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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嫡女重生后

吃不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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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idejian   主角: 越宛倾陆子衿   更新: 2022-09-07 13: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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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宛倾陆子衿《名门嫡女重生后》讲的是越宛倾生来便是相府嫡女,可一着不慎却是落得声名狼藉,成了满京城的笑柄,最后死的也糊涂再睁开眼时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一切都还未发生可前世的欺辱、利用、算计、辜负却不能忘,自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第1章

精彩节选


第1章:重生 “越宛倾,你去死吧!” 猝不及防,越宛倾脚下一空险些落下悬崖。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手死死攀住了崖边石壁,就这么悬空挂在数丈悬崖之上。 她看着崖上动手之人,分明是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妹陆子衿,可那张嫉恨扭曲的脸却那样陌生。 “陆子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竟想害我性命,你疯了不成!” 看着越宛倾命悬一线,陆子衿终于撕下伪装,恶狠狠道:“我可没疯,疯的是你,以为区区一个妃位就能打发我吗?当年是我救了盛翊,可最后皇上却将你赐婚给盛翊,是你抢了我的! 说什么待我不薄,不过是施舍罢了,只因我没个家世显赫的母亲,便自幼处处都要低你一头。分明是你抢了我的皇后之位,却想着施舍一个妃位就打发我,你做梦!” 越宛倾从来不知,自己视作亲姐妹的陆子衿心中竟然是这般想法,还在做着垂死挣扎:“子衿,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竟是半点姐妹情分都不顾及了吗?” 陆子衿露出扭曲的冷笑:“什么姐妹情分?你不过是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我可没有你这样愚不可及的姐妹。越宛倾,只要你死了,皇后之位定然是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说着陆子衿走上前,抬脚碾在越宛倾的指尖,立时让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却又不敢松手。 事已至此,越宛倾已是心如死灰。抓住石壁的那只手已经酸麻不已,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怕是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她咬牙问道:“陆子衿,你说我母亲之死与杨氏有关将我诓骗至此,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陆子衿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越宛倾绝望的神色,眼中尽是疯狂:“越宛倾,你真是和你娘一样蠢。你娘死的糊涂,至死都不知道自己遭人算计,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死在谁手里。而你今日也要死在这里,那么想知道,就下去自己问杨氏吧!” 说罢她脚下越发用力碾动,石壁本就棱角锋利,此时刺破掌心血流如注。鲜血粘腻,越发握不紧了,就这么一寸寸连同她的心一道沉了下去。 彻底坠落悬崖的那一瞬,越宛倾不由回想起自己这短短一生, 世人看来,她生来便是相府嫡女,破例钦封郡主,投得一个好胎。又得皇上赐婚嫁入皇家,不日翊王登基,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当真是富贵泼天,高不可攀。 可她这一生都在遭人算计,被人利用,到头来死的不明不白。父亲为保她自尽而亡,母亲亦是被人所害。可她却无能为力,甚至还被人算计丢了性命。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越宛倾发誓,就算是化作厉鬼她也不会放过陆子衿。所有算计利用她、害死母亲之人,她一个都不放过! “倾倾,倾倾。” 耳边有人不住呼唤,越宛倾从如渊黑暗中苏醒,缓缓睁眼,眼前面容慈祥的妇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那熟悉又陌生的容貌,让她不由自主流下泪来,扑进妇人怀里。 “娘亲,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安阳郡主将女儿搂进怀中轻抚后背,越宛倾同安阳郡主哭诉:“她们都欺负我没有娘亲,没人管我。父亲不信我,杨氏算计我,所有人都是在欺骗我,利用我,没有人真心待我。” 安阳郡主替她拭泪,叹道:“是娘亲不好,没能在你身边护着你,教你如何辨明人心,才叫你吃了这么多苦。但是倾倾,娘亲从未离开,一直陪着你守护你,如今,我也该真正离开了。” 越宛倾还未开口,却见安阳郡主身形渐渐虚幻,好似将灭的烟火。 “倾倾,去吧,再好好活一场。这一次娘亲不能再陪着你了,但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帮你辨明人心,愿你能得一真心相待之人。” 安阳郡主握住女儿的手腕不舍的摩挲着,目光哀愁。越宛倾一动不能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娘亲彻底消散。 “娘亲!” 越宛倾猛然睁开眼睛,眼泪已然模糊了眼眶。还未看清眼前情形,便听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郡主,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三十多岁的和善妇女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待看清是元妈妈熟悉的模样,越宛倾顿时泪如雨下。 “元妈妈,没想到我死后再见到你,真好。” 元妈妈一愣,只当越宛倾是发热昏睡一夜生了梦魇,忙给她擦了泪哄孩子似的道:“郡主这是病糊涂了,人好容易醒过来了,快别哭了,身子要紧。” 说着便端了一旁的药碗喂过去,越宛倾稀里糊涂便喝了,待辛酸苦涩的汤药入喉,她这才察觉出不对来。 越宛倾摸着自己温热鲜活的身子,不可置信道:“我竟还活着?” 她从数丈悬崖上掉下来哪还有命活着,理当是摔得粉身碎骨连个全尸都没有。更不说元妈妈为了护着她早就死在了庄子里,怎么如今竟还活的好好的。 正在这时又有人进了屋,是个十三四岁模样清秀的丫头,见越宛倾醒了也是露出个笑来,放下手里的东西便亲热的凑了过来。 “我就知道郡主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越宛倾又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清乐?你竟也活过来了。” 清乐是自小就跟着她侍候的丫头,虽不比元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头看着自己长大的。但两人年岁相当又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比寻常主仆。 可清乐分明折在了翊王府,死的不明不白。她虽怀疑是盛翊的姨母宋氏所为,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替清乐讨回公道,也因此与盛翊彻底生分了。 