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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苑裴子昂

容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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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读520   主角: 李知苑裴子昂   更新: 2022-08-30 13: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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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苑裴子昂《李知苑裴子昂》讲的是李容安前世今生的两任夫君都是一代枭雄起初,他们都厌她,恶她,恨不得杀了她后来,真香……重生后的容安为了躲避前夫的魔掌,远嫁燕北做了藩王妃,她知道两年后燕王会造反,届时他还会废了赐婚的王妃,迎娶青梅竹马的表妹她等啊等,只盼着下堂后天高任鸟飞然而休书还没等着,却等到前来平叛的前夫兵临城下,两军对垒前夫:交出李氏,我可以退兵燕王:休想!

第1章

精彩节选


大邺朝,正德十一年。

西陵候府的玉笙居素有侯府冷宫之称,偌大的院子只住着主仆二人。

是夜,风雨萧瑟。婢女阿湖被窗口灌进来的冷风惊醒,睡眼惺忪的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正翻墙而去。

阿湖瞬间清醒,一咕噜爬起来鞋也不穿就往里间奔去,待看清床上的情形,便失声尖叫起来。

侯夫人李容安被一把匕首直插心脏,此刻雪白的衣裙已经鲜红一片。

“小姐!”阿湖扑到床前,满脸惊恐伤痛,手足无措间却又不敢动她分毫。

下一秒,她又飞奔出去,赤脚跑在雨水里,嘴里大喊着:“来人,快来人,有刺客,夫人受伤了,快请大夫……”

她声嘶力竭的呼救,却无半点回应,她冲到院门前,用力一推,才发现大门岿然不动,竟像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了一样。

她不死心的用力拍打,换来的却是除去雨声的万籁寂静,整个侯府上百号人,此时竟然集体噤声了。

大雨中的玉笙居仿佛成了一座孤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阿湖恍然间明白了那刺客是受谁人指使,雨水淋湿的面孔惨白一片,唯有眼眶通红。

她又踉踉跄跄的跑回屋里,跪在容安的床前,看着床上眉目如画却慢慢失尽血色的人儿泪如雨下。

“小姐,别怕,奴婢不会丢下你的……”阿湖捧着她冰凉的手泣不成声,盈满泪的眼底却是一片决绝。

她五岁进李家伴小姐左右,至此再未分离,小姐若不在了,她也不愿独活。

而此刻已经气若游丝的容安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她早就想到了,就如同一早就料到自己会有今天的下场一样。

她艰难的抬手摸摸阿湖泪湿的脸颊,这个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姑娘也不过才十八岁,自己怎么忍心断送她。

“阿湖,我想家了。”容安轻声说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憧憬,“你带我回家可好,将我葬在我父母的身边。”

“他会答应的,我死后,他也不会容许我进裴家祖坟。”她平静的交代着后事,阿湖却早已哭的不能自已。

滚烫的眼泪顺着容安的手心滑下来,滴在她腕上的血玉镯子上,她渐渐麻木无力的心脏还是瑟缩了一下。

她轻轻替阿湖擦拭眼泪,柔声命令道:“阿湖,将我的镯子取下。”

阿湖从不忤逆她的话,哽咽着取下容安手上的玉镯,捧在手心。

“你戴上吧。”容安又说,嘴角带着虚弱的笑。

阿湖怔愣了片刻,还是将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上,大颗的泪珠簌簌的落下,这镯子容安从不离身,是李家代代相传的宝贝。

“我不孝,李家这一脉到我这里便绝后了。”容安抚着温润的玉质,一声叹息,“现在我把镯子传给你,将来你嫁人生子,再代代相传下去,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的子孙逢年过节能为我李家供奉一束香火……”

这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容安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不显,但是她看阿湖的眼神一直是平静的,带着怜爱和不舍,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阿湖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早已死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心痛,多么好的小姐啊,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命运待她却是如此的残忍。

“我答应你,小姐说什么我都听。”怎会不懂她的苦心安排,又怎么舍得让她遗憾而去,阿湖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

三日后,在南疆大败敌军的西陵候凯旋回京,皇帝大喜,赏黄金万两,又赐封兵部尚书,入内阁观政,职位至重,一时间权倾朝野。

至于侯府对外宣称侯夫人染病暴毙一事,全京城的人都默契的三缄其口,谁不知道西陵候视那李家娘子为生平奇耻大辱,如今已被了无痕迹的抹去,自然不会活得不耐烦去触那朝廷新贵的霉头。

而阿湖也果然被放行,带着容安返回故土平江,入李家祖坟,埋骨于山清水秀的虞山脚下。

阿湖立于容安墓前,忆起前程往事,竟似大梦一场。

想当初,平江府李家巨富一方,产业遍布江南,老爷夫人伉俪情深,独女容安更是兰心蕙质,长到十四岁时已出落的天姿国色。

可惜好景不长,李家夫妇相继病逝,李夫人临终前怕女儿容貌和家产遭贼人觊觎,便将独女托付给京城的嫡亲妹妹——裴夫人。

那裴夫人便是老西陵侯的继妻,虽是继室,好歹也是一族宗妇,指望她这个姨母能为容安在京城觅得一门好亲事。

然而,所托非人。

裴夫人狼子野心,一心只想为亲儿子谋夺世子之位,彼时的侯府世子裴宴笙乃老侯爷元妻所出嫡长子,地位尊贵且惊才绝艳,少时便富有盛名,一时难以撼动。

裴夫人默默等待时机,直到容安寄居侯府的第二年,老侯爷突然病重离世。

她借府中操办丧事,竟枉顾容安名节,设计她与裴宴笙后宅私通,再安排婢女撞破**。

彼时丧宴宾客皆是京中名流,他二人衣衫不整被一群贵夫人堵在床上看的百口莫辩。

本朝以孝治天下,父亲尸骨未寒,身为嫡长子竟然与未出阁的女子白日宣淫,这真真是大逆不道,枉顾人伦。

御史口诛笔伐,皇帝龙颜大怒,最后夺了裴宴笙的功名,掳了世子之位,更斥其色令智昏,不忠不孝不义。

这一仗,裴夫人自以为赢的十分漂亮,可她远远低估了继子的狠厉。

老侯爷热孝刚过,声名狼藉的裴宴笙便将容安迎娶过门,博了个敢作敢当的喝彩,之后远赴边疆杀敌。

四年时间,他披荆斩棘,战功赫赫,一路升至主帅,朝廷正直用人之际,皇帝早忘了那点子龃龉,越过世子之位,直接晋封他为西陵候。

不久,京中开始流传裴夫人为母不仁,为夺爵位竟用下三滥手段坑害继子,其亲儿子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嗜赌好色,不学无术。他输光家产,竟被讨债的逼着跳窗摔断了一条腿,没多久,他又在勾栏里染上了花柳病,最后全身溃烂而亡。

裴夫人疯了,整日大喊继子是魔鬼转世,她死在寒冬腊月的晚上,据说是失心疯跑出侯府,最后冻死街头。

再接着便是容安,其实高门大宅里的阴私争斗并不稀奇,不过新晋裴侯的睚眦必报和手段,众人也算领教了。
正德十六年。

阳春三月,一艘由晋阳前往京城的客船在江面上悠悠行使。

船舱的床榻上坐着一个素衣少女,少女肤若白雪,乌发如云,小巧精致的脸蛋上一双翦水秋瞳幽幽望着窗外。

此刻正值日出时分,一轮红日自江面缓缓升起,水天一色间多了一抹艳丽的红,就连江面上缭绕的晨雾也似披上了一层橘色的轻纱。

真美,美得恍若隔世。

少女不自觉便看痴了,怎料她向往的眼神却骇住了刚进门的丫鬟。

紫苏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抽走支棱的竹棍,厚重的乌木窗便啪的一声合上了。

她转身看着少女,眼圈通红:“小姐,奴婢求求您,您莫要再想不开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奴婢怎么活,叫老夫人怎么办,难道又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少女一时手足无措,有些尴尬,又有些难过。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眼前的小丫头,她家小姐已经死了,死在昨天晚上,而她家小姐身体里现在住着另一个人的灵魂。

这个人与她家小姐同名同姓,却祖籍平江,她是大名鼎鼎的裴侯元妻,而且在这世上已经死了整整五年了。

这着实太诡异了,她只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没有想不开,我也不想死。”容安看着她说道。

紫苏却是不信,抽泣道:“您不想死,还去跳江?”

