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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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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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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元三年,大晋权倾朝野的姜皇后殁了 北水东曙突然身亡的和亲公主睁开了眼 一瓶毒药,两条性命 诛心,背叛,辜负 蓄谋已久的诡计,掩埋在寂寂深宫 重生归来 步步为赢 一箭锁喉抢了最大的彩头,姜婉拉紧缰绳,巧笑嫣然 我为什么要信你?祁瑛轻抚过她漂亮的眼睛 她的眸...

来源:掌文   主角: 姜婉祁瑛   时间:2022-05-07 08:26:49

小说介绍

姜婉祁瑛《凤印》讲的是晋元三年,大晋权倾朝野的姜皇后殁了 北水东曙突然身亡的和亲公主睁开了眼 一瓶毒药,两条性命 诛心,背叛,辜负 蓄谋已久的诡计,掩埋在寂寂深宫 重生归来 步步为赢 一箭锁喉抢了最大的彩头,姜婉拉紧缰绳,巧笑嫣然 我为什么要信你?祁瑛轻抚过她漂亮的眼睛 她的眸...

第1章

精彩节选


琼林宫烛火稀薄,阴沉沉的夜里,迎来了一场大雨。

瓢泼雨声肆虐,微光摇曳中,慵懒的白烟从金鼎熏炉里袅袅升起。

秋末左右内府就送来了暖炉,内室总是暖暖的,外边的宫人们正在分几个滚烫的紫薯吃,静月捧了半个进来,烫的换手摸耳朵,笑着道:"娘娘,九仙的紫薯,您尝尝?"

姜婉靠着矮几,正耐心的将碗中鱼刺一一挑去,静月捧到面前的紫薯冒着热气,她笑着倾听,却没抬眼帘。

"还热着,送去金池殿吧。"

最后一根细小的鱼刺挑出,姜婉合上瓷盖,递给静月。

她眼里平静无波,淡淡的一眼,惹得静月喉管发紧。

但静月还是笑着接了姜婉的东西,福身退出门外的时候,才指尖发白的握紧了手中的玉碗,将紫薯塞到旁人手里,迎着夜里的凌冽寒风,朝着金池殿去了。

在殿外站到手脚发木,等来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皇上实在无空,姑姑请回吧。"

静月抱紧了已经吹得透心凉的玉碗,深深望向隔着长廊高梯的宫殿,被催促了两次后,才不得不离开返回。

怕姜婉伤心,静月悄悄把鱼汤倒了,碗藏到了墙角草丛深处,重新进殿的时候又换上了笑脸,神采飞扬的搓了搓手。

"怎么去那么久?"

姜婉此时已经坐在了里间的梳妆台前,她换了一身自己最喜欢的青绿色蝶绕百花的八仙裙,转脸招了招手,让静月替她梳个九仙从前时兴的发髻。

"奴婢静等了会儿,皇上喝过,觉得很好。"静月替她梳头绾发,不愿意扰了姜婉难得的兴致。

帝后恩爱,羡煞世人。

好像已经是上辈子那么久远的事了。

如今连一碗汤,都送不进金池殿。

姜婉没有揭穿静月的谎言,挂上耳环后她起身转了个圈,静月仿佛又瞧见了飒爽英姿的战神将军。

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娘娘美极了。"静月由衷的夸赞一句。

她是九仙最耀眼的明珠,是美冠南淮的卓卓佳人。

她是南淮不败的战神。

也是深宫里格格不入的皇后。

却唯独不再是他的知心人。

姜婉因为静月的话站定了身,她说想自己待会儿,今晚不必伺候床铺了。

见她心情不错,静月也没有多问,后行两步,转身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姜婉侧身看向镜子里面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烛光照得屋子里面一片暖和的橙色,姜婉打量这间屋子,也觉得陌生。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摆放在桌上的信件上。

姜婉垂眸笑了笑,即便到了这一步,她依旧还是完成了与他的道别。

她没有什么心愿,虽然他们走到最后是这样一个遗憾的结果,她依旧盼着好聚好散,走得潇洒一点。

姜婉走到床边,按下暗格的开关,床尾挂着的画卷后,四方的格子里放着她的佩剑。

她曾真心相信,自己与他能如梁上飞燕,岁岁相见。

可她是个好将军,是个好皇后。

却终究不是个好女人,不是个好母亲。

她盼着能与瑛郎白头偕老,盼着他们携手幸福的人生。

只是没有做到。

将死之际,姜婉轻轻抚摸过这把跟着自己戎马半生的长剑,她最后想带走的,也只有这个,纯粹干净属于她的荣光罢了。

暗格里还有一瓶毒药,是她精挑细选找的最好的。

不会那么痛苦,死后也不会那么丑。

躺下来的时候,姜婉环抱着长剑在胸口,闭上眼的时候,终于释怀的笑了。

还爱么?