掉下万丈悬崖的自己没有死,原本早就去了的元妈妈和清乐也还活着。越宛倾心头突然冒出个念头,却又不敢置信,一颗心跳的如擂鼓一般。 元妈妈见她发怔脸色也不好看,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叹气道:“奴婢知道郡主是在埋怨老爷罚跪祠堂才让你着了风寒,也知道老夫人偏向大房叫你受了委屈。可那到底是长辈,郡主当面出言不逊顶撞在前,老爷也是没法子才罚了你跪祠堂,到底还是疼你的。” 越宛倾听了这话一颗心似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终于开口问道:“元妈妈,我的生辰还有多久?” 元妈妈只当越宛倾是不乐意听这些话才转了话头,便也不再多劝,说道:“郡主的生辰是八月十五,还有小半年呢。等过了今岁的及笄礼,郡主就十五了,也是大姑娘了。” 越宛倾听罢缓缓闭上眼睛,有泪水无声滑落,唇角却带着笑。她又哭又笑,恍若疯癫。心中百感交集,却是欢喜大过惶恐的。 天不负我,竟让她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元妈妈和清乐都吓坏了,手足无措了一阵,元妈妈便让清乐快去请大夫,生怕越宛倾是一气之下发了癔症。 正在这时外头却有人扬声道:“郡主可还好,我家小姐来探望郡主了。” 听着外头青黛的喊声,越宛倾骤然回神。虽是老天开眼叫她重活一世,可前路依旧艰险。群狼环伺,决不能行差踏错,重蹈覆辙。 她冷着脸擦了满脸的泪,心中慢慢有了计较,对清乐说道:“我没事,去请表小姐进来吧,” 元妈妈和清乐面面相觑,但见郡主神色冷肃也不敢置喙。 等清乐引了陆子衿主仆进屋,就见郡主已是笑脸相迎,分明与往日一般无二。
第2章:表妹 此时的陆子衿自然没有悬崖之上的小人得志,仍是从前温婉柔顺的模样。 她见了越宛倾这副憔悴模样便先红了眼睛,上来亲热的挽了越宛倾的手道:“怎的一日不见,表姐就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越宛倾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不甚在意的说道:“不过伤寒罢了,如今已然全好了,不打紧的。” 陆子衿自责道:“都怪我昨日多嘴,说了大表哥前些日子带人去了听雨别苑之事,才惹得你与祖母争执。只是不想二舅父这般严苛,竟罚你去跪了祠堂,结果害你着了风寒,都是我不好。” 元妈妈在旁听得直皱眉,表小姐又在挑拨离间了,这是生怕郡主不记恨老爷。 越宛倾只当什么都听不懂,反过来安慰陆子衿道:“无妨,我知道你是无心的。那听雨别苑原是我母亲故居,原就不许旁人进去,是祖母不问过我便擅自做主,我自然是不能忍的。” 陆子衿见她不上钩,便又道:“只是不料舅父素日瞧着那般疼你,可一见祖母生气便这般责罚你。分明是你受了委屈,却还要受罚,我瞧着都于心不忍。” 越宛倾知道她想听什么,便道:“表妹你虽没了父亲,可还有姑母疼爱。我虽还有父亲,可哪里比得上继母所出的弟弟,自然也比不上父亲的孝道名声重要了。” 听了这话陆子衿才算作罢,又假惺惺的劝慰道:“表姐可千万别这么想,舅父虽看重二表哥,却也是疼惜你的。” 见越宛倾神色落寞不欲多言,陆子衿这才转了话头说道:“我听说瑶宝斋出了新样式,想约你明日一道去看看,也能出去散散心,表姐以为如何?” 清乐在旁听得撇嘴,心道表小姐这话说的好听,不过是又想哄着让郡主去给她掏银子罢了。郡主一向不爱计较,这人便越发厚颜无耻了。 她开口劝道:“郡主如今伤寒未愈,这两日还是在家休养的好。” 越宛倾却道:“无妨,我这不是已经大好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陆子衿身旁的青黛闻言便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看着清乐,气的清乐翻了个白眼。 等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陆子衿,清乐不乐意的嘀咕道:“表小姐不是一向伶俐,郡主伤寒才好便约你出门,也不知这么急着做什么,若是叫郡主又染了邪风可怎么是好。” 越宛倾心道陆子衿自然是急,如今她正与那柳探花郎蜜里调油,自然是要好好打扮打扮,急着去见心上人。 元妈妈在旁冲清乐轻轻摇头,心中叹息。表小姐惯会挑拨离间,看不得郡主和老爷父女和睦,且处处占着郡主的便宜,不是个真心实意的。 奈何郡主看不清,又一向与表小姐和姑奶奶亲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僭越,说太多反倒惹郡主生厌,只能防备着别叫郡主吃了大亏。 元妈妈问道:“小姐可要用些东西?” 越宛倾摇头,此刻她心里还乱的很,只想静一静。 正在这时却听外头又有脚步声渐近,随即便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个约莫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虽儒雅俊逸却不苟言笑,因着常年眉头紧皱眉间早有深刻皱纹。 正是越家家主越文靖,也是越宛倾的父亲。 越文靖见了越宛倾醒来还愣了愣,随即眉头舒展,脚下步子却放慢了,似是犹豫不前。 元妈妈知晓老爷这是怕郡主心里对自己还有气,又惹出不快来,忙说道:“知道郡主昨夜起了热,老爷连夜请了大夫来,今日已经来探望过三回了。如今郡主醒了,老爷也能安心了。” 越宛倾看着父亲如今康建平安,已是不由自主**眼。前世逆贼盛卓登基,逼迫父亲构陷安王谋逆,父亲不惜自尽血溅大殿,换来安王府上下平安。 她前世对父亲满心怨怼,又有陆子衿在其中挑拨,一度恨不得断绝了父女之情。直到父亲的死讯传来,才知父亲对自己的爱护之情,却是悔之晚矣。 越文靖以为越宛倾是因受了委屈才一见他便哭了起来,不由叹了口气,上前摸着女儿的头说道:“父亲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已私下罚了元通。只是你当众顶撞祖母实属不该,父亲若不罚你如何正家风。” 说罢却见女儿忽的上来抱住了他,越文靖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女儿哭道:“父亲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父亲一心做纯臣,虽位高权重却从不参与夺嫡之争。若非她嫁入皇家,也不会连累父亲丢了性命。 见女儿认了错越文靖反倒揪起了心,连声道:“好好好,父亲不怪你,快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见女儿哭的眼睛红肿,面色却是苍白憔悴,越文靖越发不忍,温声说道:“父亲清楚此次确是元通做的不对,母亲也是失了偏颇。只是祖母年岁已高,若是今次被你气出个好歹,传出去怕是你要落个不孝的名声,往后都要受人指摘,且就忍一忍吧。” 越宛倾乖顺点头,应道:“父亲放心,女儿明白了。” 见女儿这般懂事,越文靖欣慰不已,又叮嘱叫她好生养伤,这才放心离去。元妈妈和清乐等人也都下去了,屋里便只剩下越宛倾一人。 越宛倾躺在床上却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前世之事还历历在目。她生怕如今只是自己大梦一场,待醒来便都没了。 前世她被继母杨氏算计,阴差阳错嫁给了安王盛翊,这才将父亲卷进了夺嫡之争。即便日后安王登基大位,自己贵为皇后,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生来尊贵,又并非热衷权柄之人,只要远离皇家斗争,便能富贵安乐一生,父亲也能独善其身。 还有元妈妈和清乐,这辈子她定会好生护着她们,决不能再如前世一般叫亲近之人稀里糊涂送了命。 最重要的母亲真正的死因,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想到临死之前陆子衿说的话,看来杨氏是脱不了干系的。虽不知陆子衿是从何得知,但她绝不会放过任何加害母亲之人! 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对付陆子衿。 前世两人明日去瑶华阁时碰上了柳探花的糟糠之妻廖氏,廖氏因陆子衿被夫君休弃,却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寻到陆子衿上来便撕扯叫骂要讨回个公道。 而自己听信陆子衿谗言替她顶罪,被祖母骂作家门败类送去了乡下庄子里。而陆子衿却趁机在尚京散播谣言,诋毁自己撇清自身,将她当做替罪羊。 既然如今已经看清了陆子衿的真面目,她要让陆子衿自食其果!
