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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为后

壬九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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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idejian   主角: 蒋七七蒋六郎   更新: 2022-09-06 13: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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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七七蒋六郎《嫡女为后》讲的是她是杀手,充满戾气却有原则的杀手一朝穿越,背负了她人的命运,自然会给她人完美的交代可惜,这一交代,却将自己的人生也交代进去,成了他的妃历经坎坷,恩爱正当时,却失忆、失散、失了面貌人生重启重启后,他们还能回到那个当年吗?当年,说嫡女当道,其实世道不公不提也罢他说:"说好了,七儿要和美人姐姐永远在一起"他是九州第一帝国的尊贵皇子,是天下第一邪王,是当世第一美男子,也是她的美人姐姐青马竹马时的一句玩笑话,伴随他一生一世他承诺要给她幸福她却不耐:"美人姐姐,麻烦您先把侧妃休了再言不迟"他笑身后是开了荼蘼的漫天梅花一如当年

第1章

精彩节选


第1章 攻城 夜,很深。 西方天幕新月如钩。 狭窄庭院,菱花窗下,月色斑驳,隐约照出房中一双人影。 七铭睁开眼,下意识擒住对面人的脖子。 男人脸色瞬间惨白,拼命抓挠着七铭的手指,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七铭没松手,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谁?” 杀手,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反应最敏捷。纵然突兀地醒来,尚且不知身在何处,七铭仍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身处险境。 被掐住的男人憋着气说不出话,眨眼就要昏死过去。 七铭狠狠收紧手指,直看见男人的瞳孔即将涣散,倏地松开手,将人掼了出去。 男人倒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皇上……皇上不好啦,北阳王带着狼兵攻入皇城了!” 有人在窗外紧急禀报,男人的脸吓得比刚才还要白。 “什么?”他大惊失色,抖抖索索爬起来,冲着窗外吼道:“北阳王来……袭了?”他顾不上看七铭一眼,踉跄着跑了出去。 夜色如墨,菱花窗外闪过迤逦的火把,渐渐远去。 七铭坐起身,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半解,只穿着一个肚兜。肚兜下,赫然只剩短小的亵裤,半截艳色的裙裳胡乱弃在床下。 七铭一惊,若她不醒来,是不是就会被一个老男人给睡了? 七铭当了一辈子杀手,只信奉一个原则,身体与灵魂绝不可弃。正因为如此,BOSS才会疑她生了反骨,派人暗杀她。 若是她贞守二十年的身体,没被BOSS强迫丢掉,却遭个老头子作践,七铭必将这老不死挫骨扬灰。 七铭面色一冷,顺势起身,忽然一滞。 冷风倏地窜上她的脊背,让她整个人微微发麻。她僵硬地垂首,盯着自己的身体,渐渐露出一丝骇然。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的腰眼刚被下属打中一枪,正鲜血汩汩。 此刻,腰眼处光洁雪腻,别说流血的弹孔,就是划痕也没一个。 七铭稳稳伸出手按住腰眼,腰眼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的手指是冰凉的,腰眼略显温热。这样真实的感觉绝非梦境,也不是幻觉。 七铭目光一闪,伸出手。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如春葱一般水嫩,掌心有磨旧的茧,虎口处,却干净如初。 这不是一只惯常拿枪的手。 七铭抬起眼帘,远处雕花铜镜中映出一人模糊的线条。 镜中人清新脱俗,葳蕤娇嫩,俏生生站在那里,如新荷逢朝露,似青柳遇春风。 但,不是她。 七铭眨眨眼,脑中某处突然接通了一根弦,一幕幕片段翻江倒海般涌现出来。 “砰!” 就在回忆“井喷”的当口,紧闭的雕花门被人撞碎,有青衣人咋咋呼呼闯入。 “皇后有旨,今大夜国北阳王领狼兵来犯,陛下出宫迎战生死未卜,着后宫正五品以上妃嫔,速速往欢宜宫为陛下祈福!” 七铭转头,手持明黄圣旨的白皮太监讥诮地扫她一眼,面露鄙夷,尖着嗓子道:“带走!” 三五个宫女冲到她跟前,扭住她的胳膊,将她拖死狗一般拖出房门。? 既是正五品美人才有资格去祈福,怎么一个太监也敢在她眼前拿乔? 这尊本身到底弱到怎样,才会以主人之身受奴才之罪? 七铭脱出一人桎梏,手指扣住那人的脉门,狠狠掰了下去。 “嗷……” 宫女杀猪一般大叫着跳了开去,众人转头,看清宫女一只手腕已经耷拉下来。 宣旨太监一愣,指着七铭惊叫道:“你……蒋七七,你竟敢藐视皇后娘娘!” 七铭眯起眼,盯着太监。 太监一僵,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睑重复道:“皇后有旨,请娘娘往欢宜宫祈福。” 声音,已经比刚才温和太多。 出门,宫女战战兢兢为七铭带路,彷如见了鬼,再无先前的傲慢与无理。 七铭挽住缠金披帛,沉默穿过布局精雅的御花园,心下却思虑良多。 她竟然穿越了? BOSS派下属暗杀她,她不幸中弹,本是流血过多躲在街角伺机逃亡,睁开眼却被一个老男人按在陌生的床上。 然后,就开启了全自动借尸还魂模式。 艹! 七铭忍不住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可,终归是穿越了,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否则,而今她连宫门开在哪个角都不知道,还怎么跑路? 七铭冷冷抬起眼帘,望着前方十米外灯火辉煌的宫殿,眯起眼睛。 欢宜宫,玉国皇后李素云的寝宫。 她七铭,竟有幸穿越成了一位古代妃子,一个大臣的嫡女。 这是什么路数?
