   “很普通,很平淡啊。和乔博宇发发短信,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哎哟,说得太苦逼了。”

   “事实啊。妈逼得我太紧了,姐,我理科不好,学得很吃力,我有时候想,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妈干嘛要我一定要考个名牌大学啊,我连高中都不想上了。”

   “说什么废话?小心被妈听到又要说你一通。”

   沈叶拉着我的手,“姐,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嫁给乔博宇,其他的什么,我都不想,也都不要。”

   “你太傻了。”傻得令我心疼,傻得令我无言以对。

   我摸摸她的头发,“明天和姐姐出去逛街,姐姐给你买好看的衣服。”

   “好啊。”

   

   只是,世事难料。原来再平淡的生活,也会出现惊险。

   我遭遇了我人生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绑架。

   这一次,没有明祈玉能救我,我的身边只有沈叶,这个早就被吓哭的女孩。

   二十分钟前,我和沈叶拦了一辆出租车,想去市中心。没想到车刚开了五分钟,就停了下来,从外面坐进来三个壮汉。

   “怎么回事?”我以为是司机不厚道,半途载人拼车,语气有些不善。

   司机笑了,露出一嘴黄牙,“沈小姐,有人请我们给你一点教训。”

   我皱眉,大概了解现在的情形了。

   “姐。”沈叶握紧了我的手。

   我面上依旧淡定,“行啊,先放了我妹妹。”

   “怪就怪她运气不好吧。”其中一个穿黑色衬衫的人面无表情地说。

   沈叶大声哭了起来。

   “你看她哭这么大声,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她就是个小女孩,你们何苦为难她呢?”

   “前面路口,把她丢下去。”依旧是那位穿黑色衬衫的人说话。

   这下子,我算是看明白了,面瘫大概就是这几人中的老大。

   我默默地将包给了沈叶,“照顾好自己。”

   这些人说话算话,把沈叶放下车。

   如果沈叶聪明,就会从我包里拿手机给霍君延打电话,毕竟霍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我从没有想过我沈栀晴也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车子越开越偏僻,我偏头问面瘫,“到底是谁让你们给我教训的?她给你们多少,我出双倍的钱。”

   面瘫直接给了我一巴掌,一点也不手软,我觉得自己半张脸已经麻了。

   你妹的!下手忒狠了!

   “把她给我弄晕,废话真多!”

   “喂”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用毛巾堵着嘴,眼睛无力闭上,意识渐渐失去,只听耳边有人说:“敢抢我们小姐的男人,就得付出点代价。”

   声音越来越遥远,直至消失。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这对于刚醒来的我无疑太突兀。

   四周灯光幽暗,只草草点了几根蜡烛,看出来这里是个废弃的仓库,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

   高跟鞋哒哒哒的清脆声越来越清晰,她穿着大红色长裙,脸上画着烟熏妆,似是刻意不让我看清,白皙的手臂上纹了两朵黑玫瑰,很是别致。

   她走近我,仔细端详我,然后艳丽的红唇微张开,“把你的脸打花,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可是没办法,他们把我找来,可不就是为了让我做这档子事。”

   我的嘴里被堵着东西,只能唔唔地发出点零碎的声音。

   她挑起我的下巴,“挺标致的,就是可惜了。”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差点把我打晕过去。

   她的力量倒是与她妖娆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厚重。

   我闭着眼睛,承受着一记又一记耳光。

   直到她累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我才又睁开眼。

   “明儿继续。”她喘息着,丢下一句话,飘逸着长裙离开。

   我的胃隐隐作疼。手与脚都被结实的麻绳绑着。

   风呼呼从破旧的窗口吹进来,偶尔听到外面酒品破碎的声音以及一些牌语,那些人大概是在喝酒打牌。

   我挣扎着,妄图麻绳可以被我挣扎开,就像电视里那样,也许我还能逃出去。

   只是,一切都是奢想。

   

   半夜,我重新入睡,脸肿着,倒也不疼了。

   只是刚睡没多久,就听到铁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我心想,糟了。

   不是又要来打我一顿吧。

   这次的脚步比较急促,我懒得、也不敢睁开眼,心想,也许那个人看我睡着了,就不会下手了。

   耳边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欣喜,是霍君延的声音。

   忙睁开眼,他舒了一口气,“还好吧。”

   我“唔唔”了几声,好你妹妹啊!看不到我脸都肿了吗?

   嘴里的东西被拿掉,我动了动嘴,真他妈疼!

   他费了好大劲才解开我手上和脚上的麻绳,手腕和脚腕处早已有了血痕。

   “杀千刀的,疼死我了。”

   “先离开这鬼地方。”他轻声说。

   被他扶着走出仓库,才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霍君延解释:“还有两个暂时离开了,估计待会就会回来。”

   四周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霍君延眼底浮现一抹异色,牵着我的手跑开了。

   这样的速度,让我有些适应不了,风吹进耳朵里,生疼。

   风的凌冽劲似要刺进我的皮肤才肯罢休。

   我知道不能停,那些绑架我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在这荒郊野外,因为有了霍君延的存在,我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害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我的心里已然是高大的存在了?

   我的右手抵着心口,困难地呼吸着,看向霍君延的侧脸,他的眉头轻轻蹙起,一脸正经地带着我逃跑。

   我们就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跑向天涯海角,一晃眼,就已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好不容易看到了他的车,霍君延原先的严肃终于舒缓下来。

   车子开得很快,我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你手机呢?我们报警吧。”我说。

   刚从霍君延口袋里拿出手机,就被他夺过去了,我疑惑了。

   “为什么不让我报警?”

   “不能报。”霍君延变得迟疑起来。

   “为什么?”

   “是妤笙指使的。”

   我也忒无辜了,“她有毛病吧。”

   “如果报警了,妤笙就毁了。”

   “那不关我什么事。”心里骤然变得恼火起来,竟是周妤笙。“而且毁什么毁?她毁了那是她咎由自取。还有,那些个绑匪都没蒙面,那么嚣张。”

   “都是外面找来的人。做完你这票,都会离开A市。而且,她也是在试探我。”

   “什么意思?”我不解。

   “试探我对她的态度。”

   “所以?”

   “我不会让你报警的,这就是我的态度。”

   “你很在乎她?”

   “应该说是我欠她太多,小的时候,我戏言,我说等妤笙长大后,我一定要娶他,家中长辈也都乐意见我们能有个好结果。我和妤笙本来应该一起去法国的,但是那年,她一个人去了法国,我去了一中。”

   我哑口无言,自己似乎能理解周妤笙了,自信了那么多年,以为霍君延一定会是她的,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这个她从不放在眼里的情敌,有一天也会强大到令她方寸大乱,做出不择手段的事情来。

   只是……

   “我做什么招惹她了?”我仔细想着,可是我们本就是没什么交集的人啊。

   “我和她发生了不愉快,她大概把对我的气撒到你头上了。”

   “因为什么?”

   “学校论坛的事,那件事是她找人造谣黑你的。我去警告她别再胡来,大概语气太过冰冷,她被我伤到心了,她长这么大,我从来就没对她黑过脸,所以才会这样做事不通过大脑。栀子,就当为了我,把这件事忘了吧。”

   “她找人绑架我,我没办法忘记。霍君延,你不要强人所难。”

   “我来处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心里有个声音似在说“交给他处理吧”。就因为他救了我,我对他便愈发的信任。

   “随便。”我没好气地说,却已经心软了。

   “脸还疼吗?”

