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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生子

阴生子

暂未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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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出生遭人算计,先天有缺,与魂相伴!...

来源:阅文起点   主角: 暂未设置暂未设置   时间:2022-05-08 08:18:46

小说介绍

暂未设置暂未设置《阴生子》讲的是未出生遭人算计,先天有缺,与魂相伴!...

第1章

精彩节选


  一九八九,那个农村女人生孩子都是大命换小命的年代,我是被人从娘肚子里生剖出来的。

  那天傍晚,我爹忙活了一天回家,发现我家门户大开,房间里也没开灯,漆黑一片,毫无往日的烟火气息,并且,黑漆漆的屋内,还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两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我娘当时正怀着我,可算起来还不到生产的日子,屋内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呢?

  我爹一边怀疑听错了,一边进屋,开灯,灯光下.

  只见我娘浑身是血的坐在椅子上,头软绵绵的歪向一旁, 而我不时发出一两声无力的啼哭!

  我娘是被人杀死的,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

  我爹说,我能活下来实属奇迹。不足月被剖出母体不说,当时还被凶手用一张细网给网了起来,那网不知是何材质,异常结实,我爹连割带剪了半夜,才将我弄了出来,而帮我清洗身上的血污时,我爹更是大惊失色,他发现在我的囟门上,竟然还插着一根牙签粗的银针!

  将那么粗一根针刺入一个婴儿的囟门,那凶手八成是要置我于死地!却不想我命硬,没死成。

  不过经过那一番折腾,我虽是侥幸活了下来,身体却很弱,体重只有四斤多点的我,整日昏昏沉沉,不断的发烧,酗睡,到最后水米都喂不进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让我活下来,我爹想尽了法子,大医院去过不少,土方子也用了很多,可我竟是眼见着不行了。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我娘死的惨,死后舍不得我,要带我走。

  还有人说我犯“百日凶关”,养不活。

  许多人可能都听说过,某地某户人家的新生儿,夜里被棉被活活捂死,被睡熟的家人压死,或者因为父母一时疏忽大意,被猫、狗、蛇、鼠类咬死等等,诸如此类事件,就是犯‘百日凶关’注定那孩子百日之内必死。

  我爹听人这么一说,抱着我乱了分寸,最后才想到了我的外公。

  外公是‘过阴人’。

  说起‘过阴’,有些人可能会想到神婆、神汉请魂上身,让阴阳两隔的人可以交流。

  实则不然,召唤死者灵魂附身与人对话,那只是走阴,很多人都能做到。真正的过阴人天下也没有几个,过阴人不仅能跟鬼魂交流,还可随意出入地府,命令鬼差。例如北宋的包拯,他日断阳,夜断阴,可以招魂断案,取证阴间,就是因为他有过阴人这样一个身份。

  还有传言说,每个过阴人手中都握有一本阳世众生的生死簿,阳世之人一一记录在册,其生其死全捏在过阴人手中。

  我爹便想着让外公过阴去问问我娘究竟遭了何人的毒手,问问我是否真的寿数将尽。

  我娘属于远嫁,爹抱着我赶了百十里路,才到了‘临河镇’的外公家。

  外公从爹手上接过我,高兴的嘴都歪了,可他乐呵呵的盯着我端详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随即掐指一算,面露惊色蹙眉问爹:“这孩子怎么来的?”

  爹并没来得及告诉外公母亲的遭遇,现在听外公这么问起,想必是看出了啥,于是便将我出生时的状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听爹说完,外公勃然大怒道:“难怪我看不透这孩子的命数,原来是未足月被剖出母体,先天有缺,八字不准,这是遭了人的算计啊!”

  一听遭人算计,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道是:“我们素日里本分做人,与人无仇无怨,什么人如此歹毒,这般算计我们?”

  外公摇头道:“但凡出生遭人算计者,自身必然有特别之处可为人所利用,但我看不透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猜不透害人者目的为何,我要去那边问问我闺女,究竟是那个敢害她性命,算计我外孙,不要命了吗!”

  外公说罢,将我递还给父亲,自个直挺挺往床上一倒,过阴去了。

  那一次,外公一去就是三天,期间醒过来好几次,可他又过去了,如此七进七出,再醒来时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面色铁青,眉头皱的似能滴出水来。

  爹问外公怎么了?

