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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棺有术

压棺有术

洛小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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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突然去世,我请假回家,谁知在路上,我看到爷爷在向我招手我赶过去,就没了意识直到我再次醒来,爸妈就在身边,而我赫然躺在爷爷的棺材边据他们说,他们是在井里发现我的,已经在里面泡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有人打水看到了我,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我怕了,因为当时明明是爷爷在叫我!我急忙看向棺材,爷爷在里面躺的很安详我叫了声爷爷,他突然睁开了眼,白色的眼白着实把我吓到了

来源:掌中云   主角: 洛小阳张哈子   时间:2022-05-07 08:22:22

小说介绍

洛小阳张哈子《压棺有术》讲的是爷爷突然去世,我请假回家,谁知在路上,我看到爷爷在向我招手我赶过去,就没了意识直到我再次醒来,爸妈就在身边,而我赫然躺在爷爷的棺材边据他们说,他们是在井里发现我的,已经在里面泡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有人打水看到了我,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我怕了,因为当时明明是爷爷在叫我!我急忙看向棺材,爷爷在里面躺的很安详我叫了声爷爷,他突然睁开了眼,白色的眼白着实把我吓到了

第1章

精彩节选


我出生在农村,自幼跟我爷爷长大,家里就两个房间,爸妈睡一屋,我和爷爷睡一屋。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去读大学。
我读大四那一年,爷爷突然去世了,没有任何的征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走的。
我从学校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爷爷的灵堂就设在堂屋里,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我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看爷爷最后一眼。
长辈们把棺材打开,爷爷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脸色苍白,但是嘴巴却是张开着的,好像是有什么话说。
我问大伯,爷爷的嘴张开的,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愿没说出来?
大伯听了我的话,瞪眼训斥了我一顿,让我不要乱说话。
我不知道大伯为什么会突然间生气,却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多问,只要不再说话。
二伯比我回来的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在外地当**,不好请假。
回来之后按照惯例是瞻仰遗容。
我也跟着去看了,发现爷爷的嘴巴还是张开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似乎比之前张的更大了些。
二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听见他小声对大伯说道,爹的嘴怎么是张着的?要想办法闭上。
大伯看了一眼周围,见没有外人,才小声说,都试过了,闭不上。
二伯想了想,去拿了一条热毛巾,敷在爷爷的脸颊上,这是要让僵硬的肌肉变得松软,然后再合上爷爷的嘴。
热毛巾换了三四条,然后二伯试着合上爷爷的嘴。
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的管用,嘴是合上了,但却是歪的!
爷爷生前并不是歪嘴巴,怎么死后变成歪嘴巴了呢?难道他真的是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
一屋人看到这场景,又是一阵痛哭。
等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二伯又问,嘴里放银子了没?(这是我们那边的传统,死后都要在嘴里放银子)
我妈说放了,当时没找到爷爷生前准备的银子,她就把自己的一对银耳环放爷爷嘴里了。
大伯和二伯轮流在灵前守夜,只有我爸是一直跪在灵前,谁劝也不听。
爷爷一共三个儿子,我爸最小,但是和爷爷的感情却是最好。
爷爷生前哪里都不去,就只爱住我家,赡养工作全由我爸一人负责。
大家都知道我爸和爷爷的感情好,也就没去多劝。
爷爷在堂屋里一共摆放了五天,第六天上山。
这之前,全家人在风水先生的主持下,开棺看爷爷最后一眼,寓意送爷爷最后一程。
那是凌晨五点,天色刚蒙蒙亮。
打开棺后,所有亲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爷爷脸色铁青,他的嘴竟然又张开了,而且比之前张的更大,那种幅度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范围,下巴都快要贴着胸口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着了,那个风水先生也没了主意,他说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反倒是问我大伯怎么办?
我大伯他们三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按原计划不变,起棺上山!
来给我爷爷抬棺的都是村里的壮汉,哪家有亲人去世,几乎都是找的他们。
因为按照习俗,棺材一旦起棺,就不能在中途放下,必须一口气上山。
所以抬棺的人必须很壮。
(我们那里还不流行火葬,全部是土葬。

风水先生做好法事之后,来抬棺的四人分别拿着木槌在棺材的四角钉下一枚铜钉,然后搭好绳子,穿上粗木棍,扛在肩上,就等着风水先生的一声令下。
一旁的烟火先生已经拿着打火机准备点鞭炮。
风水先生拿着桃木剑,在法坛上重重劈下一剑,大喊一声:“起棺!”
点鞭炮的烟火先生点燃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四位抬棺的壮汉大喝一声“起”,只听见绳子嘎吱嘎吱的响,四人蹲着马步,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腿来。
棺材没抬起来!
我爸他们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抬棺的红包是给了的。
没想到他们居然出工不出力!但是这个时候又不好发作,我爸只好赶紧再包了四个红包,准备给抬棺的四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四人说什么也不收。
其中一个说,老爷子是村里的长辈,大家伙都敬重,不可能不使劲抬棺。
确实是这棺材太重了,就算给我们再多的红包,也抬不起来啊。
我爸无奈,只好把红包装口袋里,可是脸上却是急的要命。
还好前来送殡的队伍里,还有年轻的壮汉,听说棺材抬不起来,就主动来帮忙。
于是又添了一条绳子,加了一条杆,然后按照前面的程序再走一遍。
可是鞭炮声响完之后,棺材依旧没能抬起来!
这一下,大家伙都急了,人群里也出现了一些议论的声音。
纷纷说我爷爷肯定是有什么心愿放不下。
我爸担心村子里的人乱嚼舌根子,于是招呼大伯再添了一条杠,他们两兄弟亲自抬棺!
八个人了,竟然八个人还是抬不动!
回魂压棺!
我听见那个风水先生惊呼了一声,他之前也以为是抬棺的人出工不出力,可是现在他的脸色都变了。
我看见他赶紧招呼我爸他们三兄弟,问老爷子生前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爸他们都说没有,平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啊。
我爸他们三兄弟想了好一阵,还不断的对着棺材说话,但是抬棺的那六人怎也抬不起来。
最后我爸直接跪在了棺材前,一边磕头一边说,爹,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你晚上给儿子托梦,你这样不肯走,我们都不安生啊!
我大伯二伯也都跪下磕头,第三代人中,比如我和堂兄堂姐们也纷纷跪下,顿时哭声一片。
说来也怪,这一跪,之前八个人都抬不起来的棺材竟然被六个人就抬起来了!
我爸担心事情有变,赶紧招呼大家上山。
这一路上,我看见我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盯着爷爷的棺材,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就不走了。
还好,棺材顺利的入了土,中间没出什么岔子。
填坟的时候,家里人要求我们第三代先回来,不许我们待在那里,据说这也是习俗。
我跟着堂哥他们回了家,看着灵堂还没拆,但是爷爷却永远离我们而去了,心里很是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妈看见我哭,立刻把我拉到一边,很是严厉的训斥我,出殡第一天不许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强行忍住了。
后来我妈告诉我,要是出殡第一天哭的话,死去的人会不舍得离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天晚上,我睡在以前和爷爷一起睡过的房间,我总感觉爷爷还在我身边。
想到以前夏天睡觉的时候,爷爷都会拿着扇子替我扇风,可是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的快流了下来。
但是想到我妈的话,我给忍住了,万一我爷爷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我爷爷走了进来,他和以前一样躺在我的旁边,侧过身子来,胳膊一上一下的,好像是在替我扇风。
可是他手里根本就没有扇子啊。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看爷爷,却发现他大张着嘴巴,脸色铁青,身上穿的竟然还是下葬时候的那身寿衣!
然后,我清晰的看见爷爷的嘴突然动了动。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睁开眼一看,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窗外的天还没亮,应该还是凌晨,我伸手想要摸一下放在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
可是,我却摸到一张冰冷的脸。
我慢慢转过头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爷爷那张张大着嘴巴的铁青脸,而我的手,就放在他的嘴里……