   “不了。”我倚在座椅上,将头歪向另一侧,眼睛紧紧闭着。

   霍君延并没有把我送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到他家。

   “我让叶子不要告诉你爸妈,你的脸要是被他们看到了,就露馅了。”

   霍宅灯火通明,管家和几个佣人都未睡。

   “去拿冰块和消炎药。”霍君延吩咐,拉着我往沙发那边走去。

   “少爷,要不要让魏医生过来?”

   “不用,你们都去睡吧,今晚看到什么,都不要告诉我爸。”

   偌大的空间就剩我和霍君延,我躺在沙发上,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敢放松下来了。

   霍君延把冰块放进毛巾里,然后裹成一团,递给我,“敷脸上。”

   “我手疼。”我把双手凑到他眼前。

   “我的手肿了。”

   我连忙坐起身,拉过他的手,左右比较,还真是,肿了。

   “哎哟,几年不打架,这身手退步了。”

   霍君延瞥了我一眼,拿着那一团冰块,往我脸上敷。

   “算了,自己弄自己吧。”

   我拿过毛巾,脸上的火辣辣和冰块的温度接触,瞬间舒服了许多。

   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吃了消炎药,我忍着困意,打了个呵气。

   “楼上客房任意睡。”

   “谢了。”

   

   大概是受了惊吓,这一觉睡得不安稳,做了噩梦,惊醒在床上,无论再怎么尝试,就是睡不着了。下楼,刚巧看到周妤笙从外面进来。

   她看到我,眼神变得凌厉。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间,躲着点。

   周妤笙就跑上前,拉住了我,“你别走。”

   “周小姐,有什么事吗?”我客气地问。

  “你母亲病了,你和霍君延朝夕相处,沈栀晴,你是否又在说服自己要重新回到霍君延的身边了?你到底要这样鸵鸟到什么时候?你要是爱霍君延,我不反对,我自动退出,这点节**还是有的,我周妤笙从来就没有比不过你,可是,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寂寞的时候依靠着他。你喜欢曲少恩,你爱曲少恩,那麻烦你,爱就爱到底,等也等得坚持一点,别这么耐不住空虚。”

  明祁玉曾说,周妤笙的气场很强,当时我不以为意,到现在,我才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与她面对面,我着实招架不住。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什么话也反驳不了,只一直沉默着,任由她继续发泄。

  她没得到我的回应,大概怒意更深了,猛地走近,“你他妈的还真是贱!”

  伸手就要打过来一巴掌,可是,身后突然传来“妤笙”。

  她停下动作,收回手,转过身去,气势不变,“怎么?又来护花了?”

  “妤笙,你做什么?”

  “我要教训她,你没看到吗?”

  “你有什么资格?”霍君延把我护在身后,质问周妤笙。

  周妤笙笑了,“你对她好,她哪里领情了?”

  “这也是我的事。”

  “可我心疼你。”周妤笙哭了,“君延,我为了你放弃了国外的大学回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怨恨我。沈栀晴到底哪里好?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就算不是我,你也值得更好的。霍君延,你醒醒吧!”

  “我刚刚打电话告诉周叔这件事,他只有两个选择,把你送回法国,要不然就送你去坐牢。而他的选择想必你很清楚。”

  “你——”周妤笙咬牙切齿,“霍君延,你一定会后悔的。”

  周妤笙气急败坏地离开,临走前,狠狠诅咒了我一番,“今生永失所爱!”

  我看着门口的方向,久久不说话。

  “你别在意她的话,她不成熟。”

  我笑了笑,“我明白的。”

  打电话回家,是沈叶接的电话,她听到我的声音后就哭了。

  我安慰她:“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不能哭,会被爸妈看到的。”

  沈叶这才止住了眼泪,又聊了几句后,我挂了电话。

  在霍家待了几天,脸上终于恢复了原样。

  手腕和脚腕的伤口都已经结痂。

  周妤笙带给我的教训,正在一天天被我淡忘掉。

  


  暑假在家里看到乔锦年,她不免对我冷嘲热讽了一番,无非是我有能耐,居然能让周妤笙被她父亲强制送去法国。

  我直接无视了她。

  正准备外出去医院,沈和突然叫住了我,“你怎么又要出门?外面日头多毒,你还不安生,万一被晒得中暑了怎么办?”

  “爸爸,我就出去一会儿。”

  “出去做什么?”

  我想了会,眯着眼睛笑,“和霍君延约会。”

  “你们和好了?”

  “快了啊。”说这话时,我故意看了眼乔锦年,果不其然,她的表情可真精彩。

  明苏伊的病基本上算是稳定下来了,可是,医院怕她突然发病,倒也不准许她出院。

  我到底是低估了乔锦年的能耐。

  从医院回到家,北陌就告诉我,爸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了。再仔细问,原来乔锦年告诉沈和,明苏伊生病住院的事情。

  恨不得抽丫几巴掌解气。

  我上楼,敲门,里面没动静。

  我贴着门,想要听听里面的声音,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爸,是我,你开开门啊。”

  我继续敲门,没多久,门就开了。

  沈和的眼睛红着,明显是哭过。

  我震惊了,“爸。”

  我可从来都没看见他哭过,从小到大,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座大山,屹立不倒。如今,他哭了,我不得不想,明苏伊在他心里,到底在一个什么位置?

  “你进来。”他的声音冷冷的,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他从书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杯子碎了一地。

  回过身问我:“你妈生病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纠正下,是明苏伊病了,我妈好着呢,刚还在家里给你做饭呢。”

  “栀子,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我求饶,“爸,她是你前妻,跟你没关系了啊,我说跟不说,都没区别。”

  “你——”沈和被我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开口说:“栀子啊,我和她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因为这句话,因为他说话的语气,我在他的面前,泣不成声。

  我想,这个午后,他所说的话,我会记着,替某个女人记一辈子。

  他说,这个女人,是我这辈子最爱,又最恨的女人。

  他说,我想要为你留住她,可是我无能为力。

  他说,对不起,让你不能在一个完整的家庭生活,是爸爸的无能。

  ……

  沈和,我的爸爸,从未对我说过这么煽情的话,可我想,够了,那些从前对他所有的怨恨都将消失无踪,我爱他,我这一辈子都爱这个男人。

  我说:“爸,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了。”我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心里最深的感动。

  他欣慰地笑了,以为我难得懂事,并不当真。

  

  距离上次沈和与我的谈话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个月里,我都没有去医院看望明苏伊,霍君延打来无数电话,问我为什么还不去看她,我都用各种理由打发掉了。

  明祈玉也打来电话,说他姐姐想我想得紧。

  为了我可怜的爸爸,我硬是狠下了心肠。

  我说我在外地,没办法去看她。

  天知道,我躲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我知道,沈和虽然难过,但是他终究是没有去看望明苏伊。

  心结太深,解开很困难。

  当然,也有值得庆幸的事情,那便是乔锦年在那之后都没有出现在家里,为此,我感到很痛快。

  别扭完之后,医院仍旧要去,只因沈和的催促。

  他说:“你是她女儿,一辈子都是她女儿,你就得陪着她。”

  我再次出现在明苏伊的病房,她几乎落泪。

  向我招招手,我走过去。

  坐在她的床边,手被她握住。

  她带着氧气罩,明祈玉说这个月,她又犯病了。

  氧疗对她是有用的,因为她看起来呼吸得不那么累了。

  “祈玉说你出去玩了,玩得开心吗?”