  外公叹息道, 他在阴间找不到我娘的魂魄,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娘的魂魄被人藏了起来,或者已经魂飞魄散,六界无存了。

  外公只告诉了爹这些,关于他几进几出阴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吐血?这些外公只字未提,他只是让爹将我留下,说我如此虚弱,是因未足月被取出母体,先天不足,针刺囟门,元气有伤,需要正气养着,而外公家供奉着三清祖师像,常年香火不断,正气十足,可佑我平安。

  自那以后,爹便把我寄养在了外公家,也正如外公所说,我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不出几个月,便与正常孩子无异了。

  关于这一切,都是在我记事后,爹来看我时与我说起的。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外公过阴。较于过阴人,外公更像个道士,能掐会算,平日里也替人看个风水,破个邪啥的。

  真正见识到外公过阴,是在我九岁那年。那件事,还得从大头的死说起。

  大头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跟我同龄,平日里我俩一起上学,一起掏鸟,摸鱼,好的跟一个人似得,可没想到,大头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大头的死是我最先发现的,那可真是邪了门了。

  那天夜里我睡着觉,忽然被冻醒了,我心里暗自纳闷,这七月的天咋还这么冷呢,跟寒冬腊月里似得。我缩着脖子下床找被子,当我抱着被子转身上床是时候,眼角忽然瞥见窗外立了个人影儿!

  “啊!谁……”

  深更半夜忽然看到窗外有人,那感觉,差点没给我吓死!我不受控制的惨叫出口。这时,那人影慢悠悠的转过了头来!

  “大头,怎么是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站我家窗户底下干啥?”看清来人是大头,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有余悸的骂道。

  大头没搭腔,而是冲我招了招手,那模样在示意我跟他出去。

  “出去干啥?”

  我挺纳闷,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大头要带我去哪儿,不过看他神秘兮兮那样儿,我忍不住好奇,披了件衣裳就跟了上去。

  大头脚步奇快,一路往东很快出了村子。

  我小跑着跟在后面,心说,村东不就是‘临河’吗?大头来这里干什么?

  临河是一条大河,河宽四百多米,一面依山,一面临镇,临河镇的人要出去,就必须要越过临河。

  之前临河之上有一座岌岌可危的老桥,几乎无人敢在上面行走,出去基本都靠坐船,后来上面看好这一片有山有水,风景秀美,便决定在此开发旅游项目,出资要修建一座新桥。

  不过据说这几天修新桥发生了几桩怪事儿,大人一再告诫我们不准靠近河边,大头有啥事不能白天的时候来吗?

  这么一琢磨,我便想叫大头停下来,可抬头一瞅,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黑灯瞎火的,哪还有大头的影子!

  “大~大头?你在哪儿?”

  我破着音儿喊了一嗓子,等了半天,大头愣是没个回音儿。我这才觉得今晚的一切有些诡异。

  首先,我家夜里睡觉都是锁门的,大头如何进的我家?再者,在家之时我惨叫的那么大声,理应将外公惊醒啊,可他咋没听见?难不成我今晚~撞邪了!

  不敢往深了想,脑子里不断的告诉自己,赶紧往回跑,玩命的跑。可关键时候我那两条腿不争气,直接软的跟煮过的面条似得,不仅走不成道儿,还失了力,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我要吓尿了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那声音像是风吹动破旧的木门,又像是两截晃动的木头产生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的人毛骨悚然!

  我战战兢兢的就着月光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树底下,依稀有个人影在荡阿荡,我瞅了半天才瞅明白,那竟是大头在荡秋千,树干随着他的晃动吱呀作响。

  一见这光景,我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冲着大头就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骂:“大头,半夜三更跑这鬼地方,就他娘的为了荡秋千,这给我吓的……”

  话没说完,我已经跑到了大头的跟前,也是在那一刻,我整个人僵住了!

  奇怪!大头荡秋千的两边,怎么没有绳子相连?没有绳子,他是如何荡起来的?!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头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继而,他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我往他脖子上一瞧,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脚下一软,又他妈坐地上了!