第3章:改变 大病初愈,越宛倾原是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前世种种纷至沓来,好似老天爷也在提点她,别忘了上辈子的血海深仇。 十五岁前她虽自小没了母亲,但父亲对她疼惜愧疚,继母杨氏却也不敢苛待。相府嫡女,又是皇上破例封的康乐郡主,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可自从十五岁时为替表妹顶罪被送去了乡下庄子里,又不幸遭遇流匪险些丢了一条命,自此便再也没有太平过。 元妈妈为护着她丢了一条命,原就是飞来横祸,可待她被接回越府,京中却都盛传她已被流匪污了清白。 原就顶着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败坏家门的名声,又传她遭遇流匪失了清白,一时简直声名狼藉。 即便她贵为郡主,父亲官至尚书令,又有尚京第一美人之称,却一直无人敢上门提亲,成了尚京城的笑话。 直至十七岁那年因为一桩丑闻被赐婚给盛翊,更是被人耻笑是用了下作手段构陷四皇子,才逼得皇上不得不赐婚。 两年后二皇子盛卓被立为太子,盛翊封为安王被赶去封地邺州。邺州偏远荒凉,此举等同放逐,一路上还有杀手索命。 后来皇上骤然病逝盛卓登基,却仍是将盛翊视若眼中钉,买通大房所出的越元通当众揭发父亲与安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盛卓忌惮父亲在朝中威望并不准备赶尽杀绝,只想以此逼迫父亲构陷安王谋反。但父亲不肯,宁可血溅大殿以证清白。 再后来便是盛翊抓住盛卓连同舒贵妃毒害先皇篡位的证据,带兵逼宫夺回皇位。而她却死在了登基大典前夜,死在了她从未防备的表妹手中。 梦境的最后是那如深渊般的悬崖,仿佛还能忆起那时的绝望不甘。越宛倾从噩梦中惊醒,久久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约莫才过三更,明日大约是个好日头。此刻外头明月高悬,映的夜白如昼。 越宛倾赤着脚去推窗,只看得见自己这四四方方的锦华堂。可她在这里出生长大,这府里的每一处都烙印在她脑海之中。 她闭上眼,便如同看到了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这些原本无比熟悉的地方,却不知其中藏着多少龌龊和污糟,甚至是她母亲的性命。 这辈子她定要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这是她的家,是她要守护的地方!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叫进来侍候梳洗的清乐吓了一跳,生怕她是又发了癔症。 越宛倾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昨日睡得早,后来便睡不着了。” 见越宛倾面色越发憔悴,清乐不忍道:“要不郡主今日还是别去了,奴婢去跟表小姐回一声就是了。” 越宛倾嘴角含笑,目光却极冷,说道:“今日可有一出好戏,不去怎么行。” 见清乐疑惑,她收了笑正色道:“去把元妈妈叫进来,我有事吩咐,” 用过早膳,越宛倾在桌上铺开笔墨练起字来。等陆子衿寻来时便见那案头已堆了不少墨宝,再细细看去不禁惊叹。 “表姐的字当真长进不少,上旬母亲考校时还看不出来,今日再看进益良多。” 陆子衿的母亲乃是越家小姐越芳容,原是嫁到了栎城陆家,离尚京也不远,一日车马便可来回。 可惜夫君早逝,公婆又是个不讲理的,生怕儿媳图谋家产,竟寻了个由头将儿媳和孙女都赶了出去,越芳容只得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自越宛倾记事起,姑母便带着表妹住在家中。姑母和善生的又美,才情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中小辈女孩的才艺都是由姑母教习的。 越宛倾闻言笑道:“姑母常说意由心生,习字重在意境,大约是如今心境变了,字便也长进了。” 这话半真半假,从前越宛倾心气浮躁,总是静不下心来习字,反之丹青却是不错。陆子衿则更得姑母真传,一手字比越宛倾更拿的出手。 而琴棋二艺上两人也是各有千秋,越宛倾更有灵性,一首琴曲曾名动京城。但若论棋艺,从前她却是不及陆子衿的,十局之中险胜一局罢了。 可那都是从前之事了。 前世她十七岁时嫁给盛翊,死前才刚过二十岁生辰。三年间两人虽未有过夫妻之实,却也算是相敬如宾。 她的字与棋艺都是那三年练出来的,在盛翊手下磨练出来的。两人也算亦师亦友,同病相怜。 若是没有清乐之死横亘其中,或许她会对盛翊动心。 见时辰差不多了,陆子衿已有些焦急,越宛倾这才放下笔。 马车早已候在外头,两人出门时正好撞上大房的越元通,不知是从哪里鬼混回来的。 陆子衿低头窃窃唤了声“表哥”,越元通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以示应答。 越宛倾却是视而不见,径自出了大门。 越元通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指着越宛倾骂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见了兄长连招呼都不打,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越宛倾原本不打算跟他计较,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听了最后一句,却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眼看着越宛倾走近,虽是面无表情,却叫越元通禁不住咽了口口水,脚下往后挪去。 越宛倾冷声道:“本郡主是皇上钦封的康乐郡主,从一品阶。你一个白身见了本郡主不行礼问安,倒让本郡主先招呼,这又是什么规矩?” 越元通面露难堪之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说一家人无需计较,若真计较起来,正如越宛倾所言,便是越文靖这个二品尚书令也需同女儿行礼问安。 这便是规矩,更遑论是越元通这个白身。 陆子衿上来打圆场道:“算了,表哥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非有意的,咱们还是走吧。” 越宛倾讥笑道:“好吧,那便看在表妹得份上放过表哥。对了,表妹素日最懂规矩,表哥若有什么不懂得可以同表妹请教,免得出去坏了我们越家门风。” 说罢转身便上了马车,陆子衿不妨越宛倾还有这么一说,再去看越元通怨愤的目光果然是连自己一道记恨上了,只得暗暗咬牙。 等到了瑶宝斋,越宛倾目光四下一扫,果然看到那廖氏守在门口。想必是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出了陆子衿常来瑶宝斋,便来此处守株待兔了。 马车刚停,越宛倾突然“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变了脸道:“不成了,我要先回去一趟。要不表妹先进去看看,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都是女人,陆子衿自然明白越宛倾这是来了葵水。 虽觉得晦气,但想到午后还约了柳郎见面,自然是要穿戴一新去的。便先下了车想去好生挑一挑,反正有人掏银子,不必省着花。 然而等马车一走,陆子衿还在那儿盘算挑什么首饰,忽然斜里冲过来一个妇人,一把凶狠扯住她的头发,然后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