  “我只是不想来看你,觉得不值得。不过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按时来看你,因为这是我爸的吩咐,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思。”

  “他知道我生病了?”

  “是别人告诉他的,奇怪的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我仔细观察着明苏伊脸上的表情,错愕、不解、然后平静。

  我笑了,“我想,在他心里,你真的什么也不是了,因为他都没有来看望你过。似乎是有点绝情了,对吧?”

  “栀子,你不用这样说话伤我。”

  “我说错了吗?对于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不甘寂寞的女人,我这样的态度,已属客气。”

  “栀子。”门被推开,明祈玉走进来,一把拉着我的手,在明苏伊的呼喊声中把我拖出了医院。

  “你放开。”我一路挣扎着,忍受着四周人的观望。

  到医院花园里,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恨着你妈。”他气急了,转过身去深呼吸,然后重新面对我,“好,我今天就告诉你全部,我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全部?”我问。

  “你妈妈为什么会离开沈和?”

  我嗤了一声,“真相不就是因为他忘不掉初恋情人,硬是要和我爸离婚,离开沈家,离开我吗?”

  “那不是全部。”

  “苏伊是因为沈和外遇才忍受不了,要离婚的。她想带走你,可是沈和说离婚可以,你必须留在沈家,而且以后都不能再见你。苏伊犹豫过,但是几天后,她收到了胡平寄来的一些照片,心灰意冷,这才下定决心要离开沈和。她不止一次地偷偷去看你,她不想放开你,但是她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急切地要离开。”

  “你的意思是,胡平是第三者。”

  不,不是这样的。我在心里呐喊着,也绝对不可以是这样的。

  “对,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我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良久,我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

  “送我回家。”

  “栀子,你妈离开也是迫不得已,那个时候,她爱上了沈和,更加忍受不了这样的背叛。”

  “送我回家。”我哭着请求。

  我的眼泪到回家都没能止住。

  明祈玉停下车,递给我纸巾,我接过胡乱擦了擦,然后下车。

  胡平的这笔账,她逃不掉。

  我怒气冲冲地进门,摔了我视线里能够搬动的东西。

  花瓶、古董灯、茶具……碎了一地。

  我就像被恶魔附体一样,失去了理智。

  胡平从楼上下来,她看到这幅场景后,很是诧异,很担心地朝我走来,“栀子,你怎么了?”

  我搬起花瓶,往她脚下砸去。

  她惊呼出声,朝我大叫:“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回答得铿锵有力。

  我的眼睛紧紧锁定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你怎么可以编出这样的谎言?怎么可以?”

   胡平上前,抓住我的手,“栀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谎言?”

   我甩开她的手,“不要再在我面前假装了,你这个呕心的女人。我讨厌你,我恨你!”

   “栀子。”她的耐心尽失,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怒意。

   “你明明就是一个破坏我父母婚姻的女人,你明明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小三。”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让在这么多年后发现你的真面目后恨不了你?你虚伪!

   “谁告诉你这些的?都是谁说的。”

   “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她有些紧张,忙解释:“栀子,我不是。”

   “你就是。没有你的出现,我爸妈不会离婚,不会。这些年,我一直都误会着我亲生妈妈,我以为她背叛了爸爸,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最初背叛婚姻的是沈和,你们不要脸。”我狠狠骂道,心里委屈愤怒,明明就很想痛痛快快哭出来,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脆弱一分。

   “栀子,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我别无选择。”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爱情那么神圣,你可别玷污了这个词。”

   越过她,准备上楼时,才刚踏上三个台阶,仰头就看到了北陌。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我转移视线,从他身边走过。

   从此之后,我大概也很难再从容地面对北陌和叶子了。

   回到房间,锁好门,从柜子里拿出箱子,把衣橱里的衣服拿出来胡乱塞进行李箱里,拿手机拨了霍君延的手机。

   “来我家接我,对,现在。”

   挂了电话后,环顾了房间,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离开,心里不免失落起来。

   但转念一想到沈和与胡平,我就抑制不住地恼火。

   拎着箱子下楼,正好看到胡平在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随即变得激动起来。

   “栀子,你要离家出走吗?不行,我不准你这么做。”

   我不理会她,胡平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同时对楼上喊:“北陌,你快下来,阻止你姐姐啊。”

   我冷笑一声,不顾她的阻挠,跌跌撞撞好歹也是出了沈家大门。

   霍君延早就等候着,他见我拿着行李也是一愣,“你让我来接你就是这样?”

   “快点帮我把行李放车上。”

   胡平和北陌出来,北陌拦住我,“要走也是我走。”

   胡平惊呼:“北陌,你这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少做戏。”我面无表情地回。

   

   车子刚离开小区,我就对霍君延说:“去你家,我身上没钱。”

   因要彻底摆脱沈和,所以,手机、银行卡、现金,我什么都没带。

   “不方便吧?你一个未婚女性公然住在一个男人家,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霍君延,你这个时候跟我拿什么乔?”我一脸鄙视。

   霍君眼收敛了脸色的笑意,正儿八经地问:“真不打算回家了?”

   “不回。”

   “明祈玉还真是……”

   “你又知道?”我转过头看他。

   呵,这人什么时候对这些陈年芝麻烂谷子事这么了解了?

   “明苏伊要我们不要告诉你的,她不想你去恨你爸妈,她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也就更不能去破坏你原先的家庭。”

   “这个时候倒是大方了。”心里酸涩。

   和霍君延面对面吃晚餐,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怎么不接电话?”

   他笑着问我:“你爸的电话,你希望我接听?”

   我心里一紧,“不要。”

   霍君延很听话地关了手机。

   “说吧,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走一步算一步,我能有什么打算?现阶段离家出走是很不成熟的举动,可我偏偏这样做了。

   “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回去沈家了。”

   现在脑袋里只要一想到胡平与沈和,我就嫌恶。

   “吃完饭上楼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我陪着你。”

   “霍君延,你为什么不和你爸住在一起呢?”

   霍君延笑了,“栀子,你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觉得尴尬,怕他们因为顾忌我的存在,不愿意有新的开始。”

   “霍君延,你大度到让我觉得很无私。”我清楚明白,若换做是我,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我宁可他们一辈子错过,也不愿意去成全。

   “栀子,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

   “这个赌,如果你赢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打扰你,如果你输了,那么就干干脆脆回到我的身边,不许再想曲少恩,一辈子躲在我的羽翼下,我来守护你的幸福。”

   “听起来似乎都是我赚了。”我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害怕霍君延给我下套。“怎么赌?”

   “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他那儿有测谎仪,我们去那里做个小测试。”

   “什么测试?”

   “比如他会问你,你爱霍君延吗?如果你说了你的答案,而测谎仪证明你说谎了,那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那么就是我输了。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却不免有些忐忑。

   霍君延欣喜,“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我笑着起身,上楼。

   翌日,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霍君延正要敲我的门。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还以为你会睡懒觉。”

   “有些失眠,起的比较迟了。”我回。

   “是吗?我也激动得睡不着觉。”他自顾说着。

   我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下楼的时候,霍君延自信满满地问:“你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直视我的脸?”

   “为什么这么问?”