第2章 北阳王 七铭,不,应该是蒋七七踏入宫门第一步,就引得满殿如花美眷侧目。 无他,今夜本是蒋七七进宫第一夜。老皇帝心上欢喜,还未临幸她,便册封她为正四品美人。 虽没有封号,到底是一步登天,难免不教人羡慕嫉妒恨。 老皇帝在册封宴后,醉熏熏地往蒋七七的小院去,熄了灯脱了衣,准备干点人生大事。 今夜,正直十五,按例该是中宫侍寝。 为图吉利,钦天监也舍得拍马,竟择了这么个好日子。 确是好日子。 新妃抵死反抗,皇后醋劲大发,阖宫妃嫔惴惴不安,恰异国王爷领兵来犯,逼得老皇帝夤夜披衣而战。 “还不跪下!” 当头呵斥,出声人正是皇后。 蒋七七抬眼,遥遥望去,只看见皇后鬓角闪着寒光的白发。 听闻,皇后乃皇帝青梅竹马的恋人。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蒋七七忽然觉得,这些酸溜溜的古诗,也只有古人才能明白。 至少她,不耐烦这个。 “跪下!” 皇后见她不屑得神情,几乎抓狂。这玉国天下,只要皇后在一日,其他人永远都是妾。显然,新进宫的妃子恃宠而骄,没有认清眼下境遇。 有妃嫔上前拉扯蒋七七的衣襟,试图强迫她跪下。 蒋七七冷冷拂开来人的手,讥笑道:“不是要祈福吗?还不开始,拉我干嘛?” 话音落,满殿骇然,直如听了什么爆炸新闻。 “蒋七七你这个贱人,竟敢装了十三年的哑巴!来人,把她押过去,割掉她的舌头!” 皇后几乎忘了自己中宫的尊严,见鬼一般吼起来。 蒋七七唇边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扫过皇后震怒的脸,朗声道:“聒噪的女人。敌人快要杀进皇宫,你不想想如何御敌,却只晓得割我的舌头,有病?” 殿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一听便知大事不妙。 众人惊慌望去,漆黑的御花园喊杀声震天。御林军显然已经抵抗不住。 “不,本宫不要死……”靠近大门口的妃嫔突兀地叫起来,兔子一样“嗖”的逃向了宫门。 穿着笨拙宫装的她,跑起来可笑至极,蒋七七眼睁睁看着她蹦出门槛。然后,被人一剑穿心。 雪亮长剑的末端,是男人精于训练的手。火光下,那手上粗大的关节展现出强有力的光。 下一秒,鲜血淋淋的剑被这只手高高扬起,凶猛的狼兵,瞬间扑了过来。 皇后惊惶哭叫:“陛下,陛下何在?” 无人回答,她的声音也被慌乱逃窜的宫人淹没了。 蒋七七望着满眼狼藉的人影,转过身抬起头,东方天际,墨色苍穹正渐渐变得鱼肚白。 不知几时,天竟然亮了。 一轮初升朝阳,正努力穿过层层雾霭。她微微眯起眼睛,再睁开,已是霞光万丈,普照四方。 明明是凄然的国破,怎生却似浴火的重生? 她摇头一笑,跃出了宫门。 她灵巧地避开打斗的两军兵卫,猫儿一般窜上身后的朱红廊柱。只二三个起落,便隐匿在了偏殿黑暗的一角。 待北阳王抓走了玉国妃嫔,待大夜精兵离开此处,她再潜出皇宫,营救被关押在死牢的蒋六郎。 蒋六郎何许人也? 蒋七七墨蓝水眸中凝起一丝疲乏的冷漠,望着远处杀声四起的战场,面无神色。 这操蛋的穿越,让她经历被下属射杀,又遭遇老头子玩亵,再亲眼见证玉国破灭。 她哼了一声,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袖中的匕首。 这一把镶嵌着粉蓝宝石的锋利匕首,正是生父蒋六郎,于蒋七七入宫前一个月送出的唯一礼物。 胆小怯弱的蒋七七,进宫侍寝第一夜,就被老皇帝虐死了。穿越而来的七铭,占用了她的身体,借用了她的芳名,延续了她的魂灵。 顺道,拿走了她的匕首。 委实是一把不错的防身利器,也难怪七铭一眼便看到了落在床下的它。 用这样一把匕首,保护蒋七七亲近之人,杀掉伤害蒋七七之人,似乎正是对亡魂的唯一悼念。 救蒋六郎出来,她会的。 七铭,从来都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 “启禀王爷,玉国皇后李素云撞柱寻死,已经昏了过去。” 欢宜宫外的战斗已接近尾声,台阶下,那个闯入宫门杀人的高大将领,正抱拳禀告。 蒋七七隔着朱色廊檐看去,他对面的台阶上,正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男人。 男人穿一袭墨色的华服,披着曳地的雪白狐裘,就那么随意地站在回廊下。虽看不见脸,却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王者贵气。 北阳王? 蒋七七想,一定是的。
第3章 杀手 “撞柱?” 北阳王闻声,低沉地开口,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漠,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慵懒。 蒋七七眼帘一颤。 北阳王的嗓音实在魅惑,任是谁听去,恐怕都要判定,这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大美男。 将领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下,不敢出声。 似乎,对北阳王很惧怕。 寒月的风呼呼地刮着,卷起宫门外尚未落地的残叶,打着旋儿飘洒在雪白狐裘的脚下。 四野沉寂,那些被俘获的妃嫔早已噤若寒蝉。 玉国侍卫死了干净,剩余的大夜狼兵,静默地立在宫门前,连呼吸都不可闻。 北阳王微微抬手,缓缓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莹碧指环,挑眉道:“敲碎李素云的踝骨,清点玉国妃嫔。” “喏!” 狼兵垂首,有人上前一步,捧着宫册入内。片刻,宫门内响起皇后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蒋七七冷眼看着宫门口,习惯性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静待北阳王离去。 一炷香时辰,侍卫再次迈出,面色却低沉。 “启禀王爷,五品以上妃嫔均在宫中,唯昨夜亥时入宫的四品美人蒋七七不见人影。” 侍卫的声音不大,极清晰,一字一字,打在人耳畔。 站在廊下的北阳王,忽然一滞。 他没有开口说话,宫苑中的空气一下子凝结。狼兵惴惴,妃嫔颤颤,唯蒋七七目光轻闪,不知他是何意。 仿似隔了许久,北阳王才缓缓抬头,望着门楣上金光灿灿的三个大字,冷清道:“秋水。” 从他身后,倏地蹿上来一名雪白衣衫的年轻男子,恭敬地垂首站立。 北阳王不曾转头,只淡漠道:“烧。” 男子应下,手持火把一步蹿上了欢宜宫朱红回廊,身形轻盈如剪水燕子,灵巧的不像是个正常的人。 蒋七七却知道,这是一个顶级的杀手。 或许,比她更厉害。 蒋七七的呼吸,愈发轻了。 不足一分钟,欢宜宫上下,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仿似有一种魔力,秋水的火把指向哪里,哪里便烧的“毕剥”作响。 寒月的清晨,日光普照大地,宫门前都是丽色的光影。那些枯枝和残叶被这光影一照,立时便鲜活起来。 火势飞速蔓延,眨眼便到了蒋七七藏身的暗角。 而蒋七七,自不肯殉国。 她目光一闪,瞧着远处的北阳王,盯着他孤立的颀长背影,忽的双足用力,电射而出,转瞬攀上了回廊外的一株参天古木。 “嗖嗖”两下,她以手做爪,攀住了巨大的树干,三两步爬上了离地面最近的一支树杈。 古木参天,枝叶虽不丰茂,却也勉强容身。 她冷冷回头,看清方才藏身之地,已被滔天火海淹没。 果然,她逃得正是时候。 “叮……” 疾风,伴随着刺耳的暗器破空声,就在这回头一眼,乍然来袭。蒋七七从来不知道,古人的暗器也能快得像子弹一样。 她双足飞速地折起,翻身贴向树干,双手悬空下垂,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对面,北阳王不知几时已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你说他是妖,他却飘逸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濯仙,你说他是仙,他却邪魅似修炼千百万年的嗜血妖。 他周身飘荡着如仙似妖的复杂气息,偏偏这气息却毫不违和的融合在一起。 纠葛痴缠,清新妖冶,让人一见,瞬间便忍不住要窒息。 古人,真的可以这样美吗? 蒋七七双眸一闪,左肩一拧,再避一枚暗器。 一袭白衣的艳妆女子,三五步飞身而来,一双长袖舞得行云流水。那袖中,弹射而出的锋利暗器,快得教人看不清楚。 蒋七七双足用力,飞身而起,稳稳踩在了树杈之上。 垂首,她方才悬挂之处,早已钉上了七枚闪着寒霜的飞镖。日光过,每一枚飞镖上,都清晰地映出半张绝色的容颜。 那是,她自己的脸。 蒋七七秀眉微蹙,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虽然,只有半张。 这样的容颜,说实话,与上一世的她竟有着七分的相似。飞镖中的半张容颜,神色一冷。 地面上,白衣女子一击不中,垂手站在了原地。 女子身后,北阳王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漫天火海之外,忽然勾了勾唇。炽烈的火焰映着他冰冷的脸,愈发显出几分魅惑苍生的魅力来。 “杀手?” 他妖异的双目眯起,隔着熊熊火海遥遥望来:“蒋七七?”
