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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桃花运

非常桃花运

琚丝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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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发现老公出轨来找华向黎沉着冷静的华向黎帮表妹分析情况——后来证实妹夫仅是精神出轨此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婚姻才真正出了大问题从一件爱马仕衬衫和一条领带开始,华向黎发现老公出轨的蛛丝马迹但她并不相信一直到小三上门叫板——她才惊愕失态不能自已小三多次上门且以怀孕相威胁,老公又无法断绝与小三的关系,致使这一切无法收场……

来源:追书云   主角: 空空   时间:2022-05-07 08:17:37

小说介绍

空空《非常桃花运》讲的是表妹发现老公出轨来找华向黎沉着冷静的华向黎帮表妹分析情况——后来证实妹夫仅是精神出轨此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婚姻才真正出了大问题从一件爱马仕衬衫和一条领带开始,华向黎发现老公出轨的蛛丝马迹但她并不相信一直到小三上门叫板——她才惊愕失态不能自已小三多次上门且以怀孕相威胁,老公又无法断绝与小三的关系,致使这一切无法收场……

第1章

精彩节选


  傍晚时分。晚霞映红了西天。

  走出路城火车站的华向黎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流登上一辆111路公交车。

  忽然,肩上拎包里响起了王菲陈奕迅的“因为爱情……”。她急忙划开拉链掏出手机。

  表妹凌珊打来的。

 
“你到路城了吗?”凌珊的语气里透着焦急。她一大早就发短信问过华向黎到路城的时间。

  “刚下火车。在公交车上呢。”此时,华向黎乘坐的公交车开出了停车场。

  
“我……想跟你聊聊。要不你……到我家来吃晚饭吧。”珊珊低沉的口气夹杂着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华向黎知道,表妹的脑袋貌似老式电脑硬盘,容量极小存不下一点点东西。遇到屁大点事儿都会找自己商量。

  “有什么要紧事儿啊?家里着火了吗?”华向黎调侃道。

  “……比着火还严重。”凌珊的声音十分严肃。

  华向黎一听,只好收起玩笑说:“那……我回家洗个澡再去你家吧。要不……你来我家?”毕竟自己长途旅行刚下车,怎么也得先回家吧?

  “那我去你家吧。”凌珊说:“我买点吃的带过去。”

  打开家门收拾完行李,华向黎先洗了澡,然后烧好开水倒了杯茶,靠在沙发上休息。

  门铃响了。果然凌珊。

  此刻的凌珊一脸憔悴。只见她顶着可怕的熊猫眼,举着乱蓬蓬的拖把头,穿着皱巴巴的旧睡衣。

  看到华向黎惊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凌珊忙解释道:“天擦黑了,我懒得换衣服,反正骑车过来没多远,你这儿又不是别人家。”

  “你们……两口子打架了?”华向黎一看这架势,脑袋里立即产生了快速反应。

  “没……”

  “……家里进小偷了……?”华向黎继续盯着表妹的脸问。

  “也没有。”原本心急火燎的凌珊,此刻却跟华向黎打起了哑谜。

  她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晨晨的学校很漂亮吧?你都帮她安顿好了吗?”

  她把手里的方便袋放到餐桌上。

  “嗯。学校挺漂亮,条件也不错。四人一间宿舍,有卫生间。教室也相当现代化。”华向黎背书似的回答。

  其实,女儿本不想让她去送。坚持说要锻炼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华向黎想了又想还是说服女儿去送了。不去看看女儿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心里总不踏实。

  “那是。大上海的学校嘛。肯定错不了。”凌珊附和道。

  华向黎看着凌珊,脸上写满了问号。不知这个表妹的葫芦里装着什么幺蛾子。

  华向黎只有一个亲哥哥,90年代末到加拿大定居了,前几年把父母也接了过去。表妹凌珊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跟亲姐妹没什么差别。

  “我买的永和套餐。你喜欢咖喱鸡饭还是宫保鸡丁饭?”凌珊掏出盒饭问。

  “都行。”华向黎走到餐桌边坐下。

  “那……我吃咖喱鸡饭了啊。”凌珊打开饭盒坐下吃起来,同时把另一个盒饭推到华向黎面前。

  华向黎慢慢打开盒饭。她看着匆匆吃饭的凌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找我有急事吗?”

  “我先吃点再跟你说吧。今天一天我就啃了半个面包,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很快地,她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盒饭。

  端起纸杯里的汤喝了一口,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算是看透了。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吃盒饭的华向黎闻言一惊。她放下筷子道:“你遭遇什么坏男人了?”同时她的大脑飞速猜想着:难道她……遭遇了性骚扰?咸猪手?

  “还能有谁?我家大头啊。他……他竟然也背着我偷偷搞小三……”凌珊说着就激动起来,声音也逐渐放大:“就他那熊样,谁出轨也轮不到他呀……”

  凌珊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鼻涕如滔滔江水奔涌而出。华向黎赶紧抽出桌上的餐巾纸递给她。

  怪不得凌珊急不可耐找自己倾诉。老公出轨这种事儿搁哪个女人身上也受不了啊。

  “顾惟良也出轨?”华向黎眼前出现了那个憨厚老实的表妹夫模样。他是凌珊中学同学,大头是他曾经的绰号。

  “我昨天夜里才发现的。他们恐怕早就暗度陈仓了……呜呜呜……”凌珊把用过的餐纸扔在餐盒里,泪眼婆娑一副拉开架势大倒苦水的样子。

  “他那么老实巴交的人也会出轨?”华向黎还是不太相信。

  “你不记得当年有句流行语吗?天上掉下块砖头砸到十个人,九个是经理。现在改啦:天上掉下块砖头砸到十个男人,九个都有外遇!”凌珊气呼呼地说。

  “这话也太夸张了吧?”华向黎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九个?起码也有七八个,五六个吧?”凌珊并无半点笑意。

  “想象力够丰富的。赶明儿你也去跟赵本山演小品得了。”华向黎继续调侃。

  “人家都快气疯了,你还拿我开涮呢。”凌珊顿时撅起嘴来,又“唰”地从纸盒里掏出块餐巾纸擦了擦眼角说:“这年头男人出轨怎么就跟传染病一样啊。”

  华向黎想了想说:“古人云:饱暖思淫欲。”

  “我呸……这些臭男人!”凌珊把用完的纸巾扔进废餐盒,又对着餐盒狠狠吐了口唾沫,仿佛餐盒就是令人唾弃的臭男人。

  “怎么发现的?”华向黎依旧不相信凌珊的话。表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角色,芝麻也会被她说成西瓜。

  
“昨天夜里他半夜12点起身上厕所,我被惊醒了。翻个身正想接着睡,忽然感觉他枕边的手机在震动。拿起来一看,有女人给他发短信!”

  “你怎么知道是女人?”

  “发信人是草字头的‘芳’啊。什么……谢谢你的关爱,你也保重身体。早点睡吧,做个美梦。”凌珊嘴巴一撇:“这个臭不要脸的,肯定他先问候人家了。”

  “没准是个元芳呢。”华向黎又调侃道。

  “男的能这么肉麻吗——‘谢谢你的关爱’,男的会半夜鸡叫吗?除非同性恋!”凌珊大声反驳道。

  “他不会真变同志了吧?你们……那方面……正常吧?”话一出口,华向黎就知道这玩笑开得不是时候。

  “那怎么会……?!”凌珊瞪着大牛眼立即否定。之后她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每星期两三次呢。”

  “哦。”华向黎想了想继续问:“你没有当场揭穿他?”