昨儿个,她和三小姐无意间听见赵嬷嬷和柳儿交谈,这二人是京城镇国公府派来接她们回京的人。

她们说,原本属于三小姐的那门顶好的婚事,已经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指给了大小姐,不仅如此,他们另外给三小姐指了一门婚事,对方竟是个风流纨绔。

这是何等的偏心和过分,三小姐当时便冷了脸,就连自己也气的要死,赵嬷嬷和柳儿自知失言,道歉了半天。

可三小姐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待在船舱里,一直到晚间才出来。

她出来时脸色好了很多,像前两日一样站在甲板上看日落,大家见此都松了一口气,也没敢多加打扰。

谁知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柳儿大喊:“三小姐寻短见了……”

紫苏当时魂都吓没了,跑过去的时候,三小姐已经落水,柳儿也奋不顾身的跳下去营救。

“您知不知道这有多吓人!”想起当时的情景,紫苏就一阵揪心,“柳儿将您救上来的时候,您一动不动,连气息都探不出来,我还以为……”

说着说着,紫苏泣不成声,她还以为小姐死了,“要是那样,奴婢也不活了,小姐就是奴婢的天,天都塌了,还有什么活头。”

容安愣愣的看着哭成泪人的小丫头,一时间悲从中来。她想到了阿湖,阿湖也是这么傻,这么忠贞不二。

“傻瓜,我真的没有寻死,我是不小心掉下水的。”容安柔声安慰道,“何况只是一门婚事罢了,何至于寻死觅活。”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浑不在意,紫苏呆了呆,打了个哭嗝,哽咽道:“可是柳儿怎么说您是寻短见?”

提起柳儿,容安心里划过一丝冷意,她脑海里有三小姐所有的记忆,自然知道昨晚有人在甲板上做了手脚,才导致她滑倒跌入水中,而柳儿下水并非救人实则害命。

但是实情她现在不能说,说了对她们没好处。

“或许她误会了。”容安最终这样解释。

紫苏终于不哭了,脑袋一转,便转过了弯。

是了,昨天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不愉快,晚间柳儿看见三小姐落水,便以为是寻短见,还喊了出来,大家也就顺理成章的这么认为了。

“原来是误会一场。”紫苏破涕为笑,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恶意误导。

容安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真是单纯的丫头。

因为她占了三小姐的身子,活了过来,所以只能注定这是一场误会。但若救上来的是一具尸体呢,那寻短见就是真的了,毕竟三小姐的丫鬟都是这么认为的。

到时候国公府再说柳儿她们乱嚼舌根,换亲的事子虚乌有,那三小姐真是白死了,这门好亲事便清清白白的落到了大小姐手中,果真完美呢。

高门大宅都是这样,肖想的东西却不敢明抢,偏要耍腌臜的手段。

………

一场风波就这么以乌龙告终,柳儿借故感染风寒,未再露面,倒是赵嬷嬷来探望过几次。

她每次来都欲言又止,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怜悯和惋惜。

容安在心里笑笑,她知道赵嬷嬷不是柳儿的同谋,但她应该已经猜到了真相,所以她在可怜自己,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没关系,这样便够了,且让他们先把她当成无知的小白兔,毕竟船上这次一击不中,回京后肯定还有后招等着她。

若让敌人知道她不好对付,那就不妙了,她还需要时间来做些打算。

抵京的前夜,容安听着舱外江水滚滚的声音,脑海里划过三小姐短暂的一生。

三小姐出身尊贵,却命运多舛,她生母体弱,生她时更是气血两亏,产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三小姐自己先天不足,宫里御医曾断言她活不过五岁,她生父镇国公忙着续弦,对她不闻不问。

只有晋阳的外祖母没有放弃她,将她接去身边抚养,还请到了晋阳当地的神医为她保命。

她从小泡在药罐子里,却从不喊疼叫苦,甚至饱读医书,钻研医术,企图自救。

就连替她治病的神医都佩服她的意志,破格收她做了关门弟子。

就是这样一路和命运抗争,三小姐活到了十五岁,活到了婚嫁的年龄,却折在了回家的路上。

想到这里,容安禁不住眼眶酸涩,心中划过无限的冷意。

这么隐忍懂事的三小姐,她做错了什么?

她回京甚至不是为了那门贵重的婚事,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生母的东西,为她生母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可这世上有公道吗?容安不禁自问。

她想肯定是有的。
次日傍晚,容安一行人终于登上了码头,而后换乘马车直奔位于城南云锦巷的镇国公府。

透过车帘,容安看见了繁华热闹的街景。前世今生两次进京,她的心境大不相同。

前世,她是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投奔姨母的。而现在,作为一个死过一次,见识过阴谋手段、残忍报复的人,她更加从容镇定。

马车最终停在了国公府宅门前,容安下车后仰望着眼前巍峨的朱漆大门和烫金匾额,不禁心生感叹,国公府比西陵侯府还要气派几分呢,但内里估计都是一样的腐朽。

赵嬷嬷领着她登上台阶,又跨过大门,入眼便是汉白玉游龙浮雕影壁,影壁前站着一位华服美妇,身边还簇拥着一群仆妇。

这妇人三十多岁,依然风姿绰约,着一身低调又奢华的流彩暗花织锦缎裙,她微微笑着,好似慈爱的菩萨般。

容安眼波流转,恰好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目光,妇人在看她身后的柳儿,原来她就是害死三小姐的主使。

“三小姐,这就是夫人,快行礼啊!”赵嬷嬷见容安愣神,不由好心提醒她,这一路走来,她挺喜欢这位小姐的,落水后更是多了怜悯之心。

容安敛去眼中的寒光,浓密的睫毛半遮住琉璃般的眼眸,白净的脸上满是纯良和腼腆。

她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温声细语的叫了声:“母亲。”

镇国公继室夫人蒋氏含笑打量她,似乎和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没那么病弱,但好像更软绵。

“好孩子,你寄居晋阳多年,如今终于回到京城,欢迎回家!”她虚扶了容安一把,笑语晏晏。

容安只是弯了弯唇,头垂的更低了,似是有些不敢直视。

但心里却是不屑的,京城才不是她的家,从来都不是。

蒋氏很满意她的表现,慈爱的脸上掩不住尽在掌控的自得。

“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先去安顿修整一番,稍晚再带你去见见父兄姊妹。”她如是安排,又指了婆子为她领路。

容安再次行礼告退,一行人往垂花门走去。

垂花门通往内院,整个内院分主院、东跨院和西跨院,所有小姐都住在东跨院,容安也不例外。

她的住所是东厢的一间院子,院子不大,但别致典雅,院里已经候着四个粗使丫鬟,并两个大丫鬟。

容安粗略见过后,每人赏了个银锞子做见面礼,便将人散了,主屋她只留了紫苏和阿蛮。

阿蛮也是晋阳跟过来的,她原本是白神医医馆里的一个小药童,因擅长药膳,被外祖母讨了去,专门负责三小姐的饮食。

“以后阿蛮就留在屋内服侍。”容安做出安排。

紫苏听了和阿蛮相视一笑,阿蛮本就服侍三小姐有些年头了,虽然不是近身,但两个丫头情分匪浅。

如今身在异地,能结伴一起照看小姐真是再好不过了。

主仆几人收拾梳洗一番,还小憩了片刻,直到天擦黑主院那边才有婆子来请,说是国公爷快回府了。

……

主院与东跨院只隔着一道围墙,穿过月洞门便到了蒋氏的春熙院。

院子里廊灯环绕,映照着朦胧夜色,走进厅门,便听见女孩儿们的莺歌笑语。

“母亲,燕王真的要回京了吗?”

“当然,再过两月便是圣上的寿辰,燕王必定返京贺寿。”

“那太好了,两月后也该入夏了,大姐得提前去锦绣阁定制夏裙,软烟罗材质最是仙气飘飘,燕王见了肯定喜欢。”

“母亲,您看五妹她又取笑我!”一声娇嗔宛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容安的脚步顿了顿,就连身后的紫苏都皱起眉头,心生恼怒。

燕王,大邺朝唯一的异姓王,封地燕北,其祖母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此人不仅位高权重,更是身份潢贵。

他便是三小姐的订婚对象了。

如今他们明目张胆的谈论燕王,倒像是这门亲事已经是大小姐的囊中物了,看来真是没把三小姐放在眼里。

容安眼神深远,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厅堂里灯火通明,她踩在松木地板上,新换的素雪绢裙裙摆摇曳出迤逦的弧度。

屋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

或惊艳,或嫉妒,或恼怒……

被人簇拥着坐在锦榻上的蒋氏盯着容安,脸上是春风化雨般的微笑,但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

先前在影壁处初见时,她带着兜帽又风尘仆仆,只觉得长得清丽可人,如今梳洗打扮一番,竟是这等出尘绝丽。

尤其是灯光下,她肤光胜雪,一双水眸妩媚婉转,就连身上的两分娇弱也更衬的她原本娇美的容颜更添我见犹怜的心动。

蒋氏气结,一个丧母的可怜虫罢了,长成这副样子给谁看。

心中气恼,面上还是一副慈母模样,她朝容安招招手,笑道:“安姐儿,快过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容安依言上前,蒋氏先介绍了两位姨娘,甄姨娘和薛姨娘,二人都是三十出头,依旧风韵犹存的模样。

再接着便是小辈们,镇国公如今一共两子四女。

大小姐和二公子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十七;容安行三;四小姐出自甄姨娘,今年十三;五小姐和六公子出自蒋氏,分别十二岁和七岁。

除了在外求学的二公子,其余人都在场。

大家相互见礼后,蒋氏又道:“安姐儿初来乍到,你们都要照顾她,尤其是云桐,你是大姐,理应友爱弟妹。”