第4章 被擒 他的嗓音,慵懒、清淡、冷漠中透出森寒。众狼兵闻言,皆垂首不敢窥探,似乎已惧怕到了极致。 可蒋七七,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她想要细究那是什么意味,却只看见一汪沉寂的深潭。 蒋七七冰凉的手指,忽得温热。 “捉了。” 对面人冷冷盯着她的脸,足足看了三秒,忽然开口。二个字出,似厌烦再多看她一眼,转过身,匆匆出了朱色院门。 满园枯枝老木,满园铁甲侍卫,满园燃烧的恢弘殿宇,自他背影消逝的刹那,倏地热闹真切起来。 蒋七七能清晰地听见风吹枯叶声,听见侍卫呵斥声,听见承尘燃烧声,甚至妃嫔的哭泣声。 而方才,她似乎下意识便屏蔽了一切声源,只全身心的注视着一人。 北阳王。 远处宫道上,那一抹雪白的背影,独行于天地之间,似蕴含着无上的魔力。 好似这天下,早已无人可堪与敌。 真真是一个诡异的敌人! 蒋七七秀眉微挑。 下一刻,秋水与白衣女子,已杀气腾腾地扑上来。 疾风肆掠,雪亮的剑花密集如三月春雨,兜头罩下。 那飞镖,一枚枚直击要害,誓要索她性命。 蒋七七一掌劈开隔空射来的飞镖,凌空跃起,翻身避过潺潺不止的剑雨,“唰”的一声拔出了袖中匕首。 “叮。” 兵刃相接,清脆悦耳。 二个杀手,走招如行文,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一气呵成。 似乎,他们在杀人前,那一个个动作,早已锤炼了百千万遍,永远都不会有一丝错漏。 蒋七七目色一冷,果然,是最强劲的对手。 她闪身避过秋水的长剑,足尖回旋,纵身倒提,匕首递出,一剑削向白衣女子颈部空门。 女子惊愕,双袖狂舞,急乱避开。 蒋七七的匕首却根本未曾削至,她不过是虚晃一招,已撤了匕首,一步退后,转身跳出了院墙。 一眨眼,飞奔。 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她面色沉静,平衡着呼吸,急速奔行。 只要逃离了北阳王势力范围,普天之下哪里容不下她? 她自信,以她之力,足可以畅行江湖。 蒋七七忍不住回头,那二个杀手,似乎并未追来。 说到杀人,或许北阳王的二个杀手,还可与她一较高下。说到藏身,这二人定然无法望她项背。 蒋七七勾唇一冷,巧妙地隐蔽身形,急速穿过寒凉的水榭,奔向了栽植着大片冬青树的茂密花园。 入得此处,于她而言,便是重生。 冬青树林入口,一人身着墨色的锦衣,披着雪白的狐裘,负手而立。听得她奔近,缓缓回头,挑眉勾唇道:“又想逃?” 蒋七七骇然抬头,迎面射来一支精巧玉笈。 似乎,是他束发冠上之物。 …… 再睁开眼,四野天青,入目是镂花实木牙床。天青纱帐钩起,敞开的小轩窗外,栽植着几株火红寒梅,清丽逼人。 刚下过雪,悬挂在枝头的雪花,扑簌簌往下掉落,无端端教人心神旷怡。 蒋七七目光闪了闪,倏地翻身而起,坐直了身子。 小小厢房,不知是谁人寝室,四面白墙上不过寥寥挂着一幅笔墨粗陋的宅园图。 那宅园图,虽是笔墨粗陋,却绘得极为逼真,花草亭榭,无一不精。 除却这宅园图,厢房中便只得桌椅板凳与床榻帽架,略略看去倒也古朴。真有点新中式的味道。 蒋七七收回眼光,跃下床榻,稳稳踩在了地上。 冬雪天气,地板竟然不算凉,似乎还有些温热。蒋七七想,古人还知道烧地暖。 垂首,她足下的绣鞋不知去了哪里,只着一双雪白的长袜。连同她身上的衣裳,亦不是她先前模样。 蒋七七秀眉一挑,三两步到了门口。 暗棕色的雕花门,恰在此时从外打开,险些撞上她的鼻子。 几时开始,她的感觉竟这般迟钝了? 门外,北阳王雪白的狐裘,在朦胧的天光下泛着冷淡的光泽,妖异的脸上正带着鄙夷而散漫的笑意。 “原来,不过如此。” 他鼻中哼出不屑,冷冷一挥手,淡然道:“尽心妆点,本王希望太子只看一眼就垂涎你。” 蒋七七一怔,右掌如刀,旋即劈出。双足顺势飞旋而起,狠狠踢向他面门。 然而,发力不过一瞬,力气便沉寂在身体不知名的角落。她整个人,颓然软倒在门槛边。 沉重的呼吸,昭示着她的体力不支,也昭示着她此刻的困顿。 蒋七七抬起头,目光中满是苍白的愤然。 北阳王俯视她光洁的额头,冷声道:“中了李素云的十香软筋散,又服了本王的九曲丹,竟还妄想行刺本王?你可真是大胆!” 他微微一顿,轻蔑笑道:“不过你放心,药性会持续到太子临幸你之后。你就好好享受吧。” 一语毕,他悠然转身,缓缓步下台阶,踩着薄薄的积雪离去。竟然,不再打算多言。 台阶下,白衣胜雪的女子,捧着精致的托盘缓步而上。 蒋七七看到,盘中是艳色的霓裳,还有绯色的妆匣。
第5章 敌人 “啪。” 蒋七七单薄纤细的手掌,捏碎门槛一角。 北阳王站在纤尘不染的雪地中,闻声回头,蹙眉。 蒋七七抬起头,愤然的目光,如寒月里悬在廊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却冷硬非常。这样的眼神,不带一丝感**彩,正是无声的挑衅。 北阳王冷冷注视着她,目光流过她秀气的眉,冷漠的眼,俏丽的鼻,倏地一步蹿出,一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一把寒剑,迎着北风颤抖,闪烁出动人的清辉。 那是秋水的剑。 剑光逼人,男人冷酷的目光亦逼人。 蒋七七漠然对视,目色依然。 足足过了三秒,北阳王忽尔弃了软剑,一步退开,目色森冷道:“你只有一刻钟时辰。衣裳和剑,任选其一。一刻钟后,本王需要得到回复。” 他冷然转身,抬首望着朦胧天色,蹙眉道:“先将李素云等人送进宫去,告诉张野庭,就说本王随后就到。” 这,算是妥协了。 一刻钟不长,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却着实已经够用。 镶嵌着宽大玻璃镜面的妆台前,蒋七七盯着镜中素颜的自己,忽然道:“我要盛装面见太子。” 白衣女子一怔,冷漠的脸上惊起不易察觉的波澜,捧着妆匣上前,开始替她妆点。 一刻钟后,天光大亮,敞开的小轩窗外,投进来暖色的朝阳。 日影斑驳,细细描摹出寒梅娇嫩的纹路,清晰地投映在菱花窗下。 蒋七七盯着那寒梅的影子,站起了身。 门外,北阳王准时踏上了台阶。 一人身着艳色霓裳,站在门内,一人披着雪白狐裘,立在廊下。又是三秒,无声对视。 “想好了?”北阳王先开口,妖异的眼睛微微一颤。 蒋七七涂着殷红膏脂的双唇,轻轻启开,无声道:“是。” 北阳王面色一冷,倏地转身退去。姿态中,隐隐透出一丝愠怒。 蒋七七不懂他的怒。 她抬起眼帘,盯住积着薄雪的青石路面,忽然掷出了一物。 “哐当。” 匕首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某个王爷再次回头。 