  “没。我气得一宿没合眼,但我不想这么早打草惊蛇,得先跟你商量一下啊。”

  “他人呢?今天不在家?”华向黎想起今天是周六。

  “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下周搞什么公开教学。”

  
顾惟良是一所高中的教导主任。

  


  “我姐夫呢?他晚上回来吗?”凌珊忽然想起这套住宅的男主人,环顾四周之后问道。

  “不回来。他到北京开会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整天在外面忙,这个家对他来说纯粹就是旅馆饭店。”华向黎微笑着对表妹说。

  “嗨,谁让咱姐夫是国企老总呢。忙点好啊,既能往家里多划拉银子,又没工夫搞小三。”凌珊笑着坐到沙发上。

  “瞧你这张嘴。”华向黎慎怪道。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皮。

  “小黎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先去找证据再跟他摊牌?”凌珊满脸焦急紧盯着华向黎问。

  华向黎一直都不相信木讷的顾惟良会出轨。“之前一直都是你欺负人家啊,要说你出轨嘛,我还有点相信……”

  “姐,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凌珊急赤白脸地望着表姐。

  “我怕你错怪了人家啊。你家买菜烧饭都是他,你还动不动给人家摆脸子,整个一冷暴力。我要是他恐怕早出轨了。”华向黎毫不客气地说。

  “我跟他本来就是强扭在一起的瓜,性格不合嘛。”凌珊撅起嘴,不屑一顾地说。

  华向黎不知说什么了。

  “嗨,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都怪我爸妈,帮我挑了这么个臭男人,还说他老实可靠……”凌珊继续发泄着不满。

  “也别怪你爸妈。
你跟顾惟良结婚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好好的嘛。你当初要是跟了那个郑大侠,说不定更惨。”

  凌珊抿嘴不语了。

  凌珊上高中时曾经早恋。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又白。虽说不是美女,也算个小清新。她恋上了班里一帅哥。帅哥姓郑,绰号郑大侠,这是因为他喜欢打抱不平,又会几下拳脚。他学习成绩不好,体育倒不错,原想报考体育院校,可他文化课实在太糟糕。

  凌珊在班里成绩也不行。全班五十几人,她倒数十几名吧,郑大侠倒数五名以内。

  凌珊是独生女,父母爱她如掌上明珠,物质上有求必应。她父母在市区繁华街道上开了家小饭馆,收入还不错。

  或许知道自己考不上好大学,凌珊对学习也不上心,跟这位同病相怜的郑大侠倒是情投意合。

  在学校里他们不敢有亲密举动,两人放学后分头离开。跟电视剧里的地下党一样,到一个偏僻地方,小饭馆电影院溜冰场之类的地方见面。

  因为要提高成绩,凌珊从老妈那里骗了不少钱——补课费晚餐费什么的。郑大侠父母是工人家境一般,两人的开销多数由凌珊掏腰包。

  做贼一般的地下恋,终于在某一天东窗事发了。

  那天凌珊照例对父母说,放学后要到某大学参加补习。凌爸爸和凌妈妈那晚正好都没事,两人边吃饭边聊起女儿的学业。

  凌爸爸说:“珊珊最近参加补习班倒是挺认真的,可成绩没见提高啊。”

  凌妈妈答道:“谁说不是呢。给她辅导英语的顾老师挺好的。我想也给她找个物理老师,争取高考再加点分。”

  
“咱先去看看她上的补习班吧,老师水平怎样?”

  夫妻俩打车来到凌珊所说的那所大学。

  走进校园跟门卫一打听,找到了几间灯火通明的大教室。只见每个教室都坐得满满当当。夫妻俩认出在某教室讲课的正是凌珊的物理老师。

  可他们来回反复找遍了几间教室,都没看到女儿的影子。

  夫妻俩对望一眼:这孩子在撒谎!

  当凌珊哼着歌儿推开家门的时候,一看老爸老妈黑着两张脸就情知不妙。

  “你今晚到底干什么去了?”老妈首先发难。

  “我……补习功课去了。”凌珊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到哪里补习?!”凌爸爸大声喝道。

  她一看这情形,明白自己的谎话被戳穿了,只好承认跟同学溜冰去了。

  “跟谁在一起?!”

  “跟……”凌珊还没想出合适的对象。撒谎也需要时间呢。

  “跟那个郑大侠是吧?嗯……?!你个没出息的!”老妈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舍不得对女儿动手。

  气愤不已的夫妻俩狠狠教训了女儿一顿之后,只好每天像押送犯人一样轮流接送她上下学。又花费不少银子请了两个家教。

  高考结束,凌珊好歹考上了本省一所师范类大专。郑大侠却连大专也没挨边。那年冬天,他凭着结实的体魄和高大的外形,报名参军去了东北。几年之后听说复员留在了那里。

  时光飞逝。大专毕业的凌珊被分配做了一名小学教师。

  父母为她选择了稳重厚道的顾惟良——父亲原单位同事的儿子。两家曾做过多年邻居,彼此看着对方孩子长大的。

  顾惟良彼时从江苏一所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在本市某中学当老师。

  “瞧这俩孩子多般配,又是同行。”林珊父母和顾惟良父母都很满意。

  “就那个顾大头啊?”凌珊一听顾惟良的名字就面露鄙夷之色。顾惟良因为脑袋大,小时候又木讷不太合群,一直顶着这么个绰号。

  “别看顾惟良头大,人家学习多好啊。正经一本大学出来的。教高中呢。”凌珊妈——华向黎的小姨赶紧提醒女儿。

  “就那人,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我跟着他还不憋死?”凌珊继续反驳道。

  “这叫性格互补嘛。就你这性格脾气咋咋呼呼胸无城府,要找个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只怕人家把你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老爸毫不留情地奚落女儿。

  “我没你说的那么笨吧?”她不满意父亲的评价。

  老妈说的更直接:“你是不是还惦着那个郑大侠呢?那人天生就是沾花惹草公子哥儿,你若跟了他,且看他到处招惹女人吧,到头来还不气死你!”

  “妈,你也忒损了吧?”凌珊容不得父母诋毁自己心里完美的初恋。

  虽说凌珊一直不满意顾惟良,可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大三时她倒追过一个男生,一毕业就分手了。

  眼看年龄一天天增加,25岁时,她只好按照父母的心愿结了婚。

  因她家条件相对好,一次性买房款她家出了三分之二以上。那时这个城市的房价只有3千出头。后来两人只要一有点矛盾,凌珊就毫无顾忌地说:“房子等于我家买的。你差不多就算个上门女婿。”

  “你别总拿这个说事好不好……?我的收入比你多不少。这些年咱俩早就扯平了。”凌珊说的次数多了,不善言辞的顾惟良有时也会不紧不慢地回击一下。

  “可那时候的钱多值钱啊。”凌珊仍不甘心地反驳道。


**

  华向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凌珊:“我有点纳闷。他这老实人不像能出轨的啊?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你说我冤枉他?手机短信那可是证据确凿啊。他最近应酬也比原来多了,上周末说临时开会,今天又去加班,是不是都在跟那个小三约会那……?”
凌珊满脸狐疑,越想疑点越多。

  “你这不都捕风捉影嘛。”

  “姐,我又想起了新的蛛丝马迹!他……我今年过生日他还送我玫瑰花来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我当时还跟他开玩笑,说他榆木脑袋开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没准从那时候他们就开始了……?!”凌珊忽然激动起来。她把手中的苹果放在碟子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着门口,好像顾惟良随时都会从那里走出来。

  “快别胡思乱想了。”华向黎赶紧帮她刹车。

“你怎么就是不信啊?”凌珊急吼吼地说。

  
“好吧,你先回去收集一些证据,比如手机短信通话时间什么的。再调查下他是否在跟那人约会。”华向黎给表妹出主意。

  “嗯。”

  
“还有,你得收拾收拾自己,别跟个……邋遢女人似的”。

  凌珊起身告别:“我这不是给气得嘛。有你做主心骨,我心里踏实多了。”

  送走了凌珊,华向黎洗漱完毕,打开壁灯上床。

  秋夜,四周静悄悄。唯有窗外传来秋虫呢喃。

  习惯了跟女儿唠唠叨叨,习惯了为女儿做这做那,忽然间女儿离开了,华向黎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落寞。

  一个人多清闲啊,自己真是有福不会享。她在心里嘲笑自己。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女儿的电话:“晨晨啊,做什么呢?”

  “准备睡觉啊。我们已经发了迷彩服,明天就开始军训啦。”女儿兴奋地答道。

  “哦,军训要注意安全哦。拜拜。”跟女儿道别之后,她这才上床休息。

  


  傍晚凌珊下班回家。一推门就看到老公顾惟良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她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以往她看都不看就回卧室休息了。可今天不同了。掌握了老公出轨的秘密,凌珊立即变成了一个处处留心的女侦探。

  她静悄悄走到顾惟良背后,看到他正在专心致志包小笼包子。

  跟一般男人不同,顾惟良从小就对厨艺感兴趣。多年积累下来,无论面食还是烧菜都有一手。跟凌珊结婚之后,他又跟着开饭馆的老丈人学了不少拿手菜。

  吃过他烧的菜,众人都对凌珊羡慕不已:“珊珊,你真有口福,守着厨师老公,省了多少下馆子的钱啊。”

  听了这话凌珊心里很受用,嘴上却说:“哎呀,这算什么本事?大男人应该事业有成才好,这种雕虫小技没用啦。”

  只见顾惟良熟练地从碗里舀出一小勺肉馅放在面皮上,两手随便这么一捏,一个小肉包子就成型了,转身丢进身旁的笼屉里。他偶一回头,看见了身后的凌珊。“你回来了?怎么没一点动静啊?吓我一跳。”

  “回家又不是去逛街跳舞,要那么大动静干嘛?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该不是心里有鬼吧?”