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我爷爷真的回来了。
可是,爷爷不是已经下葬了么?为什么他的尸体会跑到我的床上来?
没一会儿,先是大伯赶了过来,看到爷爷的尸体后就是一阵乱骂,“是哪个砍脑壳死的背时鬼,搞出挖人老屋(我们对坟的叫法)的事情!”
然后是二伯。
他看到了爷爷的尸体后,眉头都紧皱的像是拧到了一起,却没有多讲么子。
“现在啷个办?”我爸开口问道。
他现在也是没了主心骨了。
“还能啷个办?趁到天没亮,赶紧埋进去。
小阳,你去村头喊陈泥匠,莫惊动其他人。
老二老三,我们三个把爹老子的身体抬到坟里去。
”大伯吩咐着。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办,更加不能让其他人晓得。
否则的话,村里人肯定会闲言闲语,戳断我们家的脊梁骨。
穿上鞋子之后,我就朝着村头的方向走去。
快出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我把他们三兄弟齐刷刷的跪在床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开始搬尸体。
我走得很急,生怕这件事会被其他人看见。
还好村里的路我都熟悉,否则天没亮走村路,非要摔跤不可。
按照道理来说,盛夏的早晨不会太冷,加上我又是一路小跑,身体肯定不会觉得冷。
但是我却是越走越冷,总感觉身后脖子有人在给我吹冷气。
农村的清晨,鸡都没叫,大家基本上都在睡觉,而且身后哪里有脚步声?更别说会有人给我吹冷气了。
可如果没有人,那我脖子上的阵阵凉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很想回头看一眼,但是又想到老一辈教给我的,晚上走夜路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一次,就会把肩上的火焰吹灭一把,很容易招鬼!
说实话,作为大学生的我,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在遇到我爷爷这件事之后,我开始对我之前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因此,即便是莫须有,我也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肯回头!
坚决不回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陈泥匠的家门口,我发现我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大夏天的,竟然是冒冷汗冒的。
我尽量小声的喊着陈泥匠的称谓,生怕被隔壁的邻居们听见。
可是陈泥匠一直没有应我,我不得不开始敲门,声音越敲越大,陈泥匠的声音终于传来,问道:“谁啊?”
“陈叔,是我,小阳。
”我低声回应着。
陈泥匠打开门,我简单的把事情小声的讲了一遍,陈泥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回屋拿了一个泥匠桶子,就和我一起去爷爷的坟地了。
我们到坟地的时候,我大伯他们已经到了。
我上前去看了一眼我爷爷的老屋(我们对坟的称谓),发现并没有被挖开的痕迹,只在坟顶上有一个洞,刚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
我准备走近点儿以便看清楚,却被我二伯催着回去。
我想要留下来,他们都不允许,讲死者入土,隔代的亲人是不能到现场的。
我虽然不晓得为么子,但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我爸他们一直弄到十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事情忙完了,大伯请陈泥匠到屋里吃饭,这是传统。
席间,陈泥匠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我看了一眼我二伯,他和陈泥匠一样,也是眉头紧锁着。
最后在我大伯的追问下,陈泥匠终于把他担心的事情讲了出来:“启东哥,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再找个风水先生看哈子,廷公的坟有古怪。

“么子(什么)古怪?”
陈泥匠没开口,我二伯却开口道:“如果是盗墓的人倒斗,从外往里挖,那么坟口子的开口方向应该是表面大,里面小,越挖越小,这个应该好理解。
但是爹老子的坟,大家刚刚都看到了,很明显是里面开口大,外面开口小;也就是讲,这个口子,是从里面往外面挖的!”
二伯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讲,爹老子是他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
二伯的话,即使是在这大夏天里,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背脊一阵发凉!
如果真的像二伯说的那样,爷爷的尸体是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那么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决的了。
总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于是我试着去打破。
“会不会是盗墓贼从其他地方打孔进到坟里,然后从里面打洞出来?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爷爷自己从里面挖洞出来一样。
”我说出我的想法。
二伯点头表示有这个可能,但是陈泥匠却是摇摇头,猛吧咂吧咂几口旱烟之后,才缓缓说道:“修坟的时候,我就是怀疑小阳的想法,所以特地进坟里看过……”说完他接着摇摇头,没有把下文说完。
但是大家都晓得,他摇头就表示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吃完饭后,我大伯要给陈泥匠包修爷爷老屋的红包,被陈泥匠拒绝了。
他说这件事太邪乎,他也不晓得老屋该不该修,反正钱肯定是不得要咯。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在说,造孽啊,修了一辈子的老屋,还没碰到过啷个邪门儿的事。
等到陈泥匠走后,二伯讲他到镇上找个人。
他没讲是找哪个,不过大家都晓得,他应该是去找陈泥匠口中的风水先生了。
整个白天,屋里的人都阴沉着脸,很显然是在担心爷爷的事情。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大伯才讲,他今天晚上去坟地里守一晚上,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爹老子的老屋。
他还是相信这是有人在乱搞。
我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坚持要跟着去。
毕竟这是我爷爷,我不可能看到他的老屋被人刨开。
我爸见我态度坚决,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他也没有了主意。
不过吃完饭后,他也跟着我们来到了爷爷的坟边。
这个时候天刚刚黑,大伯和我爸在附近找了些柴火,然后在不远处燃起了篝火,这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借着火光,我看见爷爷的坟墓安安静静的座立在那里,似乎和平常的坟墓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一想到爷爷从坟里爬出来,就觉得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诡异。
仿佛是一头洪水猛兽,似乎只要一张嘴,就能把我们三人给全部吞没一样。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炎热了。
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气竟然不是很热,即便是坐在火堆旁,都还是觉得后背有点冷。
我不知道我爸和大伯是不是这样,我又不敢问,害怕他们担心。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大伯和我爸都在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有时候甚至都牛头不对马嘴。
我知道,他们两个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立刻回头大喝一声:“谁?”
但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大伯和我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
大伯和我爸对视了一眼,然后我爸说他去看看,让我待在这里别动。
说完话,我爸从火堆里拿了一根烧着的棍子当火把,又从一旁捡了一根木棒,这才朝着我身后的方向走去。
我和大伯都站在篝火旁看着我爸,心里有些着急。
爷爷的坟地虽然不算太偏,但是也绝对不是一般人都会来的地方。
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来这边呢?
“站住,别跑!”远处,我爸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紧接着,我们就看见我爸钻入丛林里,他手上的那点火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以至于最后被黑暗吞没。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哭。
我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再不能承受更多的打击了。
我和大伯坐在篝火旁等了一会儿,时间至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但是我爸还没有回来。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
大伯也是,他起身,对我说,我去寻你爹,要是我半个小时没回来,你就先回家去。
大伯也去了,整个坟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四周一片漆黑,我很害怕,不敢往其他地方看,只好不断的往火堆里添加柴火,生怕这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
我的后背还是好冷,于是我转过身来,准备烤一下后背,而且后背靠着火堆,面朝外面,也更安全一些。
我的手里握着手机,每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伯离开也有二十分钟了,我开始越来越害怕,在这漆黑的夜里,在爷爷的坟地边上,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沙沙沙……”我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而且,是从我爷爷老屋那边传来的!