蒋七七直视他的眼睛,款步而下,驻足在台阶之外。目光掠过薄雪上的匕首,深邃了双目。 抬起头,等待一个答复。 她需要知晓蒋六郎的下落。匕首,是蒋六郎赠与她的礼物。北阳王掳掠她来,不会不知。 而此刻,她在大夜国不知名的宅院里,那么蒋六郎呢? 小院寂静,能听见寒梅树上的积雪清浅地消融声,能听见融化的雪花,轻缓落地的簌簌声。 冷冽的风,掀起她曳地的裙袂,在薄薄的雪地上划出混乱的痕迹。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 就在蒋七七以为他不打算回答她的时候,对面的王爷却开了口。 他的嗓音,依旧冰冷慵懒。 “值本王攻入玉国皇城之际,蒋六郎试图以文弱之身,阻挡本王百万精兵入城,被本王一剑斩首。” 他微微一顿,抬起眼帘,扫过蒋七七艳妆的容颜,平淡道:“而今,蒋六郎的尸首,大约还悬于玉国城门之上。冬月天气,倒也不至腐臭难耐。”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根本不是在谈论他人的生死,只不过随意聊了一下天气。 可惜,他大概忘了,她生为蒋家嫡女,闻听此言,该是何等痛心疾首。 寒风,一瞬乍起。 暖色的朝阳,刹那间隐入云后。 呼啸的风,刮过蒋七七飘动的裙袂,猎猎作响。 蒋七七目光如冰。 北阳王却剑眉一挑,悠然开口。 “你大可宽慰,蒋六郎虽葬身剑下,令堂与令妹,却过得极好。本次大夜国攻破玉国,多亏了令妹蒋月的消息。三日前,大将军林世南之子林未安,已将蒋月母女接回流火城,入住林府。” 他的话,透着一丝难言的轻快。好似,的确告知了蒋七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此,正好抵得她丧父的伤悲。 然而,蒋七七闻言,却瞬间握紧了袖中的拳。 蒋六郎死了,崔灵巧和蒋月却活着。 活得,这样利落干净且嚣张幸运。 十三年,一个十三年,竟扭转了风府的全部轨迹,改变了蒋家的所有人生。 十三年前,若不是蒋夫人的侍女崔灵巧勾引蒋六郎,趁着蒋夫人伤病之际,怀着身孕大闹风府,蒋七七的母亲怎会气死? 若不是崔灵巧巧言令色,鸠占鹊巢当了“蒋夫人”。蒋七七又怎会以嫡女之身,孤苦无依地生活在柴房,一过就是十三年? 若不是崔灵巧生下的女儿蒋月妒火攻心,自小就霸占属于蒋七七的一切,还对蒋七七恨之入骨。 蒋七七又怎会在待嫁之期,在蒋六郎被关押死牢之时,被强行送入宫中,与一个花甲老头侍寝? 这一对蛇蝎母女,用了整整十三年,将一个天真烂漫的娇宠小姐,变作了卑贱入尘的懦弱哑女。 可怜的哑女,好不容易等来嫁期,以为能脱离苦海,却在生父被羁押死牢之时,再次被二人逼入宫中。 最后,屈死于一个老男人胯下。 一切,都是蒋七七的庶母崔灵巧与庶妹蒋月造成的。 然而,眼前的北阳王,却带着一丝祝贺的意味,平淡地诉说着她们的飞黄腾达。 诉说着蒋六郎的凄惨,诉说着玉国的破灭,还有她的窘迫。 尽管,她实际上已然不是那个原版的蒋七七。可她穿越来时,承继了蒋七七的全部记忆。 她的心,如何能不愤怒。 要狠毒到什么程度,才能够向敌国投递消息,置亲人于死地,置家国于罔顾,只图自己安逸享乐? 要狠毒到什么程度,才能在生父丧命,亲夫亡故之时,欢天喜地的入驻豪门,纵享惊天荣华? 大将军林世南何许人也? 九州大陆第一帝国大夜国,一品武臣。比起蒋六郎这小小玉国的五品文官儿,自然是富贵了太多等级。 真真是贵不可言。 偏偏是高不可攀。 果然,只有蒋月通敌叛国,林未安才会将她接入林府。 这样的筹码,自然足够。 蒋七七掩在袖中的双手,几乎要滚烫起来。 …… 马车驶出青瓦粉墙的小院,蒋七七自玻璃车窗望出,总觉得那一花一木,一亭一石,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然而,这感觉从何而来,她却难以厘清。 游廊环绕,曲折林园,池畔行着一对雪白的狐。咕噜噜的一双眼珠子,四下打量。 蒋七七挑眉,有那么一瞬,竟觉得此处是个远离尘世的清新桃源。 然而,下一秒,便见湖上急掠来一只体型硕大的秃鹫,灰扑扑的毛羽遮天蔽日,隔着老远,便能嗅到它满身的血腥。 “哑……” 秃鹫尖啸一声,狠狠啄住白狐的脑袋,三两下便将二只灵巧的白狐啄死当场。 鲜血,溅了满地,染红了湖畔披着白雪的低矮木丛。 确认白狐惨死,秃鹫兴奋地扑扇着翅膀,落定在狐尸旁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享受美味。 那感觉,像极了一个优雅的小姐,于下午三点钟的闲暇时光,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慢慢品一小碗草莓冰淇淋。 悠闲而惬意。 画面太过诡异,蒋七七一时无言。 北阳王注视着她光洁的侧脸,目光越过车窗,看着湖畔边肆意捕食的秃鹫,伸手抚上车壁一角。 白衣乍起,女子自车架前飞速跃出,三两步便到了湖畔。 秃鹫闻声抬头,一见女子白色身影,夸张地长大了尖利的喙,“呜哇”一声扑动翅膀,掠向湖心。 徒留,白狐鲜血淋淋的尸体。 白衣女子掠回,余光不经意扫过垂着天青车帘的窗,微微变色。她仍落回车架前,扬起马鞭,高声道:“驾!” 马儿受力,奔行飞快,连同车后的另外几辆马车,亦随之加快了速度。 半个时辰,车入城门。 蒋七七伸出纤细的手指,挑起车帘,目光越过车窗望出。 高足三丈的城楼上,身着铁锈红战甲的侍卫,威严伫立。人人腰悬佩剑,面色冷然。 宽阔的门洞前,有侍卫分列两旁,正一一检查进城的车马。 城门上,偌大的三个血红篆字,逼人刺目。 流火城。 蒋七七目光一闪,垂首。 北阳王直视她艳妆的脸颊,冷冷一哼,一哼之后,扬声道:“太子到了没有?” 车门从外打开,白衣女子低眉顺目的掀起车帘,恭敬道:“太子已到震中门,一炷香后便到乾中门。” 北阳王眼帘一垂,低声道:“父皇从皎化寺出发了?” “是。” 北阳王淡然挥手,冷漠道:“一炷香时辰。” 蒋七七听不懂。 白衣女子却已明白。 她缓缓垂下车帘,关上车门,驾着马车飞速离去,皮鞭高扬,轻斥道:“务必在一炷香时辰内赶到乾中门,陛下还等着见美人呢!” 随行侍卫纵马如飞,高声道:“喏。” 车队奔行,隐隐听得后面马车中传来女子嚎啕哭泣声。 蒋七七闭着双眸,静待乾中门一遇。 “砰。” 巨大的撞击声,惊起一地飞雪,惊得奔马仰天长嘶。 马车剧烈的晃动,再难行进。 蒋七七死死拽着座椅,却仍险些撞上车顶。 北阳王冷漠地看着她狼狈的姿态,勾唇道:“九曲丹,果然不错。”一语毕,一脚踢开了车门。 长街上,空寂无人,唯余漫天飞雪与一个蒙面黑衣人。 不知几时,天竟然又下雪了。 那孤零零的黑衣人举着雪亮的大刀,站在茫茫白雪中,满眼视死如归。 北阳王的敌人?