  凌珊平日里一向嘴皮子占上风惯了,这会儿又发现老公出轨,虽然她隐忍着不挑明,但心里的愤怒还是一不留神就溜了出来。

  “瞧瞧你,我不过随便说一句,你就这么不依不饶的。”顾惟良见老婆一番穷追猛打,赶紧陪着笑脸,同时把蒸锅放到灶台上。

  不一会儿,晚饭就端上了餐桌

  凌珊一看,除了小笼汤包,还有绿豆稀饭和儿子最喜欢的炸肉串。

  “挺丰盛的嘛。东东,来吃饭了!”凌珊招呼儿子。

  结实而又调皮的儿子东东,个头已经超过老爸了。他闻言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一坐上饭桌立即两眼放光说:“哇,老爸今晚做这么多好吃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啦。”说完拿起一只肉串就咬了一口。

  “洗手去!”凌珊喝道。

  东东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卫生间。

  “来,老婆,尝尝我做的小笼包。”顾惟良掀开小笼屉,殷勤地拿起一只小笼包,放到凌珊面前的小碟子里。

  多么虚伪啊。凌珊看着顾惟良那张笑脸,心里充满了厌恶:他在外面做了坏事心虚,所以才回家做这么多美味补偿我们娘俩。

  她真想立即狠狠地质问他,然后给他一个凌厉的大耳光。

  表姐华向黎的话在耳边响起:“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可别冤枉人家。”

  想到这里她起身来到卧室。

  顾惟良的三星手机正放在卧室床头柜上。凌珊拿起来一看,上面有好几条短信,多数是广告,并没有来自
“芳”的短信。

  对了,他们夜里才联系嘛。凌珊放下手机回到餐桌。

  一会儿功夫,儿子已经吃完了三支肉串两碗稀饭,外带五个小笼包。“真香啊,老爸做的饭太好吃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老爸称赞道。

  “你喜欢吃,老爸天天给你换着花样做。但有一条,你得考出好成绩来报答老爸啊。”顾惟良不失时机地给儿子施加压力。

  “嗯。”儿子不太有信心地回答。

  “再吃个苹果,赶紧写作业去吧。”凌珊催促儿子。东东今年升入初三,明年面临中考。从这学期开始就是非常时期了。

  东东拿起苹果默默地进入书房。

  凌珊就着凉拌黄瓜吃了三个包子一稀饭。她往顾惟良那边一看,他还在吃昨晚的剩面条。

  “你也吃包子稀饭吧。面条不吃就倒了吧。”

  “那哪行啊?这不浪费嘛。”顾惟良边说边拿起一个包子。

  顾惟良不但是优质大厨,还是个称职的剩饭“垃圾桶”。家里凡有剩饭剩菜都归他承包。

  吃罢饭,照惯例该凌珊洗碗。不料顾惟良却说:“珊珊,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好,我来洗吧。”

  凌珊看了老公一眼说:“那好吧,我确实上课很累。我先洗洗睡了啊。”

  凌珊迅速冲了个澡,换好内衣钻进被窝。

  她躺在被窝里琢磨:光查他的手机没用啊,他把信息一删就没证据了。我得去移动公司打印单据。

  不一会儿,收拾完毕的顾惟良也上床了。

  “今晚怎么不看电视剧了?”他问道:“你的《甄環传》呢?”

  跟大多数中年妇女一样,凌珊是个电视剧迷,每晚必定要看八点档热播剧。最近,大名鼎鼎的孙俪主演的这部电视剧吸引了她的眼球,几乎是一集不落。看到高兴的时候,她会拍手大笑,紧张的时候,顾惟良跟她说话都听不见。今晚她居然没看电视剧,这让顾惟良有点纳闷。

  “我不舒服,没心情。”凌珊扭头朝着床头柜,拿起一本养生书籍《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随便翻看着。

  顾惟良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老婆今晚中了什么邪。

  雷打不动的电视剧也不看了,确实有点反常。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得做个好丈夫。想到这里,顾惟良伸出胳膊一把揽过老婆。

  凌珊厌恶地把他的手甩回去。此刻她想:谁知他跟那个小三到什么程度了?两个人是不是早已上床?如果那样他岂不是很肮脏?自己还能跟他有鱼水之欢?

  “不要我了?是不是在外面遇到帅哥了?”顾惟良企图开个玩笑缓解气氛。

  “你才有外遇呢!谁知道你在外面遇到过什么烂女人!”顾惟良这话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你小声点行不?别让儿子听见。”顾惟良一边缴械投降,一边在背后用右手抚摸着凌珊的肩膀,同时双唇吻上了她的后脖颈。这是他求欢的信号。

  谁料到凌珊头也不回,伸出左手把他的手拨开,然后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就好似顾惟良是可怕的疾病传染源,自己得拼命躲开他。

  “你……今晚这是怎么了?”顾惟良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什么。我不舒服。”凌珊说完,索性把台灯熄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顾惟良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病。”

  “没病为啥不让我碰?你的生理期还没到啊?”

  “……”

  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顾惟良,只好背过身去扯过自己的被子盖上,熄了台灯睡去。

  凌珊其实一直不敢睡着,她在等那个短信。她努力克制着睡意,在黑夜里竖起两只耳朵等候手机振动声。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四周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有。听着身旁顾惟良的鼾声,她也渐渐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惟良醒了。看到凌珊两只胳膊裸露在被子外面,他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肩膀。

  凌珊照例又把他打回去。原来她也醒了,闭着眼睛装睡呢。

  “你怎么了?前几天还承认自己如狼似虎,现在变纸老虎了?”顾惟良忍不住说。

  “我现在有洁癖了。我嫌你脏。”凌珊回答道。

  “切,你嫌我脏……?咱俩睡十几年了,怎么突然嫌我脏了?!”顾惟良被凌珊一再拒绝惹火了,他不顾一切把凌珊的被子掀掉,翻身压在了她身上。

  岂料凌珊比他还用劲,只见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掀下身去,而后继续手脚并用,一使劲把他整个人推下床去了!

  “咕咚”一声,顾惟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一块大石头摔在了地板上。

  “你……疯了吗?你个臭婆娘!”顾惟良忍不住爆了粗口。

  看到顾惟良咕噜噜滚下床去
,凌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她听到顾惟良的骂声,随即变脸回敬道:“你个臭男人!”

  顾惟良摸着摔痛的屁股站起身来,重新躺回床上后,他愤愤地说了句:“好你个凌珊,你这么狠心,小心我今后再也不碰你!”

  凌珊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你在外面肯定有野女人,你去啊,找你的野鸡去!”说完,她把顾惟良的枕头拽起来扔到他身上。

  顾惟良气乎乎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凌珊愤怒之中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听到顾惟良关防盗门离去的声音,凌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床。

  顾惟良从来都是早出晚归。人家八点上班最早七点出门,他可倒好,向来六点半离家。凌珊曾经多次讽刺他:“别人都掐着点打卡上班,就你像个打鸣的公鸡,一大早就奔学校去。也没见领导多发给你考勤奖啊。”

  “呵呵,我这叫敬业,你懂吗?”顾惟良已经习惯了老婆对他的冷嘲热讽。

  不过,
顾惟良的努力也没白费。他年年被学校评为先进工作者,获奖证书和**倒也领了不少。

  凌珊先到学校请了假,把上午的课跟同事调到下午。老公背叛,这是件天大的事。她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坐在办公室里从容悠闲地跟同事们聊天备课了。

  她骑着电动车来到四牌楼移动大厅。

  来到自助查询电脑前面,她掏出那张小纸条。上面记录着那个让她浑身发抖的号码:138XXXXXXXX。

  她输入顾惟良的手机号码。不一会儿,长长的通话记录从另一侧打印口吐出来了。她撕下记录拿在手上,来到大厅休息处的座椅上细细察看。

  果不其然。顾惟良跟这个138的号码发短信多达几百条!再看看通话记录,也有几十条。

  她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华向黎:“小黎姐,我正在移动大厅。查到了顾惟良的手机通话记录。他六月份以来跟那个叫‘芳’的女人通话几十次,短信五六百条!这不是出轨是什么?!”

  中午时分凌珊来到华向黎家。

  她立即掏出了那些通话打印记录。

  华向黎对凌珊说:“仅有通话证据还不足以让他承认出轨,最好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凌珊低头抿嘴想了想:“姐,还是你考虑问题周到。”

  她转着脑袋思来想去,终于扒拉出来一个人。这人姓龚名五一,是顾惟良的同学兼死党,老婆还是自己和顾惟良帮忙介绍的。他跟顾惟良就像亲兄弟。

  龚五一老婆小廖见自己的红娘来了,自然是客客气气,一再说要请凌珊夫妻吃饭。

  凌珊开门见山地问:“小廖,你家龚五一最近跟顾惟良走得近吗?俩人还在一起喝酒?”