我吓得赶紧挪了几步,面朝着爷爷的坟墓,后背靠着火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爷爷老屋的方向。
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但是那沙沙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响起,那声音,就好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扣沙子的声音!
难道是爷爷在坟里面开始挖洞了?他又要出来了么?
噗通。
我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老屋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爷爷,孙儿在这里,你有么子事你托梦给孙儿,你不要再出来了黑人(吓人的意思)咯。

我这么一哭喊,那沙沙的声音果然消失不见了。
我以为是爷爷听到了我的哀求,所以不再出来了。
可是没想到,过一会,那沙沙声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哭喊,那声音都没有消失,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声音停止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大伯也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来。
我准备按他说的,先回去。
等我再把手机的闪光灯对着爷爷老屋的时候,我差点吓得心脏停止!
我看见爷爷老屋的顶上,一个张大着嘴的头缓缓冒了出来。
铁青色的脸精准无比的对准了我的方向,眼睛紧闭着,整个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浮肿。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的诡异,我看见他张大着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合拢,然后,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往后裂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微笑!
爷爷他,在对着我笑!
“啊!!!”
我大喊一声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我妈坐在我床边,在低声抽泣着,大伯和二伯坐在门边。
我喊了一声妈,我妈见我醒来,不由分说的就抱着我哭。
我看着大伯和二伯,他们也看着我,但是视线相交之后,他们就低头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问,我爸呢?
这么一问,我妈哭的就更厉害了。
大伯从后腰带上取出一只鞋子,说,昨晚追出去没好久,就见到了你爹的孩子(鞋子),人没找到,听到你喊,我就跑回来咯,刚好碰到你二伯过来。
二伯也说,镇上的人没请到,他喊我赶紧回来,讲可能要出事。
我很早就往回赶了,没想到半路迷了路,还是来迟咯。
看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火堆边上,你爷爷就站到你旁边。
我挣脱我妈下床,大伯问我要闹那样。
我说我要去找我爸。
大伯拦下我,讲村支书已经发动全村人搜山咯,你就不要再去了。
你爸就你一个娃儿,你要是再出事,我对不起你爸。
听我大伯这么一说,我妈哭的更厉害了,我没敢哭,因为这个时候我不能哭。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进了我屋院子,我二伯见到他,噌的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笑脸,说道,老同学,你终于肯来咯。
那中年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讲,唉,我也不想来,事情闹这么大,不来不行咯。
你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吧,我有用。
唉,人少了我怕镇不住……
我二伯是一个极有主见的男人,但是听了他这个老同学的话后,立刻就找王青松,让人把搜山的乡亲们撤回来。
在这个陌生中年人的招呼下,所有人都去了我爷爷的坟地。
这个陌生中年人似乎有点名气,很多乡亲们竟然都认识他,称呼他为陈先生。
我妈一开始还不同意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但是知道这是陈先生的要求后,也就同意了。
陈先生到了坟地之后,也不说话,绕着我爷爷的老屋走了一圈,然后掐了掐手指,就对乡亲们说道,留二十八个男的,其他人都回去。
陈先生又看了一眼我爷爷的老屋,接连唉声叹气了好几下,这才从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一些东西。
有铜钱,有红线,还有一些黄颜色的纸,后来知道,那叫做“符”,以及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陈先生先是用红线在爷爷老屋的四周横七竖八的绕了一圈,在红线上还贴了些“符”,然后叫来这二十八个壮汉,每人发了一枚铜钱,要他们含在嘴里,并且对他们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啷个事,不准开口,不准讲话,晓得了不?”
他们纷纷点头,于是陈先生站在爷爷的老屋前,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噗通!
陈先生毫无预兆的跪倒在爷爷的坟前,手上捏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的对着爷爷的老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陈先生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坟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爷爷的老屋讲话,廷公大伯,不孝后生陈恩义,为救人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说完之后,原名陈恩义的陈先生一抛手里的六枚铜钱,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之前的动作,磕头,讲话,抛铜钱。
弯腰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
我看得见,陈先生的脸色在看完第二次铜钱后,开始变得苍白。
陈先生就这样前前后后抛了九次铜钱,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血色,苍白的就好像死人一样。
第十次的时候,陈先生磕完头之后,没有再好言好劝的讲,而是指着我爷爷的坟骂了起来:“洛朝廷,你难道真的要断子绝孙?如果不是,你就给后生一个好兆头!”
说完,陈先生再一次抛洒手里的铜钱。
铜钱刚落地,陈先生就迫不及待的弯腰去看。
这一次,他终于脸色缓和了些,松了一口气,然后挣扎着站起来,因为跪的时间有点长,差点摔倒。
还好我二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随着陈先生的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挖坟!”
所有人听到这两字,都是面色一变,就连二伯都是一样。
很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陈先生之前准备那么多,竟然是为了挖坟!
我也是,我之前还以为陈先生留这么多人是为了给爷爷的老屋再加固一层,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要挖坟!
我二伯脸上有些难看,我大伯更是直接不准,还指着陈先生的鼻子骂骂咧咧。
但是陈先生是铁了心的要挖坟,可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就对我二伯说了一句,你如果不想你老三死,就赶紧挖坟。
这话一出,我大伯和二伯就都没脾气了,赶紧招呼大伙挖坟。
“再不挖坟,就来不及咯。
”陈先生看了一眼天色,叹一口气道。
那些壮汉再也不敢耽误,拿起锄头就准备挖坟。
“九个人一组,轮流挖,剩下的一个站到坟头。
记到起,不管啷个样,一旦开始挖坟,就不准讲话,更不能开口。
要是铜钱掉到坟里,那就自求多福。
”陈先生再次叮嘱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看到这二十八个壮汉轮流开始挖坟。
他们都不敢说话,就好像是一场哑剧一样,只有锄头锄地的声音不断传来。
陈先生在坟地里走来走去,似乎很是焦急。
因为爷爷的老屋被水泥加固过,所以最外面一层最难挖。
好在昨晚爷爷自己爬出来挖出了一个口子,所以动起工来也不算太难。
一个小时后,外面的夯土层总算是被全部挖开,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陈先生分开众人来到坟边,看了一眼棺材。
然后在大家惊诧的眼神中,跳下去趴在棺材上面,把脸贴在棺材上,好像是在听棺材里面的动静。
大约一分钟之后,陈先生跳上来,急急忙忙的指着棺材吼道,快点儿开棺,快点儿开棺!
喊完这话之后,他又马上阻止了大家,然后让那些人把嘴里的铜钱吐出来,在棺材的四周摆了一圈,有三边是九颗铜钱,坟头那边只放一颗。
开棺的第一锤是一直站到坟头的那个人敲的,然后大家伙一起开棺,没多一会儿,棺材上的铆钉全部被**,只剩下最后一步,开棺!
我原本以为陈先生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着棺材做一些法事什么的,可是没想到,陈先生招呼大家一起把棺材盖子给掀开了,大家伙往里面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材里躺着的,竟然不是我的爷爷,而是失踪了一天的我爸!