原本沉默下来的大小姐李云桐闻言不由挺直了脊背,十七岁的少女已出落的气质清雅高华,鹅蛋脸、杏眼朱唇,是个标准的端庄美人。

“母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三妹妹。”她嫣然答道。

说着又看向容安,对她露出温柔且客气的笑意。

容安腼腆的弯起唇角,心里却很讥诮,蒋氏这是给大小姐做脸,顺便拿她当外人般客气。

可三小姐是原配嫡出,身份甩眼前这些姊妹一条街,他们也配在她面前摆主人的姿态吗。

或许是见她软绵寡言,一直眼神不善的五小姐也开了口:“三姐姐,一直听说你身子骨差,如今一见,果不其然。瞧你的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红晕,妹妹那里刚好新得了两盒水粉,回头拿给你,权当是见面礼。”

她说的洋洋得意,略显稚嫩的脸上,一双凤眼微挑,彰显着她的跋扈,还有快要溢出来的恶毒和妒忌。

她不仅咒三小姐,还嫉恨人家肤白貌美。

这般言语无状,却没有一个人指责她。

蒋氏身后的两个姨娘,眼观鼻鼻观心,平心而论,五小姐真是睁眼说瞎话。

三小姐明明肤色光泽白皙,到她嘴里就成了惨白。

好像从一开始,阖府上下就都说三小姐是个病秧子,随时会病死的那种,刚好御医也曾预言她活不过五岁。

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没人见过三小姐,唯有晋阳的书信传来只言片语,这些书信只有老爷夫人看过。

反正三小姐的病秧子形象根深蒂固,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她担不起府上那门贵重的婚事。

剩下的小姐里唯有大小姐年龄适宜,她的姿容也算秀雅绝俗,只可惜,出生差了点。

现如今三小姐回来了,根本不像想象中那般病弱,而且容貌绝丽。

还要硬把婚事算在大小姐头上,未免牵强了点,可夫人似乎就是认定大小姐了,那三小姐怎么办。

两位姨娘思忖着,不由都看向容安。

只见她好似听不懂五小姐话里的恶意,还娇憨的道了谢,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悯。

看来在燕王回京之前,三小姐不是被害死就是被毁掉。

……

须臾,屋外便传来婆子禀报的声音,是镇国公回来了。

屋里的人全都起身迎接,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高瘦男子走了进来,他四十来岁,唇上蓄须,面容白净俊逸,眼神幽深世故,此人便是镇国公了。

容安第一次见到他,着实有些意外,镇国公府是以戎马军功为基石的百年簪缨世家,可在现任家主身上竟看不到一丝英武气概。

回神的瞬间,已经迎上镇国公含笑打量的目光。

容安赶忙上前,规矩的行礼,恭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好。”镇国公点点头,笑道:“是容安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她,似乎对这个女儿很满意,可容安却觉得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镇国公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才走向饭厅,蒋氏立刻招呼下人摆饭。

一顿接风宴众人吃的心思各异,尤其五小姐,每每触到镇国公看容安满意的眼神,她的脸色便阴沉几分。

饭毕,她气冲冲的率先往东跨院走去。

大小姐李云桐从她身后追上来,殷切的劝道:“五妹,你别生气,三妹生的娇俏可人,父亲喜欢她也是自然。”

“明明是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五小姐李云瑶厌恶的唾弃。

“五妹快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李云桐一脸为难的劝道。

李云瑶瞪了她一眼,嗤笑道:“就你会做老好人,那你干脆把那门亲事还给她好了。”
李云桐被她说的红了眼圈,倒是不卑不亢的说道:“那门亲事本就是三妹的,若她想要我岂能跟她争抢。”

“你!”李云瑶气结,恨铁不成钢般指着她,又发狠道:“你且等着,我让她没脸去争。”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院子走去。

李云桐追了几步,焦急的喊:“五妹,你可别乱来。”

可到底没追上,她目送着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焦虑不知何时已经褪去。

她身后的丫鬟玉竹笑道:“就让五小姐去闹吧,反正出了乱子,夫人都会帮她兜着。”

李云桐笑了笑,不置可否。

……

月华如水,春熙院的书房灯影绰绰。

蒋氏端了杯参茶走进去,正看见镇国公负手立在案前。

她将参茶放在桌上,柔声问道:“老爷可是在想安姐儿的事情。”

二人夫妻多年,早已无话不谈,镇国公转身走到紫檀木太师椅旁坐下,又指了指另一张椅子,示意蒋氏坐下。

蒋氏坐定,他才开口道:“容安出乎了我的意料。”

蒋氏笑道:“可不是,今儿我见着也是深感意外,晋阳那边也真是,几年未与我们通气,竟不知安姐儿已调理的这么好了。”

若不是前不久派人去接她回京,他们与晋阳已经快三年没有联系了。

镇国公点点头,赞同蒋氏的说法,若早知容安的情况,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蒋氏见他点头,不由试探的问道:“老爷可是后悔了?”

镇国公看她一脸不确定的神情,皱眉斥道:“浑说什么!我只是在想,便宜了沈家那个浪荡子。”

如此冷酷的话,却让蒋氏吃了一颗定心丸,其实以她对镇国公的了解,她也笃定他不会改变主意。

这些年,云桐早就被当成准燕王妃培养,她知书达理,温柔大气,是镇国公最欣赏的女儿。

何况她一直养在身边,双胞胎兄弟又是府中长子。而李容安在别人家养了十几年,除了姓李,早就是个外人了,如何能同他们一心。

再者,她那个病恹恹的身子,即便能一直活着,也肯定落了病根,生儿育女都成问题,又怎么能坐得稳王妃的位子。

是以,镇国公绝不会选她,不但不选,还要榨干她的价值。

这就是镇国公,精于算计又冷酷无情,喜欢迁怒,又会爱屋及乌。

蒋氏觉得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了解镇国公了,所以她才能盛宠不衰。

她在心里自信的笑,脸上却摆出一副愧疚的模样,问道:“这样会不会委屈了容安?”

“有甚委屈?”镇国公满不在意,他拉了蒋氏的手,眼神温柔,又叹道:“你就是太善良了。”

他一直觉得女人就该温柔贤惠,大度贤良。这些年蒋氏的表现他十分满意,府中庶务井井有条,妻妾和睦,子女友爱,这都不是他的那个善妒的元妻能比的。

想到这里,镇国公的眼神冷了几分。

“总之这件事一定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要落人口舌。”他说道,“至于容安,她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蒋氏看着他冰冷的面孔,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李容安的命还不好吗,她原先可是要她死的。

在她看来,只有李容安死,云桐才能嫁的名正言顺。不过既然任务失败,嫁给浪荡子为府中换取利益也是不错的选择。

……

三月的京城已经春色满园,容安的院子里种了两排垂丝海棠,粉色的花朵绽满枝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早晨,容安便是在一阵阵淡淡的花香中醒来的,相比府中其他人夜不成寐,她昨晚睡了个好觉,连日的江面颠簸,她需要养精蓄锐。

刚洗漱完,阿蛮便端来一碗温热的姜糖茶,三小姐体弱畏寒,这是她每天早上必饮的,容安喝下后,果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舒服很多。

接着紫苏又开始为她张罗衣裙发饰。

“小姐,今儿穿这件可好?”她举着一件浅绿色水雾纱裙,兴冲冲的问道。

三小姐喜欢素净,喜欢简单,这是她衣柜里为数不多的鲜艳衣服,昨天见国公府其他小姐都穿的鲜艳华丽,她便想三小姐肤色这么白皙,穿鲜亮的颜色肯定更好看。

容安瞧着她手里的衣裙,也觉得很衬外面的春光,便笑道:“好。”

紫苏很雀跃,帮容安换上衣裙,又替她梳了个飞仙髻,发髻上缀着碧玉玲珑簪。

如此一番打扮,一旁的阿蛮都看呆了。浅绿色将小姐的皮肤衬托的宛如羊脂白玉,腰带束起不盈一握的腰肢,裙摆处轻纱缥缈,整个人好似会发光,

“小姐真美,好像碧波仙子。”她由衷的赞叹。

容安难得露出羞涩的笑意,她看着铜镜里的身影,微微晃神,她似乎已经很适应新身份了。

“小姐当然美,但我的巧手也是锦上添花。”紫苏抬起下巴,不忘自卖自夸。

主仆几人顿时笑作一团。

这时屋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五小姐来了。”

三人止住了笑声,面面相觑,想不到她们迎来的第一位访客居然是五小姐,而且人已经到了门口。

五小姐李云瑶一眼便看见站在妆台前的容安,她柔和却耀眼,根本难以忽视,心里不由更嫉恨了,但这次她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三姐,你今天真漂亮。”她提着裙摆走进来,微笑着恭维道。

五小姐是不可能夸她的,所以她来者不善,容安在心里想。

“五妹今天也很漂亮呢。”见她穿了件鹅黄色百花曳地裙,礼尚往来,她也这般恭维道。

李云瑶翘起嘴角,很是受用,她可不想看见原配的女儿在她面前沾沾自得。

“三姐初来乍到,我是来邀三姐一道去给母亲请安的。”她弯起眼睛说道,又指了指身后,“昨天说送三姐两盒水粉做见面礼,言出必行,今天我正好带来了。”

她说完,便让身后的丫鬟递上两个小小的白玉盒子。

容安微笑着道谢,亲自接过然后放置在妆台上。

五小姐的丫鬟凌香见她没有打开,便殷勤的说道:“三小姐,这是芳草堂新出的水粉,在京城贵女中很是流行,听说是用茉莉花种碾碎,再配以花露蒸叠而成,只需抹上一点,便能润泽肌肤,香气四溢。”

她又看了一眼容安略感新奇的眼神,循循善诱的问道:“您不试试吗?”