  “他们中午有时在一块儿吃饭。单位离得近嘛。”小廖回答。

  凌珊这才把顾惟良出轨,查到短信的事儿大致说了下。小廖立即一脸诧异:“不会吧?顾大哥多好一个人啊。”

  “越是蔫巴人才越会做出惊天大事呢。我想找你家龚五一了解下情况”

  当天下午,凌珊跟龚五一在一家茶馆见面。龚五一个头1.65左右,长相颇有点对不起观众。

  “嫂子找我有急事啊?”他一看到凌珊,赶紧叫服务员泡了一壶茶。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她问。

  “我就直说了吧,想跟你了解下顾惟良外遇的事。”

  龚五一楞了一下:“这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凌珊先把他敷衍的路堵死。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龚五一吹了吹杯中的浮茶,喝了一口之后说:“我只知道那个毕芳是XX学校的化学老师。她跟老顾经常在一起开会,好像比较谈得来。另外……他们一起出过一趟差,到杭州参加经验交流和观摩教学。”

  “出差?是6月份吧?就这些……?”凌珊觉得不过瘾,太轻描淡写了。

  “嗯,6月中旬出的差。嫂子,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不可能跟着他们吧?”

  凌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好像……就同事关系啊。”

  “好吧。你劝劝她赶紧跟那个女人分手……我可不是好惹的!”

   龚五一一听忙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我跟他好好说说。”

   凌珊几乎思考了很久。终于拨通了顾惟良的手机。

  “你有事吗?”对方似乎很有些惊讶。

  “有事。很重要的事情。”

  “那咱晚上回家谈吧。我这里正忙着呢。”

“咱俩在‘蔚蓝海岸’茶馆见面吧
。晚上7点半”。

“蔚蓝海岸?”顾惟良显然很意外:“你搞什么名堂?有事咱俩在家聊聊不就行了吗?有钱没处花了?”

“到那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给东东做好晚饭吃完过来。我在外面随便吃一点等你。”

“那……好吧。”

  傍晚7点半整,凌珊看到顾惟良出现在茶馆门厅。

  “这里。”她对正在东张西望的顾惟良招招手。


顾惟良看到凌珊,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凌珊今天特意去做了发型,敷了面膜,还换了身新衣服。

“你这是……?”顾惟良满脸疑惑。

“我想让你看看,你老婆我是不是已经变成黄脸婆了?”凌珊冷笑着说。

“谁说你是黄脸婆了?”顾惟良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嘴上没说。可心里已经准备把我这个黄脸婆扫地除门了,对不对?”凌珊尽量模仿表姐华向黎,让自己表现得平静老练些。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非得我说出来吗?138XXXXXXXX,够了吗?”

  顾惟良心里一惊。几天来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回忆起老婆的反常表现和那晚床头大战……

  一向凶巴巴大咧咧的老婆如今也学会秘密调查跟踪追击了?还悄无声息忽然亮出杀手锏……

  “我今晚请你来,是要跟你好好聊一聊。”凌珊觉得自己充分把握了话语权,很有些胜券在握的自豪:“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这里……是不是咱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顾惟良环顾四周。

  “你还没忘啊?蔚蓝海岸,很浪漫的名字。选择在这里见面还有个原因,我怕影响东东。”

  顾惟良抿了抿嘴,把目光移向窗外。那里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还有川流不息的汽车。

  “还记得咱俩当初的恋爱过程吗?”凌珊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怕是早已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对不对?”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顾惟良终于说话了。他不知怎样回敬老婆的伶牙俐齿。

  “那是哪样?你不希望我赶紧让位吗?”

  “你说什么呀?我和她就是工作上认识的。她人很好,彼此谈得来。”顾惟良声音低低的说。

  “人好?好在哪里?!破坏别人家庭这叫好吗?”凌珊立即抓住了顾惟良的破绽。

  “我们没做什么。就是在一起聊聊天,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半夜三更发短信?三个月发了那么多!电话打了几十个!”凌珊愤怒的话语像一粒粒仇恨的子弹。

  说完,她把那一堆手机话费单甩在他面前。

  “你们到那一步了?去开房了?还是……已经怀孕了?”

  顾惟良在低头看单据。凌珊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珊珊,请你不要这么说她,我们……我们是清白的。”顾惟良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凌珊说话声音太大,旁边的茶客忍不住扭头看过来。

  “要不要我给她打个电话,咱们三方对证一下?”凌珊根本不理会那些好奇的目光。她做出要掏手机的样子。

  “别别,千万别打扰她。”顾惟良一听这话,态度立即软了下来:“是我要了她的手机号,主动找她的。”

  “呵,还挺护着她。”凌珊的话似乎句句在理。

  “珊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顾惟良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他干脆彻底缴械投降:“我跟她因为一同出过差,交流多些。
我们也就是喝喝茶说说话,没干什么……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咱立马离婚。我成全你们。”凌珊说得斩钉截铁。

  “谁说要离婚了?”顾惟良一听这话立即惊讶地抬头望着她。

  “不想离婚是吧?那就赶紧跟她断绝来往啊。”凌珊义正词严。

  ……顾惟良低头不语。

  “舍不得?”

  “不是。我在想,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顾惟良忏悔似地说。

  “想好了没?我就等你一句话。”

  “我……我以后不跟她来往了。”顾惟良像个霜打的茄子,两手抱着脑袋,低头看向桌面。

  “顾惟良,请你看着我说话。我再问一遍:你说话算数吗?”凌珊紧盯着他问。

  “嗯。我说话一定算数,今后不再跟她来往了。”顾惟良说完,抬起头真诚地看着凌珊,同时伸出右手,颤抖着握了握茶几上凌珊的左手。

  “你保证?”

  “嗯,我保证
。”顾惟良重复着凌珊的话。


  凌珊跟顾惟良在“蔚蓝海岸”茶馆里谈话时,华向黎正跟老公罗浮城通电话。

  “小黎啊,我现在上海呢,有个事……你得辛苦一下。”罗浮城说。

  “什么事啊?”一听老公迟疑的口气,华向黎情知没什么好事。

  “我家老父亲前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下子晕过去了。送到镇上医院看了,说是脑溢血中风。现在人倒是醒过来了,但是半边身子瘫痪了。老家那边条件你知道,我们兄妹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送到路城来。这就需要联系医院,找大夫什么的。我暂时回不去。所以你得跑跑腿。”

  华向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麻烦来了。

  “喂喂,你在听吗?”没得到她的回应,老公在那边呼叫。

  “我听着呢。你说吧。”

  “嗯……你去XX医院外科找一个费医生,名字叫做费不凡。消费的费,不是的不,平凡的凡。让他帮你联系床位,找内科专家什么的。”罗浮城叮嘱道。

  “费-不-凡?”这名字听上去有点拗口。

  “对,费大夫。这人是我同学老马的铁哥们,海归专家。”

  “哦。你父亲他……啥时候过来?”

  “明天上午。我大弟包了一辆面包车,估计中午11点左右到路城。”

  “好吧。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联系。”

  “那就这样啊。我争取尽早赶回来。”罗浮城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华向黎心里顿时如塞了一团杂草,说不上来的纷乱。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两眼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电视荧屏。

  电视正在播放江苏台的著名综艺节目《非诚勿扰》。

  节目结束了。关上电视机,她的思绪立即走进严峻现实。

  公公要来了。而且是半身不遂地来住院。小叔小姑子们必定会来几个。自己这个清静的家立即会变成喧嚣的旅馆。送走女儿刚清静了几天啊……

  第二天一大早,华向黎就跟单位请了假。她开着自己不久前才买的江淮“和悦”小车,赶到XX医院去。

  买车时,老公曾说要给她买个POLO,或者本田飞度马自达什么的。华向黎坚持要买路城本土的和悦。“这是国产本地自主品牌,支持国货嘛,再说修理什么都方便。”她本身不喜欢炫耀,有个代步的车就行了。

  凌珊的事总算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想起这件事,华向黎有一种放松的感觉。顾惟良恐怕就是一时犯迷糊。男人嘛,荷尔蒙旺盛,容易发生感情走私身体失控的情形。哪天有机会再跟他谈谈。

  公公的病却是个大事。作为媳妇,自己不但要全力以赴,还得把随行的罗浮城弟妹们接待好。

  秋天的早晨已有几分凉意。风嗖嗖地从窗外刮进来,穿着短袖感觉有点凉了。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八点差十几分,她来到医院门口。