我扒开众人扑上去一看,果然是我爸!
只见他双眼禁闭,双手叠放在胸口,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青色寿衣!
一眼看上去,他就和下葬时候的爷爷一模一样!
但是不同的是,他的脚上一只是穿着黑色布鞋;这是死人穿的寿鞋,一只则是老掉牙的解放鞋;这是我爸昨晚穿的鞋子,另一只在我大伯那里。
为什么我爸会躺在我爷爷的棺材里?爷爷的老屋这么多人同时开挖才挖开,我爸是怎么进去的?最关键的是,既然我爸躺在了棺材里,那我爷爷呢?!我爷爷的尸体去哪里了?
“把人抬出来!”陈先生吩咐道。
大家合力将我爸抬出来,放在了平地里。
我扑上去哭喊着叫着爸爸,可无论我怎么呼喊,我爸就是那样安详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在那一刻,我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天都要塌了。
陈先生从我大伯手里接过那只他昨晚捡到的解放鞋,交到我手里,让我去给我爸换上。
我走过去蹲在我爸的脚边,陈先生蹲在我旁边,让我换鞋的动作慢一点,并喊我在心里默念十八遍,爸爸你回来。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开始给我爸换鞋。
我听见陈先生也在一旁小声呢喃着,好像是在说: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陈先生话说的很慢,而且调子很奇怪,就好像是在唱歌一样,等我刚好念完十八遍,将鞋子换好的视乎,陈先生也刚好说完最后一个“头”字。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左手在我爸的额头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说来奇怪,陈先生这一掌拍下去,我爸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乡亲们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都看到我做啥子?”这是我爸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听到这话的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我爸。
自从上中学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抱过我爸,因为觉得难为情。
没想到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竟然抱了一回我爸。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趁着还有机会,还是要多陪陪二老,不要等到真的入了土,才后悔。
解决了我爸的事情后,陈先生并没有急着让大家回去,而是让大家直接把坟给填了。
我大伯和二伯都非常焦急,连忙阻止。
大伯说,是不是等找到了我爷爷的尸体,然后下葬了再填坟?陈先生摇头叹息一声,讲这个地方不能再埋人咯。
大伯讲,这是我爹老子生前自己相中的地方,不止一次讲他死了以后一定要埋到这里。
你现在讲不能埋到这里,这要啷个办才好啥?
我看得出,大伯对陈先生还是很信任的,他说这里不能再埋人,大伯其实是信了的。
更何况爷爷已经前后两次爬出了坟,而且现在的尸体都找不到了,大伯之前的坚持就更加动摇了。
但是爷爷生前对他的叮嘱,使得他很是矛盾。
我从来没有见到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会露出那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拿着旱烟袋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无助的像是个孩子一样。
可即便如此,陈先生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讲这里不能埋人就是不能埋人。
于是在陈先生的指挥下,之前的那些壮汉又匆匆把坟给填了。
这一次动作比较麻利,没多久就弄好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天渐渐黑了下来。
我爸待在一边看着这一切,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经历中回过神来,还在努力的回想着他昏迷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等坟的最后一捧土铲上去的时候,陈先生把我爸之前穿的那只黑色的寿鞋穿在他自己的脚上,然后来到坟上,用穿寿鞋的这只脚在坟土上先后跺了三次脚。
他跺脚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但是隔得有点远,他声音又小,所以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陈先生跺完脚之后,又把我爸之前穿的寿衣叠好,放在坟头,然后一把火给烧掉。
我原本以为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可是陈先生却再次招呼众人,喊大家把我爷爷的碑给倒过来立着。
这一下,我大伯,二伯还有我爸都不愿意了。
碑头朝天,灵魂升天;碑头朝地,落入地狱。
这是村子里小孩子都知道的俗语,可是现在陈先生却要把握爷爷的碑倒过来,莫说是我大伯他们,就是我也不愿意啊。
哪有这么诅咒我爷爷的?虽然我爷爷三番两次的爬出老屋躺在我的床上吓我,但是他毕竟没有伤害我,而且,他是我爷爷,我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我是大学生,但是经历过这些是之后,我对民间的这些俗语,充满了敬畏。
陈先生的态度依旧很坚决,讲要是不把碑头倒过来竖起,以后出了事情,就莫再喊他陈恩义。
大家都听得出来,陈先生的话讲的很重,基本上是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但是另一边是我爷爷,我大伯和我爸封建思想比较严重,一直不肯让大家动手。
这个时候我二伯站了出来,讲,还是听陈先生的,眼看天就要黑了,赶紧把这件事情弄完,不然等到天真的黑了,恐怕又会生出其他的变故。
再讲咯,爹老子一直从老屋里爬出来,你不怕,难道小阳就不怕咯?
二伯提到了我,大伯和我爸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陈先生赶紧招呼人来动手。
碑本来就不大,三四个人就够了。
等到碑倒着竖起来的时候,天明显的又黑了一层。
我看见陈先生把自己脚下的两只鞋子脱下来,一手拿着一只,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拍在碑的座基上(此刻的座基已经朝天)。
陈先生拍完三下之后,仰着头对天大喊:入土为安,落地生根!
陈先生的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一开始还很小很远,但是没多久一会儿,这声音就渐渐的变大,而且越来越近。
不止我一个听到了,大家都听到了,而且这种奇怪的声音大家应该都没听到过,所以都有些害怕。
那些壮汉手里握着锄头,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四周的草丛开始动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我看了一眼陈先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都要纠结的滴出水来,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不断的在其余四根指头那里点来点去,就好像在算着什么东西。
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大,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慌了。
我二伯和村支书一个劲的喊莫慌,万事有陈先生到。
草丛被扒开,大家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老鼠!成百的老鼠!
它们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并不害怕我们,而是直接从我们的脚下穿过去,然后停到坟边上,一圈又一圈,把坟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所有的老鼠黑漆漆的铺满了一地,它们安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那么趴在地上。
安静的让人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突然间,所有的老鼠全部站起来!是的,站起来!它们用后面的两条腿支撑着,整个身子立了起来。
前面的两只脚不断的从下往上捋着它们的胡须。
那胡须,看上去,就好像是三炷香一样立在天地间。
它们动作虔诚而统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所有人都看傻了!在场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陈先生突然极其惊恐的“啊”的一声大叫,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万鼠拜坟,有死无生!快跑!快跑!快跑!”