不爱了。

.

皇后的死讯传到金池殿的时候,长忠连滚带爬的摔进来,头碰在地上,响得清脆。

祁瑛手上批折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嗤笑,又搞什么把戏?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指轻微的颤抖。

事情是静月最先发现的,她捧着玉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屋里的烛光燃着久久未灭,静月认定姜婉未睡,本想借着暖炉添碳的理由进去看看,结果拍门无人应。

等到闯进来的时候,姜婉早已经没了气息。

屋子里面的暖炉已经全都撤走了,琼林宫跪了一片的宫人,早就已经哭开,凌冽的寒风肆虐,吹得窗帘汹涌的起伏摆动。

只有烛光,依旧明亮。

这间里屋,他来过无数次,姜婉躺的那张床,他也躺过无数次。

因为死亡的时间很短,她的脸还栩栩如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祁瑛面容冷毅的走过去,他伸手拽她,想像平时一样让她别闹了,快起来,握住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微凉。

他看着她,用尽全力握紧她的手,漫长的沉默时间流逝,他的掌心温暖不了她,这具身体愈发冰凉,他终于承认,这个陪他走过黑暗峥嵘,也陪他见证荣光奇迹的女人,真的死了。

"皇后。。找过朕么?"

他开口询问。

没有人应声,良久之后,静月才挪动膝盖,倔强怨恨的眼神藏在匍匐的身下,忍住了颤抖,大声道:"娘娘给皇上送过鱼汤,奴婢亲自送去的,未能入殿。"

她差人来过。

祁瑛这般坐着,崩得像弦一样紧的背脊没有片刻的松缓。

很久之后他才将姜婉的手重新放回到原处,她抱着自己的长剑,是笑着走的。

他起身在屋子里四处走,好像要去寻找她临走前究竟都在想什么,最后视线落在了书桌上随意折起来的信纸上。

因为风吹的厉害的缘故,信纸在桌上摇摇欲坠,能看见里面的墨迹。

祁瑛伸手去拿,险险错过,第二次拽紧了,心尖都在发抖。

他打开信纸,怕她一言不留的走,她真留了字,又怕她永不肯原谅自己。

信面特别干净,无怨无恨,亦无爱无求。

她带走了所有。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瑛郎安。"


南淮晋元三年,敬宪孝皇后离世。

未及冬日,盛京的皇城却仿佛下了一场雪。

苍白皑皑的白绸笼罩挂满了各个宫宇。

.

没人敢进琼林宫,没人敢劝皇帝。

祁瑛孤身在琼林宫呆了三日,三日后,盛装着皇后遗体的棺柩才被抬出了琼林宫。

帝后离心,两看相厌,早就是宫里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贤妃负责布置停放皇后梓宫的殿阁,棺柩送来的时候,她捏着手里的一截白绸,远远站着,不肯上前。

皇帝的孤独,像断崖山壁上的绝世之花。

无人能懂,无人能解,无人能采。

而姜婉是祁瑛并蒂而生的心尖人,是这世上唯一能与祁瑛比肩而立的女人,也是唯一能懂,敢懂祁瑛的女人。

她此刻就躺在那个华贵却窄小的梓宫中,永远的凋零离去了。

因为是大晋第一位皇后,姜婉的葬礼隆重而繁复,祁瑛耽搁的这三日里,盛京城迎来了浩荡的邻国队伍。

年前休战的曙国按照约定出嫁嫡长公主于大晋和亲。

明为交好,实为人质。

今日刚到,正遇全国举丧,是以堂堂和亲公主入晋,要先撤去绚丽轻薄的装饰,换上厚重的白布遮掩,不许奏乐迎接,更不许民众观礼,盛京城专门规避了一条清静的道路迎公主入宫。

两旁站着的是身披白衣的侍卫,前方领路的是沉默无语的宫人,撩开厚重的门帘,能看见的也只是盛京惨白之景,再无其他。

宫道冗长,过了域门的偏门,便不能行轿了。

前方一身缟素的杨姑姑埋怨道:"这会儿到,不是晦气是什么?敬宪孝皇后刚挪宫阁,这时候谁顾得上,哪怕是晚两日。。"