  这是一家新建成不久的大型三甲医院。占地面积很大。几座颇具现代建筑风格的雄伟大楼,让华向黎在心里感慨:这新医院可真够气派啊。

  医院入门处的广场很宽阔。环绕院子的停车场有很多车位,这让华向黎心里放松了些。

  她看到西南边似乎空位较多,就朝着那边开过去。

  她看准一片有两个空位的地方,绿茵茵小草从灰色环形地砖缝隙里冒出来。她开始倒车,慢慢后退驶进去。

  这时,忽然旁边响起嘀嘀的汽车喇叭声。只见一辆银灰色宝马迅速开了过来,看样子想紧挨着她的车倒进去。

  因对方倒车较快,距离又很近,华向黎忽然就紧张起来。刚刚拿到驾照不过个把月的她,很害怕跟对方碰擦,就赶忙打了一下方向盘。

  谁知她一紧张方向盘打错了,她的车头正好跟这辆车的车尾轻轻碰上了。

  “呲——”她听到对方的刹车声。

  她也赶紧刹住车。

  对方立即向前开了一点,然后停下来。

  华向黎心想这下糟糕,惹麻烦了。

  她硬着头皮下车,冒着被对方狠狠训斥的难堪和痛苦。

  宝马车驾驶座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士。

  多少年之后,华向黎一直都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深刻印象。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簇新的淡蓝色条纹衬衫,打着宝石蓝花纹领带,挺括的藏青色裤子,脚上的皮鞋一尘不染。

  男人皱着眉头,先走到车尾弯腰看了看,然后直起身来。

  华向黎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到车子尾部保险杠那里有两道粗黑色的划痕。好似哪个调皮的孩子用黑色记号笔在那里使劲儿划了两道。

  再看看自己的车头,也有这种小擦痕。

  “这位大姐,你是新手?”宝马车主开腔了,带着好听的标准京式口音,有点抱怨又有点嘲讽。

  华向黎与他的目光相遇。她看到的是一个养尊处优,自我感觉极好的男人。他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眉头微蹙,脸颊周围一圈络腮胡子刮得铁青,说话时嘴唇现出优美的弧度。用时下流行语来说,这无疑是一位标准的“高富帅”。

  她立即想起不久前的几则新闻——跟豪车相撞后,面对数十甚至上百万元赔偿,那几位无可奈何的倒霉车主。还好他的车不是劳斯莱斯,不是宾利或卡迪拉克……但宝马车的维修费也不低吧?

  自己的藏青蓝小和悦跟他的大宝马相比,仿佛就是灰头土脸的灰姑娘,身边站了一位高大威猛的英俊王子。灰姑娘不小心踩了王子一脚。

  “很抱歉。我是新手,上路才一个多月。”华向黎老老实实地回答。她想今天可真够悲催的哦:“你说怎么办吧?找交警还是……?”

  “呵呵,”宝马车主抬起头微笑,似乎在欣赏华向黎的紧张和卑微。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华向黎的车,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我这车,喷一下漆要两三千。”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观察华向黎的反应。

  华向黎一听说喷漆只要两三千,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宝马喷漆费还不算太恐怖哦。但她立即又悲哀地想,自己一个月的薪水就这样打水漂了啊。

  见她没什么反应,宝马男又接着说:“不过,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算我倒霉吧。你这车技可是太臭,平时得多练练啊。”

  什么?!他说“不计较了”?意思是不跟自己要修理费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看在你新手的份上,修理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吧。”他嘴角歪了歪,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那……谢谢你啊。”华向黎松了一口气。

  宝马男重新坐进车里,迅速把车倒进车位,熟练地锁车走人。

  华向黎看着宝马男神气十足地向医院大楼走去,心里那股不平衡的小火苗“腾”地一下子燃烧起来。

  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高富帅看一个乞丐嘛。不就开辆宝马么?自己开小和悦就低人一等?

  
“我呸!”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有几个臭钱就神气?瞧他牛逼得瑟样!

  之后,华向黎也把车子慢慢倒进去停好。她重又定了定神,拿起手袋向医院大楼走去。

  这家大型医院的瑰丽建筑群让华向黎无比赞叹,可也让她很费了些时间。

  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在庞大的建筑群里迷路了。她到处转悠四处打听,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外科门诊区。

  等她上到二楼外科诊区一看,那里有很多房间。门口挂着不同的牌子一一写着“脑外科”,“神经外科”,“骨外科”……

  罗浮城光告诉她说是外科,也不知这个“费大夫”在哪一个外科啊?

  当时也没要他的电话,真是的,怎么忘了要手机号呢?

  现在找罗浮城问?他也未必知道,恐怕还得辗转找他的同学老马去问。

  华向黎为自己的粗心后悔着。

  看病的人陆陆续续上楼来了。走廊上人越来越多。

  她看到写着“分诊台”那地方有护士,就走过去挤进人群问:“小姑娘,请问费医生在吗?”

  一个梳着马尾辫,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有点不耐烦地说:“看病先去楼下挂号,然后到这里分诊排队。”

  “我不看病,就找费医生有点事。”华向黎耐着性子对小护士说。

  小护士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不高兴地对着走廊西边大喊了一声:“费大夫,有人找!”

  华向黎朝着小护士呼喊的方向望去。

  过了大约十几秒钟,才见约七八米远处的一个门打开了。有一个人走出来。

  这人穿着白大褂,露出里面的淡蓝色条纹内衣。这人头发微微卷曲,下巴胡茬铁青……

  待他渐渐走近,华向黎终于愣住了——这不就是那个宝马男吗?

  “谁找我?”他朝着分诊台的小护士问。

  “喏……”,小护士用下巴指指华向黎。

  “你就是……费大夫?”华向黎有些尴尬地迟疑着问。

  “是你找我啊?哈哈,这么巧?”宝马男——费大夫一看是华向黎也愣了一下神,随即就笑了。他的笑容舒展而自信,很有感染力。

  华向黎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请跟我来。”费大夫说完就回头朝自己的诊室走去。

  华向黎跟在他后面。

  从后面看上去,这个费大夫走路的姿势很潇洒,所谓“精神抖擞,虎虎生风”的那种。

  华向黎看到他的诊室门口挂的牌子是:“普外科”。

  走进诊室,只见里面已经等了两三个病人。

  “请你们稍等下哦。”他对那几个病人说。

  然后,他问刚刚跟进来的华向黎:“你是……?”

  “我是马伟明同学罗浮城的爱人。我家老公公脑溢血中风了。一会儿过来。想麻烦你给找找内科专家,安排住院治疗。”华向黎尽量简短地把来意说清楚。

  “哦。老马跟我电话里说过这件事儿。”费大夫低头思索了一下,而后迅速问华向黎:“病人大约什么时候过来?

  “嗯……大概11点钟。现正在路上呢。”

  “好的,10点半你跟我联系下。我再跟那边病房打个招呼。”费大夫看了她一眼,又在处方纸上匆匆写下一个手机号码,撕下来交给华向黎:“喏,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到时候打我电话。”

  “好的。有床位吧?”华向黎小心翼翼地问。这种大医院,床位紧张是经常的事。老公公病情危重,如果没床位或者住在走廊上可不是个事儿。

  “床位都留好了。就是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费大夫轻声说。

  “哦,那太好了!”华向黎一阵惊喜。看来老马同学和这位费大夫还真能办事呢。罗浮城的这些关系还挺管用。这年头,没点关系还真不行啊。

  “谢谢你费大夫。那……您忙着啊,我走了。”华向黎一连声感谢着,同时退出了诊室。

  “你走好,回见。”费大夫礼貌地朝她招招手,就去招呼他的病人了。

  华向黎这会儿心里彻底放松了。她慢悠悠地下楼,左拐右转走出门诊大楼,来到医院前面的广场上。

  放眼望去,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华向黎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多云转晴了。

  走到自己的停车位,再次看到那辆被自己剐蹭过的宝马车,华向黎不由得笑了笑。

  她想,这世界还真是小,刚刚剐蹭过的两个人居然转眼就成朋友了。

  心情大好的她开车离去。

  10点半钟,华向黎准时拨通了费大夫的电话。

  “我是……早上来找过你的,我家老人要到内科住院。”华向黎这才想起来早上没跟他讲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去心血管内科,在内科大楼十一层,找庄大夫庄一鸣。床位是28床。”费大夫清晰的京味儿普通话从电波那端传来。

  “知道了。谢谢你啊。”华向黎感觉不错。这人办事可真爽快。

  此时的华向黎,绝没料到将来会跟这个费大夫有什么瓜葛,更无法想象他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老公罗浮城终于回来了。在公公住院第三天的晚上。

  看到他走进家门,华向黎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卸了下来。

  罗浮城的国字脸上永远透露着一股沉稳笃定的表情。那是一种做大事当领导的神态。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女人自然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大山顶着,自己完全可以放心依靠。

忽然,华向黎发现有点不对劲。罗浮城怎么穿了一件新衬衣?离家时自己给他准备的衣服里没有这件啊?