第6章 设局(一) “蒋小姐。” 那为首的黑衣人先开了口,喊出的话铿锵有力:“将军极为惦记您,特地吩咐末将前来营救。” 蒋七七秀眉一挑,认识她的人,都在玉国。此地乃大夜帝都流火城,竟然也有人叫得出她的名讳? 将军? 哪一位玉国将军,于国破家亡之后,还惦记着她的性命。 蒋七七目光探出,试图看清黑衣人的容颜。 然而,墨色的衣摆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天青色的车帘垂下,遮掩住外间的风雪,也遮掩住那黑衣武将的满身士气。 蒋七七目光一闪,注视着北阳王的手。 北阳王面色如常,收回放下车帘的手,目光平淡。蒋七七狠狠瞪他一眼,却换来他唇角勾起的莫名笑意。 墨色的袖摆再次抬起,修长洁白的手递来,似要触及她白皙娇嫩的脸。蒋七七正欲往后退开,他的手,却停驻在了半空。 他冷冷收回手,转头冲着车窗外,清淡道:“杀了。” “喏。” 车外,白衣女子闻声应答,翩然跃下车架。 下一秒,飞镖破空声乍起。 一声一声,尽数打在锋利的刀刃之上。 二人械斗,场面激烈,北阳王的其余下属,都只做壁上观。 车内,北阳王缓缓抚摸着无名指上的莹碧指环,望着对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蒋七七,轻声道:“走。” 马儿长嘶一声跃出,车队依旧往乾中门奔驰。 蒋七七冷冷的靠着车壁,缓缓垂下了眼帘。 “嗖嗖嗖……” “嗖……” 无数的羽箭自四面八方射来,“刷刷刷”钉入车壁。 蒋七七水眸一颤,看清北阳王身后密密麻麻的雪亮箭尖。 黑衣将士并非一人,显然,他还带着一队精兵。就在他阻拦北阳王的片刻时辰中,玉国精兵悄悄包围了车队。 他们无疑是厉害的。 羽箭密集如蝗,喊杀声一瞬炸开,马匹俱被射杀,鲜血喷涌一地,溅**马车上那个显眼的黑鹫图案。 黑鹫,北阳王的标识。 北阳王妖异的脸沉静如水,一把拉过蒋七七纤瘦的手臂,冷漠道:“轩辕止的胆子不小。” 一语毕,环抱蒋七七纤细的腰肢,一步冲天,跃出车驾。 车驾外,漫天箭雨。 远处,白衣女子双袖狂舞,无数枚飞镖闪着寒凉的光,直直射向黑衣武将。 蒋七七注意到,武将的手臂上已然带伤,而他的大刀,早已落入泥泞的雪地中。 今日的营救,恐怕是难了。 蒋七七双眸一颤,下一秒,白衣女子的飞镖,却已直直射向黑衣武将的咽喉。 武将一怔,侧身避开却未曾避过。咽喉处登时如决堤的洪流,霎那间涌出滚烫的血液。 他死了。 蒋七七双眉蹙起,整个人跟随北阳王翩然落地。 北阳王并未松开环住她腰肢的大手,另一只手却状似无意地抓住空中一支羽箭,轻巧投掷而出。 一个玉国精兵应声倒下。 蒋七七一怔,北阳王却混若不觉,接二连三的抓住飞在空中的羽箭,一支一支随意地掷出。 而后,倒下一个又一个玉国精兵。 不过短短数十秒,长街上的黑衣人便倒了一地。满地羽箭,胡乱的插在尸体上,渐渐被风雪所掩盖。 如果说蒋七七是个顶级杀手,那么北阳王,无疑是她顶级的对手。 蒋七七不知道,他怎能在坐拥滔天权势之时,还能练就这样一身杀人的本事。 果然,强者自有他异于常人的本领。 心思回转间,环在她腰肢上的大手却倏地松开了。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北阳王没有扶住她,反而退了开去。 下一刻,长街那头,忽然奔出来一队赭黄侍卫。一个个铠甲华丽,威风凛凛,气势迫人。 蒋七七迎着风雪看去,一人身着赭黄软甲,披着月白披风,纵马奔来。 那人眉目和蔼,鬓角染着雪花,十分温谦之态。大夜国帝都,这样的装扮,除却太子能有何人? 蒋七七垂下眼帘,冰凉的手指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长街上,一时只听得马踏青石之声。 片刻,赭黄兵卫奔近,北阳王的下属纷纷下跪行礼。静寂的街道上,唯余北阳王与蒋七七傲然而立。 太子跃马而下,目光掠过北阳王妖异俊美的脸,眉间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忿。 而后,转眼看蒋七七。 一眼过,他却愣住了。 足足愣了十来秒,他才目光一颤,忽尔转头看着北阳王的眼睛,笑道:“王弟好像是遇到了刺客?” 他的嗓音和煦,面容亦和煦,与北阳王并肩立于一处,俨然是二个世界之人。 一在冰雪之渊,一在日影之颠。 可惜,蒋七七却从那状似温暖的嗓音中,听出一丝狡诈之意。 北阳王面露不屑,似乎并未听出太子的不同:“区区刺客,何足挂齿。不过……” 他面容一肃,蹙眉高声道:“本王刚遇到刺客,太子就赶到,是不是太巧了点?” 寒月天气,风雪呼号,是个正常人,大约都会窝在马车中躲避寒雪。又岂会如太子一般,领着亲卫纵马飞奔? 此话一出,含义深远。 太子闻言色变,大笑道:“王弟说得哪里话?本宫刚到震中门,就听说你被刺客围攻,这才特地赶来相救。” 好一个兄弟情深,可惜北阳王却并不买账。 “震中门到此,少则一刻钟时辰。这些刺客,从出现到送命,也不足半刻钟。太子真是好手段,竟能未卜先知!” 北阳王面色冷淡,说出的话尖酸刻薄,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面,摆着冷漠和睥睨。 堂堂太子,在他这里竟也留不得一丝体面。 太子目光连闪,一张脸清白相接,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挣扎良久,终于放弃解释,而是凑进北阳王一步,哈哈笑道:“这……” 他随意扫一眼蒋七七,压低声音道:“父皇还在皎化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就让为兄代你送她入宫?” 入宫,至少还需一刻钟,进御书房,则至少还需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马车中一双男女,能干出来的事情,实在极多。 北阳王冷然地瞧着太子,瞧着眼前这位号称流火城第一风流才俊的男人,容色一冷。 他退后一步,“本王兵马劳顿,接连数日未曾歇息,已是累极。既然太子愿意代劳,本王自然乐意。” 他冷冷一挥手,扬声道:“请太子送玉国妃嫔入宫,回府。” “喏。” 众下属齐齐应答,退了开去,白衣女子翩然跃来,扶住了蒋七七的手臂。 北阳王斜睨过来,揶揄看着蒋七七,“还不多谢太子恩典?”颐指气使,好一副高高在上主人姿态。 