“有茉莉花的味道?”容安看着她问道。

“当然。”李云瑶抢着接话,又道:“我拿给你试试。”

说着就拿起一盒打开,直接举到了容安的面前。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容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露出略微窘迫的神情,就连一旁的紫苏和阿蛮也觉得有些不妥。

容安刚准备说什么,李云瑶又凑了过来,到底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身高不够,便踮起脚尖,整张脸都凑到了跟前。

水粉更是举到了容安的鼻尖,眼看着就要亲自上手帮她涂抹了。

容安皱起眉头,好似实在憋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玉盒里的水粉全都喷洒出来,刚好全落在了李云瑶的脸上。

“啊……”李云瑶闭着眼睛尖叫,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都吓坏了,尤其是凌香,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

“真的对不起,五妹,我对茉莉花有些过敏,我想说的,可是没来得及。”容安赶紧上前道歉,满脸愧疚。

可一直紧闭双眼的李云瑶却狠狠将她推倒,嘴里大喊着:“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要害我。”

她捧着脸不停的尖叫着,情绪失控。

阿蛮和紫苏赶紧扶起容安,满脸莫名和恼怒。直到她们发现五小姐的脸忽然开始泛红发肿,还冒出很多血色斑点,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了上来。

最先赶来的是李云桐,这时李云瑶已经痛的在地上打滚了,凌香拉不住她,也跌坐在地上。

李云桐看见她的脸,吓的失声尖叫:“五妹,你的脸!”

她飞快的扫视一圈,又看向容安,只见她们主仆三人缩在一起,满脸惊恐万分。

“怎么回事,一大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闻声赶来的蒋氏在门口呵斥,身后还跟着穿戴官袍的镇国公,显然是刚准备去衙门。

容安回府的第二天就闹出动静,他便跟着来看看,谁知竟看到这副骇人的场景。

“云瑶,我的儿!”蒋氏哪还有刚才的威严,扑过来抱住地上的李云瑶,又气又急。

“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眼神利箭般射向容安,厉声责问,昨日还维系的慈母形象,此刻荡然无存。

容安像是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妆台,紫苏和阿蛮一左一右护着她,看起来既害怕又义愤填膺。

“是五小姐带来的水粉,不小心打翻了。”紫苏壮着胆子答道。

“分明是故意的,是故意,李容安要害我!”缩在蒋氏怀里的李云瑶尖锐的叫喊着,整张脸已经肿烂的面目全非。
蒋氏心痛万分,狠狠盯着容安,咬牙道:“云瑶要是有个好歹……”

“够了!”镇国公猝然打断她的话,警告般瞪了她一眼。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水粉是云瑶拿过来的,她肯定是要害人,结果误伤了自己。

他又看了一眼李云瑶惨不忍睹的脸,若是容安成了这样,岂不是坏了他的大事。想到这里,他脸色铁青。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请大夫,将五小姐抬回自己的院子。”他对着下人命令道。

一番呵斥令蒋氏也找回了心智,她压下心中恨意,带着李云瑶离开。

李云桐也跟了过去,屋里除了容安主仆三人,还剩下镇国公。

镇国公看着缩在妆台一隅,满身戒备又惊魂未定的三人,心想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回府第二天就遇上这种事,肯定吓坏了。

“你五妹兴许是买到了劣质的水粉。”他斟酌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这谁信,哄三岁小孩呢。

“父亲,不然我还是回晋阳吧。”容安红着眼睛,怯怯的说道。

“胡说。”镇国公想也不想的驳斥,当触到容安既委屈又害怕的眼神,又有些懊恼。

她只是有些怯懦,但并不傻。

“你五妹被她母亲骄纵坏了,跋扈了些,有时候就爱捉弄人。”他放缓了语气,换了个说辞。

又道:“回头我定不轻饶她,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再说什么回晋阳的话,你是国公府的小姐,又到了婚嫁的年龄,怎好留在外面。”

这套说辞倒还叫人能接受些,五小姐是骄纵跋扈,不过上来就要毁人容貌,那不是爱捉弄人,是恶毒!

容安也不答话,只垂着头,情绪低落。

镇国公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竟有些不忍,又道:“为父还要上朝去,你若不想待在家里,便去外面逛逛,京城很是繁华,我让管家送些银钱来,出门府上也会安排马车。”

说完见容安没有拒绝,便叹了口气出门了。

………

很快便有婆子送银票过来,一百两一张,一共五张。

紫苏和阿蛮看着案上的五百两银票,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悠闲喝茶的容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小姐一脸泰然自若,哪还有刚才受惊委屈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演了一场戏。

“小姐你……”紫苏欲言又止,这些日子她也察觉到小姐有些变化,好像就是从江上落水之后开始的。

小姐变的温柔爱笑了,也似乎沉稳很多。从前的三小姐醉心医术,无心他事,性格更是有些孤僻耿直,断不会装可怜的。

“你们也看到了,这府上没有好人。”容安放下茶碗,对着两个小丫头不疾不徐的说道,“包括江上那次落水也不是意外。”

紫苏和阿蛮听了她的话,震惊的瞪大双眼,一时难以置信。三小姐当时奄奄一息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两人不禁红了眼眶,心痛又悲愤。

三小姐一定就是从那时开始学会伪装自己的。

“是为了那门婚事。”紫苏几乎笃定的说道,“小姐,我们回晋阳吧,大不了放弃婚约,你也说过不在乎的。”

她真的害怕了,这哪是回家,分明是进了狼窝,婚事哪有性命重要。

容安看着她着急上火的样子,摇了摇头,遗憾的说道:“只怕他们不会放人。”

刚刚她故意试探镇国公,说是要回晋阳,没想到他那么迫切的回绝。

他可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么多年都对三小姐不闻不问,又将她的婚事定给了李云桐,那么忽然派人接她回京,这件事本身就是有猫腻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阿蛮又急又怕的问道。

容安也想知道,她曲起手指敲击着桌面,思忖着。

等回过神,看见两个小丫头一脸茫然无助的盯着她,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吓坏她们了。

容安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五百两银票,说道:“别担心,我们暂时不会有事。父亲他现在还肯花钱安抚我,说明我对他还有价值。”

说着她郑重的看向二人,眼神竟透出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你们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告诉她们真相,并不是为了让她们害怕,而是让她们认清形势,做好防备,然后团结一心。

“我当然相信小姐。”紫苏重重的点头。

阿蛮也点头,道:“小姐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容安满意的笑了,随即就吩咐道:“紫苏现在准备笔墨纸砚。阿蛮去门房知会一声,就说我一会儿要出门,让他们准备好马车。”

………

辰时,又一拨京中名医进了国公府,府中一时风声鹤唳。

容安却安然的站在书桌前勾勒丹青,她画的很认真,紫苏不敢上前打扰,直到她放下笔,将宣纸放在案上晾干,才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你画个镯子干嘛?”

阿蛮也凑上来,满脸好奇。

容安看着画上的镯子,它的每一条纹路她都熟悉至极,这不仅仅是她前世的传家宝,还是她死后很多年的灵魂栖息之所。

想到这里,她眼里划过一抹伤恸。

“这幅画是敲门砖。”她简单的解释,却语焉不详。

紫苏和阿蛮似懂非懂,不过见小姐没有多说,也就没有多问,小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等画吹干了,容安便折来起封装在一个信封里,主仆三人从角门乘坐马车离开国公府,直奔位于玄武大街上的珍宝坊。

此刻正值一天中街市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两边林立的店铺作坊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时不时还有勾人的香味飘进马车里,烟火气十足。

紫苏和阿蛮透过车帘缝隙好奇的张望着,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须臾,马车便停在了珍宝坊门口,珍宝坊是京城最大的珠宝行,里面的首饰样式新颖,品类繁多,更不乏稀有珍贵的宝珠玉器,深受京城贵女的青睐。

容安走进店内,环视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柜台后的男人,他五十岁左右,着一身湖绸,一看就是这里的掌柜。

“掌柜,我想见你们老板。”她开门见山的说道。

掌柜看着她,微微愣神,做他这一行自然有一双辨别贫富的火眼金睛,一看容安仪态不俗,便知她肯定是官家小姐,只是从没见过,他一时摸不出深浅。

“不知小姐有什么需要,不妨先说给老朽听。”他微笑着委婉拒绝,他们老板轻易是不见客的。

容安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礼貌的递上,“请帮我转交给他,他看后便会见我。”

她说的笃定又从容,掌柜不由重视几分,他接过信,说了句请稍等,便匆匆上楼去了。

容安若无其事的巡视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紫苏和阿蛮跟在她的身后,满心好奇却又不敢多言。

不一会儿,掌柜又蹬蹬下楼了,他忍不住打量容安,态度也更加恭敬。

“小姐请上二楼的雅间。”他做出恭请的姿态,容安点头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到了二楼的甲子号厢房门前,容安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紫苏和阿蛮,吩咐道:“你们不用跟着我,守在门口就行了。”

紫苏和阿蛮对视一眼,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

容安推门进了厢房,又随手将门关上。

屋内点着檀香,布置精简却不失奢华,一看便是招待贵客专用的。

一个男人正站在屋子中间,他中等身量,着一身冰蓝杭绸,明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身上却有着不合年龄的持重老练。

他紧盯着容安,挥了挥手中的画,语气平缓老成:“敢问这是何意?”