  华向黎走近老公。她看出这是一件做工和面料都很精良的衬衫。海蓝色小格子面料,两边领子上各有两只透明的小装饰扣。

  这件衬衫穿在罗浮城身上很衬他的肤色,使他看起来更精神更有活力。

  “你这是……?”华向黎一边上下打量着老公,一边情不自禁地问。

  “你说这件衬衫啊,呵呵,我买这件衣服很意外……”罗浮城一边换鞋,一边跟走上前来的妹妹打招呼:“小荣在啊,小雨在医院陪爸爸是吧?”

  “嗯,大哥你辛苦了。”他妹妹赶紧上前接过哥哥的包。

  “还是我来吧,你不知道放哪里。”华向黎把老公的旅行箱接过来,放到卧室里去。

  “吃饭了吗?”妹妹又问道:“要不要我做点吃的?”

  “不用。我在飞机上吃过了。”罗浮城答。

  妹妹又给哥哥端来了茶水。兄妹俩坐在沙发上说起话来。

  此时,华向黎已把老公旅行箱里的东西收拾出来。走时为他准备的两件衬衫原封不动地叠放在旅行箱里。还有两件换下来的脏衬衫和短**子等装在方便袋里。

  她又发现了一条簇新的领带。这是一条宝蓝色花纹的高级领带。华向黎凭着手感就知道价格不菲。这跟他原先那些领带完全不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和他身上那件衬衫配套的。

  收拾好衣物,她又去给他放洗澡水。

  当罗浮城进入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华向黎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怎么想起买衬衫来了?你不是从来不喜欢逛商店吗?”

  “嗨,别提啦。”罗浮城一边脱衣服一边笑着对老婆说:“我们到了上海之后,头一天晚上没事儿,吃完饭就出去散步逛街。正好不远处有一家进口品牌商店。一块儿去的两个人先在那里买了衣服,说是畅销品牌大降价。后来大伙儿都跟着买了。我说我不买,人家说明天要跟老外谈判呢,看你穿的土不拉几样儿,给咱中国人丢脸呢。我被他们说的不好意思就买了一件。”

  “是吗?这衬衫多少钱哪?有发票吗?”罗浮城进入浴缸后,华向黎在外面问。

  “发票?嗨,我忘记放哪儿了?好像……两三千块钱吧?”罗浮城在浴缸里回答。

  “哦。”华向黎把罗浮城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到盆里,拿到阳台上的洗衣机里去。

  他居然知道给自己买衬衫?华向黎觉得有点反常。两人结婚这么多年,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打理。无论买冬装换夏装,他从没操过一点心。这会子怎么自己买衣服了?还买这么高级的?

  洗完衣服晾晒时,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老公那件衬衫的标牌:Hermes。

  爱马仕!果然是国际品牌。华向黎平日里对这些商标并不重视,因为自己不买高档品牌衣服。但和凌珊交往中,跟同事们聊天时,她记住了这个牌子。这是个国际名牌,想必这件衬衫也价格不菲。

  华向黎平日里给老公买的衣服多是国内品牌,什么雅戈尔,海澜,红豆,七匹狼等等,国外品牌她还没买过呢。

  华向黎默默地把服晾晒好。好奇心促使她又去看了看那条领带。

  Stefano
Ricci。这可是个陌生牌子。她记了下这些字母。这牌子还真没见过,看样子也是高档货。

  这时候罗浮城洗完澡,又喝了杯茶,到阳台上抽了根烟,这才回到卧室上床。

  他妹妹也关了电视去睡觉了。

  “咱爸现在怎么样?好点了么?”看到华向黎走进卧室,罗浮城问。

  “好些了。天天吊水,用了疏通血管的药和降压药。我看父亲神智和精神都比刚来时要好多了。但身体还是偏瘫那样子。医生说这个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慢慢来。”

  华向黎一边跟罗浮城说着,一边拉开被子上床。

  “这样啊。明天我抽空去医院看看。再跟医生聊聊。”

  “那个费大夫可真负责。咱跟人家又不认识,也就是老马的关系。他全给安排的好好的,我没费什么劲儿。”华向黎想起那个跟自己剐蹭的“宝马男”,不由得称赞了几句。

  “呵呵,老马办事就是靠谱。他认识的人绝对错不了。”罗浮城也不由得感慨道。

  “等你有空,咱是不是请请老马和这个费大夫,还有主治医生庄一鸣他们,表示表示感谢啊?”华向黎提议道。

  “嗯。老婆言之有理。”罗浮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放下了。

  华向黎钻进被窝。她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你也不问问咱闺女的学校怎么样?”华向黎忍不住提示他。女儿上小学时,他这个父亲还接送过,参加过几次家长会。女儿上中学之后,他因为工作越来越忙,女儿的一切都是华向黎打理。

  “哦,真顾不上她了。单位要改制了,一大摊子烂事儿,忙得头颠腚撅的。闺女学校怎么样啊?我明天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学校当然不错了。虽然不是名牌,也是一本好学校啊。”

  “闺女还挺争气啊,没给我这个老爸丢脸。”罗浮城喜滋滋地说。

  “你根本不管女儿,都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她。”华向黎半是抱怨半是炫耀地说。

  “我心里当然明白啦。男主外女主内,咱们分工明确嘛。”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了罗浮城的被窝,在他的肩头上摸了摸。

  罗浮城侧过身来,伸出胳膊搂住她,说了声:“怎么?想我了吗?”

  “当然。”华向黎回答。

  罗浮城出差的日子太多了。一年到头算下来恐怕有一半时间都在外面。

  华向黎把手伸向了罗浮城的脖子,进而向他的胸脯移去。

  罗浮城显然明白了老婆的意思。他把她的手腕捉住,慢慢送回她的被子这边:“我今天太疲劳了……”

  华向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虽有点扫兴,可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立即联想起表妹凌珊。想起凌珊说的“我们一星期好几次呢”这句话。跟她比起来,自己真有点象“守活寡了”。出差不算,罗浮城在家这半年里,经常也是加班啊,忙啊,常常回来很晚。而且他多半还在饭局上喝得醉不拉几的,回家跟死猪一样倒头就睡。自己还得帮他褪衣服脱鞋子……

  不知凌珊和顾惟良现在怎么样了?明天打个电话问问。既然顾惟良已经认错表示悔改,凌珊今后就不能老拿这件事敲打人家。只怕她那张嘴……谁都有自尊心啊。

  这样想着,她一翻身,发现身旁的罗浮城已经发出了微微喘息声。

  第二天一早,华向黎来到办公室。

  最近这半个月自己都没有好好上班。先是去上海送女儿,回来后又为公公的病操心,请了不少假。

  “华姐好。”同事刘恬先跟她打招呼。

  刘恬是去年应聘考进来的女大学生,大眼睛白皮肤,额头光洁如玉,梳着朴素的马尾辫,白色体恤配牛仔裤,活力四射而又朴素大方。而且她说话做事都很有礼貌,看起来人也挺机灵的。华向黎对她颇有好感。

  
“你好。来的挺早嘛。”她回应道。

  “看你这几天都瘦了嘛。”刘恬关切地说。

  “嗨,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啊。”华向黎顺口道。接着她问:“最近咱这儿不忙吧?”

  “还好。”

  办公室其他几个人也都跟她打过招呼。

  大家正说着,主任鲁永明进来了。这是个35岁的男人。瘦精精的,也能说会道。

  老主任去年退休后,这个鲁主任就从别处“空降”来到这里。

  “鲁主任。”华向黎招呼着。

  “华姐,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鲁主任问。华向黎比他岁数大,是办公室里的老大姐了。

  “都好了。最近科里事情多吗?哪些需要我做的?”