蒋七七瞪了他一眼。北阳王却似未曾看见。 太子眼珠一转,笑道:“区区小事,何须美人感谢。”他挥挥手,冲赭黄兵卫潇洒道:“速速回宫!” 长街那头,有簇新的马车安静地驰行过来,竟是早有准备似的。 蒋七七目光一闪,白衣女子暗中使力,挟持着她走向马车。 赭黄车帘掀开,窗前垂着明珠流苏,小茶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糕点,似乎正是为新人准备。 蒋七七回头,车帘却已垂下。 “若能得太子亲睐,倒比争宠后宫来的容易。玉国破了,蒋小姐且安心罢。”车门外,白衣女子晦暗生涩的低语,嗓音里无端透出一点寒凉的温柔。 蒋七七不开口。 白衣女子似乎也知晓她是个哑巴,愈发压低了嗓音,略略悲凉道:“我叫春霜。” 语毕,再无声息。 蒋七七飞快转头,挑开窗帘,远处的北阳王驭马归去。风雪中,他的马蹄声空落,春霜纵马跟着他。 蒋七七一愣,赭黄车帘已被人从门外掀开。 太子笑吟吟探进上半身,和蔼着眉目,“美人,你果然当得起玉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你放心,本宫立刻叫人划掉你的名册,绝不将你送给父皇。” 一伸手,压住她白皙的下颌,就欲一亲芳泽。 皇帝不在宫中,太子抢了北阳王的护送人情,又白得一个美人,果然是双全齐美。 今日这局,真打得好算盘。只可惜,他忘了北阳王比他更懂算计。 武威大帝从皎化寺回宫,早就收到北阳王送玉国妃嫔进宫的消息。 甚至,北阳王专程上书告知武威大帝,蒋七七成为妃嫔第一夜就遭遇破国,实际并未破瓜。 送这样一位大礼给父皇,北阳王也算相当有心了。 武威大帝年近天命,却也正当壮年,笑纳一个冰清玉洁玉国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他正等着一刻钟后,在宫中召见蒋七七。太子却在此时偷天换日,把最重要的蒋七七搞没了。 一会儿父子俩在乾中门相遇,太子如何交代? 流火城中人尽皆知,武威大帝最宠爱的儿子是七皇子北阳王,并非眼前这位嫡出的太子夏泽。 父子反目几乎是板上钉钉。 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北阳王无疑。 蒋七七如水的双眸抬起,直视太子的笑脸,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飞快刺向他咽喉。 太子猝不及防,堪堪避开剑刃,狠狠抓向她纤细的手腕。 看这架势,他竟也是个练家子。
第7章 设局(二) 太子未能如愿。一个踉跄,他的虎口处已鲜血汩汩。 他面色大惊,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的确,谁能想到玉国第一美人、一介小小哑女,竟能如此熟练地驭剑杀人? 蒋七七漠然扫他一眼,不给他多余的机会,匕首再次击出,一剑削中他肩膀。剑刃直入肌理,赭黄的衣衫被划出长长的口子,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太子一把捂住肩膀,终于忍耐不住地惊叫起来。 赭黄侍卫听得惊叫之声,齐齐奔来。 脚步声近,蒋七七撩开车帘,一步跃出。 跃出,清冷娇艳的霓裳,在白雪中泛出绝色的光。 她就那么立于车顶之上,傲然望着底下众人,忽然闪烁了双目。匕首直刺,她整个人如展翅的鹏,眨眼掠至太子跟前。 太子惊惶退后,仰起头骇然道:“你!” 这委实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身手矫健的太子,面对一个弱质女流,直如待宰的玩偶。 太子大惊,侍卫亦大惊。 然,电光石火之际,蒋七七已将他逼入死角。 太子避无可避。 “啊……” 太子惊恐大叫,侍卫束手无策。蒋七七眉目冷淡,仿似看着一群可怜的蝼蚁。 她一个优雅折身,凌空蹿出三步,忽然奔向了北阳王离去的方向。 长街那头,溅起的雪尘还未落下,北阳王不曾走远。 “抓住她!” 她的身后,响起太子咬牙切齿的吼叫声。 …… 三百米距离,不算远。 北阳王听得喊杀声勒马停驻。 蒋七七身着霓裳,从漫天飘雪中肆无忌惮地飞扑了过去。她的姿态太过绝然。 他的眼神怔忪,赭黄侍卫的呵斥声,已由远及近。 “北阳王谋逆犯上,抓住他们!” “哗。”刀兵出鞘,北阳王的下属森然回头。 两军对峙,杀气立现。 蒋七七双足一点,于半空中飞跃而上,一步踩上了北阳王的坐骑。 北阳王抬起了头。 他的面容妖异清濯,与这风雪格外相衬。他的面容冷沉淡定,可那淡定中分明透出一丝难掩的惊愕。 怎能不惊愕? 十香软筋散,九曲丹,哪一样不是当世炙手可热的催命毒药。 偏偏,竟被她轻松化解。 而她,不过是一介任人宰割的哑女,怎却设了这样一个杀他的局? 蒋七七双眸一闪,忽尔勾唇。 凉薄的笑,绽放在她冰冷的面容之上,惊得那飘飘洒洒的雪花,愈发细密起来。 寒风呼啸,吹皱一城风雪,吹得人心如惶。 北阳王目光闪烁,望着她如花笑靥,忽而紧蹙了眉。 “谋逆。”蒋七七涂着殷红膏脂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二个字,优雅地拂了拂宽大的袖摆,抬起眼帘。 “祝你好运。” 一语毕,她空空如也的白皙手掌之中,忽然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北阳王印堂。 北阳王目光惊愕,翻身避开,广袖大拂,拂过匕首致命一击,倏地坐直了身体。 蒋七七已然不在。 长街上,只余一件艳色的霓裳,飘荡于漫天风雪之中。 大夏国武威三十二年冬月初九,皇宫乾中门外,北阳王谋逆犯上,指使玉国妃嫔蒋七七,借进宫求见武威大帝之机,行刺太子夏泽。 幸得太子敏锐矫捷,避过一劫。 若不然,大夏的储君之位将要易主。而北阳王大抵是九州天下,最乐意见大夏储君易主之人。 传,太子当场大怒,下令抓捕北阳王与其下属,并将一干人等打入死牢。 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太子手令,全城搜捕。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闻太子一只手臂重伤,或留下后遗之症,于江山社稷难免有损。 百姓听得,唏嘘不已。 …… 蒋七七穿了件不算干净的黑衣裳,抓了把黑灰抹脸,行走在繁华热闹的流火城中。 