陈先生喊完,就慌不择路的跑了。
中间还差点摔倒,幸好被紧随其后的二伯抓住了。
可是陈先生并不在乎,还是一个劲儿没命的往前跑。
他这一跑,大家都跟着跑了,那种场面,用一个以前学过的成语来形容,叫做,落荒而逃。
我跟在大伯身后,我爸在我侧身后,冥冥中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一幕还在继续,这个场景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进了村子之后,大家伙就都散开回自己的家了。
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她还不知道已经找到了我爸,可是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好了饭菜等我们回来。
当我妈看到我爸的那一刻,我才觉得,什么荣华富贵,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家人才是实实在在的。
赚再多的钱又能怎么样,死了以后还不是一捧黄土?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妈和我爸拥抱的样子,按照他们的说法,村里人不时兴这一套,可是就在那个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妈紧紧的抱着我爸哭泣,生怕一松手我爸就会消失一样。
我不知道我妈在得知我爸失踪之后是什么样的状态,特别是她唯一的儿子还昏迷不醒,那个时候她,我想应该是人生最绝望的时刻。
还好她挺了过来,现在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平安无事,这也算是爷爷去世以后,唯一的幸事了。
陈先生的家在镇上,天已经黑了,他不可能再回去,只好留在我家住一宿。
自从他进门以来,我就看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时不时的还会看一看院子外面。
而他看的那个方向,如果我没记错,就是我爷爷老屋的方向。
饭桌上,陈先生的双手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
大伯和二伯没有说什么,我也只好安安静静的吃饭,什么也没问。
毕竟我也害怕问了之后,会惊吓到我妈。
陈泥匠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这是晚饭后村里传开的一件事。
二伯前去查看了一下,他是**,有这方面的权力。
回来的时候,他说初步判断,认为是心肌梗死,也就是通畅讲的心脏病突发死了。
这个判断很难让人信服,因为万鼠拜坟的事情已经在村里流传开了。
那么多老鼠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谣传,凡是沾了我爷爷坟的人,都要死。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和我们家接触了。
吃了晚饭之后,大伯说要去陈泥匠家守灵。
这是必须的规矩。
因为不管怎么说,陈泥匠的死都和我家有关。
我说我也要去,大伯害怕会出事,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陈先生却说,他去去也好,于是就跟着大伯二伯前往村头的陈泥匠家。
我没想到的是,陈先生也跟着过来了。
只不过他一直走在后面,不说一句话。
陈泥匠家的灵堂已经搭好了。
因为他没有子嗣,所以对于他的死因并没有人愿意去深究。
否则按照我二伯的说法,要去镇上甚至是市里面做法医鉴定,谁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这份钱,谁又愿意为了他耗费人力物力?
因此,经过村支书和村里的一些老人商量后,决定由大家凑钱,给陈泥匠摆三天的道场后,就下葬。
到了陈泥匠的灵堂后,发现只有一个王二狗在看灵。
不过想想也对,没有谁愿意和陈泥匠拉扯上太多的关系。
可王二狗不一样,他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单身汉,只要给他点钱,给点酒,他什么都愿意干。
看到我们来了,王二狗就跌跌撞撞的走了。
等王二狗走后,二伯叫我去把院子的门关上。
回来的时候,大伯和二伯正忙着生火,陈先生站在陈泥匠的灵堂前,上了三炷香。
陈先生上完香后,叫我跪在灵堂前,给陈泥匠磕三个头。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还是照做了。
不管怎么说,陈先生可是救过我爸命的人,他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得不佩服。
如果我的大学老师,知道我佩服一个搞封建迷信的人,估计会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大伯和二伯生完火后,也给陈泥匠敬了三炷香,我大伯还对着陈泥匠的灵位讲,陈老弟,小阳哈是个娃娃,你就算有么子心愿,也不要找他,你找我,做大哥的帮你完成。
一切都弄完了之后,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陈泥匠的灵堂前,院子里燃着篝火,和之前一样,这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火光摇曳,印在大伯他们的脸上,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沧桑。
我看见他们都紧皱着眉头,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心事。
特别是陈先生也跟着我们来陈泥匠家守灵,这有些不合情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但是在我家又不方便讨论。
果然,还是我二伯最先开口说话:“老同学,这里也莫外人,你有么子话就直接讲。

陈先生抽了一口旱烟,没有开口讲话。
大伯和二伯也没有再急着追问,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陈先生又抽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小娃娃抽烟不?
我摇头说不抽。
陈先生点点头,讲,好角色。
不抽烟是好事。
以后也莫抽。
等你大学毕业了,到外头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莫要回来咯。
我讲这儿是我老家。
陈先生笑到起讲,穷山恶水的,有么子好住的。
老不老家的有么子关系?等你到外头安了家,你的娃娃的老家不就是外头了嘛。
就像你爷爷到这里安了家,所以这里就是你老家一样。
我不清楚陈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讲这些,毕竟我和陈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好像又和我很熟的样子。
陈先生讲完这些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二伯讲,你爹老子的尸体就不要再去找咯,你找也找不到滴。
我二伯还没开口,我大伯就不同意了,他讲人死为大,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要是连爹老子的尸体都找不到,等我死以后,哪有脸下去见他?
陈先生摇摇头,讲,你就算下去了(我们这边一般不说死了,而是换了个说法,叫做“下去了”),也是见不到他咯。
二伯问,为么子?
陈先生叹息一声,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才讲,你爹老子沉寂了大半辈子,么想到临死的时候玩了啷个一手。
我这么跟你讲,人都有三魂七魄,你晓得吧?人死了之后,这些三魂七魄是要离开身体的,但是呢,你爹老子把他自己的魂魄困到了他的身体里,所以,就算是你下去了,也是看不到他滴。
我们三个都听傻了!特别是我,一个接受了十几年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听到一个中年人讲这个世界上存在三魂七魄,更是一种莫名的荒诞。
他这不是摆明了讲,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么?这叫我十几年竖立起来的世界观,一时无法接受。
而且陈先生讲的,不仅仅只是存在鬼那么简单,而是还能把这个东西困到尸体里面,这就更加难以让人接受了。
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我肯定会给陈先生冠上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
我大伯二伯也很难以接受,可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我爷爷的灵魂不能轮回转世这件事,而不是世界观的问题。
所以我没有说话,等着陈先生继续说下去。
可是大伯却焦急的问陈先生,我爹老子为么子要啷个做?
陈先生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这才继续讲,这个等哈子再讲,我问你们,你们晓不晓得,廷公那座坟有问题?
下葬之前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就算是我都知道这坟肯定有问题了。
要是没问题,我爷爷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爬出来?但是问题出在哪里,我们都不晓得。
陈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伯二伯,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讲道:“廷公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陈先生的眼睛里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他十分笃定的说道:“廷公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我大伯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炸毛了。
摆手直说,不可能,不可能,啷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块地都是做道场的先生看过的,要是真的下面还有座坟,他不可能不给我们讲。
陈先生听到我大伯的话后竟然嗤笑一声,讲,要是你讲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到地下还有座坟的话,你爹老子也就不是你爹老子咯。
这一下,我和我二伯也被陈先生的话给弄懵了。
我二伯开口问,老同学,你莫卖关子咯,直接讲。
陈先生吸了一口烟,没有急着回答我二伯的话,而是指着灵堂里的棺材,转过头来问我,小阳,你晓得他是做么子的不?
我点头,讲,泥匠。
陈先生又问我,那你晓得我是做么子的不?
我本来很想说道士之类的,但是想想,陈先生的做派好像和道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他身上也带着铜钱和符,可我还是没办法把他和道士联系起来。
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先生自己回答他自己,讲,我是一个孩匠(鞋匠)。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让我给我爸换鞋的时候说过的话,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我大伯有些搞不懂了,忙问道,陈先生不是风水先生?
陈先生摇头讲,我只是一个孩匠,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给人做孩子(鞋子)。
做活人给阳孩,给死人做阴孩,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咯。
我们三个都安静的听着陈先生讲,没有打断他。
陈先生继续往下讲,小阳,你还记得到你爹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只黑色布孩不?阴人有阴人的路,阳人有阳人的路,穿么子样的孩子,走么子样的路。
你爹就是被那只孩子带错了路,进了你爷爷的棺材。
还好他只穿上一只阴孩,要是两只脚都穿上了,那就麻烦咯。
我爸经此一劫,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心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我爸穿的阴孩?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陈先生伸手指指了指地下,压了压嗓子讲,被你爷爷坟压着的地下那位。
陈先生讲,它不甘心被你爷爷的坟压着,但是它又对你爷爷无可奈何,就只好对你们这些后人下手。
你本来是它的目标,但是你爷爷爬出来守到你床边,它莫得办法,就只好对你爹下手。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爷爷爬出老屋,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要来害我们家,而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来守护着他的孙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也就讲得通了。
为么子爷爷回来后会躺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大伯二伯之类,又为么子爷爷会在我晕倒后就站到我身边,他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保护我。
亏我之前还那么埋怨他,怪他不好好入土为安,没想到他……我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那陈泥匠他是啷个回事?”我二伯毕竟是**出生,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他虽然给乡亲们讲陈泥匠是心脏病死的,但是其实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之前乡亲们虽然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把陈泥匠的死因归咎于我爷爷,我二伯想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陈先生看了一眼陈泥匠的灵堂,这才继续讲,他是一个泥匠。
为活人修阳宅,给死人修阴宅。
只不过最近几年来,他都是修阴宅,染了一身阴气,想不死都难。
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护到起的,他第一次进坟给廷公修老屋的时候就死咯。
我就问陈先生,我爷爷的坟下面到底是谁?
陈先生摇头讲,我也不晓得。
不过,地底下的那位,起码都有两百年咯。
你还记得到挖你爷爷坟之前我拋铜钱不?那是“投石问路”,问的是能不能挖坟。
我前后问了十次,才得到下面那位的同意,一般来讲,我是个孩匠,阴阳两路不会让我啷个为难,再厉害的家伙,我问个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硬生生让我问了十次,而且最后一次哈是你爷爷帮了忙滴。
你们自己讲,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你们请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出来?老实给你们讲,要不是廷公选了这个坟,就连我,也不晓得地下还埋了这么个家伙。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不是那个道场先生不给我们说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座坟的下面,竟然会还有一座坟!
我已经不敢相信爷爷的坟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东西了,在我看来,陈先生已经是顶尖厉害的角色了,可是他都说,要不是因为有爷爷选的坟在上面,他也不会知道在这座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我爷爷都能够镇得住他,那我爷爷该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我很想问陈先生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二伯打断了。
“老同学,你喊我们不要找我爹老子的尸体了,现在能讲为么子了不?”我二伯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那里。
陈先生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我大伯,你晓得你爹老子以前是搞么子的不?
大伯讲,听说他打过鬼子,回村后就一直搞农民嘛。
“你呢?”陈先生又问我二伯。
二伯的回答和大伯一样。
“所以说,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爹老子。
”陈先生叹息一声,继续讲,“你晓得我以前为么子从来不到你们村子来不?”
这件事是实情,大伯和二伯知道,村里子的人也都知道,以前陈先生从来不来我们村子,就算是来了,也是不进村,只在村口站着。
所以二伯这次在去请陈先生来之前,也很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
“那是因为我的道行在你们爹老子面前,连入门都不算。
有那么一位前辈在你们村子镇着,你讲,我敢进村不?”陈先生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的还有些骄傲。
大伯和二伯对看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
二伯问,难道我爹老子也是孩匠?
“不是,”陈先生讲,“我具体也不好讲你爹老子是做哪一门手艺滴,好像他哪门子都会。
如果真的要讲他是搞么子的,我想,他应该是个赶尸匠!”
赶尸匠?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个词。
这不是流传在HN湘西一带的传说么?难道是真的?
但是,我还是没能想到我那个平日里只会挖土栽树,犁田栽秧的庄稼汉是个赶尸匠!
我大伯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讲,不可能,我从来没听我爹老子提到过,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赶尸。
陈先生点头讲,这就是廷公厉害的地方咯,隐忍了五六十年,都没被人发现。
要不是我看到他这一手“偷天换日”,我也不敢讲他是个赶尸匠。
再说咯,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哪里还需要赶尸?
这一下,我们又听懵了。
之前陈先生讲“投石问路”,我还能理解,那这个“偷天换日”又是个么子概念?