  “还好。国庆节要搞些活动。慰问老干部什么的事,由你来安排一下吧。”主任立即给她布置了任务。

  “好的。”华向黎应承着。

  “刘恬,明天局里开会的会场布置你负责。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吧。”鲁主任对刘恬说。

刘恬跟在鲁主任后面走了。

  小小的区城建局办公室,其实工作范围很广。除了文电,会议,机要,档案之外,什么人事,社保,检查,审计,工青妇,老干部管理……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归他们管。除了是“养老机构”外,大家也称办公室是“不管室”,意即城建局别的部门不管的事都由他们承担。

  做完了手头的事,她在电脑上随意浏览着。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老公买的那个领带品牌,就到百度搜了一下。

  “Stefano
Ricc(史提芬劳.尼治):来自意大利的世界顶级奢侈品服装品牌。”“被誉为“世界领带之王”,“领带里的劳斯莱斯”。

  哇,老公买了条世界顶尖领带!

  再看看平均价格。$200.00.

  200美元啊,折合成人民币就是1200多!

  罗浮城可真舍得!华向黎有点肉痛了。就这么一条小小领带要一千多,自己将近半个月的收入呢。

  那件爱马仕衬衫,他说两三千,两项加起来怎么也得五千朝上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华向黎不由得心中疑问重重……

  爱马仕衬衫和Stefano
Ricc领带,像是不小心扎进她身上的两根刺,扎得她浑身不舒服。虽说老公做出了看似合理的解释,可心细的华向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一向对衣着从没兴趣的他居然去买衬衫,还买了这么高档的外国品牌……太令人不可思议了!难道说……老公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自己?

  不会的。她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怀疑。凭自己多年来对他的了解,罗浮城是个百分百的好男人。

  罗浮城是典型凤凰男。他家在皖南山区,到路城要好几个小时车程。当年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而且还是名牌大学,曾经在方圆百里轰动一时。

  记得有谁说过,凤凰男看起来是潜力股,其实根本就是负资产。因为他永远欠着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感情债,甚至欠着三舅五叔七姑八姨的债。一句话,他那个大家族里无论谁有事,都会向他开口找他伸手。

  总而言之,婚后的华向黎清楚感觉到,自己嫁给了罗浮城,就是嫁给了他的家族。她要面对那些随时随地找上门来的罗家亲属们,面对五花八门的各种求助。

  华向黎的父母当年同意女儿跟他见面,多半是冲着他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来的。他们忽略了他的出身。

  而华向黎那会儿正陷在失恋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大二的时候,华向黎跟系学生会主席庞旭阳好上了。庞旭阳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既温文尔雅又聪明睿智。两个人可谓是门当户对才貌相当。他们相敬如宾卿卿我我相恋了两年。临毕业时,庞旭阳被学校公派去了美国。

  本来说好庞旭阳到了之后就帮华向黎联系出国。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国并没如今这么方便。由于种种原因,华向黎出国的事搁浅了。又过了大半年,庞旭阳来信坦率地告诉她,隔着太平洋的恋爱没法持久,自己在那边有了新的爱情。

  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把华向黎一下子打入了万丈深渊。她足足有一年左右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

  父母及家人看到日渐消瘦不开欢颜的华向黎,只得到处为她寻找合适的男朋友。

  
“小黎,不管怎样见一面嘛,你不喜欢就拉倒。咱不好驳了你姑父的面子嘛。”老妈劝说着。

  老爸也在一旁打气:“听说这个罗浮城很不一般呢。在G大上学那会儿还是校学生会的,一毕业就被分配到**部门,看来日后前途无量啊。”

  华向黎根本没心思相亲。可她经不住父母和亲友一再劝说,只好勉强同意跟这个罗浮城见面。

  相亲是在罗浮城的老乡家里。那人是市**的处长,貌似很有些实权。而这位处长刚好跟华向黎的姑父是同事。

  两人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罗浮城中等个儿,皮肤不白,但他眼睛不小,鼻梁高挺,走进人堆里应该算是个帅哥。而且他谈吐收放自如,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你虽然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但你温婉的气质和优雅的风度,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家庭出来的。”罗浮城后来对华向黎说。他的眼光没错,华向黎父母都是教师。

  跟罗浮城见了几次面之后,华向黎还是有些犹豫。

  或许看多了风花雪月爱情故事,品惯了古典现代散文诗词,又有跟庞旭阳的恋爱经历,她总觉得自己和罗浮城之间缺少甜蜜温馨的依恋和心有灵犀的沟通。两个人似乎在完成一种既定的程序——人生必经的婚姻。

  面对华向黎的犹豫不决,全家人一致对她进行劝说——跟着这个智商和情商都一流的好男人,你就等于找了个永久的高级饭票,一辈子衣食无忧啦,还有什么可犹豫彷徨的?

  此时的罗浮城,做了一件颇为彰显能力的事。他利用手中的各种关系,把华向黎的工作由聘用制转成了正式工——就是说,他让华向黎端上了公务员的铁饭碗。

  如此一来,华向黎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这个身不由己的小鸟,终于投入了罗浮城的怀抱。

  她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跟罗浮城回老家的情形。

  他们坐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下车时天已经黑了。更糟糕的是一出门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那天恰好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

  他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顶风冒雪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家。

  罗家老两口看到最有出息的大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城里媳妇,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说老大啊,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让你弟找小林子家的三轮接一下嘛。”瘦削精干的母亲看着儿子漂亮的女朋友,有点歉意地说。

  “没事儿,我们走走也好,还锻炼身体呢。”罗浮城笑着对母亲说。

  “我说他妈,把咱家那个不下蛋的母鸡杀了吧。炖点鸡汤给他们喝,暖暖身子。”满脸褶子的老父亲对老伴说。

  “嗯,我这就去。”母亲说着就出去了。

  吃完饭,罗家老父亲颤抖着双手,从那个黑黝黝有些年头的木箱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纸包。他从纸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罗浮城:“老大,这是我和你妈存了很久的,早就打算给你媳妇的见面礼。”

  “爸,我们不需要,你和妈留着用吧。”罗浮城连忙推辞。

  “不行,你们必须收下。你现在出息了,往后咱家大小事情可就指望你了。”老父亲目光严峻看着儿子地说。

  罗浮城看了华向黎一眼,收下了那一沓钱。

  那可不是百元大钞,连十元都不多见。而是一元,两元,五元……各种大小不等而且搓揉得皱巴巴软塌塌脏兮兮的票子汇聚在一起的,共计500元。

  这在20年前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华向黎当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听罗浮城说,这是父母养鸡,喂猪,编箩筐……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我们今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的父母,他们真的很不容易,把你们这么多孩子拉扯大。”华向黎真诚地说。

  “嗯。谢谢你能够理解他们。”罗浮城感激地把华向黎揽在怀里。

  农村的房子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炉,华向黎度过了难熬的三天。

  当他们踏上回程时,华向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路城与罗家相距这么远,顶多过年回趟家,平时不会有太多来往。可后来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罗家父母给了儿子媳妇这笔五百元“投资”(华向黎戏称这是罗家父母的投资)后,罗浮城和华向黎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偿还。到如今,他们已经偿还了当初投资的好几百倍,而且还得继续偿还下去。

  罗浮城兄弟三人,姐妹两个,就只他一个人考上大学。所以,其他四个弟妹只要有困难,诸如盖房,结婚,孩子上学,生病……一系列需要用钱的地方,都毫不犹豫地跟他这个老大开口。

  “咱就是你们老罗家的银行,ATM**机。”华向黎曾笑着对罗浮城说。

  “没办法。谁让我是老大呢?反正咱们以后还会挣。再说了,咱要那么多钱干嘛?有吃有喝有房住不就行了嘛。”

  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华向黎也没什么大意见。一来家里的钱多半是罗浮城的收入,二来她也不是那种财迷心窍钱心很重的人。

  一晃快20年了。尽管跟了凤凰男有不少麻烦,总的来说自己的婚姻之船还算平稳。20年的婚姻磨练,让华向黎对“爱情”两个字彻底没了感觉。

  “爱情”如今对于她来说,就是才子佳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弄玄虚用的。婚姻才是一男一女真正的生活结合体。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自己跟罗浮城现在就是左手跟右手的关系了。

  如今出轨成风小三遍地,华向黎想,只要握在一起的不是别人的手,她就心满意足了。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平淡的流年一直流下去——这就是幸福。

  可如今,爱马仕衬衫和Stefano
Ricc领带,给华向黎的幸福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爱情……”手机响了,显示为凌珊。


  林珊在电话里说:“小黎姐,我和顾惟良商量了,中秋节回我妈那里吃饭。我们想叫你跟姐夫也去。姐夫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他可说不准。我得问问他有没有空。”华向黎一听挺高兴的。父母不在,小姨这里就算是娘家了。听凌珊的口气,她跟顾惟良应该握手言和啦。

  “顾惟良的事,没跟你爸妈说吧?”她问。

  “没。那老两口要知道了,还不得刨根问底嚷嚷个没完?我可不想跟他们费那口舌。除非……我跟顾惟良离婚。”

  “行,那中秋见面啊。”

  她一查日历,中秋节恰好跟在周末后边,一连休三天。

  下班回到家里,她就跟罗浮城说:“下周一过节,八月十五哦。小姨叫咱们去吃饭,你有空吧?”