第四章:挨打 马车掉了个头没走多远,清乐便叫停说要下去买点东西,叫车夫不必等她。 主仆二人对了个眼色,马车复又上路。 越宛倾施施然坐在马车中,想到陆子衿此刻正在遭受什么,只觉心中郁气出了不少。自然,只叫陆子衿挨顿打骂可不够,她要让陆子衿身败名裂! 此时的陆子衿正被那廖氏揪着头发打骂,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那柳探花是寒门举子,从前靠着岳家的猪肉铺才供得起他读书科举,没成想却是个靠不住的。 这廖氏虽说不必杀猪,可常年做活手里力气可不小。所以别说陆子衿这个娇养小姐了,即便是再加上青黛也是不敌。 看热闹的路人有看不过眼的,廖氏当即哭诉道:“我辛辛苦苦供夫君读书科举,好不容易等到他高中却与这娼妇勾搭上了,竟一纸休书要休了我给这娼妇挪位置。反正我是不想活了,我死了也不让这一对奸夫**好过!” 路人一听议论纷纷,这下也没人劝了,纷纷说这廖氏打的好。廖氏嘴里哭诉着,手下动作可没停,还专往下脸上抓挠,直抓得陆子衿破了相才罢休。 好不容易等廖氏打累了,一口唾沫呸在陆子衿脸上,最后骂道:“你这个杀千刀不要脸的娼妇,去告诉姓柳的,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这些年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娘家的,如今他高中了就想休了我另娶,想都别想!” 等廖氏出了气痛快了,陆子衿已是一身狼狈不成样子,满脸血泪横流。青黛也哭的厉害,两人在周遭路人的鄙夷谩骂中搀扶着走了。 而廖氏还没走出多远,忽的被人一把扯住了胳膊。这人力气极大,廖氏连个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拉进了巷子里,就见竟是个模样清秀的小丫头。 她还没开口问话呢,那丫头便连珠炮似的说道:“你怎么这么鲁莽,也不打听清楚那人是谁就敢下这般狠手。那是越家的表小姐陆子衿,越家那可是相府!” 廖氏原本是听说夫君说了那位是官家小姐,但她想着自己是占理的,且能看上自己这一穷二白夫君的大抵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一时冲动,便先紧着出了气。 此时听这丫头说了相府,这才后怕起来,却还是强撑着嘴硬道:“即便是相府家的小姐,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没道理我这栽棵树好不容易成了,她就只管抢了去乘凉。大不了我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她们这对奸夫**,定不让他们好过!” 说着廖氏心头火起,也不害怕了。反正现在人也打了,就算到了青天大老爷面前她也是占理的,就更不能怕了。 清乐想着郡主还真是料事如神,这廖氏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倒是正好。 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一把。那陆子衿虽住在相府越家,却不是正经的相府小姐,只是个表小姐。而且相爷是个公正严明的,若是知道了定会替你做主的。” 廖氏听得眼前一亮,当即便道:“那我现在就去越家,让大人给我做主!” 清乐忙将人拦住了:“你就这么去肯定是进不了大门,也见不到相爷的,得有个合适的时机。” 廖氏闻言急道:“这还要什么时机?不行我就去门口守着,总能逮到人!” 清乐只得赶紧说道:“别急别急,再等十日,十日后就是越家老夫人的寿宴,到时候你就……” 十日后是老夫人六十大寿,府里自然要好生操办。 府里虽是老夫人主后宅事,但老夫人年纪大了,要享清福,所以二房夫人杨氏执掌中馈。 大房夫人连氏当然不甘心让个妾室抬的继室压在自己头上,但谁让自己的老爷儿子不争气,大房比不过二房呢。 但老夫人素来对这个争气的二儿子不假辞色,反倒偏疼没出息的老大。所以这次寿宴老夫人让连氏与杨氏一起操办,也让大房在京中夫人们间露个脸。 杨氏自然是心里不痛快,虽说如今府里是二房当家,可她上头还有婆母压着,总不算是真正自己当家做主。 这大房一家就是吃软饭的,还有个被夫家赶出来的姑奶奶带着拖油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可有老夫人在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心中愤愤不平,就见角门遮遮掩掩进来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杨氏正在气头上,当即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那里!” 见两人磨蹭着不来回话,叶妈妈快步上前,嘴里骂道:“小贱蹄子是瞎了还是聋了,夫人问话也敢不回……表小姐!” 听到叶妈妈的话,杨氏走近一看也认出来了,惊愕的看着逃难似的两人:“这、这是怎么了?” 陆子衿哭哭啼啼不肯说话,青黛在旁答道:“方才路上遇到个疯婆子,二夫人快别问了,我家小姐伤了脸,快去请个大夫来看看,若是小姐容貌有损可怎么办!” 说罢便扶着陆子衿落荒而逃,没瞧见杨氏难看的脸色。一个丫头也敢这么跟她说话,不禁冷声道:“还真把自己当成越家小姐了,看那眼神躲躲闪闪,谁知到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才闹成这副模样,还有脸请大夫。” 叶妈妈在旁觑着她的脸色道:“夫人何必跟个丫头计较,若是当真出了事告到老夫人面前,你也免不了一顿训斥。” 杨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的也是,那便去请吧。但老夫人一向不喜这个外孙女,只是看在小姑的份上才勉强收留,但若是她自己不争气惹出什么祸事来……” 清乐是跟着前后脚回来的,径直回了锦华堂复命。越宛倾听罢勾唇一笑,说了句“咱们便等着看好戏吧。” 前世自己与陆子衿同行,见廖氏突然冲出来动手自然是护着陆子衿。清乐天生神力,制服个廖氏不在话下,越宛倾便从廖氏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可前世的她轻信了陆子衿所言,以为她当真是无辜受累。后来廖氏不死心去越家讨公道被拒之门外,便在门前撒泼哭闹,很快便惹得流言四起。 陆子衿便又求到了越宛倾面前,当时所说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陆子衿哭着说:“幸而那廖氏只知我是越家小姐,却不知我真实身份。可我原就是寄人篱下又被祖母厌弃,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此次若因我连累了越家名声,祖母定会借机把我赶出去的。” 青黛在旁帮腔道:“我家小姐可怜,无依无靠,天大的冤屈也没人做主,比不得郡主金尊玉贵,还有相爷护着。今日这事若是落在郡主身上,定然是无足轻重的,就看郡主肯不肯救我家小姐了。” 前世她对陆子衿真心相待,又听青黛这么说,未做他想便应承下来,主动跟家中承认自己便是廖氏口中之人。 后来越宛倾被祖母罚去乡下庄子里思过,而她与柳探花私相授受的流言却在尚京城流传开来。如今看来,这背后自然是陆子衿为撇清自己使得手段了。 既然如此,这辈子就让陆子衿也尝一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吧。
第5章:公主 栖霞居中陆子衿正在发脾气,又哭又砸瞧着更像个疯婆子。 清乐在旁大气都不敢出,等陆子衿折腾累了才敢开口劝道:“那柳探花虽说已经高中,可家世实在不堪,家中又已有悍妻。小姐又何必孤注一掷,非柳探花不可?” 陆子衿抹了眼泪看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模样,嗤笑道:“你当真以为我被那姓柳的迷了心智才这般委屈自己吗?我自然知道他有诸多不好,最要紧的便是没有家世背景,可这却正是我看中的。” 对上青黛诧异的目光,她幽幽道:“我虽在越家衣食无忧,却到底不是越家人。母亲整日不是琴棋书画就是伤春悲秋,我自然要为自己打算。我这样的身世,也就只有柳郎不敢轻视。他虽也出身不好,但有功名在身,若再能与越家沾亲带故,何愁不能仕途亨通,这便是我的指望了。” 说到底,柳探花是贪图陆子衿与越家沾亲带故,陆子衿是看上了柳探花一穷二白好拿捏。看似是两情相悦,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青黛愁眉不展:“可如今看来这廖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若真叫她闹大了可怎么是好?” 陆子衿眼神冰冷,沉着脸道:“不过是个外头来的贱民,贱命一条,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京里也没人过问。趁着如今风声还没传出去,需得早早除了这后患。” 青黛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言。 越家热热闹闹给老夫人筹备寿宴,那头三公主府上也给越宛倾来了帖子请她过门一叙,说是商量过两日赏春宴之事。越宛倾听出这是约她小聚,自是欣然赴约。 马车熟门熟路往公主府去,眼看再过一条街巷就要到时越宛倾忽然掀了窗帘往外头看去,就见那熟悉的宅子巍然屹立,这便是日后的安王府了。 但如今盛翊还在北痍边境镇守边关,等到入了冬便会回京。 想起盛翊,越宛倾心情复杂。前世自己是被杨氏算计,两人阴差阳错被赐了婚,越宛倾心中是觉自己连累了盛翊。 只是相处久了,便知盛翊是当真不近女色。与自己这京中第一美人同床共枕三年有余,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暗中嘀咕莫不是从前在战场上伤了根本。 