四面楼宇鳞次栉比,绵延开去不见尽头。长街宽余百米,其上车马奔行,人潮如织。两旁商铺金碧辉煌,装饰一新,买卖声不断,香气如云。 偶有艳妆女子覆着透额罗,自璀璨的商铺中走出,一眼见蒋七七灰黑的脸,灰黑的衣,掩口轻笑而去。 这里是九州大陆最繁盛的大夏国,是九州大陆最奢华的流火城。这里包罗万象,这里开放开明。 这里,住着九州最强盛的皇族,夏氏一脉。 这里,是天下人景仰的帝国之都。 蒋七七站在商铺廊檐下,站在冬雪初停的街道边,望着眼前衣衫各异、肤色各异的喧嚣人流,微微眯起了眼睛。 谁说古人的生活简朴而单调,谁说古人的城池简陋而穷困。一见流火城,方知那个“谁”认识的肤浅。 这个时空的九州大陆,透着盛世帝国的奢靡和繁荣。像是烟花三月的绚丽风景,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蒋七七垂下眼帘,盯住铺着金砖的路面,缓缓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在得知蒋六郎被北阳王斩杀的消息时,蒋七七便决定回去玉国,收殓蒋六郎的尸首。 最好,再寻到蒋夫人的陵寝,将夫妻二人合葬。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蒋七七,生生死死这些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她无法更改。但,她占用了蒋七七的身体,总应该回报一点什么。 比如,安葬“蒋七七”的双亲。 既然上天垂怜,令她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如从前一般,将性命悬于他人手掌。至少,她希冀能跟随自己的心,重新再活一次。 一队赭黄兵卫,风驰电掣般掠过长街,一面纵马扬鞭,一面高声呵斥。 “北阳王指使刺客谋逆犯上,已于乾中门拿下。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若有谁见到陌生的美貌女子,即刻往兵马司举报。”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试图听清楚御林军的命令。 “北阳王谋逆?” “不会罢,那样权倾天下、恩宠浩荡之人也会谋逆?” “蒋七七竟是他的杀手,听说玉国第一美人是个哑巴啊……” 廊下,几个年轻书生轻声议论,言语间颇为放肆。 蒋七七不期然转头,几人慌忙以扇面遮掩面容,不再多言。 书生意气,自古如是。 蒋七七目光冷淡,不欲掺言,垂首离去。 离去,宽余百米的长街那头,缓缓行来一队奢华矜贵的马车。每一辆马车皆装饰鲜红绸花,张贴鲜红喜字,垂挂鲜红丝绦。 鲜红的车队迤逦,鲜红的旗幡招展,连冬月的寒风也似在这一刻变得鲜红而温柔。 车队之首,油光水滑的白马上,一位年轻男子穿着鲜红婚衣,戴着鲜红礼帽,含着鲜艳的笑意,驱马慢行。 他身量伟岸,肤色深棕,腰间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刀,一观便知是军中之人。 蒋七七退后一步,避开他掠过来的视线。 长街两侧,却有许多行人驻足礼让,似乎对他很是敬畏。 热闹的长街,一时静寂,只听得舞乐班子吹吹奏奏的声音。 喜庆中透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压抑。 似乎,这喜庆也来得诡异。 “呸,什么东西。这一对通敌叛国的姐妹,真真是玉国之耻。”站在蒋七七背后的书生们,忍不住再次议论起来。 蒋七七目光一颤,垂首不言。 “一个嫁给左都尉林未安,做起了正儿八经的夫人,一个……伺候了玉国老皇帝又与北阳王做奴妾,还行刺太子殿下。我呸。此等小人,怎配来到大夏!” “贱人!” 几个书生显然气得不轻,骂起风氏姐妹,口无遮拦。 但,长街上的行人,显然并不完全赞同这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一介亡国庶女,竟能做林都尉的夫人,哎呀……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有妇人忍不住艳羡,立时引得旁人附和。 “听说,这两姐妹都生得艳冠天下,也难怪林都尉和北阳王都……” “果真是那蒋七七艳冠天下,北阳王岂会让她行刺太子。我看呀,她的妹妹才是有福之人。她呀……啧啧。” “说的是,她们姐妹再美,还能美得过芜兰岛的暮容姑娘?暮容姑娘对……”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暗暗传开,越扯越远。 蒋七七站在街角,看着眼前徐徐通过的车驾,一瞬蹙起了眉。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首尾。长街这头,鲜红衣衫的新郎官已然拐出了街口。长街那头,新娘子蒋月的嫁妆还只有一个开头。 谁家女子能有这般丰厚的嫁妆? 大约,只能是一国公主了。 可蒋月乃玉国五品文官儿蒋六郎的庶女,一个刚刚亡国家破的无依孤女,岂能有这许多奢华珍贵的嫁资? 众人无解。 紫檀木箱笼装着太多珍玩玉宝,压得那转动的车轱辘咯吱作响。 端坐马车中的新娘子,遮掩着鲜红盖头,一双莹润的素手交叠,教人窥不清面目。 蒋七七自半掩的鲜红车帘看进去,恰看见她一双素手上,戴着十来个色泽各异的宝石指环,每一枚都价值连城。 殷红璎珞流苏垂在她的耳畔,随着马车摇摇荡荡,晃出别样的弧度。 新嫁娘的马车过去,嫁妆车子接二连三的跟上来。 蒋月的陪嫁委实太多,马车装载不下,许多珍贵的大件,竟只能摆在簇新的板车之上。 一件一件,从街道**走过,引得围观百姓唏嘘惊叹。 那汉白玉琴台温润清澈,晶莹通透,显然是异品,以鲜红绸缎装饰,喜庆到了极致。 那红珊瑚的摆件,足足二米多高,不说是使用,光是看一眼,已是毕生之福气。 那镂花红酸枝屏风,花鸟虫鱼精细到每一丝花蕊,每一根毛羽,每一条毫毛,每一只鳞片。栩栩如生的姿态,真如活物一般。 围观百姓爆发出巨大的溢美之声,车队中人皆露出傲然得意的笑。 蒋七七冷眼望着那琴台,忽然冰凉了双手。 古琴、珊瑚、屏风…… 那些本属于蒋七七的东西,而今,尽随他人嫁入异国望门。