  罗浮城正在脱衣服。他皱着眉头说:“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临时会有什么事,再说还有老父亲这头呢。”

  “父亲那里怎么样?”华向黎问。

  “我下午跟庄大夫谈了。他说经过这半个月治疗,脑梗基本疏通,病情算是控制住了。接下来主要就是康复锻炼。可以考虑出院,但回家要安排人每天做康复,还要吃中药,最好做针灸。”

  “哦,你的意思是……?”

  “把老父亲送回去吧。我亲自去一趟,到家安排好再回来。”

  “那……你在家过中秋吗?”

  “不一定。有可能回不来。”

  夫妻俩说着话,罗浮城坐到沙发上看报纸,顺便打开了电视。

  华向黎则扎起围裙走进厨房。小姑罗浮荣乘车到医院去了,换班休息的罗浮雨还没回来。

  “咱爸住院花多少钱了?”罗浮城问。

  “两万不到吧?”华向黎边切菜边回答。

  “出院还得付一笔钱,另外还要给父亲继续治疗和营养的费用。我必须带点钱回老家。你给我准备10万吧。”

  “那么多?”华向黎有点吃惊。

  “老父亲后续治疗啊,还得请中医,针灸按摩。”

  “好吧。”华向黎把排骨和面条下到锅里。她想明天得到银行去取钱。

  又是一笔不小的额外开支。家里账户上扑通就下去一个坑。别人都以为他家有这么个当官的老公,银子多得车载斗量呢。其实买了这个四室一厅150平的大套房子之后,根本就没多少了。多年以来,他家的收入大部分都还了公婆家的“投资”债。

  “那……请老马和费大夫他们吃饭的事……啥时候呢?”华向黎想起一件事。

  “……等我从老家回来吧。”

  罗浮城刚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就走到阳台上去接听。阳台的推拉门关上了。华向黎听不清他说什么。

  一直到华向黎把饭端上餐桌,罗浮城的电话还没打完。

  **

  中秋节这天,华向黎独自来小姨家过节。

  小姨家距离她家有五站路,说起来也不远。

  她拎了月饼盒跟红酒。

  一进门,小姨就笑盈盈地迎上来说:“小黎呀,我就怕你不来呢。你父母都不在,逢年过节这里就是你娘家嘛,记着凡是过节一定要来呀。”

  “那当然。小姨
,冲着你和姨父做的大厨水平的饭菜,我也得来啊。”华向黎亲切地对小姨说。

  小姨老两口原先一直开饭馆。前年把饭馆盘给了人家,快70岁做不动了啊。仗着银行里有点积蓄,现在还收着份房租,乐得安享晚年呢。

  华向黎看到顾惟良和凌珊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姨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小罗没来吗?”姨父抬起头问。

  “他爸中风,在路城住了半个月医院,刚刚才出院。他三天前送老父亲回家了,还要安排继续治疗什么的,回不来呢。”

  “哦,这样啊。”姨父和小姨对望一眼。

  凌珊看到表姐进门,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打招呼:“小黎姐,看我这条白裙子怎么样?百丽的牌子,400多呢。”凌珊说完就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让华向黎欣赏她的新装。

  凌珊身材不算胖,应该说比较丰满。红上衣配白裙子很惹眼。

  “不错。跟你这件红上衣挺配的。”华向黎赞许道。

  听表姐这么说,凌珊得意地说:“我的眼光绝对错不了。我买啥都挑性价比最高的。”

  “你确实挺会买衣服的。”华向黎附和道。

  “姐,你就不知道打扮自己。别老算计着银行里的数字啦。要学会享受生活,不然到了七老八十,想穿什么都穿不了啦。”高兴之余,凌珊开导表姐说。

  华向黎笑笑。

  “姐,你看你,净穿老土的衣服,连裙子都不穿,跟乡下大妈似的。”凌珊继续指点表姐。

  “我穿的还好嘛,这么大岁数了,哪能像小年轻那样张扬?”华向黎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件花格衬衫,普通西裤,黑色平跟皮鞋。

  “你可以穿各种裙子啊,流行套装什么的。买些品牌衣服。我姐夫那么大官,你这个官太太这么土气,当心哪天我姐夫……呵呵”凌珊说到这里把下半句噎回去了。

  提到罗浮城,华向黎忽然想起他买的名牌衬衫,随口问了句:“珊珊,你知道爱马仕男衬衫多少钱一件啊?”

  “爱马仕?那可是世界名牌。”凌珊立即瞪大眼睛说。

  “你姐夫这次从上海回来带了一件。我问他多少钱,他支支吾吾说两三千。”

  “爱马仕男衬衫,我在网上看到过,如果正宗爱马仕,
最少要五千,顶尖的据说要两万呢。”凌珊马上如数家珍似地说。

  “最少五千?”华向黎惊呆了。为什么罗浮城说只有两三千?是怕自己知道了心痛?他怎么忽然这么大手大脚花钱了呢?

  “姐,你看姐夫都知道包装自己了,你再不认真打扮,跟个老古董似的,小心也有小三登堂入室鸠占鹊巢啊。”

  说完,她迅速看了顾惟良一眼。只见他正低头在厨房里切菜,似乎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

  “看你这张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华向黎有些慎怪地说。

  “我这臭嘴,呸呸呸!这话太不吉利了!姐,算我没说啊。”凌珊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连忙自我纠正道。

  华向黎一边跟表妹说着话,一边继续思忖:衬衫最少五千,领带一千二,他这一套搞不好不就万儿八千块了……

  “开饭了开饭了,大家入席啦。”一直在厨房忙碌的顾惟良,这时候端着他的拿手菜“糖醋里脊”放到餐桌上。

  凌珊的儿子东东闻声从书房里跑出来。

  “大姨好!”东东看到华向黎问候了一声。

  “你好。东东这身体真棒!”华向黎忍不住夸奖道。

  “要是学习也跟身体一样棒就好喽。”东东的爷爷在一旁说。

  “别老拿学习压孩子。东东已经很用功了,对不对?”奶奶袒护着外孙。

  “吃饭吃饭,”顾惟良急忙岔开话题,举杯对老两口说:“爸,妈,我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晚年幸福,身体健康!”

  “呵呵,还是惟良这孩子孝顺,会做家务又知道体贴人。”老岳父笑呵呵地说。

  岳母接着说:“咱老两口这辈子就享这个女婿的福了,比闺女还贴心呢。”

  听老爸老妈这样夸奖背叛自己的老公,凌珊有点坐不住了。她大声说:“都快吃吧,菜要凉了啊。”说完,她给身边的华向黎夹了块清蒸鱼,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

  华向黎看出凌珊的心思,笑着转移话题说:“我就没你们这全家福的福分了。爸妈只管跟着儿子,不顾我这女儿了。”

  “你哥那是为父母好。那边福利多好啊。老人生活和就医条件没的说。”凌珊说。

  “嗯。过一阵子我跟你爸申请个探亲,到你大姨那边看看去。”小姨说。

  “好啊。我妈肯定高兴你们去。”华向黎说。

  “其实啊,要不为了我姐夫,你也该移民,全家到加拿大去得了。”凌珊接着说。

  华向黎笑了笑:“我还真没想过移民。到国外探探亲,玩一玩就行了。干嘛移民啊?”

  “晨晨怎样?生活都习惯了吗?”顾惟良发话了。

  “她呀,到了学校如鱼得水,根本想不起来父母是谁了。都是我打电话找她的。参加这个社团那个社团的,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华向黎说起女儿来心里乐滋滋的。

  “东东啊,你听见了没?大学可有意思啦。有各种社团,各种好玩的活动。可是首先你得上个好高中,再考个好大学,像你晨晨姐姐那样。知道吗?”顾惟良赶紧趁热打铁,用身边的榜样教育儿子。

  “知道了。”东东正低着头努力消灭那些好吃的菜肴,胡乱应付着老爸。

  吃完饭,华向黎跟珊珊负责洗涮。

  华向黎边洗碗边对珊珊说:“你说话要注意点儿,别刺激顾惟良好不好?”

  “我没刺激他啊?”正在擦锅灶的凌珊回应道。

  华向黎笑道:“我看你爸妈夸奖顾惟良,你有点坐不住了。”

  “是有点忍不住,可我也没说啥嘛。”

  “要给他面子,让他感觉到你的好。”华向黎再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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