   倒真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没事,就随口问问。”

   草草吃了早饭后,我就跟着霍君延去了他朋友的诊所。

   “沈栀晴,久仰大名啊!”霍君延的朋友看到我,一脸坏笑。

   我礼貌性地点点头,微笑,“你好!”

   “能让霍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你还真有几把刷子。”

   “刘亚,你积点口德。”霍君延给他使了使眼色。

   刘亚一改嬉皮状态,比划了一个OK的动作,变得正经严肃起来。

   他领着我们去了一间房间,四周刷着白石灰,除了一张简单的木桌和一张椅子没有多余的家具,木桌放在靠窗的位子,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银色的箱子,椅子放在房间的中间,顶上装上了摄像头,看起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一间刑讯室。

   “你呢,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呈放松状态。”刘亚指了指椅子。

   我刚坐下,就看到霍君延抱胸倚着墙壁,一脸幸灾乐祸。

   我昂了昂头,不服输。

   霍君延失笑,走过去帮刘亚的忙。

   看着刘亚在一旁捣鼓着,霍君延将几根黑色的带子分别绑在我的胸口、腹部以及食指和无名指,右手臂上套上量血压的工具,我可真实地体会了一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了。

   “好了,你不要动,放轻松。”刘亚坐在电脑前操作。

   霍君延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大概是写着他要问的问题。

   他咳嗽了一声,润了润嗓子,一本正经地盯着我看。

   “准备好了没?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就可以了。”

   “嗯。”

   他扭头对着刘亚做了一个OK的动作,“开始。”

   “第一个问题,你是沈栀晴吗?”

   “是。”

   “第二个问题,西米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

   “第三个问题,你最爱去的地方是大海吗?”

   “是。”

   正当我疑惑着这些都是什么问题的时候,霍君延果然没令我失望,给我抛下了炸弹来。

   “第四个问题,你是爱霍君延吗?”

   “不是。”

   他的脸上由期待转变为死灰般的惨淡,后又重新振作。

   “第五个问题,你最喜欢的食物是意大利面吗?”

   “不是。”

   “第六个问题,你还喜欢曲少恩是吗?”

   “是。”

   “第七个问题,你是汉族人吗?”

   “是。”

   “测试第二次开始。第一个问题,你是沈栀晴吗?”

   “是。”

   “第二个问题,西米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

   “第三个问题,你最爱去的地方是大海吗?”

   “是。”

   “第四个问题,你是爱霍君延吗?”

   “不是。”

   ……

   ……

   “第七个问题,你是汉族人吗?”

   “是。”

   “好,现在第三次开始。第一个问题,你是沈栀晴吗?”

   “是。”

   ……

   ……

   “第四个问题,你是爱霍君延吗?”

   “不是。”

   ……

   “第六个问题,你还喜欢曲少恩是吗?”

   “是。”

   ……

   “结束了。”霍君延情绪不高地宣布,走过来,帮我解开身上的束缚。

   刘亚起身,颇为为难地看向霍君延,霍君延走过去,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曲线图。

   “共有六条线,胸呼线、腹呼线、皮电线、血压线、指脉线、活动线,这里我们主要看的是皮电线,其他五条线都是辅助作用。”

   “君延啊,你输了。”

   “她在第四个问题和第六个问题回答时候,说了实话,你看这线条起伏,都很平稳。”

   良久,霍君延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微笑着靠近他们,故意对霍君延做了抱歉的表情。

   霍君延苦涩地笑,“原来竟真是我自作多情。”

   说完,不等我们先行离开了。

   刘亚看着我,表情古怪,眼神打量着我。

   “沈小姐,似乎太镇定了。”

   “谢谢!”这种情况下,我似乎只能说这个词。

   因触碰到舌尖的伤口,我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他似发现了什么,大为震惊。“我知道了,你咬着自己的舌尖来逃避测谎仪。”

   我有些慌乱,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霍君延被你耍了。”

   “刘医生,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感情毕竟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想你明白的。”

   “你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走出诊所,霍君延仍在,这一次,他倒是保持了他良好的素养,没有因为生气率先离开。

   我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看了看霍君延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哀叹,我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昨晚,我特地去查资料,得知只要咬着舌尖让其痛就可以让这种测谎方式不准确。

   我也这样做了,以至于现在舌尖上还有着血腥味。

   “我赢了。”率先打破了这层沉默。

   他转过头来看向我,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终是放弃,大抵有了一种愿赌服输的架势。

   “我说过的话,我自会做到。”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

   我解下安全带,心情愉悦。“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医院?”

   “经过昨天那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跟你妈妈道个歉。”

   “我会的。”

   “我临时有事要先离开,晚点来接你。”

   “霍君延,你不会被我伤到一蹶不振吧?”

   “希望不会如此。”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看着他的车渐渐消失在街角,我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握着,越来越紧,无不透露着不可忽视的压力。

   内疚、自责,这些不可避免。

   我知道霍君延一向聪明,也一向做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说下了那样的赌约,也必然是有所准备。

   我也知道,我是害怕他问的第四个问题的,因为我害怕答案说出口,会出乎我的意料。

   我爱霍君延吗?

   我不确定答案。

   但我,害怕自己会爱。

   人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因为复杂,所以格外的累人。

   而我懦弱,选择了暂时的逃避。

   用伤害他,来成全了自己的安生。

   

   一转身,蓦然发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人影——北陌。

   他渐渐朝我走来,注视我的眼神带着探究,我的眼前光线变暗。

   他应该等了很久,还真是够有耐心。

   对于北陌这样的人来说,守株待兔是最愚蠢的方式。

   我忍不住开口骂道:“笨蛋!”

   “因为了解你,所以还是有那个自信的。我知道守在这里就一定可以见到你。栀子,跟我回家吧。”

   我冷哼:“回家?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

   “栀子,爸很担心你。”

   “我不需要他担心我。”我不耐烦地推开北陌,“让开,不要挡路。”

   “昨晚爸找不到你,在书房坐了一夜。”

   手上突然多了一层力量,我转过身瞪着北陌,把手从他的束缚里挣脱出来,“你猜,在他的心里,我们三个孩子,谁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北陌呆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你知道答案的,只有你。”我几乎咬牙切齿说出来。而后,便忍不住笑了,“他还真是个好人,对不对?”

   我脸色的嘲讽之意有几分,他看得一清二楚,从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直都是他。

   “我和沈叶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是他培养的只有你。”

   “栀子,你想太多了。”

   他试图去解释,我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想了很多,但没有胡思乱想。你一贯优秀,什么事几乎不费力都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沈和最不吝啬给予的就是对你的赞赏。你真的没有看到吗?每当沈和称赞你时,我和沈叶眼里流露出来的羡慕之色。我们都想成为沈和内心骄傲的女儿,我们也都努力了,可是到后来也只是更心寒而已。”

   北陌一言不发,神情落寞。

   “还有胡平。”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明亮起来,似在期待。

   “我曾经以为自己敏感,因为这份敏感,我隐忍。可是我后来发现,那并不是我的敏感,胡平照顾我,爱我,似母亲一样呵护着我,可是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谁不偏袒自己的孩子,她在看着我长大的同时,难道就不曾想可以让你和沈叶获得更多的父爱吗?”