但也正因如此,两人相敬如宾,也算是同甘共苦的盟友。若是自己没死,盛翊登基后必定立自己为后。 也即便如此,越宛倾却不打算再重蹈覆辙嫁给盛翊。她不是非要去争皇后之尊,只盼能够亲人安好,大仇得报。 她心中百转千回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公主府门前,便也收了心思不做他想。 门房一见是越宛倾来了便先堆了笑脸出来,口中奉承道:“公主早就交代过了,若是郡主前来不必进去通报,直接进去就是,公主这是盼着郡主来呢。” 越宛倾的外祖父荣亲王与先皇是一母同出,所以越家也可说是皇亲国戚。越宛倾可与皇子公主们以表亲论称,自然关系亲厚些,与三公主更是志趣相投。 两人相交数年,当真是情同亲姐妹。前世越宛倾远在封地,越文靖血溅大殿,越家人怕惹新帝不快不敢替其收尸,是盛楚悦置办后事替越宛倾葬父。 越宛倾闻言勾唇一笑,使了个眼色,清乐便会意从荷包里掏了一锭银裸子出来打赏,乐的门房更是见牙不见眼。 进了内院便听隐约琴声袅袅,引路的丫头径直领着越宛倾去了琳琅小筑,正是府里惯常用来宴请宾客之所,问了便答:“公主招了乐姬在里面听曲。” 越宛倾便也不客气,叫人退下自己径直进去了。果真见小筑中有乐姬抚琴,一旁的小榻上有一衣衫不整的貌美女子正闭目养神,似是听得入了迷。 乐姬见了越宛倾便停了手下动作起身行礼,塌上女子察觉动静缓缓睁眼,见了来人便唇边带笑,这才慵懒起身。 她起身随手撩起滑落小臂的外衫披上,坐起时那截嫩白的小腿便也被宽大的裙摆遮住,只是面上神色仍是慵懒随意,显然也未将越宛倾当做外人。 此人正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当今圣上的第三女——三公主盛楚悦。 越宛倾不必人招呼便在一旁小榻上坐了,目光从琳琅小筑打量到盛楚悦身上,不禁感慨道:“若说这尚京城中最逍遥自在之人,姐姐当属第一,连我都羡慕不来。” 四年前大尚与东阜和亲,便是嫁了三公主去做东阜的太子妃。可惜那东阜太子是个短命的药罐子,三公主嫁过去才一年多丈夫就归了西。 也算那东阜太子有些良心,临死前同东阜皇上求了旨意,待他去后便送太子妃回母国不要拖累了。等三公主回到大尚,皇上怜惜女儿,便给建了公主府,也是在此颐养天年的意思。 可三公主也只比越宛倾年长三岁,如今不过二十岁便守了寡。 她原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日子过的这般无趣,自然是会给自己找乐子解闷,且在自己府中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也难怪越宛倾这般说了。 盛楚悦便似笑非笑道:“倾倾不必羡慕,等你将来也死了丈夫,说不定也能如此快活。” 这话自然是诓人的,如三公主这般的世上能有几人? 如她姑母越芳容这般死了丈夫的,被婆家赶出来回了娘家还算是好的。若有那心思阴毒的婆母,留着儿媳慢慢磋磨撒气,那才是万念俱灰没个解脱。 越宛倾自然知道盛楚悦这是同自己打趣,还是捧着脸叹了口气。 “想想我母亲,再瞧瞧你和我姑母,我便觉得这嫁人委实不算什么好事。” 她没说出来的是还有自己的前世亲身经历,先是被名声所累无人敢娶,后又是被杨氏算计不得不嫁了盛翊,两人也不像夫妻倒像盟友,反正是半点没看出成婚好在哪里。 盛楚悦“噗嗤”一声笑了,过来坐在了越宛倾身边,笑道:“瞧我们倾倾这模样,果然是长大了。也是,再有小半年你便及笄了,也是该打算起来了。不过依我们倾倾这倾城之姿,倒也不必发愁,到时只怕媒人要踏破越家门槛。” 这话倒是不假,且不说越宛倾的家世门楣,在尚京城中亦是一等一的。父亲是天子近臣,母亲是安阳郡主,见了皇上都能唤一声“舅舅”,更不说还有太后厚爱。 且就说越宛倾这副模样,听说安阳郡主当年便是尚京第一美人,越相既能入了安阳郡主的眼,那自然也是不差的,两人生的女儿又岂能是个无颜女。 越宛倾七八岁时便能一眼瞧出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模样长开便越发分明,颇有几分当年安阳郡主的影子,却还要更明艳几分,也承了这尚京第一美人的美称。 越宛倾闻言面上却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仍是愁眉不展。 盛楚悦只得宽慰道:“你如今这般想,那是没遇上中意的,等有了心仪之人,怕是拦着不让成婚你都不肯。正好后日我这赏春宴请了尚京城不少名门公子,你也来借机掌掌眼,说不定就能遇上个合心意的。”
第6章:贪墨 先前说过三公主闲不下来最是会给自己找乐子,这春日里有赏春宴,夏日来个清凉席,秋日光开百菊会,冬日还能踏雪寻梅。 总之一年到头都不消停,只要兴致来了,大宴小宴不断,公主府尽是热热闹闹的。 那大宴便不必说,尚京城中的公子小姐们都以此为荣。那些个新贵人家若是得了帖子还要明里暗里炫耀一番,以示自己已经融入尚京城的高门显贵圈。 那小宴则是请些合得来的京中贵女小聚,热闹热闹。或是聊聊衣裳首饰,或是闲来凉亭对弈,斗茶插花,制香刺绣,或是来了兴致投壶蹴鞠,寻个地方打场马球也是使得。 今次这赏春宴算是惯例的大宴,尚京城大多适龄名门之后都能收到帖子。时至今日,因着没有长辈拘束更放的开,已经俨然有相亲宴的趋势了,所以盛楚悦才那般说。 这般大宴,越宛倾平日里是兴致缺缺,十次里至多有一两次来赴宴的。 原因无他,无论是“康乐郡主”,“尚京第一美人”,还是“相府嫡女”,顶着这些名头,越宛倾向来不缺献殷勤者,也因此头疼不已。 不过前世她离京数年,倒是有些怀念这些热闹风光,便也没有拒绝。她心中一动,同盛楚悦道:“有一事还要劳烦你,前些日子新晋的那位柳探花,你也差人送张帖子去,务必请他来赴宴。” 盛楚悦诧异道:“这位柳探花倒是听说过,据说是位寒门举子,背后没有家世。如今虽然中了一甲探花,但官职还迟迟未定,也不知能不能入得翰林院。” 按照惯例一甲进士都是先进翰林院历练,翰林院是皇上直辖,如今的越相当初也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这便可说是天子近臣了。 但也不过是基石比旁人高,离皇上更近,更容易熬出头。但到底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天子近臣,还是要看个人道行了,当然,若是朝中有人那便更好办事了。 说到此处,盛楚悦忽然一怔,看着越宛倾玩味道:“听说这柳探花生的是貌比潘安,玉树临风,你可亲眼见过?” 越宛倾嗤笑道:“哪一届的探花郎不是这么传的,如今这位,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听她这般口吻,盛楚悦便知是自己想岔了。两人交情不浅,越宛倾这还是头一次求她办事,自然是无不可了。 “既说是金玉其外,想必样貌的确不差,那便请吧。” 再提一句,想赴这三公主的宴席,除却家世身份外,还得有一副好样貌,长得丑的可不行。据说正是因为三公主好美色不分男女,才与康乐郡主最是亲近交好。 盛楚悦眼尖,忽然握着越宛倾的手腕道:“咦,你腕间这花绘倒是别致,瞧着像是凤凰花。” 越宛倾一愣,不想盛楚悦竟认出这花来,不禁好奇道:“凤凰花?” 盛楚悦诧异道:“你竟不知吗?传说凤凰栖树浴火重生,此树便是凤凰树,凤凰树开凤凰花。不过我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图绘,与你手腕上这花绘很是相似。” 越宛倾口中喃喃念着“凤凰浴火重生”,心下豁然开朗,这正是母亲对自己的期许。 如此待回到家中,越宛倾心情不错,到了门口正好撞上青黛送了大夫出去,便跟着一道去栖霞居探望陆子衿。 自然,陆子衿对外只道是得了风寒,不敢将“路遇疯婆子”之事说出来。所以这会儿越宛倾来探病,便坐在床上遮着帘子说是怕过病气给越宛倾。 越宛倾心中痛快,面上却故作惋惜道:“你这伤寒也太不是时候了,后日三公主府上有赏春宴,听说京中各家公子小姐都会来。你若是没病,自然是随我同去的,真是可惜了。” 陆子衿此刻当真是恨不得撕了那廖氏。 她自小在越宛倾身边做小伏低奉承巴结,不就是为了能沾沾光。从前越宛倾不爱赴宴,去也多是同京中贵女们一道,她这般身份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好不容易有这般见见世面与贵公子们结交的好机会,却要生生错过了! 气过了陆子衿越宛倾越发神清气爽,清乐也在旁偷笑,等出了栖霞居便忍不住嘀咕道:“这表小姐幸亏是被伤了脸,否则就算是得了伤寒定然也要死皮赖脸跟来的。” 说罢还打量着郡主神色,生怕郡主不喜自己编排表小姐。 从前郡主对表小姐可算是掏心掏肺了,就是她和元娘再看不惯也不敢置喙。如今郡主突然看清表小姐真面目,清乐还是有些心中不安,总觉得郡主这一病变化也太大了。 