  大头的脖子上,竟然套着一根麻绳,麻绳将他的脖子勒的像个葫芦的腰,他挂在麻绳上随风晃荡着,月色下他双目圆瞪,面色寡白,哪还是刚才那个活生生的大头!那刚才我看到的……

  “妈呀!鬼啊……”

  我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连滚带爬的往回跑去。


  那一刻,我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跑回家去,只要回到家,外公一定会保护我的。

  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累出了满身大汗,汗水把衣服浸的湿哒哒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冰凉刺骨,冻的我上下牙打架,浑身哆嗦。

  可奇怪的是,我身上越冷,胸口处就越热,热的像我怀里踹了个小火炉,让我忍不住伸手往怀里摸了一把,这一摸,我将外公小时候给我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佩抓在了手中,与此同时,我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潺潺的水流之声。

  咦?怎么会有水声?

  我猛然驻足,定睛细看,眼见的一幕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竟然站在临河之中,目及之处尽是波光粼粼,河水已然没过了我的胸口,若不是我及时停下,后果不堪设想。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是往村子的方向跑的,怎么鬼使神差的跑到河里来了?这他娘的太邪门了,难不成我被鬼遮了眼?

  在这之前,我虽然没有真正的见过鬼,可自小跟着外公,对邪魅鬼祟之事听闻甚多。

  外公曾经说过,人在夜间行走在偏僻地段时,因为胆怯或者心虚等原因 ,身上的能量气场会降低,而这时,一些枉死不能正常转世的恶鬼便会趁虚而入,制造幻象,让人在行进中遇到不可思议的障碍物,比如路上忽然出现一堵墙,一块巨石,一颗大树等挡住正路,然后再在悬崖峭壁,深潭湖泊等地,幻化出一条平摊大道来干扰行人的视觉,思维,让人在不知不觉间踏上那条路,落入致命的陷阱,以此来捉替身。

  临河涨水之季,水势急湍甚箭,猛浪若奔,经年下来也淹死过不少人,我八成就是遇到捉替身的恶鬼了!

  这么一想,我转身就跑,生怕水下忽然出现一只鬼手抓住我的脚腕,将我拉入水中。

  可一转身,我傻了眼!

  身后河面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座桥!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修新桥,便将老桥爆破了吗?

  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外公,老村长,连同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拼死阻止,说老桥拆不得,一拆准出事。

  最后那几个老头以阻碍重点项目建设为由,被请进局子里喝了一下午茶,再出来的时候,桥已经炸了。

  现在老桥炸了,新桥未修,河面上怎么可能会有桥呢?

  我生怕自己看错了,使劲眨巴了眨巴眼睛,再看,那桥依然在,不仅桥在,桥的一端还出现了许多人,那些人有男有女,多是老者,他们手里都提着一盏白色灯笼,衣着打扮也很怪异,清一色对襟盘扣唐装,头戴瓜皮小帽,更怪异的是他们走路的姿势,直挺挺不看道儿,眼睛勾勾的看着前方,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就连他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也丝毫不见晃动。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看了半天我忽然发现那些人的打扮怎么这么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看着青衣小帽的众人,我陷入了沉思,苦思冥想了半天,我的脑中轰然开窍!那~那不是寿衣吗!

  因为外公的职业关系,我曾跟着他参加过不少白事,也见过几个死人,人死后就穿着那种衣服!

  饶是我见识再短,此刻也猜出桥上走着的是些什么东西了。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每一个毛孔。

  这时,桥上一个老头发现了我,它盯了我片刻,阴测测道:“有个生人,好像能看见我们。”

  老头这话一出口可不得了,桥上所有的鬼都停下脚步,看稀罕一样向我靠拢了过来。

  借着众鬼手中灯笼的光亮,我看清了它们的样貌,那脸无一例外,全都煞白煞白的,如同纸糊上去的一般,眼眶乌青,嘴唇血红,在白色纸灯笼的映照下,端的诡异。

  我几时见过这种阵仗,直接吓了个魂飞魄散,脚下一软,一个跟头栽进了水中。

  冰冷的河水压了下来,瞬间涌进我的腹腔,我试着挣扎了几下,完全使不上力气。完了,要死了,胸腔的氧气一点衣点的抽离,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即将失去知觉之时,一只大手一把将我拉出了水面,接着,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程缺,快醒醒,程缺……”

  那个声音无比熟悉,是外公,外公终于来了。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正对上外公那张焦急的脸。

  见我醒来,外公明显松了一口气,问道:“程缺,你没事吧?”