容安笑了,笑他故作镇静,但眼神却泄露了紧张。

她轻舒一口气,叹道:“铭恩,别来无恙。”

李铭恩胸口一窒,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女,她只有十五六岁,容貌也不相同,可刚刚那说话的气韵神态却像极了故人。

“你是谁?”他恍惚的问。

容安缓缓走过来,一直走到窗边的紫檀木雕花椅子旁坐下,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镇国公府三小姐,姓李名容安。”

李铭恩听到她的名讳时只觉得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喉咙也好像被人卡住了一样,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

“可我并不认识你。”他的声音暗哑干涩。

“没关系,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容安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她端坐上首,而年轻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却并没有什么违和,好似他们本该这么相处。

她娓娓道来:“十多年前,平江富商李老爷得了一只汝窑天青釉花瓶,他视若珍宝,怎料他书房扫洒的小厮不小心将之打碎。小厮吓的要死,生怕被发卖,竟躲起来不敢见人。是李老爷的女儿发现了他,得知此事原委,李小姐竟为他担下了过错,说花瓶是她不小心打碎的。”

李铭恩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头顶仿佛炸了一个惊雷,将他钉在原地。
李铭恩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头顶仿佛炸了一个惊雷,将他钉在原地。

是的,他年少做小厮时曾打破了老爷最心爱的花瓶,那是汝窑,民间一直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可见其珍贵异常,纵是把他卖个千百遍,也偿还不了,他吓的躲起来,是小姐心善救了他。

老爷真的气急了,就连一直视若掌上明珠的小姐也被戒尺抽了十下掌心,小姐那时才十岁,疼的泪水涟涟,却紧咬牙关。

“小姐说过,这件事一辈子不会告诉别人。”李铭恩眼角通红的喃喃说道。

“对啊,我没有告诉别人。”容安看着他笑道。

李铭恩却泪流满面,七尺男儿忽然双膝跪倒在地。

“小姐,真的是你吗?”他觉得荒诞至极,却存了一丝希冀。

“是我。”容安很肯定的告诉他。

确实很荒诞啊,前世,她死后却能魂魄不散,一缕亡魂附着在阿湖手上的血玉镯子上,十年之久。

她本在死前为阿湖想好后路,也提前写信给李家忠仆,让他照顾阿湖一生。

可谁想两个年轻人见了面,都心有不甘,竟合谋筹划要为她复仇。

李铭恩确实很有经商天赋,他带着李家余财,只身独闯京城,五年时间便做到了京城最大珠宝行的东家。

他每月都与阿湖通信,诉说着京城的形势,谈论他的生意,甚至招募到的杀手……

只是他们太不自量力,裴宴笙是何等的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

一次次刺杀失败,两人都不愿意放弃,直到她死后的第十年,李铭恩被当场活捉,最后吊死在城楼上。

守在平江的阿湖一个月后才得知消息,她选择了相同的死法,一根白绫吊死在她的墓前。

阿湖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死时还不到三十岁。

作为一缕亡魂,容安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她声嘶力竭的哭泣,呐喊,只觉得眼前一片昏天暗地,再睁眼,便成了国公府三小姐,回到了死后的第五年。

老天是有公道的,让她回来挽救一切。

“我既然回来了,你筹划的事情暂且搁置,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主仆一番长谈后,容安看着李铭恩叮嘱道。

她并未将自己能预知的事情告诉他,那太过于诡异和残忍了,何况这一世她也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好!”李铭恩回答的很干脆,他还沉浸在容安死而复生的喜悦中,其他事都成了次要。

他满脸兴奋,又问道:“小姐,要把这件事写信告诉阿湖吗,她一定会高兴的疯掉。”

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容安一时间感慨万分。

“可以告诉她,但不要写信。”她说道,“你亲自回一趟平江。”

李铭恩以为容安是怕写信不安全,担心走漏消息,便答道:“好,我亲自去告诉阿湖这个好消息。”

可容安想的并不是这个。

现在是她死后的第五年,这时阿湖该是二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通常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可阿湖还没嫁人。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阿湖有多喜欢李铭恩,自己死后,李铭恩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两个年轻人约定好了,复了仇就成亲,将来有了孩子也会过继给李家,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想到阿湖每每接到京城来信便遥遥相望的身影,想到阿湖得知李铭恩死讯万念俱灰投缳自尽的场景,容安的心依旧很痛。

“等我处理了京城的事,就为你和阿湖操办婚事。”她忽然笑着说道。

李铭恩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怔愣了一下,随即老成的脸上竟露出几分腼腆。

………

巳时,容安带着紫苏和阿蛮从珍宝坊出来,又步行去邻街的绿柳居用午膳。

路上,她告诉两个小丫头,李铭恩是外祖父故友的子孙,若将来遇到万不得已的急事可登门求救。

紫苏和阿蛮不疑有他,三小姐的外祖父是一代鸿儒,门生遍布天下,若不是病逝的早,国公府也不至于敢如此欺负小姐。

“小姐,我们中午吃什么?”紫苏岔开话题,实在是她的心思早就被满大街酒肆饭馆飘出来的香味勾走了。

容安不禁失笑,说道:“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绿柳居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酒楼,地道菜最是一绝,容安要了一间包厢,点了松鼠鳜鱼,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盐水鸭,文思豆腐……

三个人点了七八个菜,有些菜品阿蛮和紫苏头一次吃到,纷纷赞不绝口。

意犹未尽之下还打包了一份水晶肴肉和盐水鸭,准备带回府上解馋。

饭毕,三个人出了酒楼在街上闲逛消食,京城果然热闹非凡,街上贩卖的小玩意儿林林总总、应有尽有,正逛的起劲,浑然不觉身后跟了一个鬼祟的身影。

行至一处窄巷时,那身影忽然蹿上来,将紫苏撞倒在地,然后朝深巷里奔去。

“啊,小偷!”紫苏坐在地上痛呼,她腰间的荷包被人拽走了,里面有吃完饭还剩下的四百二十两银子。

容安吓了一跳,先将紫苏扶起来,结果发现阿蛮已经追了过去。

“阿蛮,回来!”容安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可阿蛮居然不听。

眨眼之间,阿蛮和那小贼都消失在巷子深处,容安和紫苏都吓呆了。

她们几个弱女子出门,也没带家丁,估计早就被贼盯上了,阿蛮贸然追出去肯定会有危险的。

街上不乏看热闹的人,可都是袖手旁观的,想来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容安咬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跟了过去,紫苏也赶紧跟上。

两人快步行至拐弯处的时候,听见一阵打斗的声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转过墙角,却发现阿蛮脚踩鼻青脸肿的贼人,手里拿着失而复得的荷包。

“阿蛮,你没事吧?”紫苏上前抱住阿蛮的手臂,差点都要吓哭了,但也没有忘记狠狠踩了那小偷两脚。

“我没事。”阿蛮傻笑,又看向容安说道:“幸好遇到一位侠义公子出手帮忙。”

容安已经发现这巷子里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二十出头,面若冠玉,身姿颀长,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袍,手持象牙折扇,一派风流倜傥。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容安上前施礼,由衷的道谢。

男子见容安面容娇美,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惊艳,但他眼神清明,绝无亵渎之意。

“举手之劳罢了。”他浑不在意,还好心的提醒:“小姐出门在外,最好带上一两个家丁。”

“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容安虚心受教。

男子点点头,不再多言,摇着折扇便往巷子出口走去,倒是一副高冷洒脱的模样。

容安内心钦佩感激,紫苏和阿蛮也是一脸崇拜的模样,三人也准备离开,临走前,紫苏和阿蛮还不忘给那小贼再补上几脚。

主仆三人拐过墙角,抬头却看见那位公子站在巷子出口处,并未离开,他脚边放着一个食盒,之前遇上小偷,这食盒便被扔在一旁,哪还顾得上。

“这位公子未免太细心周到了,居然还在替我们看东西。”紫苏忍不住夸赞。

容安也觉得他们出门遇上了贵人,三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走到男子面前,谢字犹未说出口,便听他当头问道:“小姐刚说要谢我,不知谢礼何在?”