   我看着他清明的眸子一点点积聚着怒火,终于对我喧嚣出来:“沈栀晴,你就是白眼狼,旁人无论怎么对你,你都不知足,都不知感恩。”

   我冷哼,因为他从来不愿意去看清他母亲是怎样的为人,因为母亲在孩子心目中都是最伟大的存在。

   “我亲耳听到胡平和沈和的对话,她在帮你争取去德国开分公司的机会。”说到了心里的酸处,眼泪差点流下来。

   “人之常情对不对?”我轻轻笑了,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心里愈发地觉得冰凉,沉默了许久,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怪罪沈和,为什么花在我身上的时间那般少?我现在才明白,那些都是你母亲造成的,她表现出有多慈爱,让沈和彻底放心,因为感恩,给予了你浓厚的关心。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我恶毒地想,若是你和沈叶都不存在,我是否就可以拥有他们全身心的爱了?沈北陌,从你五岁起,你就姓沈,沈和把你当未来继承人在培养,而我呢?我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是对我说尽力就好,就因为这么多的尽力就好,我才变成这般,懒散,一事无成。我想要的家,不是这样子充满着谎言与勾心斗角,胡平在暗地里帮你们争取着,那是我羡慕而又得不到的母爱,那是你们的家,从不是我心里希翼的家。”

   “况且你母亲是我父母婚姻里的第三者,我原谅不了她。”

   “可给予你母爱的是她,这个你现在厌恶的女人,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很感激她吗?你很感激她嫁给了爸爸,你很感激她给予了你完整的家庭。”

   “在说那些话的前提是,我一直以为我妈妈水性杨花,她为了爱不顾一切抛下了沈和和我,她和别的男人跑了。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是那样想吗?为什么生病的不是胡平呢?我恨不得她去死。”

   想到在病床上的明苏伊,再想想身体依旧健康的胡平,我的心里就忿忿不平,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我为何看到胡平那个坏女人过得这般好?她拥有了别人羡慕不来的幸福。

   目送北陌离开,我紧闭上眼睛,任由着心中的酸涩化作眼泪流淌下来。

   这些话我本不想对他说,原以为会藏在心里一辈子。在那一刻我想要北陌认清现状,也以为说出来会痛快舒服一点,却不曾想,自己势必逃不开这一份心酸难受。

   睁眼抬头的瞬间,太阳的光照直射到脸上,刺得我只得眯着眼睛。

   

   “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他们告诉我你没事,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刚走进明苏伊的病房,她就这样火急火燎地对我说。

   “我没事?不,我有事。如果你不出现,那么我就可以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绝望。我依赖着他们的爱长大,也一直相信他们爱我,可是你的出现,让这些谎言被戳破,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接受现实?你们让我,只能承受。明苏伊,你们很残忍。”

   “对不起,栀子,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你没想到?是啊,你没有想到,你错估了人之常情。你小瞧了你骨子里的母爱,你的内心难道就不希望我回到你的身边?现在,我要告诉你,你成功了,你如愿了。我要和沈家脱离关系了,我不要沈和了。”

   “栀子,栀子,栀子……”明苏伊的眼泪像脱线的珠子,她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似乎要把过去那些年没有叫出口的都补回来。

   我的眼泪在泛滥,夺眶而出。

   我咬咬牙,“妈。”声音很轻,却也是我用尽了全力,鼓足了勇气叫出口的。

   明苏伊怔住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栀子,你是在叫我妈吗?我是在做梦吧。”

   “对不起,我为我昨天以及从前对你所有的冷漠道歉。妈,我只有你了。”我哭着,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

   心被划开一个口子后,伴随而来的现在是源源不断的甜意。

   我从未像这一刻惋惜,这幸福这般来之不易。

   对于她的抛弃,我释怀了,我不怨,不恨了。

   现在,我只想拼命去爱这个女人。

   

   “妈,给你吃。”我用牙签插着哈密瓜送到明苏伊嘴里,霍君延恰巧进来。

   看到这一幕,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出现了笑意。

   “你们和好了吗?”

   “是啊,和好了。”我大方承认。

   “这可真好。”

   明苏伊眼睛弯成月牙状,对霍君延说:“这个时候,真希望喝点酒祝贺一下。”

   “别,您可千万别这样激动,医生吩咐了,要注意情绪的稳定。”我笑着制止。

   因为二十多年来,我并不曾和胡平交心过,我没有和母亲相处的经验。

   所以,我并不懂得如何去和明苏伊相处,只是顺其自然。

   


   在霍家住了下来,明苏伊很是放心我这样的选择。

   在身体还算舒服的时候,也会问我,和霍君延进展如何。

   我每次都逃开,笑说,哪有什么进展?我们就是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心虚。

   朋友这个词,也应该加个“前”字。

   暧昧、藕断丝连,大致成为了我和霍君延的现状。

   这一天我躺在房间的大床上,耳边是近期爱极了的歌,一直都在循环播放着。

   “咚咚咚——”

   我看向门口,赤脚下床去开了门。

   霍家的佣人恭敬礼貌地说:“沈小姐,楼下有您的客人。”

   “谁?”我不禁皱眉。

   下楼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也只有可能是他们了。

   沈和与胡平。

   到客厅,果真见到他们端坐在沙发上,颇为正经。

   我一言不发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沈和有些激动,“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才回家?”

   他语气的怒火,令我感到诧异。

   他这般态度,倒真是令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错。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发泄你心中的怒火,那么就请回吧。”我不客气地说。

   “你——”沈和怒不可遏。

   我顺势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如果是让我回去,那么,对不起,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栀子,你误会我们了。”胡平接话。

   “那你告诉我,你和我爸结婚纪念日每年都是过假的吗?在我妈妈离开后的一个月,你们就登记结婚了。”

   胡平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沈和。

   我咬着唇,“要我回去,就要拿出点诚意,我唯一的需要的就是,你们,离,婚,若做不到,那我们就根本就再无见面的必要。”

   “栀子,你非要这样逼着我们吗?”

   “我逼你们?呵,为何不说是自己咎由自取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把这句老祖宗的名言送给你们。”

   在说完这些后,我极好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不打算再与他们耗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胡平突然站起来,她直视我的眼睛,“我绝对不是你父母婚姻里的第三者,栀子,你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女人。在你父母离婚后,我才和你爸在一起的。”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解释着,并哀求着我去相信她。

   沈和在一边沉默不语,我看了看他,又重新看向胡平,“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你决定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你未免也太轻率行事了?”

   这寂静的空间传来脚步声,我们闻声望过去。

   “北陌,你怎么来了?”胡平惊讶地问。

   “妈。”他的语气里尽是隐忍,似是要对胡平说什么,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完完全全被他憋回了心里,脸色变得越来越淡漠,眼里的鄙夷稍纵即逝。“回去吧。”

   我清晰地看到了胡平眼里的紧张,她甚至是怯弱着一步一步走近北陌,在她的手快要触及北陌的衣袖时,北陌退后了一步,留给了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的手还悬空着,久久没有放下。

   直觉告诉我,她和北陌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要和栀子单独聊会,你去追上北陌。”

   “嗯,好。”胡平一脸不自然地说,然后便急匆匆跑远。

   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两种呼吸。

   “要说什么?”

   “我是你父亲,你不需要对我说话带着敌意,我们并不是敌人。”

   “可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十几年,你让我怨恨了我自己的亲生妈妈那么久,爸,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爸,你内心不愧疚吗?对妈妈,对我。”

   “栀子,我从未骗你。那些谣言,是你听来的,不是我告诉你的。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误导你,我只是选择了沉默。”

   “这是理由吗?哪怕你说,她没有错,我现在也不会这般自责。”这也是我最在意、最难受的一点。

   “栀子,你要听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吗?”