  我猛咳了几声,吐出了几口水。想说句没事儿,张口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今晚所受的惊吓,在见到外公的那一刻,全都化作眼泪决堤而出。

  “没事了,别怕,跟外公回家。”外公摸摸我的头,打着手电,牵着我的手往河堤上走。

  这一走我才发现,河面上的那座桥不知何时竟又不见了。

  “咦?那桥去哪儿了?”我抽抽搭搭的问道外公。

  听了我的话,外公身形一滞,一把板过我的身子,面色严肃的盯着我急问道:“桥!你看到桥了?什么样的桥?”

  我不知道外公听到桥为何那么激动,可还是一五一十道:“我看到了,一座看上去很老旧的拱桥,上面还有好些穿着寿衣,打着灯笼的鬼。”

  听我说完,外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蹙着眉头道:“坏了,阳桥倒,阴桥立,这老桥一拆,阴桥又出现了,阴桥一出,村子里必将出祸事啊!”

  “什么阴桥,阳桥?”我盯着外公一头雾水的问道。

  “阴桥就是……”

  外公说了一半,猛然闭上了嘴巴,再开口时已然岔开了话儿:“你小子还没告诉外公,这深更半夜你是怎么跑这里来的?”

  这话题转移的我措手不及,不过基于我对外公的了解,他只要一岔话儿,那不管我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外公这么一问,我倒猛然想起了大头。

  今晚经历了一系列的诡异事情之后,我竟分不清大头是真的死了,还是我被脏东西迷惑之后产生的幻觉。我希望是后者,希望我是被迷惑了,等天一亮,大头还会背着书包趴在我家门口扯着嗓子喊我去上学。

  许多时候,人的希望总是太过理想,而现实又太过残酷。 我这儿刚想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之声,那声音我听的真切,正是大头他娘。

  大头是真的吊死了,也不怪我将大头的死看成了荡秋千,大头上吊的绳子离地只有一米多点儿,还没有他的身高高,按说那个高度不足以吊死一个人,可大头是蜷曲着双腿吊死的,那模样像是一只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加上月色不明,夜风一吹,晃晃悠悠那样子真跟荡秋千没啥两样。

  大头他娘将大头的尸体抱下来时,他蜷曲的双腿都掰不直了。

  他娘搂着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儿啊,儿,你有啥想不开的不能跟娘说吗?为啥非要寻死,你这么走了,让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人生最悲惨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头一家对着大头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我在一边跟着泪流满面,心中充斥着说不出的难过,昨天还一起玩耍嬉闹的好友,今天竟天人两隔,这一切突然的让人措手不及。

  悲痛的同时,我心中生出了满腹疑问。

  我跟大头从小一起玩大,他的性格秉性我最了解,活泼开朗,没心没肺,但有一点,他实际上是非常胆小怕疼的,我们学校里打个预防针,他都能在厕所躲上一节课,要让他蜷缩着腿上吊,那他得抱着多大的求死之心才能做到?又或者说,大头真的是自杀的吗?他为什么要自杀?昨晚他的鬼魂为何会跑去我家叫我?他叫我出来为了什么?是想跟我最后告别?还是舍不得我,想带我一起走,故将我引进了临河?

  望着大头僵硬的尸体,我百思不得其解。

  ……

  在我们这里,人们认为养不大的孩子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他们化作短命鬼来讨债了。

  早些年,对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人们会用煨红的火钳痛打其尸体,或用刀斧砍剁,堆柴焚烧,最后将尸骨埋在穷山恶水间,在其埋骨之处盖上一个小簸箕,意盖住不让其再投胎,再回来讨债。

  这几年,对待未成年就死去的孩子虽不再那么残忍,却依然不能停灵,不能立坟,所以大头当天便草草的落了葬。

  本以为大头之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谁知,落葬第二天,又出事了。

  那天一大早,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惊叫,我从睡梦中被惊醒,披了件衣裳就跑了出去,街上,我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大头下了葬的尸体,不知被谁给挖了出来,拴着脖子悬挂在了他家大门框上!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大头浑身上下除了头,脖子以下部位的皮肤被剥了个一干二净映衬着他那张惨白的,表情惊悚的脸!