越宛倾倒是没有注意到清乐的打量,她皱着眉问道:“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清乐这才注意到:“的确有人在哭,好像是在湖边假山旁。” 栖霞居算是在越府偏僻处,离着老夫人的福安堂,越宛倾的锦华堂,甚至是越家姑奶奶的芳华阁都相距甚远。 这住处是当初杨氏拿捏不好请教老夫人,老夫人亲自给指的,由此可见对这个外孙女有多不待见。 大约也是因此,这被打的双颊红肿的小丫头才为避人耳目,专门躲在此处的假山后哭,不想正被越宛倾主仆二人撞上了。 起初越宛倾见是个面生的小丫头也没当一回事,底下人差事没办好或得罪了上头掌事的,被教训一番也是常事。 可那小丫头大约是年岁小性子也泼辣,边哭嘴里还边嘀嘀咕咕骂着什么,越宛倾正好听见事关大房,便留了心。 “我呸,摆什么大房架子,还不是吃白食的。黑心烂肺的脏婆子,良心都被狗吃了,吃穿用度都是老爷出的,还趁机往自己口袋里捞银子,也不怕撑死你!” 这小丫头看着比清乐年岁还小,人长的也清秀,不想嘴巴这么利索。豆大的眼泪珠子也不碍着她骂人,大约疼得厉害,边骂边哭,气势却是半分不弱。 越宛倾瞧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这下惊动了那小丫头,见是越宛倾吓得不轻,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清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的?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支支吾吾说了自己叫枣儿,平日就在庭院干些洒扫的粗使活计。因着近来府里忙着给老夫人筹备寿宴,她便被派去跟着给采买的婆子跑腿。 越宛倾前世在安王府也是执掌中馈,自然清楚下人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枣儿这样的,便是没背景又不懂讨好奉承,干最累活计的末等丫头了。 再联想方才枣儿所言,越宛倾心里就有数了。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撞见金妈妈借着采买贪墨,才被掌了嘴威逼封口?” 金妈妈是大房夫人连氏的心腹,采买这等重要之事连氏自然是交给金妈妈去办的。 枣儿脸色一变,没想到越宛倾从头到尾都听见了,吓得不敢开口。越宛倾却又自顾自摇头道:“不对,若只是金妈妈所为,你不该连大房一起骂。这么说来,此事是我那好大伯母授意了?” 枣儿也是个烈性子,否则不会撞见金妈妈贪墨后直接告到了大夫人那里,只是没想到金妈妈正是有大夫人撑腰才敢这么大胆,她反倒挨了一顿打。 虽然大夫人威胁要把她赶出府去,但既然郡主都已经听到了,更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她便也不再遮掩,索性一股脑儿交代了个痛快。 越宛倾上前小心替枣儿擦了满脸的泪,笑盈盈的说道:“见你是个忠心的,那我便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第7章:赴宴 三月初八,天清气爽,正是好日头。 公主府前的马车从巳时起就未断过,至巳时三刻,便已经从巷子这头排到了那头。还有陆续赶来的,其中就有越宛倾。 实则越宛倾来的不晚,只因其他人都来早了,才衬得她好似姗姗来迟。她刚进门,旁里就有人说酸话了。 “果然人家郡主就是和我们不一样,素来不知规矩为何物,都这个时辰了才来。” 说话的是位略显圆润的绿衣女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一见越宛倾出现便先从上到下挑剔打量了一番,迫不及待便出言嘲讽。 越宛倾看着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却已经不大想的起来了,于是直接问一旁的清乐:“这位是?” 那绿衣女子瞪圆的眼中好似能冒火,就连清乐也当郡主是明知故问,忍笑答道:“郡主贵人多忘事,这位是鲁家三小姐。” 这些人于前世的越宛倾而言早已记忆久远,当真怪不得她。闻言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想起来。 “就是那位三定亲事的鲁三小姐?” 那鲁家三小姐闻言更是怒急攻心,捂着胸口怕是马上就要昏过去。一旁又冒出来位白衣女子,这下越宛倾越发觉出几分熟悉来,却仍是叫不出名字。 “康乐郡主,即便你贵为郡主,也不该口出恶言。若非因你,鲁妹妹又怎会落下这般笑柄,你竟还以此取笑,实在跋扈!” 鲁家三小姐一见有人出头,大约是被说到了心坎了,竟当场落泪。一人正气凛然,一人黯然垂泪,如此看来,越宛倾便成了恶人。 原本康乐郡主就备受瞩目,被这般一闹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围观看热闹之人便越发多了。 越宛倾方才是脱口而出,如今才想这其中还与自己有一段牵扯。 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前不好私下相见,便都是靠着这媒人一张嘴,而媒人自是两头说合挑好的说。 这鲁家三小姐门楣尚可,却因生的圆润两度被退婚,第三次特地让媒人透漏了口风,总算寻到一位不嫌弃的黄公子,说是看重才情不重外貌。 却不想定亲不久,这黄公子又对康乐郡主一见倾心。即便康乐郡主对其避之不及,仍是坚持退了与鲁家三小姐的亲事,这便有了鲁家三小姐三定亲事皆被退亲的笑柄。 思及此,再看那鲁家三小姐被戳中心事的伤心模样,越宛倾当即便道:“抱歉,是我口无遮拦,但我并未取笑你。” 鲁家三小姐不想能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就听越宛倾又道:“但此事与我无关,我对黄公子素来不假辞色,从不曾做过让其有非分之想之举。依我看,这等朝三暮四之人,鲁三小姐当谢其不娶之恩。否则若等成了婚再原形毕露,岂非要悔恨终生。” 这些年鲁家三小姐明里暗里受的嘲讽不计其数,却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不由心情微妙。 一旁的白衣女子却冷哼道:“郡主这般巧言令色,不过是为撇清自己罢了。若你当真洁身自好,又怎会招蜂引蝶?” 越宛倾沉下脸来:“正是因你这般不辨是非颠倒黑白之人,鲁三小姐分明无辜却要遭人非议,才会这般处境艰难。” 白衣女子被越宛倾这般斥责,只觉周遭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又见不远处小筑内的六皇子似是也看了过来,一时慌了神,口不择言。 “你休要信口胡言,无风不起浪,你岂会真的无辜。鲁家妹妹自然也有错,若不是她贪吃如猪,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鲁三小姐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衣女子,原来所谓的好姐妹心中竟是这般想她的。 白衣女子这才惊觉自己竟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察觉到周遭众人议论纷纷,恼羞成怒的瞪了越宛倾一眼便落荒而逃。 这般动静自然引来了主人家,盛楚悦见越宛倾并未落入下风便在一旁看戏,此时笑盈盈的引着越宛倾进了琳琅小筑。 越宛倾此时才得空,问清乐道:“方才那白衣女子瞧着好生眼熟,莫不是还与我沾亲带故吧?” 盛楚悦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戏谑道:“若是让薛二小姐听到你这话,怕是真要气的吐血了。” 听到这薛二小姐的名号,越宛倾才恍然大悟,终于记起这号人物了。 这薛二小姐乃是永宁伯嫡次女,永宁伯府一门双将,深得圣心。如此家世门楣,薛二小姐容貌亦是清秀婉约,原也是人人艳羡的高门贵女。 但这薛二小姐不知着了什么道,处处要与康乐郡主比肩。大到衣着首饰,小至喜好厌恶,都要暗中效仿,即便被人耻笑依旧一意孤行。 只因康乐郡主曾一袭白衣惊艳绝伦,得了尚京第一美人之称,这薛二小姐自此便好穿白衣。却又自视甚高,不愿让人瞧出自己的小心思,对康乐郡主亦是横眉冷对。 越宛倾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位薛二小姐了,真是不知何来这般深仇大恨。 今日赴宴者众多,能入这琳琅小筑之人却不多,如今里头便只坐了六皇子。 说话间两人落座,对桌的六皇子盛卓已举杯道:“不想倾倾竟这般能言善辩,当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敬你一杯。” 越宛倾莞尔,时隔多年再见盛卓,如今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心中感慨,举杯共饮。 