   我点头,“要。”

   霍君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看到落地窗外的世界越来越暗,到外面的路灯乍然亮起。

   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怎么了?”

   我惊醒,猛然回头。

   “啊,你回来了啊。”

   “你怎么了?”

   我撇撇嘴,摇摇头,“发呆入神了。”

   “晚饭吃了吗?”

   “等你回来一起吃的。”

   “那现在吃吧。”

   “我突然发现我不饿,你自己慢慢享用吧,我上楼睡会。”刚站起身走了没几步,就被霍君延叫住,“你到底怎么了?”

   我回身,扯出了一抹微笑。“你真烦!”

   “拖鞋。”

   我低头看脚下,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穿鞋,回去穿好拖鞋,若无其事地从霍君延身边走过。

   回到房间,倚在门后,也不想开灯。

   径自坐在地板上,头埋在了膝盖间。

   他们明明说好的,一辈子不离不弃,今生今世都厮守在一起。当初许下的誓言,短短几年时间,便变得什么也不是。

   他遇到她时,她已然有了相亲相爱的人,他一直等待着,她和爱人分手,他坚持不懈终于把她感动,将她追到手。很快,他们就结婚,生了孩子。起初的生活是甜蜜的,但是他一直觉得她放不下过去的记忆,忘不掉那个曾经的爱人。

   他在这份怀疑里越来越伤,他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可是无论做出什么,她都一副信任他的模样,他深知,她永不可能深爱他。

   到后来,他开始死心。他认识了另一个女人,他们是朋友,他知道这个女人喜欢他,他明知这样的暧昧要不得,可是他舍不得,长期等待爱的过程里,让他依赖上这个女人给他的关爱。

   终于,家里的妻子,他打算用一辈子去呵护的女人要迫切离开他的身边,他不惜用孩子来威胁,她却走得决绝干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他。

   一个月后,他和爱他的女人结婚,接受了那个女人的孩子,并想要安稳度过余生。

   他说,在他们的婚姻里,没有背叛,有的只是对爱的身不由己。

   他说,是他的错,他错在固执地要留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在身边,才铸成了大错。

   他说,上苍的安排,他辜负了,如果再耐心等待,也许结局是不一样的。

   ……

   爸,我要怎么做?

   我这般为难。

   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错过即是失去,一点也由不得人,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后来,我做了我该做的。

   我把沈和对我说的话如数告诉了明苏伊。

   这是她的权利,她有知晓的权利。

  “是你把你自己的丈夫推到了别的女人的身边?他想要留下你的,可你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我当初鬼迷心窍,一心要离开,我根本就没有细想,那其实是一种挽留我的方式。我只觉得他狠心,对我太过残忍,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在外面有了女人,我要离婚,他却要留下你,让我以后都不能见你。”明苏伊说。

  “爸说,在你们的婚姻里,他从来就没背叛你。他只是困惑,是否该继续这段婚姻,正好那时胡平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一时被胡平对他的重视迷惑了,那些关于他出轨的消息是胡平放出去的,他虽然知道,但也多加阻止,因为他想,这样你是否就会重视他,重视这个家庭了。事与愿违,你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的骄傲,他的自信,都被你踩在了脚下。”我在心里无比惋惜着,看到明苏伊受伤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说这些,我并没有要你难过的意思,我只是想,把多年的误会解开。我不希望你们再彼此怨恨。”

   很长时间,她都不说一句话,眼睛望向窗外,大概是在回忆,认真的回忆着。

   天空蔚蓝如洗,医院花圃里的花开得正艳。

   这时光静静流逝。

   大四的生活如火如荼进行着,班级里上课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数都在图书馆准备考研。

   任课老师每次走进教室,都一阵叹息摇头。

   我趴在桌上,手抓着笔随意地在白纸上画着。

   西米也趴在桌上,面朝着我,咧开一个微笑。“听说你和霍少进展不错。”

   “哪里听来的?”

   “都住人家家里去了吧。”

   “霍君延那烂嘴巴告诉你的。”

   “其实吧,我觉得,你就从了霍少吧。”

   我坐直身子,很认真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西米,我好像越来越在乎他了。”

    我以为一直都会是曲少恩,但是,这一刻,我迷茫了。

   “给我说说。”西米端坐着,表现出极有兴趣的样子。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我很想……见他。”我如实说。

   西米露出邪恶的笑容,“就知道你从前嘴硬。”

   “他带我去做心理测试,在测谎仪面前,我作弊了。”

   “他跟我说过这个赌,他输了。原来你作弊啊。”西米叹了口气,面露严肃意味,“栀子,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呢?”

   “能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吗?”

   “你在等……曲少恩?”

   “还剩下一年了,我不想放弃,我死也要死在最后一刻。”

   “没有希望的等待,总是来得异常绝望,好在,曲少恩给了你希望,等吧,我以为我很傻,没想到你比我更傻,放弃了那么优秀的男孩。只是,栀子,有时候等来的也许并不是自己希望的。距离产生美,或者,因为距离的关系,曲少恩占了优势。你想清楚了吗?”

   我涩涩一笑,“想不清楚了,我糊里糊涂,只能交给时间。”

   霍君延自那日起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尽管我们住在一栋房子里。

   明苏伊说,他最近在公司熟悉运营,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确实很晚,晚到不管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他人。

   我心里一阵失落。

   手机握在手里,在客厅里来回走着,踌躇不已。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他依旧没有回来。

   “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信息发送成功后,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我忙走过去,霍君延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入眼。

   他大概没料到会见到我,有些吃惊,随即恢复平静,淡淡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大概是在看我发给他的短信,“原来你在等我啊,有事吗?”

   “没事。”他依旧面无表情,这让我心里有些不爽。

   “明晚是我爸的生日,我们在医院里庆祝。你来吗?”他缓了缓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嗯,我去。”

   说完便上楼,进房间,倒在床上来回滚了几圈。

   虽是碰了冷钉子,可是心口却慢慢漾起连绵不绝的微甜。

   这样熟悉的感觉,我知道那是爱情来了。

   霍君延父亲生日后,我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所想。

   我大概,真的是爱上霍君延了。

   心境不是那些年与他在一起时的平静,而是多了几分雀跃。

   抵不住心里的困惑,我再次去了刘亚的心理咨询诊所。

   他看到我倒是一点都不吃惊。

   “我想再做一次测谎测试。”我直言。

   “好,你跟我来。”

   走出诊所,我的心还在砰砰跳动,快而有力。

   “你是爱霍君延的吗?”

   “不是。”

   ……

   “你是爱霍君延的吗?”

   “不是。”

   ……

   “你是爱霍君延的吗?”

   “不是。”

   ……

   最后一次说不是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我的紧张,刘亚看在眼里,他对我明艳一笑,“你输了。”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我松了一口气。

   走出诊所,我抬眼看着天空,被太阳光线微微刺了眼,嘴角情不自禁上扬到最大的弧度。

   “霍君延,对不起,我作弊了。那个赌约,是我输了。”发送之后,我愉快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多了几分怅然。

   想起了那张脸,想起了他临走时的留言。

   我终于明白那句“原来爱情也会比不过时间”的含义。

   对不起,曲少恩,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啊。

   霍君延打来了电话,我竟然有些害羞。

   “喂?”