第8章 红妆十里 蒋七七生母蒋夫人,乃玉国老将军辛见愁的嫡女。当年,辛十一娘嫁人,嫁资丰厚举国皆知。 她下嫁玉国第一风骨文臣蒋六郎,当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 一时,被玉国人传为美谈。 辛十一娘有一张祖传的七夕古琴,配汉白玉琴台,专赋瑶池之词,奏广寒之曲。 蒋六郎与她琴瑟和鸣,常行乐于风府后花园中。 后来,辛十一娘的独女蒋七七出世,辛十一娘便将七夕古琴传给了蒋七七。 古琴台上,还有她亲手为爱女雕刻的“七七”二字。 再后来,老将军辛见愁遭政敌迫害致死,辛十一娘辗转病倒。侍女崔灵巧设计勾引蒋六郎,气死辛十一娘,鸠占鹊巢,做起了蒋夫人。 崔灵巧霸占了辛十一娘的嫁妆,诞下蒋六郎的庶女蒋月,赶时年六岁的蒋七七入住风府柴房。 几年后,蒋月又霸占了蒋七七唯一的七夕古琴。 七夕琴台上刻着的“七七”二字,因着蒋月的嫉恨,早被蒋月使匕首刻划成了斑驳痕迹。 再难见那隽秀的“七七”二字。 飘雪早停,嫁妆车子一一从蒋七七眼前驶过。鲜红的色彩,充盈长街,喜庆的气息霸占着天地。 满大街的大夏百姓,无论艳羡或是鄙夷,都免不得对这亡国庶女的嫁妆赞叹一声。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嫁妆,大部分都是辛十一娘的陪嫁。剩下的,是蒋六郎的家底,还有当初崔灵巧与蒋月强迫蒋七七入宫侍寝时,老皇帝赏赐风家的厚重金银。 这些东西,原本归属蒋七七。而今,尽被崔灵巧母女带来大夏,跟着蒋月嫁入望门。 嫁资庞大,引人人羡慕,引林家不能小觑。 却,悉数为血淋淋掠夺之物。 蒋七七冰凉着手指,无视眼前驶过的一辆又一辆鲜红车驾,目光只在远处那架琴台之上。 汉白玉琴台剔透晶莹,矜贵的让人不敢直视,角落处的一块小小划痕,无一人注意。 然而,却像是烙在蒋七七心上的胭脂印。 蒋七七盯着那混乱的划痕,渐渐朦胧了双目。良久,一滴冷泪毫无征兆地跌落下来。落在她脚下金色的方砖上,晕染出悲伤的图案,刹那结冰。 蒋七七有些愕然,垂首盯着凝结为霜的泪,忽然抬起头。 林家的车队已然拐过街口,再无踪迹。热闹的长街又恢复了初始的喧嚣和繁盛。 艳妆的妇人,文弱的书生,各走各路,渐行渐远,渐渐无声。 蒋七七怔了怔,望着长街口追了上去。 大将军府门口,围观的百姓足有千人。红毯两旁站着的鲜红侍卫,不下百人。林未安剑眉飞扬,跃马而下,返身踢开蒋月的车门。 喜娘慌忙上前,背着新嫁娘跟在林未安的身后,一步一步,走进红毯,走向台阶之上。 红毯那头,大将军林世南与林夫人喜笑颜开,盛装站在将军府门口接迎新妇。 如此大礼,天下多少女子不及。 蒋七七站在围观人群中,听得百姓艳羡的议论声,望着高高在上的林家人,望着掩着大红盖头的新嫁娘,望着迤逦驶入大门的嫁妆车子,神色漠然。
第9章 杀人如切菜 围观人说,新婚是武威大帝对蒋月的褒奖。 围观人说,玉国破灭,第一个攻入城池的将领是林未安,与蒋月消息来往的人,亦是林未安。 围观人说,蒋月与林未安,天作之合,璧人一双。 红衣侍卫簇拥着林家人进了门,嫁妆车子悉数进了大将军府。围观百姓捡了喜钱喜糖,纷纷散去。 最后一辆入府的马车上,却有人轻轻地掀起了车帘。 蒋七七目光一闪,看清,那是崔灵巧涂着铅粉的夸张笑脸。几乎是下意识的,蒋七七手中的匕首忽然蹿出袖口。 她冷然执着剑,三两步飞跃而起,双足踩在还未散尽的百姓头顶,一步一步跃近车驾。 人群登时混乱不堪,有红衣侍卫指着空中的黑衣人,惊惶道:“抓刺客!” 蒋七七混若不觉,手中的剑,只寻找着那张得意非凡的脸。 匕首刺入车窗中,溅起一片殷红。 崔灵巧惊恐地瞪大了眼珠,瞳孔里是蒋七七冷若冰霜的绝色容颜。那一张,恨了十三年,憎了十三年,欺侮了十三年,践踏了十三年的脸。 “抓刺客……”侍卫犹在高声呼喊,雪亮的朴刀齐刷刷斩向蒋七七瘦削的后背。 蒋七七翻身而起,匕首划过最近那人的刀尖,借力跃上了马车顶。 不必回头,她一个飞扑,掠向街对面最近的楼宇,双足飞奔在青瓦屋脊之上,心头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畅快。 也不知奔了多久,抓捕之声渐渐不闻,两旁的街巷渐渐狭窄渐渐寂静。 蒋七七跳下屋顶,站定在铺着青石方砖的路面上,抬起眼帘。 街巷冷清并无行人,商铺不比方才大街上的璀璨,却也整洁干净。迎面一家包子铺,散发着浓郁的香。 老板站在热腾腾的蒸笼前,翻翻拣拣。 蒋七七许久不曾吃过包子,盯着那雪白的包子咽了一口唾沫。 她已两天未曾吃过东西。 然而,蒋七七只是冷清清的站定,一下一下的抚摸袖中的匕首。 这一把匕首,饮血之后如有了灵性。蒋七七抚摸着它,似乎能感受到它对生命的热切和渴盼。 可惜,她却不愿让它如愿。 被北阳王送进宫,她周身装饰珠玉,却无一两纹银。此时站在这里,欲买一个包子而不得。 没钱。 蒋七七勾起唇角,忽然笑了。 BOSS捡到她时,她正蹲在垃圾堆里捡吃的。五岁前的记忆,几乎尽是饥饿。五岁后,她成了BOSS的杀人机器。 从此,发誓再也不要挨饿。 对于美食,她有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热爱。也不知,是否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蒋七七缓缓走上前。 打斗间,散了鬓发,落了珠玉。她抬起手指,不经意间抚摸到双耳上的明珠。 “刚出炉的包子勒,三文钱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勒……”包子铺老板卖力的叫唤着,清冷的街巷,立时有了生气。 蒋七七站定,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垂首道:“五个馒头。” 老板抬起眼,鄙夷地看着她灰黑的额,灰黑的衣,别过头哼道:“馒头二文钱一个。” 蒋七七摊开手。 老板一把拽过她手里的明珠耳环,拿在眼下细细品鉴。 “五个馒头。”蒋七七嗓音冰凉。 老板倏地握紧明珠,瞪圆了眼,高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瘦花子,乌七八糟一张脸也敢进城?大爷我看你可怜,赏你一个馒头,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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