一旁的小太监吓得脸白,连忙道:"姑姑,可不敢说啊。"

杨姑姑立刻面色一紧,抿嘴不言了。

可晦气又能怎么办呢?曙国公主到了,总是要去通禀的。

杨姑姑叹口气,心想怎么自己沾了这个烫手山芋,正心烦着准备硬着头皮往金池殿去,身后闷葫芦似的曙国公主突然开口说了话:"姑姑,我自己去吧。"

杨姑姑回身错愕的看了她一眼。

自方才落轿后,走了一路,杨姑姑恪守规矩,未敢窥见公主容颜,此时是太过震惊,才错了规矩。

这位曙国公主究竟是无知无畏,还是真的缺心眼?

敬宪孝皇后离世,皇上守了她的尸身整整三天,不管生前如何,至少死后的缅怀和哀荣,皇后是得全了的。

人活着的时候,尚且能厌弃怨恨。

可一旦死了,便满心里回想起来的,都是曾经那些欢愉又充满了希翼的时光。

皇帝也不例外。

否则怎么解释祁瑛那样无情冷血之人会做出这般反常悲怆的举动之事?

仅仅是假意缅怀么?

祁瑛可不是做怜悯姿态为世人称赞之人。

而此时杨姑姑的眼里,曙国公主白纱覆面,一双眼睛清凉又伶俐。

她就这般镇定的看着自己,半点不像打趣说笑的模样,半响未得回应,又道:"姑姑不答,我便当姑姑默许下了。"


杨姑姑不敢阻拦,心里却犯嘀咕,这个曙国公主怎么像是奔着敬宪孝皇后去似的?旁人若遇上这样的事,只怕是羞愤难忍,早就哭出来了,她还上赶着往前凑,是真不怕冲撞了皇上。

但眼下总归是要去禀告的,杨姑姑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朝金池殿走,有个公主跟着,倒的确是比自己单独去有些底气。

刚到宫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杨姑姑客气道:"奴婢是内府的,曙国公主刚刚入宫,还望向长忠总管通禀一声。"

门口的太监皱眉,眼睛上下打量杨姑姑身后的一干人等,金池殿安静肃穆,连来回走动的宫人都不敢发出脚步声响。

小太监眉头锁得特别高,一副怎么这时候来的晦气模样,压低了声音道:"姑姑且等等吧,长忠总管顾着皇上,哪里得空?"

杨姑姑着急还要说,原本就一直黑沉沉的天空传来一声惊雷巨响,一众宫人都被吓得不轻,有胆小的甚至已经就地匍匐跪了下去,从敬宪孝皇后离世那天开始,秋雨绵绵,已经好几天没有停过了。

今日方歇了半日的雨,瞬间伴随着雷声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避雨,里头一下子涌出来穿着素衣的宫女太监们,推推嚷嚷着慌忙让开道路,谁都没注意到站在殿门墙边的曙国公主,乌泱泱伺候的宫人们猫着腰,挤得曙国众人步步踉跄,撞在墙壁上。

有人喊:"都赶紧跟着!麻利些!摆驾云罗殿!"

簇拥的人更多。

祁瑛每次出现,总是这样的声势浩大。

可今夜略显不同。

天边闪电破空,雷鸣声不绝于耳,大晋的开国功臣死了,仿佛天都在为其悲怆落泪。

祁瑛大步阔首的走出金池殿,他的眼眸比寻常人深邃幽黑,此时看去,更漆黑如苍穹茫茫般。

长忠连滚带爬的举伞跟着,一边哭一边哀求:"皇上!您等等奴才!淋坏了龙体,奴才万死难辞啊!"

祁瑛双拳紧握,他一向是这么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就连骂人的时候,也听不出怒意。

"朕是纸糊的人?"