盛楚悦在旁嗔怪道:“该叫表姐才是,真是没大没小。” 三公主与六皇子是一母同胞所出,这是因此,越宛倾与盛端也要亲厚几分。 盛端轻佻的眨了眨眼,没个正形笑道:“倾倾人美心善,才不会与我计较。” 越宛倾无奈笑着摇头,并未往心里去。 盛楚悦问道:“这薛二小姐和鲁三小姐寻衅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从前都是置之不理,只说犯不上与这等人计较,今次怎的改了主意?” 越宛倾苦笑道:“从前我不懂人言可畏,刚愎自用,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 前世越宛倾我行我素,从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毅然替陆子衿担下骂名。却不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最后落得孤立无援。 如今她明白了口舌之箭亦能杀人,她也要让这杀器为自己所用。 才子佳人齐聚,自然不能免俗。 外头亭中早已备好笔墨,供才子才女们即兴赋诗一首。若能博得满堂彩,还能得三公主一样彩头,实是大出风头的好机会。 在小筑坐了片刻,便听得外头一阵叫好声,盛楚悦笑道:“这般声势,想来今日是能大饱眼福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丫头捧着墨宝进来道:“柳探花新作,赏春赋诗一首。” 越宛倾这才有了几分兴趣,转头往外看去,就见那柳探花在喝彩声中意气风发,分明喜不自禁却要强作荣辱不惊。 盛楚悦已看过诗赋,也赞道:“果真是锦绣文采,不愧是一甲探花。” 说罢便要添个彩头,正要开口让人去取,越宛倾却已从头上取了鎏金累丝蝴蝶簪放在了托盘上,说道:“今日这彩头我出了,拿去给那柳探花吧。” 盛楚悦点头示意,丫头便捧着东西出去了。等人走了,盛楚悦才问:“怎的忽然想起拿簪子做彩头了?” 越宛倾笑而不语,一直看着外头。见柳探花诚惶诚恐接了簪子,不一会儿就见薛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去请,柳探花便喜出望外跟着去了。 笑意俞深,她这才意味深长答道:“拿了我的簪子,他才好去献殷勤啊。”
第8章:游园 眼看着外头已经热闹起来,主人家也不好还在这里躲清闲,盛楚悦便叫了两人一起出去。 三人从琳琅小筑转出来,喧嚣声减弱,众人不由自主齐齐看过去。公子们的目光粘在越宛倾身上,小姐们则羞赧的偷觑盛卓。 直到侍女语琴轻咳一声,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这才齐声道:“问三公主安,四皇子、康乐郡主安。” 盛楚悦笑道:“同安。诸位都知我是个随性之人,不必拘束,都落座吧。” 厅中早已备好酒菜,男女分桌以屏风相隔。席上无论酒菜都是别具一新。 酒是青梅酒,菜是百花宴。 越宛倾一眼看过去,桃花酿丸、杏花甜糕、糖渍海棠、梅花乳酪、樱花馅饼。没有一样能填饱肚子,但这吃的便是风雅别致,也没人是空着肚子来吃席的。 此时薛二小姐姗姗来迟,唇角含笑似是心情不错。倒是鲁三小姐已经不见踪影,约莫是回家黯然伤神去了。 不过以薛二小姐家世,身边自然不缺“好姐妹”,此刻身边便已有两人顶替了鲁三小姐的位置。越宛倾细看,果然都是姿色平平之辈,不禁哂笑摇头。 饭罢收了桌上酒菜,便有人道:“今日天高气爽,倒是个游园踏青的好日子,不知郡主可舍得给我们糟践这府上后园。” 谁不知三公主雅兴,这公主府的后园比之宫里的御花园也不遑多让,便是皇上也是赞不绝口。平日里旁人难得一见,也不怪这人如此谦卑了。 盛楚悦笑道:“这是自然,诸位请便。” 那人却又道:“光是游园踏青多无趣,前些日子我同母亲去外祖家,瞧见个新奇玩法,不若咱们也来一试。” 旁边有人捧场:“既然如此,姐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那人便道:“此法名曰一线牵,男女两桌各拿信物击鼓传花,鼓声停时被选中的二人便可结伴游园,即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意头。” 此话一出,桌上一片窃窃私语声,个个面若桃花,眼中跃跃欲试,显然是心动了。 越宛倾看着坐在薛二小姐身边那一唱一和的二人,约莫也能猜出来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等那信物转了一圈传到薛二小姐手上时忽听有人咳嗽一声,鼓声骤停,便听一旁的丫头唱道:“中彩者是薛二小姐同四皇子。” 话落,盛楚悦脸色一变,目光凌厉向薛二小姐看去。但薛二小姐此刻已是激动不已,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目光,在左右二人的恭维声中走了出去。 越宛倾看得出盛端虽未外露,但神色间亦有些愠怒。 这姐弟二人都不是傻子,只有薛二小姐自作聪明罢了。约莫她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特地选了与盛端相同的座位。 无论如何,盛端自不会坏了胞姐的宴,也不会对女子这般不留情面,二人这便在众人灼灼目光下一道进了后园。 这厢语琴已经得了盛楚悦示意,不动声色将那负责击鼓的侍女带了下去,自己亲自接手。 又前后出了三队结伴游园的公子小姐,虽都没有头一对惹人注目,但也的确引人期待。盛楚悦却笑道:“再来最后一回罢,否则有人可要怪我乱点鸳鸯谱了。” 她说着似笑非笑看向越宛倾,显然意有所指。却不想这般不巧,鼓声停时那信物正好传到了越宛倾手中。 只是这头刚唱出“康乐郡主”的名头,男子那桌便吵嚷起来,竟是有两人为了与越宛倾同游大打出手抢起那信物来。 听着那头的惊呼声“黄公子小心”“梁公子息怒”,有好说嘴的小姐哂笑道:“原来是黄公子和梁公子,那也就不稀奇了”。 这话倒是不假,各位小姐们互相使眼色,皆是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连越宛倾也不禁头疼起来,这黄公子便是那位退了鲁三小姐亲事的负心汉,那梁公子更是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拜这二人所赐,让越宛倾在京中贵女圈中无人交好。 盛楚悦看出越宛倾难做,也不看戏了,起身前去调解。刚绕过屏风就见黄公子和梁公子中间隔着一人正抢的不可开。 那信物不过是个巴掌大的香囊,原本被这两人一人一角扯住不肯松手。听说“三公主来了”一惊之下倒是齐齐松了手,那香囊就这么掉在了中间那人怀中,接了个正着。 盛楚悦一拍手,道:“那便就是这位公子了。” 那黄公子和梁公子谁都不服气,但也不敢公然反驳三公主。 且方才香囊传到黄公子手中时鼓声还未停歇,若非他听到那头是康乐郡主拿了信物也不会兀自停下动作不肯传过去。 原就是他先坏了规矩,梁公子见状才不甘心出手抢夺,两人都不占理,这香囊本该就是中间这人的。且如今有三公主出面,机会能不落入对方手中两人也算能够接受。 见身旁两人作罢,中间这人才拿着香囊起身道:“既然如此,颜某就承让了。” 盛楚悦闻声这才细瞧,只见这人长身玉立,容貌周正,气质出尘。若非一双眼睛精明过了头,倒真有几分像谦谦君子。 她道:“这位颜公子倒是面生,不知与尧河颜家是什么干系?” 颜公子也不避讳,坦诚答道:“不瞒公主,在下正是尧河颜家第二子,颜惊鸿。” 此言一出,周遭目光顿时更多几分打量。盛楚悦敛去眼中诧异,神色不变道:“原来如此,颜公子请便。” 两人被侍女引着一道进了后园,越宛倾也不禁好奇打量起这富可敌国尧河颜家的二公子,看的颜惊鸿无奈叹道:“郡主可从颜某身上瞧出金光来了?” 越宛倾莞尔,笑道:“是我失仪了,颜公子勿怪。只是不想尧河颜家的二公子来了尚京竟这般低调。” 即便自古以来商贾轻贱,但颜家是南陵国第一富商,自然非同一般,甚至当今圣上还曾动过纳颜家女入后宫为妃的念头,由此可见颜家地位。 京中不乏消息灵通之人,颜家人入京总该有些动静才是,这般悄无声息实属意料之外。 颜惊鸿露出苦笑:“郡主冰雪聪明,颜某并非入京游玩,而是被家中赶出来的,自然要低调些。” 两人不过初次见面,自然没有交浅言深的道理。越宛倾不再多问,两人便当真结伴游起这后园来。 越宛倾从前自然是逛过此处的,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掺杂着回忆再看,也别有一番滋味。而颜惊鸿是南方人,则更觉稀奇。 两人时不时讨论两句,颇有兴致,倒真有几分结伴游园的趣味。 只是没多时,就听身后有人声大呼小叫,着实扰人清净。不多会儿便有凌乱脚步声逼近,原来是黄公子和梁公子追了过来。 那黄公子仗着身形利索略胜一筹,抢先跑到了越宛倾面前,一把推开颜惊鸿腿一软就地一跪,顾不得其他开口便道:“郡主,今日你若不答应同我结伴游园,我就长跪不起!”