陈先生晓得我们听不懂“偷天换日”是个么子概念,于是开始主动解释。
他讲,廷公坟下面这位埋的地方应该不寻常,有点像“老虎地”,又有点像“八卦地”,至于到底是个么子地,我看不出来,这是那些风水先生擅长的事。
不过廷公肯定是晓得滴,不然也不会嘱咐你们一定要埋到那个地方。
我估计,廷公不仅晓得那块地,而且还晓得下面有座坟,而且看出来那座坟最近要得势,所以他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把自己埋了进去,偷了之前那位的运势,换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两百多年的运势,廷公讲偷就偷,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我二伯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生说,你想,如果是你,辛辛苦苦在地下攒了两百多年的运势,突然来了个外人,要和你抢,你愿意不?肯定不愿意撒!但是那个人硬要和你抢,你啷个办?肯定是狠狠的拾撮一顿是不咯?问题是如果这个人是你打不过的家伙呢?那就很简单了,那你就只能选择他的家人下手咯。
这就是同样的道理。
地下的那位选中了这个小娃娃。
所以讲,廷公是真的狠,万一他算错咯,他的孙娃娃不是就没得咯?
陈先生顿了顿,继续讲,这哈是他狠的第一点,其实他最狠的地方不是到这儿,而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二伯忙问,这又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你晓得“偷天换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么子不?
我们都摇头。
我看见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讲:我虽然不是赶尸一脉的人,但是我也晓得,不,应该只要是圈里的人都晓得,要用“偷天换日”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活人埋进去,也就是讲,必须要活埋!
我大伯,二伯,以及我,全部瞪大着眼睛,特别是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是一片空白!
如果陈先生讲的是真的,那么,我爷爷其实是没有死,而是我们把他给活埋了!?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了我们脸上的痛苦,所以开导我们讲,你们也不要难过,这是廷公他自己的选择。
“啪!”我大伯直接一耳巴扇到自己脸上,不断重复道:“应该送医院滴,应该送医院滴……”
陈先生讲,就算是送医院,医院也是下死亡诊断。
廷公的手段,应该是赶尸匠一脉里的“炼活尸”。
也就是讲,他把自己炼成了一具尸体,要不是圈内的人,不可能晓得他其实哈活到起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廷公下葬前的嘴巴应该是闭不上滴,而且越张越大。
那是因为,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所以才会大张着嘴巴。
而且大张着嘴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要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滴。
这个陈先生并没有看到我爷爷的尸体,但是却能根据他之前挖我爷爷的坟就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说得基本上一点都没错,不得不说,这位陈先生的本事简直没话说。
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都还说在我爷爷面前算是刚入门,那我爷爷到底已经厉害到什么样子了,我几乎不敢想象了。
陈先生看了一眼我二伯,继续讲,你之前问我你爹老子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讲,你爹老子的尸体,现在就应该躺在地下那位的坟里。
所以你不要再四处乱找了,找也是找不到滴。
另外,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想都不要想到去挖坟,我跟你讲,那座坟,现在哪个挖,哪个死!
我问,为么子?
陈先生讲,为么子?我好不容易让那座坟安静下来,要是哪个再去吵到(打扰的意思)它,到时候不仅仅是地下那位,还有你爷爷,都不会放过他,你自己想哈子,被这么两个狠角色记恨,哈有活的命不?
我二伯讲,那我爹老子还会再爬出来不?
说到这里,我看见陈先生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很显然,他是在害怕。
陈先生讲,你最好是求菩萨保佑你爹老子不要再出来咯。
不然……
“不然么子?”二伯着急的问道。
陈先生讲,之前的万鼠拜坟你看到了吧?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
据说是两千多年前,发生到山西长平,有人把自己“炼活尸”,炼出了万鼠拜坟,结果一支军队平白无故的消失咯。
而这支军队,一共四十五万人!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嗡了一下,脱口而出:“白起?长平之战?”
“么子白起黑起?我没听过,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讲滴。
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你个瓜娃子要是遇到万鼠拜坟,给老子有好快跑好快,有好远跑好远。
要不是我不能走夜路,我早就离开这里咯。
”陈先生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
大伯问我,么子喊过长平之战?
我讲,长平之战,是古时候秦国和赵国打战,因为发生在长平,所以叫做长平之战。
最后,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长平,并且坑杀赵国40余万降兵。
而率领秦军的将军,就叫做白起。
二伯问陈先生,老同学,你是讲,我爹老子会杀人?
陈先生摇摇头,讲,我现在也讲不清楚。
一开始我以为廷公只是为了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所以也就帮他一把。
我把碑头倒立过来,是要让廷公稳稳压过那位的意思。
而且我还放了一双我的孩子到碑的上头,应该不会有好大的问题。
但是接下来的万鼠拜坟,我是啷个都没想到。
要是晓得会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来这里。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二伯又问道。
陈先生讲,我是真的不晓得啷个办咯。
我现在连这些老鼠拜的到底是地下那位还是拜的你爹老子都搞不清,我能有撒子办法嘛?反正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后面的事情,我是无能为力咯。
我问,那些老鼠拜的是谁,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讲,如果拜的是廷公,那还好说,毕竟他生前就是赶尸匠,得了地下那位的气运之后,被万鼠朝拜,理所当然。
如果拜的是地下那位,说明它已经成了气候,那么那些吵到过(打扰过)他的,也就是你们村子的人,都要死!
听了陈先生的话,大伯,二伯,还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什么鬼魂啊,妖怪啊,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如今的遭遇,几乎是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可是我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那么慈祥的一位长辈,就成了陈先生口中的赶尸匠了?他为什么又要活埋自己去炼什么活尸?地下的那位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我爷爷生前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些万鼠朝拜的,到底是谁?
我仿佛又看到在爷爷坟前,成千上万的老鼠直立在坟的四周,用它们的前爪,把它们的胡须从下往上朝天捋起,就好像一手持着三炷香朝拜一样的场景。
在回来之前,我以为爷爷的去世是一个人的终结,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院子里的火光还在不停地跳跃,就好像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在火中起舞一样。
大伯和二伯脸上的皱纹被火光照耀的一明一灭,仿佛一副年代感久远的油画。
陈先生在给他的旱烟袋装上烟丝,却并没有急着抽,而是预备着,等到烟瘾犯的时候,点着就能抽了。
原本还有说话声音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候的哔啵噼啪的声音。
没多一会儿,我就困意上脑,打了一个哈欠。
二伯对我说,你和陈先生先回去,这里有我和你大伯就成咯。
我还没回应,陈先生当先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要留在这里守灵,陈先生你自己回去吧?
今天刚好是阴历十六,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而且没有什么乌云,就算是走夜路,也能看得很清楚。
但是陈先生还是从陈泥匠的家里找了一盏煤油灯点着了提在手里。
和去陈泥匠家的时候一样,陈先生还是选择走在后面。
我有意等等他,所以放慢脚步,没想到他也慢了下来,于是我加快脚步,可他也追了上来,和我之间总是距离两到三步的样子。
“小娃娃,你晓得走夜路最忌讳的是么子不?”陈先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想了想,好像以前听老人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内容,于是回答道:“走夜路不能回头,有人喊你不能答应。