他低骂一句,既没有看被雨淋得狼狈的宫人,也没看见墙角矗立着的曙国众人。

"皇上,您念着太后,念着自己个儿,也千万保重自己啊。"长忠的哭声依旧,夹杂在雨里,悲凉极了。

见祁瑛不为所动,长忠悲怆跪地,磕头雨地里:"皇后娘娘若还在,也会如此恳求啊皇上。。"

贴墙而立的人,猛地颤抖了身子。

雷霆般前行的男人,也骤然顿住了脚步。

他僵硬的回过头,匍匐跪了一片的宫人尽头,长忠哭到浑身颤抖不止。

祁瑛千年不变的坚毅面容,片刻的松动了。

"她。。再也不会了。"

极轻的叹息和哽咽,掩埋在这场喧嚣大雨里。

他再也见不到她的面容,听不见她的叮咛。

年轻的君王,让泪水混入胡乱拍打在脸上的雨水里。

因为他一次一次丢下她,因为他总是无法完成她的愿望。

所以这一次,她把他永远的独自留下了。


静月站定,垂眸回身。

"皇后薨逝,我需前去么?"宋玉娇轻声开口。

她虽是在问静月,可语气平稳得很,不像是惶然,更像是明知答案而故作问题的语调,果然惹得静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宋玉娇已经取下了面纱,她一身素白,唯有衣领处用鹅黄色丝线勾勒了花纹边,湿棉衣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形单薄。

门口有风,能看见她握紧的指尖还在发抖,但那张雪白精致的脸上,一双清明凌厉的眼眸,甚为瞩目。

静月楞了一下。

抬眸对视的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姜婉。

定神片刻,唯余失望。

眼前人绝非忆中人,她果然是太久没睡,伤神过度,连如此荒诞的念头都生了出来。

"公主尚未封号,无须前去。"静月只和宋玉娇对视了两秒便收回了视线,她对这个曙国公主没有任何的好感可言,但既然问到了,告知一声,也没什么。

宋玉娇颔首谢过,请人送两位出去,这才终于乖乖让品竹给自己擦头发换衣裳,梅惜宫没人住,小厨房自然也没开灶,品竹想要姜汤也没得喝,折腾半响,送到宋玉娇手里的就是一碗开水暖暖身子。

宋玉娇不嫌,抱着暖手,盘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品竹站在一边,瞧着自家公主,脸色分外奇怪。

城外换衣裳的时候,宋玉娇没闹。

淋雨的时候,宋玉娇也没闹。

现下捧着碗热白水,依旧没闹。

不仅没闹,稍凉些喝下一碗后,还让自己又倒了一碗。

品竹抿紧了嘴唇,没敢吭声询问。

生怕自己一开口,宋玉娇那发达的泪腺又被自己给戳个洞,哗啦哗啦流个不停的泪,哄都哄不好。

原想着颠簸劳累至此,既也无人在意她们,正好歇下休整,谁知宋玉娇手中的第二碗热水还没喝下,才住进人的梅惜宫便热闹起来了。

领头进来的太监脚步生风,跨门时带起衣摆翻飞,四下看了眼后,便趾高气昂的抬手囫囵指了一圈屋内,尖着嗓道:"都瞧仔细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品竹眉头皱紧,要往外跑,不知道这是哪儿来的一群人,不由分说便要翻看带来的箱子细软,她刚动,就被宋玉娇伸手拉住了。

品竹低头看宋玉娇,瞧见自家公主眼神冷厉的盯着外头的动静,嘴边勾了抹阴沉的笑意,当即愣住,眨了眨眼,吞下不安重新站定。

外头的太监吩咐完,见各个箱子都被打开来翻查,这才收敛一点眉宇间的不屑走到寝门外的长帘旁站定,微微欠身,同里头的宋玉娇道:"公主见谅,奴才是安暇宫首领太监招元,主贤妃娘娘管,念公主初到宫中,特命奴才带人来替公主瞧瞧行李,而今敬宪孝皇后刚殁,正是紧张时候,恐公主有不合规矩的东西,未免冲撞了皇上,需得查验一番才好,还望公主莫怪罪。"

敬宪孝皇后离世才三日,贤妃一手操办后宫诸事,揽权于身,不仅敢借假好意使唤敬宪孝皇后身边的首席宫女静月,还敢肆意差人查验曙国公主行李加以羞辱。

不仅要为敬宪孝皇后悲痛伤怀,还要一颗心掰作两颗用,后宫诸事一件不落。

人刚到,下马威便落实了。

如此迫不及待宣示后宫谁为新主,贤妃倒是肯下功夫,如此精力充沛,面面俱到,不枉费了她那通天的本事。

品竹脸都绿了,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宋玉娇拉着她的手没松,此刻想必人已经冲上去跟他拼了!

实在欺人太甚!