第9章:剖心 清乐原本同颜惊鸿的小厮元宝一道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此时见状忙撸起袖子上去护驾。 那梁公子见黄公子竟来这一招,当即冷笑一声,一甩手中折扇骂道:“你竟这般卑鄙无耻,简直斯文扫地。郡主慧眼如炬,断不会中了你这小人的奸计误了良人。” 说罢竟也直挺挺一跪,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对郡主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情深不寿,誓死不渝。若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宁愿终身不娶!” 饶是颜惊鸿再见多识广,面对眼前场景也不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黄公子骂道:“你放屁!你房中通房外头知己不知凡几,这会儿还在郡主面前装什么情圣,分明就是个老色胚!” 梁公子手中的扇子几乎要戳到黄公子脸上:“你胡说八道!” “你禽兽不如!” “你其心可诛!” “你丧尽天良!” 吵不过两句,两人又打了起来。颜惊鸿忙往越宛倾身旁躲,生怕殃及自己。而越宛倾摩挲着自己手腕上沉寂的凤凰花,嘴角噙着冷笑,她可还记得这两人前世的嘴角。 前世她名声尽毁,遭人唾骂,其中骂的最狠的便是这位说对自己“情深不寿,誓死不渝”的梁公子,恨不得她一根麻绳上了吊才罢休。 而那位黄公子也不遑多让,竟趾高气昂上门说要纳自己为妾,言语之间好似他肯纳自己为妾已是施舍,自己就该感恩戴德才是。 虽说自己从未在意过这个跳梁小丑,但如今再见他们这副嘴脸仍觉恶心。 越宛倾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巴掌大的精致匕首,“呛”的一声利刃出鞘,惹得扭打中的二人停下动作齐齐看来。 就听越宛倾说道:“两位公子都说对本郡主一片真心,本郡主很是感动。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二位敢剖心为证,本郡主便相信二位的真心,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越宛倾拿着匕首上前,刀刃抵在梁公子胸口,笑盈盈道:“梁公子既说对本郡主之心天地可鉴,想必也不怕剖心为证,那就从你开始吧。” 梁公子打了个激灵,吓得连连后退,颤声道:“这、这怕是不成,郡主三思啊。” 越宛倾又逼近黄公子,说道:“那黄公子可有这个胆量?” 黄公子看出越宛倾不是再开玩笑,顿时满脸冷汗,指着梁公子道:“他、他先剖!” 梁公子闻言盛怒,又扑上去扭打,两人打着打着便没了踪影,很快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越宛倾拿出帕子细细擦拭刀刃,好似上头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这才收刀归鞘,转身对颜惊鸿道:“让颜公子见笑了,咱们这便接着游园吧。” 颜惊鸿咽了口口水,佩服道:“郡主真乃高人!” 越宛倾莞尔,不置可否。 待两人离去,一旁的假山后转出来一人,他走上前捡起被越宛倾随手丢弃在地上的手帕,紧紧握在手中,望着越宛倾离去的方向发愣。 忽然,他猛地一扭头喝道:“谁在哪里?出来!” 薛二小姐从树林掩映中走出来,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低着头,嗫嚅唤道:“六皇子……” 两人不过泛泛之交,这游园倒也还算尽兴,但也仅止于此。回了前厅盛楚悦有心调侃,见越宛倾兴致缺缺便知没戏,说道:“如此也好。虽说颜家人不同寻常商贾,但以你的身份若真要下嫁到底还是轻贱了自己,你对那颜惊鸿无意也好。” 越宛倾想到前世自己被谩骂轻贱,心中对陆子衿的恨意越发深刻。回去后特地去栖霞居看望陆子衿,见她悔恨交加才心满意足回去了。 路上清乐幸灾乐祸道:“郡主可知我方才在公主府瞧见什么了?” 越宛倾见她模样便猜到了七八分,说道:“你可是看见柳探花在同那薛二小姐献殷勤?” 清乐瞪圆了眼睛:“郡主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 越宛倾嗤笑:“那柳探花是寒门出身,既没有背景也没有门路,这才对陆子衿如珍似宝,是想借机攀上咱们越家。可陆子衿到底不姓陆,不过是个下下之选,如今有薛二小姐这等上上人选,他自然不会放过。” 否则她又何必用自己的簪子做彩头,让那柳探花拿了去做奉承薛二小姐的投路石。只要叫他在薛二小姐那里尝到甜头,又怎会再回头去看陆子衿。 只盼那廖氏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子,才算不辜负自己这一番筹谋。 而此刻陆子衿也在房中念叨着廖氏,她咬牙切齿骂道:“不是叫你给衙役们塞了银子,怎会连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也找不到!” 青黛在旁小心翼翼答道:“廖氏在京中没有房产,这一时半刻只能去客栈投宿。按说那些衙役都是地头蛇,寻个外乡人理当手到擒来。这些时日都没动静,莫非那廖氏去投奔京中亲眷了?” 陆子衿阴沉着脸道:“她一个乡野村妇在尚京哪来的亲眷?若有亲眷,先前柳郎进京赶考时也不会因没有客房险些流落街头。” 青黛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越发不敢开口。陆子衿咬牙,吩咐道:“你将我那金项圈拿去,当了银钱再去打点一番,务必找到廖氏寻个由头把她关进牢里。不出几日柳郎就该授官了,我近来总是心神不宁,万不能让这贱人坏了大事。” 青黛不敢多言,小心取了那压箱底的金项圈。她家小姐听着是越家小姐,可夫人不管事,老夫人不喜,当家的二夫人到了小姐这是自然是能省则省。 这金项圈还是从陆家带来的,算是小姐妆匣子里最值钱的首饰了。如今连这金项圈都能拿去当了,可见小姐的决心,她是半分不敢怠慢。 那些衙役都是见钱眼开的主,见了银子自然好说话,青黛不放心,整日也跟着跑,京中大小客栈都跑了个遍。 可饶是如此,那廖氏仍是不见踪影,最后衙役也不耐烦了,只说人应当已经离开尚京,便也不愿再奔波劳碌。 陆子衿虽说不信廖氏会这般善罢甘休,但也没有法子。且眼看着祖母的寿辰将至,她住在府中自然是要露脸的,可脸上的伤还没养好,心中更是烦闷。 好在养了这些时日伤口也已结痂脱落,再用脂粉厚厚敷盖一层,也就看不出了,才算是安下心来。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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