  “这是哪个畜生干的?对付一个孩子算啥,有种冲着老子来……”

  大头爹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身体,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叫,大头娘嚎的直接背过了气去。

  大头年近九十的太爷爷呆呆的望着大头的尸体出神,半天后他长叹一声,抹了一把浑泪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我跟前,问道:“程缺,你外公呢?我找他有事儿。”

  说起外公,我还纳闷呢。外公昨天就出去了,临走时在我的房门上贴了一张符,还嘱咐我夜里不管谁叫都不能出去。有了前一晚的经历,我自是打死不敢出去,好在昨晚一夜无事,外公也一夜未归。

  我给太爷解释了一番,告诉他等外公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去通知他。

  不想那老头还挺倔,非要去我家里等着,我拗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我家,如此,太爷从天刚亮,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也没有等到外公。

  外公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不少人远道而来请他去看事儿,所以对外公几天不回我早已习以为常,可太爷明显等的不耐烦了,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的走趟趟,晃的我两眼发花,最后我实在熬不住,跟太爷打了声招呼,就先回房间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光大亮,起床,伸个懒腰出门一瞧,外公还没回,太爷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老头也真是够执拗的,不知道他找外公究竟有啥事儿,问他也不答。

  “太爷,醒醒,太爷……”

  我怕他那把老骨头睡在桌子上不舒服,就想叫他去屋里睡,叫了两声没回应,我轻轻推了他一把,不想这一下竟将太爷给推倒了,看着硬邦邦倒在地上毫无反应的太爷,我惊得魂飞天外,闷哼了一声撒腿往外跑去!

  刚跨出大门口,“砰”的一声,我狠狠的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来人被我撞的趔趄了两步,上来照着我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臭小子,你慌里慌张的干嘛去?”

  我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都快哭了,“外公!外公,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点回家看看吧,大头他太爷爷死在咱家了!”

  “你说什么?!”

  听了我的话,外公的脸色一变,一步跨进了家门。

  我紧跟在外公身后,也走了进去。

  太爷是溺死的,溺死在桌子上的一个粗瓷水碗里,一碗水溺死一个人,这比大头蜷缩着腿吊死更加不可思议,可这是事实,太爷满是褶皱与老年斑的脸被泡的浮肿,,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对自己的死充满了不甘。

  外公检查了一下太爷的尸体,随即面色凝重的走向我的房间,望着我房间的门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顺着外公的目光看去,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外公贴在我房门上的那张符纸,竟不知何时烧掉了半截。

  “外公,这~这是……有鬼!”

  看着那符,我惊悸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跟着外公耳濡目染多年,对符我也了解一二。

  画符之人道行越高,画出的符威力越大,鬼物就越难以接近,反之,鬼物若比画符之人强大,符挡不住它,便会自燃。

  外公的本事我心中有数,他画的符都被烧成这熊样了,可见昨晚有一个多么强大的阴鬼想闯入我的房间!

  “程缺,回头我去学校给你请个假,这几天你就别去上学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外公面色凝重的嘱咐了几句,转身去香堂将佛龛里供奉的一个黄布包取了出来。

  黄布包里包着一把枣木剑,打我记事起,剑就一直与三清像一起接受供奉,从没使用过。

  据外公说,这枣木剑取自泰山之巅一株千年雷劈枣木之树心 ,属天然灵物,能驱邪避凶,通神达灵。

  外公取出沉甸甸的枣木剑递给我道:“拿好这个,外公不在的时候若有东西闯进来,你就用这剑将它往死里砍。”

  听外公这话音儿,像是要出去,我一手拿着剑,一手紧紧的抓着外公的袖子,眼巴巴道:“外公,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呗?”

  家里刚死了一个人,还有厉鬼想要害我性命,我一个人在家多不安全啊!

  外公看透了我的心思,照着我的脑袋又是一巴掌:“瞧瞧你那怂样,大白天的你怕啥?我去处理你太爷的事儿,下午就回来。”

  外公找了几个人,帮衬着将太爷的尸体抬走了。

  我家跟大头家是邻居,他家有丧事,去帮忙的人多,熙熙攘攘我听的清楚,所以白天的时候我真没感觉害怕。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透了,外公还没回来,我开始慌了。

  每个人对黑暗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尤其我经历了一连串的恐怖事件之后,总感觉黑暗里藏匿着一个恶鬼,那个恶鬼前晚想将我引进临河淹死,昨晚想闯入我的房间杀我,谁知道它今晚再想啥损招来对付我……

  我越想越害怕,心砰砰直跳,总觉的恶鬼会从某处钻出来。

  最后吓得不行,我跑进外公房间翻出一摞黄符,围着床密密麻麻贴了一圈儿,抱着枣木剑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印象里我好像没得罪过鬼啊,为什么有恶鬼三番五次要害我?