   “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对不起,我上次咬着自己的舌头逃避了测谎仪。所以,你赢了。只是,霍君延,我们慢慢来好吗?我不想承受太大的压力和束缚?”

   “好,都听你的,只是,这一次,栀子,我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

   我无声笑了。

   电话那头也在沉默着,我们俩也有这一天,紧张到找不到话题聊下去。

   “你今天很忙吗?”

   “是,有点。”

   “那你继续忙吧,我先挂了啊。”

   “嗯,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听他说完这话,我就按掉了手机。

   手捂着脸颊,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红透了。

   正要走,手机震动了。

   是霍君延的短信,心想着这人还真不嫌麻烦。

   “沈栀晴,你刚不会是在害羞吧?”

   你又知道了。我在心里嘀咕。

   手指按着键快速打了几个字,“是啊,霍少。”

   不想要太多的束缚和压力,他那么聪明,一定也是明白的。明白我放下那些年的等待是多么难,明白我暂时接受不了心里不爱曲少恩这个事实。

   他说好,都听你的。

   那一刻,心里的感动是说不清的。

   这难得大度的男人,真惹人爱。

   十一月,秋风飒爽,枫叶正盛。

   明苏伊坚持出院,我从霍家搬出来,和明苏伊住在了一起。

   霍君延的父亲倒没有多出现,我和明苏伊整天都在一起。

   其实,毕竟是母女,在很多方面,我们都惊奇相似。

   手腕上,我和明苏伊的母女镯,晶莹剔透,常常碰撞在一起,这个时候,我们都会相视一笑。

   十二月,因为病情反复,明苏伊不得不又重新住进了医院。

   这时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LAM这种病的杀伤力非我所想的那般轻易,明苏伊的肺衰竭越来越厉害。

   霍先生因为等不到肺源不知上火了多少次。

   我们都知道即便是做了肺移植,术后的感染的可能也是极大的,可我们都在赌,赌那百分之二的几率,因为这样,明苏伊才能多活几年甚至十年。

   再后来,她和霍先生注册结婚,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那一天,我在病房里给她削平果,霍先生捧着一束玫瑰花来到病房,什么话也没说就跪下了,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明苏伊,你真是我见过最绝情的女人了。可我喜欢,还是那句话,你嫁给我吧。这是我这十年来第二十三次求婚。其中第二十二次成功,可是就差一步,你还是逃婚了。你看,我为了追你,太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俨然就是一个深情的男子。

   那平日里在商界高大的形象,是与他求婚的样子无法重合的。

   明苏伊看了看我,刚要开口说话,我便忍不住插嘴,“妈,你答应吧。”

   霍先生向我投射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明苏伊豁然,“行啊,直接去登记吧。”

   他们出来民政局后,我们一起去附近的酒店海吃一顿。

   “祁玉还没来。”明苏伊张望着四周。

   “书童今天回来,他去接机了,马上就到。”霍先生解释,“放宽心,他不来,我们就不庆祝。”

   明苏伊深情地望着他笑了。

   想起当初误以为明祁玉要追自己,他说他有未婚妻,明年就回来,一晃眼,一年半都已经过去了。

   “她叫书童?”我开口问明苏伊。

   “马书童。”

   “舅舅说他的未婚妻一定会喜欢我的。”

   “那当然,你人见人爱。”霍君延插嘴道,一脸坏笑。

   我给了他一白眼,“你还花见花开呢。”

   斗嘴刚完,明祁玉就带着一个女人走进包厢。

   那便是马书童了,见到她后,我有些幻灭。

   因听说她是马爷的女儿,我想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女人肯定彪悍。

   可是,明祁玉的未婚妻马书童是一个温婉大气的女人。

   一头飘逸的长发简单干脆地披散在身后,唇红齿白,一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明祁玉介绍马书童给我们认识。

   “喏,这就是你舅妈,现在还说不说我看上你了,你跟你舅妈比起来差好大一截。”

   “哼!”我从鼻孔里发生不屑的声音,面对马书童,脸上缓了缓,甜甜叫了声:“舅妈。”

   “这就是栀子吧。哎呀,可真漂亮。”马书童捧着我的脸,上来就亲了我两个脸颊。

   这开场礼还真火辣辣的。

   “来,祝姐姐新婚快乐!”明祁玉举杯庆祝。

   霍君延举起酒杯与我的酒杯碰了碰,“祝你在这世间多了一个爸爸疼爱你。”

   “谢谢啦!”我有些不自然地说。

   霍君延一饮而尽,我也跟着抿了几口酒。

   大概是心情好,这一餐吃得特别舒心。

   后来,我和霍君延开车去了江边。

   因为许墨他们在江边附近的公园里办篝火晚会,也算是他们班级的一次聚餐,许墨打电话通知霍君延时,还很暧昧地添了一句“可带家属”。

   这话不高不低,正好被我听见,我适时大声提了一句“那我能不能带着西米去啊?”。

   电话那头的人很识趣地挂了电话。

   “你带西米去,不是存心破坏他好不容易的恋情嘛?”

   “谁让他调戏我?活该!”

   “话说,他那女朋友是不是真的和西米长得很像啊?”

   “不像,又有点像,反正她的眉眼没有一处像西米,可是看起来就有点西米的影子,不过,许墨这小子这回是认真的,对天发誓绝不是因为人家的貌才和人家好的,是看中实在的,心灵美啊。”

   我不屑道:“男人心海底针,他说你就信。”

   为了验证他和他女朋友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真心实意,我非常欢迎霍君延自带家属,也就是我,去参加他们班级的聚餐。

   因时间还早,我和霍君延手牵着手在江边散步。

   江风拂面,虽凉爽却也舒适。

   一路走来,听的尽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你侬我侬,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了。

   霍君延倒是非常羡慕,直抱怨自己没有这等待遇。

   我无奈,主动贴上嘴,封住了他的唇,接下来,一阵激烈,他转为主动,我被这一场激吻差点夺去了呼吸。

   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霍君延,我可不要死得这么悲壮。”

   霍君延配合道:“明天新闻头条,霍家公子与一女子在江边激吻,那女子不堪激吻,缺氧致死,你死后也会成名一把,死后留名,不错,不错,呵呵……”

   “去你的!”