她只是想不明白,素日里稍微受点委屈便能娇蛮起来不依不饶的自家公主现下为何这般淡定,不仅不怒,甚至还加深了笑意,应话的语调满是戏谑:"贤妃好意,有劳公公。"

宋玉娇该是跳起来大骂狗奴才的性子,哪怕接下来等待她的是受罚,也绝咽不下面前这口气。

可现下稳若泰山坐在这里的人,并不是宋玉娇。

表皮下的芯子换了灵魂。

坐在这里的,是曾横刀立马纵扫千军也未改颜色的战神。

是大晋的开国皇后姜婉。

她回来了。


"都找仔细了!"

长忠督促着宫人们动作快些,语气有些焦急,却又不敢过于催促。

琼林宫还保持着姜婉离世那天的陈设,皇帝没发话,谁都不敢挪动敬宪孝皇后的东西半分,连祁瑛此刻坐着的软垫,都还是当日敬宪孝皇后最后坐过的。

他此时面色冷漠的坐在殿里,眸子里无悲无喜,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唯有藏在袖中不安紧握的手,能窥见几分天子的心痛之处。

"仔仔细细找,定能找到的。"长忠盯着那方战战兢兢又小心谨慎翻看皇后宫殿各个角落暗处是否有暗格遗漏的一众宫人们,连他都觉得屋子里的气压冷到了极点,骨子里面都在发抖,半响了一无所获,长忠是真怕皇上动怒,赶忙小声宽慰一句。

不知道是在宽慰祁瑛,还是在宽慰自己。

"长忠总管,这里。。"

突然有人唯诺的小声开了口,长忠立刻快步过去,梳妆台里暗藏玄机,果然有个隐秘的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福包,边角已经脱线,颜色也褪去灰败,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长忠将福包取出,赶紧递到祁瑛面前:"皇上。。"

祁瑛把福包紧紧攥在手里,深吸口气之后,才敢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

第一个拆开是枚精致的小巧佛像,还有一张折的很小的红纸,上面写着:爱子祁言,往生极乐。

祁瑛咬紧嘴唇,指尖颤抖。

他又拆开第二个福包,里面放着一缕被红线缠绕的头发,红纸写着:吾与瑛郎,同心同德。

祁瑛的手抖得更厉害,去拆第三个福包的时候不得不停下片刻强忍心痛反噬,他只求。。。只求自己能寻得一个能替她完成的愿望,哪怕一个。

求她不要走得如此干脆干净。

拆开第三个福包的时候,祁瑛看见的是一块石头,九仙尼河畔,特有的青石,这回不再是红纸,而是白色的宣纸,比之前几个厚实些。

展开第一句,便是"瑛郎与婉婉"。

往下看,全是她的期盼。

"想再回九仙看一眼。"

"想再骑一回马。"

"想喝九仙无忧酒。"

"想与瑛郎再比试一场。"

"想念言儿。"

。。。

全是卑微又细小的愿望。

她是大晋的皇后,却连曾经触手可得的东西,也成了遥远不可企及的愿望。

这些话她曾仰着笑脸嘻言与他说过,那时他当她娇嗔,未放心上,如今想来,她眼底那般殷切的微光,如何会是一时兴起的任性?

他们夫妻一场,他却到了现在才知道,当年钦天监的一番胡话,她竟深深刻进了心里。

她是杀神,不信鬼不信天,只信自己,而今。。为了儿子祈求佛祖神明,在他忙于朝政的时候,已经不知拜了多久了。

就是因为他从未完成她的愿望,哪怕死后,也无法完成她的愿望。

所以她留他一人。

祁瑛坐在这里,无人敢扰。

就连长忠也退行门边,让帝王独处。

没一会儿,门外便来了个小太监,凑近长忠身边,小声开口:"长忠总管,方才贤妃娘娘身边的招元公公领着人往曙国公主处去了。"

"去做什么?"长忠微微撇眉。

小太监轻声道:"查验公主行李,给了好大脸色。"

长忠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曙国公主闹起来了?"

"没有。。奴才留神瞧过,像是。。睡下了。"

睡下了?

长忠转了转眼珠子,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正在思衬这事有没有必要在此刻告知祁瑛的时候,便听里面传来了祁瑛的问声:"何事?"