容安懵了一下,紫苏和阿蛮更是张大嘴巴,惊叹这反转来的太快。

见主仆三人这副神情,男子也颇为窘迫,他提起食盒,硬着头皮说道:“这是绿柳居的食盒,我刚打开看了一下,是盐水鸭和水晶肴肉,我刚好就要去买这两个菜,不若小姐送我,也省的我跑一趟。”

居然是想要两件吃食当谢礼,这自然是小事一桩,也并不过分,不过容安总觉得怪怪的。

“公子想要,自当拱手奉上,若是不够的话,我再让婢子去买一些。”她客气的说道,心道难不成这位公子是个吃货。

男子像是洞察了容安的心思,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用麻烦,这两样便够了,这是带给内子的,她有孕在身,这几日胃口不佳,却独独偏爱这两道冷菜,是以才厚着脸皮向小姐讨要。”

原来是这样,容安恍然,她笑道:“公子真是有心了。”

见容安如此客气有礼,男子也弯起唇角,他本就生的芝兰玉树,再加上明媚的笑容,整个人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抱拳说了句多谢,便拎着盒子走远了。

几人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叹真是位助人为乐又爱妻如命的翩翩佳公子,也不知哪位小姐这般有福气。

如此一番折腾,几人也没有心情再逛下来,回玄武大街上找回自家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容安难得板起脸来,对着阿蛮训责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切记冲动行事。”

见小姐生气,阿蛮垂下头,绞着手指,小声解释道:“奴婢在医馆里跟着白大夫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把式,再说,那荷包里好几百两银子呢……”
容安看着阿蛮敦厚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阿蛮的身世她也略知一二。

她出身贫苦,家里为了省一口粮食,竟将她饿晕了扔进乱葬岗,是路过的白神医救了她,她被带回医馆时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

这种出身的孩子,几百两银子在他们眼中,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不要说几百两银子,便是几千两,丢了我也不心疼。但是你若有个好歹,我会难过自责。”容安认真的说道。

这话不仅是对阿蛮说,也是对紫苏讲,奴婢的命也是命,奴婢的忠心更是千金难买。

钱财乃身外之物,为这些黄白之物受伤送命,实在不值,他们必须明白自己的价值。

阿蛮和紫苏怔怔的看着容安,被她的话震撼,也深深感动,不由重重的点头。

容安这才有了笑意。

………

回到国公府,府中气氛依旧低沉压抑,容安回到自己的院子未再外出,也无人上门找茬。

只是隔壁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喊声,让她颇为无奈,好在晚间的时候,那声音终于消停了,不至于扰她清梦。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容安气色很好,洗漱完喝了一碗阿蛮熬的鸡丝山药粥,更觉得精力充沛。

她坐在妆台前,研究着一堆瓶瓶罐罐,这些可都是三小姐的宝贝。

世人都知三小姐身体羸弱,却不知老天关上一道门,却打开了一扇窗,三小姐天生嗅觉灵敏,能辨别百草,是炼药学医的奇才,不然白神医当年也不会收一个病弱的徒弟,实在是太惜才。

昨日李云瑶一打开水粉盒,容安便闻到一股蚀肌水的味道,虽然有浓郁的花香做掩盖,却逃不过三小姐的鼻子。

所以她借故打翻了盒子,让李云瑶自食恶果。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医术真是一门了不起的技艺,不但能救人,还能救自己。

前世她出身富贵,父母更是花了重金培养她,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她无一不精。

甚至婚后,她还学会了烹饪,学会了做账,虽然亲事结的很不光彩,但木已成舟,她是想好好过日子,做一个好妻子的,奈何那个人的心是铁石做的。

容安自嘲的笑笑,今生她心如止水,倒不如继承三小姐的衣钵,也不枉费她的一身奇才。

这么一想,容安顿时觉得前路明亮,刚要找一本三小姐的医书来温故知新,就听紫苏来禀报,说是院子外有一位姓祁的嬷嬷求见。

祁嬷嬷是三小姐生母姜氏的陪嫁嬷嬷,回京前外祖母也曾提起过此人。

“快请。”容安起身说道。

须臾,紫苏便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走进来,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蓝色比甲,一头半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玉簪盘于脑后。

她进门一看见容安,便扑通跪倒在她的脚下,生了皱纹的脸上泪眼婆娑:“小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嬷嬷快起来。”容安不敢受她的大礼,赶紧托住她的双手,又示意紫苏和阿蛮一起帮忙,才将她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木椅上。

紫苏机灵的递上一条帕子,阿蛮也沏了一杯热茶奉上。

祁嬷嬷擦干眼泪,才又看向容安,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好似看不够。

一时间感慨万千,又似有一股热血在胸口沸腾。

“上苍保佑,肯定是夫人在天有灵,才保佑小姐平安长大,又回到了国公府。”她双手合十,对着半空虔诚的拜了拜。

容安能理解她的心情,安慰道:“这些年嬷嬷辛苦了。”

祁嬷嬷摇摇头,甘之如饴的说道:“一点都不辛苦,能等到小姐,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怕的就是等不到小姐,府上的人总是说,三小姐从小就是病秧子,恐怕活不长,那她辛苦守了这些年的东西岂不是都要便宜那群狼子野心的人。

想到这里,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木匣子,匣子里放着一串铜钥匙。

“这是夫人库房的钥匙,老奴现在物归原主。”她将匣子双手递交给容安,然后扑通又跪了下来。

容安想扶她起来,这次她却是很坚定的拒绝。

“老奴有辱夫人使命,夫人的嫁妆里少了两样贵重的东西。”祁嬷嬷愧疚的说道。

“两年前,十五岁的二少爷要去梅山书院拜师,府上为他准备拜师礼,最后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夫人的嫁妆上,夫人的嫁妆里有一本散鹤山人的《吴江雪》,这是孤本,价值万金,那蒋氏竟然做主将它取出来给二少爷送礼。”

说到这里,祁嬷嬷眼中满是恨意,“当初老奴誓死相互,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容安听了皱起眉头,站在一旁的紫苏和阿蛮更是义愤填膺。

“凭什么,太不要脸了吧。”紫苏骂道,“堂堂国公府,送礼居然要动先夫人的嫁妆,国公爷也不管吗?”

“就是他默许的。”祁嬷嬷颤声说道,刚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国公爷说,夫人既是国公府的嫡母,即便是死了也要惠及子女,不管嫡庶与否,亲生与否,她的嫁妆都有份。”

“什么?”紫苏都气的颤抖了,“岂有此理!”

阿蛮也是握紧了拳头,她转头看向容安,只见她紧绷着脸,神色幽暗。

祁嬷嬷又接着说道:“后来没多久,又到了大小姐的及笄礼,蒋氏一不做二不休,又做主拿了夫人库房里的一盒鸽子蛋大小的东珠给她做生辰礼,还说将来其他小姐及笄,也都会有。”

她说完这些,低低的啜泣着,屋子里针落可闻。

容安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神色冷凝,“嬷嬷做的已经很好了。”

祁嬷嬷看着她,稚嫩的面孔中隐含沉着冷静,她心中一时悲喜交加。

真的很高兴有生之年能等到夫人的亲生女儿,却又万分担心,担心她进了国公府便如羊入虎口。

“小姐一定要当心,这府上吃人不吐骨头,他们不但想要你的婚事,还想要瓜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祁嬷嬷焦急的提醒道。

“我知道,我已经领教了。”容安缓和了脸色,笑着说道。

祁嬷嬷听了她的话,神色一凛,她刚从庄子上办事回来,回府好像是听说五小姐在三小姐院子里伤了脸的事情。

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五小姐伤人不成反遭了报应。

“这些杀千刀的缺德玩意儿。”祁妈妈不耻的唾骂。

又看着容安再三叮嘱道:“小姐千万要提防他们,那个蒋氏自诩贤良淑德,对所有子女都关怀备至,为自己在京中博得好名声,实则是个佛口蛇心的。还有国公爷,他对夫人误解太深了,以至于迁怒到你身上。”

容安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我都记住了。”

祁嬷嬷见她这么乖巧,心中难免心疼万分,不禁安慰道:“小姐且再坚持坚持,待燕王进京就好了。”

小姐唯一的靠山就是燕王了,但愿他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容安吱呜了一下,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祁嬷嬷又留下说了会儿体己话,才不舍的告辞离开。

祁嬷嬷一走,紫苏便忍不住开骂了:“堂堂一品国公府,已经落魄的要去觊觎一个仙逝夫人的嫁妆了吗,简直下作。”

紫苏是外祖姜家的家生子,姜家满门清贵,最是重礼,对这样的事情确实极为不耻,何况这事发生在国公府。

“只怕如今的国公府只空有一个显赫的门第。”容安淡淡的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门好姻亲。

进京前,外祖母也曾说过,镇国公府早已今非昔比,自老国公离世后,府上已经十几年没有再受到圣上封赏,而镇国公不愿做武将,这么多年一直担着个空职,领着微薄的俸禄。

偏偏又架着一个世袭罔替的高门楣,想要养活府上这么多张嘴,想要维系高门贵族之间人情往来,日常花费必然不菲。

而三小姐的生母姜氏虽不是出身巨富之家,但姜家百年书香门第,其父又是一代大儒,平生典藏不可小觑,当初嫁女儿时也是十里红妆,那些名贵的书画孤本早已绝迹,千金不换,怎能不惹人眼红。