“屁!”陈先生嗤笑一声,讲:“走夜路最忌讳的是一快一慢。
节奏变了,会让那些东西以为你是在跳舞,然后就都围到你身边咯。
到时候肯定舍不得放你走,来个鬼打墙,那就好玩咯。

我讲,陈先生,你莫黑我,我胆子本来就小,这几天又一直被黑挫(吓到),万一被黑死了,啷个办?
陈先生听了后笑到起讲,你爷爷的尸体睡到你旁边儿,你都没黑死,我讲句话莫就黑死你咯?
很显然,陈泥匠是不相信我会被吓死的。
确实,自从回到村子以后,我遇到的这些事情,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亲身经历,估计都会被吓个半死或者直接吓死。
但是我没有。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惊奇的发现,我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些。
我想到了上中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那么一个实验,说是把青蛙放进温水里,然后用火在下面烧水,青蛙是不会跳出来,直到被煮死。
这就是著名的温水煮青蛙的故事。
我想,我就是那只青蛙,如今周遭发生的事情就是那被火烧着的温水,我越来越不害怕这水的温度,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被这水烫死的那一天。
我想,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谁是长命百岁?就像我爷爷,已经是陈先生口中那么厉害的人物了,最后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憋死了?突然间,我开始对整个人生生出了一丝疑惑,以前我活着努力读书是为了以后挣钱孝敬爷爷和父母,可是就算是挣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到了最后,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难道不都是一捧土么?
走了一段路,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并且暗骂自己真是矫情——明明自己都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还敢说挣再多的钱也没用这样的话,不是矫情是什么?
我问陈先生,你说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不敢进我们的村子,是因为害怕得罪我爷爷。
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爷爷是赶尸匠了?
陈先生叹息一声,似乎是对往事的一种感慨,然后他对我讲,你爷爷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本事的人。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用“偷天换日”,我根本就不敢讲他是赶尸匠。
他懂得滴东西太多咯。
但是这“偷天换日”,只有湘西赶尸一脉的人才晓得啷个弄。
所以以前我是不晓得你爷爷是赶尸匠滴。
那你是啷个认得到我爷爷滴?我追问着。
陈先生讲,是你爷爷找到我滴。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继续问他,是我爷爷找滴你?
他讲,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22年前,那个时候我刚出师,我独自接滴第一件事,就是替你爷爷做一双孩子。
一双婴儿穿的阴阳孩。
——莫回头,小心吹灭了你肩膀上的火焰。
你猜的没错,那双孩子就是给你穿滴。
给我穿滴?我有些吃惊。
是滴。
陈先生继续讲,从那以后,他每年都会来我这里要我给他做一双阴阳孩。
每次做完之后,他来取的时候都会指出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一哈,哪些地方做的不错。
一开始我哈以为他也是个孩匠,因为他讲的有些东西,连我师傅都不晓得。
所以有你爷爷到村子里头,我根本就不敢进来丢人现眼。
我还是不懂,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给我穿阴阳孩嘞?
陈先生讲,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阳鞋护体,阴鞋辟邪。
他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想到我爷爷每年都会送我一双步孩,虽然有时候不穿,但基本上都会带到学校去。
没想到爷爷对我的疼爱,从我出生就已经开始发芽。
我又问,那你们孩匠和赶尸匠,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这一次没有急到回答我,而是走了好几步之后,他突然问我,小娃娃,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头?
我看了看四周,月色下视野比较清晰,银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村子,很安详,很宁静——没有什么不大对头啊。
于是我说,没有啊,看到起都挺正常滴。
陈先生加快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和我肩并肩,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走滴时间有点长了么?
被他这么一讲,我脑子突然嗡的一下,我意识到,我们村子本来就不大,走了这么久,就算是从村头走到村尾都要走到了,更何况还是住在村中间的我家?可是到现在,依旧只看到远处有几间屋子,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走到。
我讲,好像是有点儿不大对头。
陈先生讲,我就讲嘛,万鼠拜坟这么大的阵仗都摆出来了,要是晚上不搞点儿动静,都不大正常。
小娃娃,你听讲过鬼打墙吧?
我点头,这是民间传说的一种,讲的是路被错路鬼错开了,你以为你一直在走,其实你只是在原地打转。
陈先生又讲,小娃娃,提到煤油灯。
看我啷个破它的鬼打墙。
我接过陈先生手中的煤油灯,只见他弯腰把脚上的两只鞋子脱了,左手拿着右脚的鞋子,右手拿着左手的鞋子,然后直起腰来,伸手把两只鞋子放到身前,然后在空中对撞两只鞋子的鞋底板。
“啪”的一声之后,陈先生往前走三步,我连忙跟上去。
随后,他没拍一下鞋子,就往前走三步。
之前还离我们很远的屋子,在陈先生拍了几十下之后,还真的就走到了。
可是等我举起煤油灯一看眼前的院子,竟然是陈泥匠的院子!
院子里还生到有篝火,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又绕回来咯!
我对陈先生讲,要不我们今晚就到这里将就一哈算了,莫回去了。
陈先生讲也好。
就在我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贴在破烂门上通过门缝看进去,院子里火光摇曳,在火光的照耀下,陈泥匠的灵堂前,竟然依次坐着我大伯,二伯,陈先生,以及,另外一个我……