长忠略敛心神,快步进去了。


长忠站在屏风一侧轻声把事情说了,随后抬眸看了祁瑛一眼,却只看见祁瑛握紧手中福包,轻慢抚摸的沉寂神色。

皇上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长忠不知道,但祁瑛对皇后这般沉痛缅怀,他是没有胆子再重复一次。

"她在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事情。。"

很久之后,祁瑛低沉的声音才传来,他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同这屋里不知是否还在游荡的亡魂说话,以前从未有过这些事情传入他耳中,是没有,还是她尽数挡下?

自姜婉离世后,连提起曾经萦绕唇齿间的那个名字都变得艰难苦涩,变成帝王心间碰不得的淋漓血痕。

他是王,孤独舔舐自己的伤口早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再沉痛的心事,也葬进了那双漆黑的眸里。

"位分定了么?"祁瑛把福包装进自己的袖中,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

"贤妃娘娘已经差人告知过了,内府也已经登记入册。"长忠跟上祁瑛的步伐往外走,快走出琼林宫的时候,还不忘了叮嘱身后的小太监将宫中一切复原不许乱动。

这些事情姜婉早就已经替他定好,郭蓁蓁跟在姜婉身边,倒是比他还要清楚几分。

"也好。"祁瑛颔首。

他对宋玉娇这个人的印象大概如同宫里摆放着随处可见的花盆一般。

不必刻意去在意,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这些天他来不及过问的事,也的确是贤妃替他妥帖考虑,不过是个战败和亲的公主,本也就无足轻重,这点小事甚至还不足以激起祁瑛心中半点涟漪。

他踏出琼林宫的门槛,突然顿住身形回头看了一眼。

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

姜婉这一夜睡得很好。

本想尽力多睡,可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她在卯时前便睁开了双眼。

从前这个时候静月总是会领着一群宫人推门进来伺候,一边给姜婉绾发,一边说当日是否有嫔妃抱恙不能前来问安的事。

如今因为她的嘱咐,梅惜宫此时静得连外面的轻微风声都能清楚听见,品竹应当还没起,外面守夜的是梅惜宫的哪个宫人姜婉也还没来得及认清楚。

她只是坐起来望了会儿窗纱外灰蒙蒙的天,原本还算暖和的身子骤然便冷下来了。

屋子里没烧炉火,不知道是顾不上还是故意刻薄,姜婉如今这幅身子当真是柔弱娇贵,窗户稍微透进来的几丝风,便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得不用还有余热的棉被裹住自己,重新躺回去了。

这个时候,人应该快到了。

姜婉闭着眼睛,手指轻敲着被面,没过多久,外面果然传来了守夜宫女的声音:"招元公公。。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随后便是惊呼声,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几句咒骂,就在门外响起,姜婉睁开眼睛,眸中寒光凛凛,觉得本该如此,又觉得失望。

声响不算小,很快安静的梅惜宫就热闹了起来,房门被扣响,招元的声音显然已经失去了昨日那样的假客气,略有些怒意参杂:"敬妃可起了么?贤妃娘娘议事,可就等着敬妃您一人了。"

未得里屋回应,招元叩门的力道加重,如此反复到第三次,门外匆匆脚步声渐近,随后品竹的声音便愤然响起:"招元公公这是做什么?!我家公主昼夜奔波入宫,才头一日,连个整觉也不能睡了么?!"

招元双手交叠,挺直了腰脊:"入了盛京皇城,得了天家封号,一日为妃,终身恭谨,这才是正经规矩,且人贵在自知,敬妃娘娘是聪慧人,又怎会连这点自知也没有呢?"


品竹一下憋红了脸,却仍旧记得昨日姜婉的吩咐,正要反驳,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婉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白衣衬得她脸色煞白,反倒突出眸子清亮冷厉。

轻飘飘扫来的一眼,连气盛的招元都不经意的垂下了眼帘。

"敬妃既然起了,便请。。"

招元还记着自己是来请人的,昨日明明打过招呼,今日还敢给贤妃娘娘难堪,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婉打断了:"大晋的皇后,是你口中的贤妃么?"

招元错愕的抬头,吓得嘴唇发白,连身份都险些顾不上了,大声道:"休的胡说!敬。。敬宪孝皇后可在天上听着呢!"

他脸色发白,这样大的反应,自然不是真怕一个死人能从天而降把他带走,他是怕祁瑛,怕大逆不道的名声落到自家主子头上。

姜婉勾着唇角轻笑起来:"那你口中的贤妃娘娘,有协理六宫的大权么?"