“便真是落魄了,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何至于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紫苏依旧不能接受公爵之家发生这种有悖伦常的事情。

容安摇了摇头,小丫头还是太天真了些。

抢嫁妆有什么稀奇,抢婚事,抢爵位,抢财产……哪天不在上演。

何况她还看不出来嘛,蒋氏和镇国公觊觎先夫人嫁妆不假,但他们更想作践她。

是了,人死了,也不放过她,作践她的东西,作践她的女儿,真是恶毒。

想到这里,容安神色清冷,她一定会为三小姐母女讨回公道。

………

辰时,太医院的陆太医进了国公府,没多久,五小姐的院子里又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昨天府上请了不少名医来看诊,但他们看到李云瑶的伤情,纷纷觉得棘手,最后还是镇国公亲自去请了陆太医,陆太医医术高超,据说能妙手回春,令枯骨生肉。
此刻李云瑶躺在床上好似昏死过去了一般,从她脸上拆下来的纱布血迹斑斑,散发出一股草药混杂着腥臭的味道。

坐在她床边的李云桐忍着作呕的冲动,根本不敢多看那张脸,昨天李云瑶的脸肿的像发胀的猪头,而且遍布血泡。

是陆太医当机立断拿银针挑破了血泡,释放毒血,再辅以药膏,今天拆了纱布,确实是消肿了,但那伤口破皮处黏黏糊糊,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这可是一张少女的脸啊,还是国公府嫡出小姐的脸,若是毁了,那她这一生也算完了。

李云桐一时间心神不宁,既庆幸五妹要对付的人不是她。

又惋惜李容安运气太好,逃过一劫,若是李容安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遇上蚀肌水,且不说她那娇弱的身子骨,便是父亲嫡母也不会如此费心遍请名医为她诊治,她必毁无疑。

想到这里,她神色惆怅。

这时陆太医已经拿着调制好的膏药走过来,淡绿色的膏药涂抹在李云瑶的伤口上,剧痛刺激让虚脱的她再次睁开眼。

“啊,好痛!”她尖叫,浑身紧绷,陆太医凌厉的眼神让她不敢乱动,她只能紧紧抓住李云桐的手,尖尖的指甲刺进皮肉里。

李云桐闷哼了一声,白着脸陪她一起受这酷刑。

等换完药,李云瑶的衣服几乎汗**,她垂着眼皮,这次是真的昏过去了。

“太医,我女儿怎么样了。”匆匆赶过来的蒋氏焦急的问道。

她神色憔悴,昨天守了李云瑶一天一夜,早上才被劝着回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顺便用了早膳。

“令嫒伤情严重,虽然暂时稳定了,但恢复过程至关重要。”陆太医看着蒋氏,神情严肃的说道,“接下来三天,我每天都会亲自来换药。”

他说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

蒋氏听说接下来几天他都会亲自上门,不由安心了几分,她连连道谢,又示意心腹孔妈妈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荷包。

陆太医坚定的谢绝了,蒋氏只好作罢,又吩咐孔妈妈亲自送他。

陆太医离开后,蒋氏看了一眼被重新包扎的李云瑶,她整张脸都被裹了起来,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她的神色一瞬间痛恨交加,一旁的李云桐站起身,小心翼翼的说道:“母亲,今天就让女儿守着五妹,您回去歇着吧。”

蒋氏转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多了几道血印的手背上。

“你跟我来。”她落下话后,便去了隔壁了暖阁,并屏退左右。

她坐在锦榻上,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李云桐,神色晦暗不明。

“云桐,你觉得你五妹是在为谁受苦?”她忽然问道。

李云桐抬头看着她,杏眼微瞠,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五妹是在为我受苦。”她娥眉蹙起,露出痛苦难过的神情。

蒋氏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你五妹虽然骄纵了些,不过这么多年也从未跟府上姊妹生过太大的事端,如今容安一回来,她便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还不是为你打抱不平。”

李云桐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挂了泪滴,楚楚惹人怜爱,“母亲,我知道五妹待我赤诚一片,我真恨不得替她受这苦。”

瞧着她情真意切的样子,蒋氏心里更满意的了。

“你们姐妹如此情深,我看了也很欣慰,不过眼下,府上是留不得容安了。”她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做继母的容不下继女,实在是……”

她一副为难万分的样子,李云桐配合的皱起眉头,露出不解又讶异的神情。

“你也知道,姊妹不合,便家宅不宁。”蒋氏语重心长的说道,“何况,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你。”

她看向李云桐,神色慈爱殷切:“我和你父亲,早就属意你做燕王妃,容安留在府上,你的处境就尴尬了。”

李云桐睁着美目,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嗫嚅道:“可是这本该是三妹妹的婚事……”

蒋氏听了她的话,不疾不徐的反问:“难道你不想嫁给燕王吗?”

云桐是见过燕王的,两年前燕王进京述职,她恰好带着府上几位小姐进宫赴宴,在宫里的甬道上与他擦肩而过。

过了这么久,她犹记得云桐当时的神情,她失神的盯着燕王,仿佛丢了魂似得。

要知道她从小端庄守礼,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何况还是宫里。

不过也难怪,那燕王真是仙人之姿,恐怕没有哪个女孩儿见了会不喜欢。

李云桐果然被问住了,咬着嘴唇不答话。

蒋氏笑了起来,循循善诱道:“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不可耻,何况我们又不是杀人放火。”

李云桐抬头看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问道:“母亲要我做什么?”

“你过来,我细说给你听。”蒋氏朝她招招手。

片刻后,李云桐从暖阁出来,离开了五小姐的院子。

孔妈妈端了杯参茶走进暖阁,她将茶碗放在蒋氏手边,叹道:“但愿大小姐能明白您的苦心,不辱使命。”

蒋氏神色笃定,道:“云桐是个懂事的,也是机灵的,比云瑶沉稳的多,便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会搏一搏的。”

孔妈妈觉得她说的有理,又将刚刚得来的消息说与她听。

“那个祁嬷嬷去了三小姐的院子,过了许久才出来。”她禀报。

蒋氏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神却是阴冷的,嗤道:“意料之中的事,不过一个老婆子加上一个病秧子,翻不了天。”

………

三天后,国公府收到了请帖。

当朝沈阁老的夫人五十岁生辰,邀请京中一众勋贵人家,同去府上庆贺。

沈阁老是朝廷重臣,如今内阁有两大权臣把持,一位是他,另一位就是裴宴笙了。

赴宴前,孔妈妈亲自给容安送来一套罗衣,说是锦绣阁定制的,每位小姐都有。

容安抚着托盘里的桃花云雾烟罗裙,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因为李云瑶受伤,蒋氏便带着府上其他三位小姐去赴宴。

府门外停了两辆马车,蒋氏独坐一辆,三位小姐共乘一辆,国公府的马车宽大舒适,便是坐了三个人也毫不拥挤。

容安的马车里,李云桐和四小姐李云兰坐在一侧,容安独自坐在另一侧。

李云桐打量着容安,只见她身上穿着蒋氏安排的那件桃花云雾烟罗裙,发丝挽成一个飞天髻,髻上簪了一支碧玉海棠滴翠步摇。

美目流盼,含辞未吐,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三妹真美!”李云桐发自内心的感叹,脸上的笑意也因此显得温和而亲切。

容安羞涩一笑,说道:“大姐谬赞了,大姐才是真的美。”

说着又看向一直保持笑容的四小姐李云兰,补充道:“四妹也很漂亮。”

这一个不漏的夸人方式,让李云桐和李云兰齐齐笑出声来,但容安的笑容一直都是内敛的。

“三妹可是有些紧张。”李云桐关切的问道。

容安给她的感觉就是小心翼翼又怯弱的,从第一次见面被五妹奚落,到后来的水粉事件,她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几天没有露面,想来肯定是吓坏了。

“是有点,毕竟我刚来京城没几天,怕自己有失礼的地方。”容安忐忑的说道。

“别怕,有我呢。”李云桐安慰道,“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此刻的她真的很像一位知心大姐姐,给予胆小无助的妹妹无微不至的关怀。

容安差点都被感动了,可惜前世她就见识过佛口蛇心的人,她的亲姨母表面对她关怀备至,结果一转身就翻脸无情的把她卖了。

马车穿过两条街便到了沈府,沈府今日门庭热闹,国公府的马车赶到时,宅门前还停了几辆其他府上的马车。

有专门迎宾的下人在门前候着,为宾客引路。

蒋氏带着几位小姐下车后,便由一位嬷嬷领着前往内院。

沈府内气派非凡,亭台楼阁,环山衔水,精致奢华程度完全不亚于公爵府。

容安虽是第一次来,但一点都不奇怪,沈阁老曾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户部尚书,他在府邸上的花费和这期间他捞到的油水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女眷的筵席设在花厅,花厅旁边的空地上还搭了戏台供夫人们消遣,蒋氏他们过来的时候,戏台上正在唱《天仙配》。

沈夫人看到蒋氏,立刻热络的上前招待。

“国公夫人到了,我可是盼了您好久。”她拉着蒋氏的手,一派熟络。

蒋氏立刻笑着告罪,“让寿星久等,真是罪过罪过。”