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那个我,竟然不约而同的也转过头来看着我。
而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啊!”我一声大叫,转身要逃,“砰”的一声闷响,我撞到了墙上。
“小娃娃,是不是做恶梦咯?”陈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痛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躺着的,是陈先生。
而我当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是,谢天谢地,旁边躺着的不是我爷爷。
虽然我知道爷爷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相反的,他还是在保护着我,可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害怕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爷爷。
我想,我害怕的原因,有恐惧,也有内疚。
听到陈先生的话,我才知道我是在做梦。
我问,我们不是被鬼打墙了么?我怎么会睡到我屋里?
陈先生转了个身,脸朝着门口,把后脑勺对着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对我讲,你哈好意思讲,我们是被鬼打墙咯,所以我们又走回陈泥匠的院子咯。
哪个晓得你刚要推门进去,就晕倒了。
一个鬼打墙而已,你就黑晕死过去了?
我听了陈先生的话,有些心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于是我问道,陈先生,那我们啷个回来了?我们么子时候回来的?
陈先生讲,你晕过去后,你二伯背你回来滴。
刚睡下不久,屁股都哈没卧热和。
我急忙问,那我二伯呢?
陈先生讲,他回陈泥匠院子陪你大伯去了。
听到这话,我才稍稍放心一些。
我担心大伯一个人到哪里会出事。
而且,我总觉得陈泥匠的院子有问题。
于是我将刚刚做梦梦到的讲给陈先生听。
我说,陈先生,我刚刚梦到我们回了陈泥匠的院子后,我趴在门上往里看,我看到了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你,也还有一个我。
而且那个我,还对我扯着嘴角笑了笑。
陈先生听了这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着眼睛问我,这是你晕倒之前看到滴还是刚刚做梦梦到滴?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洒在陈先生的脸上。
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看见陈先生的神情,瞪大着的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竟然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被陈先生的这副表情吓到了,我说,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
我想,应该,是个梦吧。
虽然我不晓得陈先生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我还是安慰他讲有可能是个梦。
陈先生又像之前掐指开始算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好像有些心浮气躁,掐了好一阵,似乎都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一边穿鞋一边对我讲,走走走,穿孩子,到陈泥匠屋去。
我看他神情一直很紧张,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么子事情,但还是赶紧爬起来穿鞋子,然后提着之前的那盏煤油灯,跟着他出了院子往村头走去。
我看到这个时候的月亮已经到西边了,说明已经是凌晨了。
我有点懵了,到现在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刚刚的鬼打墙到底把我和陈先生困了多久。
我甚至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陈先生没有管我这么多,他出了院子之后,就把脚下的鞋子脱了,和之前一样,拍一下,走三步。
但是这一次他拍的很急,走的也很急,我跟到他后面都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村头,陈泥匠院子里的篝火还燃着。
可是越临近陈泥匠的院门,我就越害怕。
我害怕我贴在门上往里看的时候,又看到另外一个我!
陈先生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门进了陈泥匠的院子。
篝火已经很小了,陈泥匠的灵位灵堂都还在,但是却没看到我大伯二伯。
这一下我有点慌了。
我问陈先生,我大伯二伯呢?
陈先生讲,先找找。
说完之后,他喊了几声我大伯二伯的名字,然后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我看着陈泥匠的灵堂,不敢靠近。
于是我就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喊大伯二伯,想要看看院子的四周是不是有他们的身影。
在院子里转了半圈之后,陈先生从屋子里出来,看了我一眼,对我摇了摇头,又进了另外灵堂另一侧的屋子。
我依旧不敢靠近,于是继续在院子里转,可是我突然有一种感觉。
我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原地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人。
更加不可能有眼睛盯着我看了。
但是我还是有那样的感觉存在。
这种感觉我相信大家基本上都遇到过,因为一般有人在看你,你应该会有察觉。
而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试着换了几个位置,可是那种感觉还在。
我全身的寒毛已经立起来了,我想进屋去找陈先生。
可就在我走向灵堂的时候,我突然找到了那双看我的眼睛——陈泥匠的遗照!
银白色的月光照下来,洒在他黑白的遗照上,就好像他的头就立在桌子上,而他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赶紧挪开视线,往左走了几步,想要避开他的视野。
结果我在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竟然也跟着我转了一个角度,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很想叫陈先生,但是我怕我一张嘴,他的头就会从相框里扑出来。
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我心想,你毕竟是一张二维的照片,只要我站在和你同一条线上,你就看不着我了吧。
可是等我站在和陈泥匠遗照齐平的时候,我发现,陈泥匠遗照上的眼睛,居然已经移到眼角,他,正在斜着眼睛看我!
我吓得赶紧往里冲,却撞到了出来的陈先生。
陈先生问我,啷个回事,人找到了?
我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不敢再看陈泥匠的遗照,而是朝着他的遗照努努嘴,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而且,他刚刚眼睛珠子都已经斜到眼角了!那绝对不是一张照片该有的眼神!
没想到陈先生却笑了,讲,你看哪张照片不都是啷个,你动他也动,有么子好怕滴?
我说,不一样,平时的照片我晓得,但是有哪张照片的眼珠子能斜到眼角看人滴?
陈先生似乎被我害怕的表情说服了,于是走到陈泥匠的遗照前,就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的遗照看。
然后吩咐我,你走两步我看哈子。
于是趁着陈先生在看的时候,我在陈先生的身后左右走了几步,我发现之前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而且陈泥匠的眼睛也没有再跟着我转。
陈先生站起身来,讲,我看了一分钟,哪有你讲的那么邪乎?
我讲,要不你到他面前走几步看哈子?
陈先生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同意了。
于是他也在陈泥匠的遗照前左右走了几步,但是陈泥匠的遗照并没有么子变化。
这让我一度认为,莫非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先生没看到有么子奇怪的,于是招呼我,走走走,你大伯二伯没到这里,我们换个地方找。
我跟着陈先生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我差点被吓死——黑白相框里的陈泥匠,他的眼睛眯着,正咧着嘴,对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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