招元方被刚才那话震得魂飞魄散,骤然被姜婉又问一句,险些没反应过来,但到底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张嘴的瞬间觉出不对,又抿紧嘴唇闭上了。

他没答。

但姜婉和他都心知肚明,贤妃手上是没有这权利的。

"既然不是皇后,亦没有协理六宫之权,贤妃如何敢命令同为妃位的本宫于这个时辰前往安暇宫议事呢?!"姜婉的语调低沉下来,"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究竟是本宫,还是贤妃?"

招元愣住了。

昨日姜婉未发难,言语间配合,颇有敢怒不敢言之势,是以招元便理所应当的认为,区区战败国的和亲公主初入大晋,是好糊弄也好镇住的,几个下马威落下,作为贤妃娘娘统御震慑后宫的第一块垫脚石和磨刀石,没有比这位公主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今日再见,没了那层朦胧的轻纱阻隔,招元才发现这位公主的眼神比寒风刺骨,短短几句话间,已然问到他哑口无言。

大晋的规矩,她似乎比自己更懂。

但这些并不足以成为让招元退却的理由,他依旧紧绷着身子,杵立在门前:"贤妃娘娘为敬宪孝皇后之事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敬妃此举,不服贤妃娘娘事小,不尊皇后礼葬事大,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会觉得敬妃对敬宪孝皇后有不恭不敬之心,届时天威震怒,您。。担得起么?"

姜婉回身要走的步伐顿住,随后缓缓侧过脸,并没有看招元,而是看向了品竹:"替本宫梳头。"

招元眼底闪过喜色,以为姜婉果真还是忌惮皇上的,就算她晓得宫里的规矩,但又如何能不对天子的喜怒谨慎对待呢?招元松下一口气,却在姜婉梳妆妥当跨出房门的瞬间,又因为她的话坠入了地底。

"回去告诉你家娘娘,本宫已前往金池殿面圣。"姜婉目视前方,微眯眼眸,"若还有分辨之词,金池殿堂,本宫等着。"

招元瞪大了眼睛:"你。。你就不怕。。"

姜婉侧目:"本宫既然敢去,一应后果,自然承担得起。"

她连大晋的半壁江山都担得,区区天威,又算得上什么呢?


品竹对着招元哼了一声,扶上姜婉,昂首阔步的朝着宫外去了,昨日虽然去过金池殿,但宫中道路繁复,品竹是一点儿没记下来的,正东张西望想寻人问问路,却见自家公主轻车熟路的握紧她手腕转了弯,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在金池殿前站定的时候,品竹不得不感慨一句,当真是菩萨保佑,她家公主似乎。。开了大窍了!

可入宫第二日便径直跑到这里来,真的没事么?

姜婉眼中的神情恍惚了片刻,这金碧辉煌的恢弘殿阁,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此时站在这里,却已经是恍若隔世。

门口站着的小太监越过侍卫上前,上下打量姜婉的片刻功夫,已然认出这是谁来。

但姜婉脚下的步伐并没有因为自己片刻的失神而停顿,小太监没见过哪个嫔妃敢这样横冲直撞的往主殿跑的,当下赶忙跟上姜婉的步伐,又不敢真的伸手拦她,只能着急道:"敬妃娘娘,皇上还未下朝,您可不敢这般闯进来啊!"

姜婉骤然在长廊之下顿住了脚步,她看向紧闭殿门的金池殿,缓慢转动视线,望向正惶然朝着自己快步过来的长忠。

熟悉的故人,不过三日没见而已,长忠这样一身素白,倒是头一回看见。

今日是小朝会,她是知道的。

殿中还有更多的故人,待会儿朝会散了,她站在这个位置,正好能一一看清楚。

只是她已经换了一张他们不再认识的脸了。

"敬妃娘娘。"长忠摆手示意那个满脸惶恐的小太监退下,他站在姜婉跟前,轻声道,"这里风大,您。。"

姜婉和缓的对着他笑了笑,不甚在意的站直了身子:"无妨。"

长忠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姜婉又重复了一遍:"长忠,无妨的。"