  太爷死的那么蹊跷是意外吗?会不会是昨晚那个鬼没能进入我的房间,便迁怒在了太爷的身上,将他杀了?

  还有大头,大头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如果说他是自杀,那他死后尸体为何被人挖出,剥皮悬挂于门框上?这看起来更像是仇杀。

  再就是外公这几日行踪神秘,他都干啥去了……

  躺在被窝里,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到了几点,我竟睡着了。

  心里不踏实,觉睡的也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是做噩梦,一会是太爷爷拄着拐棍儿在我家屋子里来回转圈圈,拐棍儿与地碰撞的声音不断的敲击着我的耳鼓,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一会是大头被剥了皮的尸体吊在我床上方的屋顶上,晃晃悠悠的荡秋千。

  我觉得很不舒服,抹了把脸,湿漉漉一片……

  啊!血!

  我一下子惊醒,猛然坐起。摸了摸额头,大汗淋漓,再摸摸旁边,外公还没回来。看看窗外,漆黑如墨,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一阵莫名的恐惧感袭来,我一把将枣木剑抱在了怀里,心说,这都啥时候了,外公怎么还不回,不会出啥事了吧?

  “开始死人了,阳桥一倒,他们回来了。”

  就在我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外屋忽然传来了一句幽幽的说话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没给我吓死,一颗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堵得我呼吸都困难了。

  这啥情况啊?谁在外面?是人是鬼?

  阳桥?这词爷爷也说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回来了?他们又是谁?

  我抱着枣木剑哆哆嗦嗦的听着,外头却又半天没了声儿。

  就在我怀疑是不是我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老程,你说老桥倒了,是不是表示临河镇气数将尽了,这么下去,怕是还要继续死人啊。”

  听清这说话的声音,我心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当是谁呢,感情是老村长正在跟外公聊天啊,这俩老头啥时候回来的?黑灯瞎火也不掌灯,是想吓死我吗!

  老村长年近八十,早已从村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多年了,可因为他在职时间较长,期间也为村里办了不少实事,所以退下来后大家还一直尊称他一声老村长。

  只是老村长这话是啥意思啊?什么老桥倒了,临河镇的气数就尽了,一座破桥能关乎整个临河镇的气数?这也太扯犊子了吧?”

  “老桥是被强制推到的,临河镇气数要降下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不可能因为此事这么快就死人,我怀疑,这两起死亡事件都是人为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直没吭声的外公忽然开腔说道。

  “人为?”老村长倒吸了一口凉气,疑问道:“难道不是他们回来复仇了吗?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外公沉声道:“杀人者那晚并不止想杀大头,他将我引开,又控制着大头的鬼魂将程缺引到了临河,如果不是我温养了几十年的那块玉佩在关键时刻唤回了程缺一线清明,现在他恐怕也遭遇不测了。”

  “没有杀死程缺,凶手并没有善罢甘休,他在我昨天去找张道墟时,又遣厉鬼来我家想害他性命,幸好我提前在他房门上贴了一张符,程缺才幸免于难,只是老李头未能逃过一劫。”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是人为的?他们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些啊。”老村长反驳。

  外公肯定的回答道:“鬼多讲究因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它恨我们便会直接对付我们,即便它们怨愤难平,要报复到后辈子孙身上,也不会耍啥调虎离山的手段,不敢露面儿……玩心机让人防不胜防的多半是人。”

  听了外公这话,我才恍悟,原来村长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鬼!不过听外公那话音,“它们”跟外公,老村长之间好像有啥恩怨,村长怀疑它们回来杀人了,外公却说杀人者不是鬼,是人……

  外公跟老村长的话我虽听的云里雾中,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确定,大头不是死于自杀,那杀死大头的人究竟是谁呢?

  老村长跟我有着同样的疑问,他问道外公,“如果是人干的,你认为会是谁?”

  “唉!”

  外公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搭话儿,想来他也正为凶手是谁而烦恼。

  见外公久久不语,老村长自顾推测,“难道是它们的后辈子孙中有知情者,如今回来报复了?”

  说完他嘬了嘬牙花子,又推翻道:“好像也不对啊,当年参与此事者都是道门中人,大家发誓不会将此事对外说出,修道者最重口舌之报,应该不会违背当初的誓言,它们的后辈子孙又如何会知晓此事?”