   和霍君延一路打闹,时间倒也被消磨掉不少。

   去了公园,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许墨那句“自带家属”可说的真对,情侣可真多。

   “霍君延,幸好你有我,不然你大概是不能来参加这类聚餐的,老光棍一个,好丢脸啊。”

   “是啊,多谢沈小姐成全!”霍君延俯身作揖。

   我笑着推了推他,“贫嘴。”

   这人可越来越有趣了。

   一晃眼,许墨带着他女朋友来到我们身边,这厮还真是会秀恩爱,穿着情侣装上阵,都是大红色的外套,也不嫌扎眼。

   “哟,弟弟,你最近长得越来越水润了,来,让姐姐捏捏红扑扑的小脸蛋。”

   许墨一脸抽搐,忙退到他女朋友身后。

   他女朋友笑了,“你就是沈栀晴吧,久闻大名了,常听许墨提到你,虽说你是墨墨的姐姐,可是以后我们家墨墨的便宜就不劳你占了,我帮你。”

   “许墨,你见色忘友,想当初是谁帮你追……”我话没说出口,许墨就跑过来捂住我的嘴,小心翼翼地去瞥他女朋友的表情。

   我笑得更开心了,就知道他有软肋,于是不客气地嚣张的说:“都被我调戏了快四年,不是找一个女人就可以逃离我的手掌心的。”

   许墨委屈地冲霍君延喊:“管好你家女人。”

   霍君延挑眉,无奈道:“不好意思,兄弟,你也知道,我和她,一向她说了算。”

   “嗷嗷嗷嗷嗷,妻管严啊!”许墨痛心疾首。

   她女朋友倒是笑个不停,走到我面前,“你还真有趣,交个朋友吧。”

   “你也不错。”细看五官清秀,倒真是瞧不出来哪里像西米了,可是,也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是能看出几点相似出来的。

   暮色下,我们一群人在公园里展开情侣烧烤比赛,谁在最短的时间烤出最多的东西,谁就获胜,我和霍君延一组,输的人就要真心话与大冒险。

   霍君延包了所有的活,用他的话便是,我的女人只要享福就好。

   他这话说得声音够响亮,别的女孩都对我表示了各种羡慕嫉妒,与此同时,她们的男友都默默哀叫了一声,那一个个九十度以上的旋转,可是疼得他们有苦说不出,只能握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臂,闷哼。

   由此,这场情侣烧烤比赛成为了男孩们之间的比赛,各自较劲。

   女孩们聚在一起,喝着饮料,悠闲聊着天,笑声连连,也不管那边的烟火浓烟,以及忙得够呛的爱人。

   我没想到,在我自信满满之际,是霍君延输了,尽管他是烤得最好吃的那个人,可是数量没比得过人家。

   “先吃,惩罚最后再进行。”

   不知谁提议,大家一阵欢呼,女孩们走到桌前,等待着她们各自的男友送上美食。

   我嘀咕着,“还以为你样样都行呢,哎,原来你也不完美啊。”

   霍君延默默承受着我的嫌弃,一句话也不顶嘴。

   不久,就听到隔壁桌女孩纷纷吐出烤肉,“还没熟啊。”

   霍君延这才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我尝着他烤得鸡翅,偷乐,“太美味了。”声音故意提大。

   “啊——”男孩们纷纷叫出口。

   我摇头,太凄惨了!

   偷偷对霍君延说:“他们的手臂一定肿了。”

   “就这么现。”霍君延眼神迷离地看着我,露出洁白的牙齿,咬了我手里的鸡翅,“现在你是想赢吃不熟的鸡翅,还是想输吃熟了的且美味的鸡翅?”

   “哈哈,我最爱你了。”我谄媚地搂着他脖子,将嘴上的油腻都擦在他衣领上。

   吃饱喝足后,许墨一脸幸灾乐祸,“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霍君延已经抢先说:“大冒险。”

   说完就忍不住笑了,一脸期待的表情。

   “大冒险就是,你背着沈栀晴绕江边跑一圈回来。”

   “许墨。”霍君延当场发飙,“你敢说你不知道兄弟我脑子里想的什么。”

   “知道,不就法式热吻三分钟嘛。可是,哥,我干嘛要让你如意呢?”

   “你小子,太不讲义气了。”

   霍君延虽是后悔懊恼,但也没有办法,愿赌服输,才是君子所为。

   我当然自在,因为我没什么损失。

   霍君延蹲下,让我趴到他背上,一下子就把我背起来了,看似很轻松,谁知他突然来了一句:“沈栀晴,你该减肥了,重死了。”

   我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到他脑袋瓜上,“重你妹!嫌弃我啊!姐姐可是标准身材。”

   不过,背着我绕江边走一圈着实给了霍君延苦头吃了,他回去后,腰痛了好多天。

   到中旬,沈和让沈叶来学校找我回家,我终究气消,选择了妥协,重新回到那个家。

   当晚,沈和亲自下厨做我最爱吃的菜,十分热情。

   可是,面对他们,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冷了。

   “栀子,爸给你和北陌都买了车,过几天就会送过来。”

   “嗯。”

   “栀子,来吃菜啊。这土豆牛肉,味道不错,你肯定喜欢。”沈和夹着一块牛肉到我碗里,我机械式地吃进嘴里。

   一时之间,冷场是必然的。

   就连平日里一向聒噪的沈叶也选择了闭嘴,默默地吃菜。

   我放下碗筷,“我吃饱了,先回房间。”

   “再喝碗汤吧。”沈和拿起汤勺为我盛汤,“这鸡汤炖了好几个小时了,很鲜的。”

   “你不用这样刻意讨好我,我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走。”我生气地说,“还有,我回来不代表我原谅你们,所以,也别指望我会有好脸色面对你们,也别指望再回到从前的氛围,那是奢望。”

   北陌蹙起了眉头,低下头,什么也不参与。

   胡平倒是平静,只略微担心地看了眼沈和。

   而沈和怔怔地放下汤勺,嘴角上扬,带着苦意,“好,我知道了。”

   在我搬回家的第二天,北陌和胡平大吵了一架,搬了出去,胡平怎么大哭大闹,北陌都无动于衷。

   我问沈叶发生了什么事,沈叶也只是茫然地摇头,答不知道。

   北陌没有住进酒店,而是去了出租的公寓。

   这让我更确定,北陌早就有了预谋搬出去住。

   一天上午,我拿着胡平给我的地址,去找北陌。

   胡平对我非常热切,以为我出面就可以让北陌回家。

   我不想驳她意,也只当是为这个家的完整出一份力。

   当初我离家出走,北陌来找我,现在主角换成了他,我来找他劝他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是一片老旧的街道,按照胡平给我的地址,我一家一家看门牌号,终于找到了那栋楼。

   公寓楼有六层,大多数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在租住。

   北陌就住在六楼,附带一个阁楼。

   按了门铃,然后听到里面传来匆匆脚步的声音。

   门吱呀被打开,房子里的陈列一览无余。

   北陌看到我有些惊讶,“你怎么找来这里了?”

   他给我让道,“进来坐。”

   我环顾了四周的布置,倒也算整洁干净。

   “你为什么要搬出来住?”

   “想要更安静地看书。”

   “胡说,家里的氛围肯定比这边好,这附近有菜市场,这么吵闹,你怎么静心看书?”我深知,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

   和北陌去楼下吃了牛肉面,他让我回家,也可以帮他告诉胡平,不用为他担心,他很好。

   “你还真固执。”说完后,我就笑了。当初北陌来劝说我回家未果时候大概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还未到家,就看到胡平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看到我后,眼睛大放异彩,走近我,“怎么样了?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不回来,他让我告诉你,他过得不错,你不用替他担心。他会回来的,只是不是现在。”

   胡平变得落寞起来,然后对我说:“你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嗯。”

   回到房间,看到窗边书桌上的书被外面的风吹得噼里啪啦作响。

   这些天一直都在看着这本教育学的书,可是大概是懒散太久了,总觉得自己的记性出现了退化,看书也很不专心。脑袋里经常会想些有的没的,一阵烦乱。

   趴在桌上浅眠,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人穿着一身白,看不清楚脸,只一个劲儿对我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说自己是谁,我就在这份紧张感里惊醒过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我连忙开灯,摸着还一直怦怦直跳的心口,室内变得亮堂起来,那份恐惧感渐渐消去,不久便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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