长忠的瞳孔猛地颤抖了一下,视线落在姜婉的侧颜,像是要把这个曙国公主的面容看穿一般。

他试着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人重叠,可视线模糊的片刻里,长忠知道是不可能的。

那个总是温和笑着,与他说无妨二字的皇后娘娘,再也回不来了。

长忠叹了口气,因为姜婉的这句话,竟然真的不再劝了,他安静立于姜婉身侧,陪她在风口处站了会儿。

小朝会散的早,殿门吱呀打开的时候,长忠才从她身边快步离开,赶着前往殿内伺候,陆陆续续走下阶梯从她面前行过的人里,投来不少审视不善的目光。

有几张熟悉面孔,却没看见更想看见的人,想来是又有要事在身,姜婉略感遗憾。

等到朝臣们都走出了金池殿,姜婉才搭上品竹的手,朝着正殿上去。

她刚在门边站定,就见长忠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抬眸,略有些抱歉的拦住了姜婉的视线:"敬妃娘娘,皇上此时怕是无空见您,外面风大,还请娘娘珍重身子,回去了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情理之中的不见。

但她既然来了,也是一定要见到他的。

姜婉松开品竹的手,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裙摆,长忠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姜婉已经侧身跨步,径直朝着里面进去了。


"十八!"

"十九!"

"二十!停!"

最后一声长条响动落定,姜婉原本就白纸一样的脸色更透明了几分,她倔强挺拔的站着,纤长坚韧的细条抽在小腿上,又痒又痛。

在祁瑛眼皮子底下受罚,没人敢放水,绷紧了神经下手抽,声声闷响,长条挥舞在空气里,都带了飒飒劈风的声儿。

长忠抿紧嘴唇攥紧了拳头,心尖儿跟着那抽打声起伏,颤得厉害。

他听着都疼,那方的姜婉竟还能提着裙摆端正站着,愣是一声都没吭!

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滚到下巴,滴落在鞋尖前,姜婉嘴唇发抖,却也没有去擦,只是抬起眼眸看向祁瑛,等待君王兑现他的诺言。

祁瑛手上捏着折子,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姜婉的脸。

敬妃未得传召,擅自闯入金池殿,是为一错。

斗胆讨要敬宪孝皇后身边的婢女,是为二错。

顶撞君王,不思悔改,依旧求要,是为三错。

他盼着东曙恭敬谦卑,这一顿挞刑是为了让姜婉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僭越天威,更不要试图去要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祁瑛等着听那娇小瘦弱的女人哭着求饶,等到的却只是安静殿堂上,清晰的抽打声。

她的眼神与这随时要倒下的身板不同,唯有倔强不屈,唯有坚定不折,透过这双眼睛,祁瑛仿佛看见了一副这具身躯根本无法容下的庞大灵魂,几乎快要撑破这束缚的囚笼,破茧而出。

他皱眉,心头莫名的烦躁生气。

太像了。

这样相似的眼神出现在东曙公主的脸上,祁瑛觉得恶心。

他愤然起身,快步走到姜婉的面前,死死掐住她的下颌,冷声道:"东曙教你模仿皇后的时候,有没有算到今日?"

姜婉看清楚祁瑛的动作了,但是身体太慢太弱了,她的反应跟不上,被祁瑛掐住的时候,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再敢这样看朕,朕便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他气急败坏的威胁,像是犯错的人拼命想要掩埋住曾经的行径。

又像是失去珍宝的小孩愤怒的砸掉所有仿冒的赝品。

他想把过去找回来,却只能认识到身为君王,亦有无能为力之事,他不许旁人偷走自己的东西,自以为粉饰掩埋得很好的思念被这双眼睛勾扯。

他很想她,可眼前人。。不是她。

便只剩愤怒,只剩威胁,只剩逃避。

独独不敢承认,即便是假的,他依旧挪不开视线,依旧在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寻找自己的倒影。

姜婉并不怕他,也知道祁瑛没有挖人眼球的爱好,但她并不想激怒祁瑛,眨眼之后神色变得平静下来,她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依旧不是讨饶,不是恐惧,她只是镇静的问他:"臣妾可以把人带走了么?"

她没法辩解祁瑛口中所谓模仿敬宪孝皇后的话。

也完全不了解宋玉娇过去的人生。

她只是过来讨要自己曾经的宫女而已,很多很多事,她都还没来得及细想。

例如短短两日的时间,她便借宋玉娇的眼睛,看见了和上一世太多不同的东西,感受到了上一世未曾感受到的处境。

野心膨胀的贤妃,乖戾无常的祁瑛。

这盛京皇城里的人,她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一样。

祁瑛掐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他的眸子很深很黑,一眼望去,没有尽头一般。

他的愤怒只是短短一瞬,负手转身的时候,又恢复了冷厉无波的语调:"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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