二人一番寒暄,沈夫人才将目光移到了几位小姐身上。

“这位小姐瞧着有些面生。”她的目光划过李云桐、李云兰,最后定在了容安的身上。

沈夫人生的珠圆玉润,今日又穿了一身如意缎绣五彩祥云锦服,本该是个慈眉善目的贵太太,奈何微翘的眼角和眼中的精光都昭示着她的不好相与。

“这是我家三姐儿,容安,前几日才刚从晋阳回来。”蒋氏笑着拉住容安的手,热情的介绍起来。
“这是我家三姐儿,容安,前几日才刚从晋阳回来。”蒋氏笑着拉住容安的手,热情的介绍起来。

今日李云桐和李云兰都穿的素净,反倒容安一身桃粉,俏丽奢华,惹人注目。

想来也是蒋氏有意为之,好衬托她宽厚仁德的继母形象。

“原来是三小姐,竟出落的这般花容月貌。”沈夫人拔高了声音,不吝夸赞道。

原本看戏闲聊的几位贵夫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一听是镇国公府三小姐,怎能不好奇。

这位可是与燕王有婚约,却又被太医预言活不过五岁的可怜人,她自小被带到晋阳,之后从未在京城露过面。

“三小姐都这么大了。”内阁大学士夫人陈夫人目露惊讶,“看来晋阳那位白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她竟然知道白神医,容安不由朝她望去,只见她面目慈善,神情和蔼,便微微屈膝行礼。

陈夫人笑着点点头。

“那位神医竟这般本事,比宫里太医还厉害。”永平伯夫人不由惊叹。

“这不奇怪,民间藏龙卧虎之士也不少呢。”陈夫人笑道,“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不是这个理,三小姐是遇上贵人了,想来是个有福气的。”工部尚书孙夫人也跟着附和。

“要我说,国公夫人更是福运连连,瞧瞧这府上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貌美,真是羡煞我等。”鸿胪寺卿夫人高氏一脸羡慕的调笑。

几位夫人都跟着笑起来。

蒋氏翘起唇角,笑的与有荣焉,“倒不是我自卖自夸,家中老四和老五尚且年幼,大姐儿和三姐儿的样貌,我每日看着,那是真的赏心悦目。”

“瞧瞧,你们夸她胖,她还喘上了。”寿星沈夫人睨了她一眼,打趣道。

在场的夫人笑的更开怀了。

容安作为被关注的中心,一直被环绕着打量、评价。站在她旁边的李云桐自然而然也被放到了一起比较。

两位小姐都生的娇美无匹,或婉约,或端庄,各有千秋。

关于镇国公府与燕王联姻可能要换人的传闻,在场的夫人也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如今见着正主更添了好奇。

正兴味的说笑着,被围着的容安忽然变了脸色。

“三妹,你没事吧?”站在她身旁的李云桐最先发现她的异常。

只见她精致的小脸忽然惨白如纸,还皱着眉头好似痛苦难忍。

围观的夫人们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蒋氏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的问道:“容安,你怎么了,可是累着了。”

说着和李云桐一起搀扶着她坐下,东道主沈夫人已经吩咐下人端了一碗参茶过来。

容安软绵绵的被人喂了一碗参茶,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一抬头便对上各色探究的目光。

“母亲,我没事。”她看着蒋氏小声的说道。

“你这孩子,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可千万别逞能。”蒋氏故意板起脸来,却反倒显得她细心关怀。

容安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道:“我真的没事,可能早膳用的不太合胃口。”

蒋氏拿她没办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沈夫人站出来笑道:“兴许是咱们一群婆子将小姑娘围晕乎了。”

她这么一打圆场,其他夫人也跟着尴尬的笑笑。

沈夫人又道:“反正离开席还早,不如先带三小姐去后花园转转吧,那里景色宜人,空气清新,也没戏班子吵闹,说不定就好了。”

“是啊,沈府的花园那真是京中一绝,我家那泼猴一到府上便撇下我,跟着其他小姐一起去游湖了。”定远侯夫人笑着说道。

她今日带了家中的小女儿来赴宴,确实是一来就奔着后花园去了。

“这样也好。”蒋氏思虑了一下,点点头,又看着李云桐叮嘱道:“你可要照看好你三妹妹,有什么不妥就差人来告诉我。”

“母亲放心。”李云桐正色道,一边细心的扶起容安,很有大姐的风范。

四小姐李云兰没有擅自跟过去,而是乖巧的留在了蒋氏身边。

………

一行人走远后,各位夫人又在戏台前各自落座,蒋氏和寿星沈夫人被围在了中间,而戏台上的天仙配唱完了,又开始唱《牡丹亭》。

“国公夫人,冒昧的问一句,你家三姐儿可是真好了?”永平伯夫人小声的问道。

她四十来岁的年纪,最是爱打听八卦是非,不过她这一问,其他夫人也都好奇的竖起耳朵。

蒋氏垂着眼睛,有些为难,但也不好不搭理,便叹道:“三姐儿先天不足,便犹如瓷器有了裂缝,便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将那裂缝修补的完美无瑕。”

“那倒是。”永平伯夫人连连点头,觉着在理。

其他夫人也听明白了,原来三小姐没好,也不可能全好。

“真是可惜。”陈夫人惋惜道,“我原本瞧着,还觉得三小姐除了瘦弱些,与常人无异呢。”

“怎会无异?”沈夫人抢过话头,毫不避讳的说道:“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人,是会留下病根子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唏嘘。

这时定远侯夫人又小声问道:“那府上那门亲事作何打算,我听我家侯爷说,圣上准备趁着今年燕王回京,将他的婚事定下。”

在座的听定远侯夫人这么一说,全都将视线投在了蒋氏身上。

往年蒋氏遇到这样的问题都是笑而不答,如今她却是不躲了。

“也不瞒各位。”蒋氏斟酌着说道:“我和国公爷也是为难的很,之前我们一直都坚持三姐儿是婚事的不二人选,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在她长大成人前能恢复健康,可你们也瞧见了,她身子亏虚的厉害,稍微劳累点,就……”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但大家都心领神会,刚刚的情形都看在眼里。

“这么说,国公府是做了两手准备?”永平伯夫人抓住了重点。

蒋氏哀叹出一口气,点点头:“我们不可能送一个落了病根的小姐去燕王府,那不但是折辱燕王殿下,也是对大长公主不敬。所以国公爷已经决定上表圣上,请圣上赐婚大姐儿和燕王,大姐儿早就养在我名下,德言容功也是有目共睹的,最关键的是她身子骨健康,定能为燕王府开枝散叶。”

她说完后,众人再次唏嘘不已。

这弦外之意,就是说三小姐那病根主要落在生育这块了。

那确实嫁不得,国公府临阵换人也是能理解了,这么好的姻亲,换了谁家也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蒋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沈夫人不由劝慰道:“你也别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能令有一番造化呢。”

蒋氏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夫人一眼,笑道:“那就借寿星吉言了。”

………

沈府的后花园的确名不虚传。近处碧草如丝,繁花似锦。远处环山衔水,长桥卧波。

李云桐带着容安缓步走在湖边的长堤上,堤岸一边种满了蔷薇,令一边是一排嫩绿的垂柳。

一阵微风过后,花香四溢,柳条轻舞,湖面波光粼粼,真真美不胜收。

“三妹可好些了?”李云桐扭头打量着容安的脸色问道。

容安的脸色依旧很苍白,但眼神清明,看着还算有些精神。

“好多了。”她勉强笑道。

李云桐点点头,待一行人走到一处凉亭时便贴心的提议进去歇歇脚。

此处凉亭的构造有些新奇,它本就建在岸边,临水的那一侧还建了一条笔直的木质长廊,长廊朝湖面延伸,走在上面能更好的观赏湖中景色。

更巧的是,这长廊正对着横卧在湖心的一座九孔桥。

容安和李云桐走进亭子里,亭子里宽敞整洁,凳子与石桌一尘不染,石桌上还备了干净的瓜果和茶水。

两人坐下后,李云桐便示意她的丫鬟玉竹倒茶。

玉竹走到桌边,拎起紫砂壶先试了试水温,确认温热后,才倒上两杯茶,一杯端给李云桐,另一杯准备端给容安。

她举止一派沉稳,可谁想最后给容安递茶时竟然手滑将茶杯摔了,而且不偏不倚摔在了容安的身上。

茶水瞬间浸**衣裙,容安惊呼一声,一下子弹跳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紫苏也吓了一跳,伸手摸了一下潮湿的衣裙,幸好不烫,她又抬头幽怨的看了一眼肇事者。

玉竹已经吓的跪在地上,告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小姐责罚。”

李云桐难得目露愠色,怒斥道:“你怎么回事,递茶都递不好。”

说着又歉意的看向容安:“三妹你没事吧,都是我的丫鬟毛手毛脚,回头我一定打她板子。”

玉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容安于心不忍,对着李云桐劝道:“大姐,我没什么事,你还是赶快让她起来吧,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被瞧见了不太好。”

李云桐气的皱着眉头,但好歹听了容安的建议。

“还不快谢过三小姐。”她对着玉竹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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