  “事无绝对,凶手曾控制着大头的魂魄将程缺引了出去,用鬼遮眼之法差点将程缺害死,并控制着厉鬼来闯程缺的房间,这说明凶手会道术,能控制厉鬼代表道行还不浅。”外公沉声说道。

  听了外公的话,老村长深吸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凶手也是道门中人……可这~这也说不通啊!老程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咱们想复杂了,老李头跟他孙子的死或许只是个意外,跟当年的临河之事根本没啥有关系。”

  外公苦笑了一声,道:“三天死俩,这一切你觉得都是意外?”

  老村长被外公问的哑口无言,‘砰砰’直磕烟袋锅子,随后,一股呛人的旱烟味伴随着老村长的咳嗽声飘了进来。

  咳了一通,老村长还不甘心的说道:“就算这事不是意外,也不表示它就跟当年那事有关啊,也许是他老李家得罪了高人,也许凶手杀人是为了练啥邪术……”

  “我说你这把年纪,怎么倒学会了自欺。”

  外公不耐烦的打断了老村长的话。

  “哪有那么多也许,若只是为了修炼邪术,他怎敢对程缺出手?当我程不悔是摆设吗?凶手三番五次对付程缺,这摆明了是在挑衅我,我这一辈子的作为自个心中有数,除了临河那件事之外,我无愧于谁,所以我认为凶手定是冲着当年之事而来……”

  外公跟老村长你一言我一语,我虽搞不清前因后果,却也总算听出了个大概。

  总的概括下来就是:当年在临河,一些修道者一起偷摸的干了一件事儿,那事还不占理,这回村里莫名死人了,外公怀疑当年那群占理的人来找他们算账了。

  外公这人我很清楚,他除了长的丑点,看起来不修边幅外,实际上是个非常正直磊落的人,我想不出他能干出啥亏心事儿……

  “咦?老程,你说那凶手会不会是专门冲着程缺而来的……”

  我这正瞎捉摸呢,老村长一句话拉回了我的思绪,听他提到我,我连忙支愣着耳朵听了起来。

  “你忘记这孩子的身世了吗,凶手可能是……”

  老村长像是知道我在偷听般,后面的话音压得低低的,我愣是一句都没听着。

  “这……”

  老村长不知道说了啥,外公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面又没了声儿。

  这给我急的,躺在床上抓耳挠腮的,凶手可能是啥啊?

  老村长提到了我的身世,难不成凶手是当年将我从娘肚子里剖出来的人?他得知我没死,追到这里杀我来了?

  对于杀我娘的凶手,我是恨之入骨的,很小的时候,看到别的孩子被娘揽在怀里,依偎着娘撒娇,我就躲一个人无人的角落里幻想我娘的样子。

  娘是什么样儿的呢?娘的声音一定是柔柔的,手软软的,怀抱很温暖的,身上香香的……可不管我怎么想,到最后我想到的都会是娘死时的模样。

  爹说娘被杀时双手是被反绑在椅背上的,那也就是说,娘是以一个最近最清晰的距离,眼睁睁的看着凶手,看见我从她的腹中掉在了地上……这何其残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娘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

  想的多了,便生出了恨来,我恨杀死我娘的凶手,恨他让我出生就失去了母亲。

  孩提时期,是整个生命结构的基石,在那时候播下什么样的种子,日后便会收获什么样的果实,而我心中从小就有一颗仇恨的种子,我不断的告诫自己,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身上就背负着血海深仇!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为此,我不止一次请求跟外公学道术,可外公都拒绝了,他说修道者小为修心养性 ,大则为天下苍生 ,而我心中仇恨太重,身有戾气,道术到了我的手中,稍有差池便会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刃,故不肯教我。

  “老程,你说程缺那天不仅看到了大头的鬼魂,还看到了阴桥?”

  半天,老村长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两句话儿。

  在得到了外公确切的肯定后,他又道:“这孩子的阴阳眼封印不住了啊。”

  我有阴阳眼!老村长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难怪那天我看到了鬼。

  外公道:“是啊,封印不住了,没想到以张道墟前辈的道行,才封了他九年。”

  听外公这话意,我的阴阳眼还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打小就被封印了,之前外公提到他这几天去找了张道墟,难道就是为了我阴阳眼的事儿?外公为什么要封印我的阴阳眼呢……

  “找到张道墟前辈了吗?他怎么说?”老村长问道。

  “唉,他当年留下的地址早已人去屋空了。”外公叹了口气,言语中有些无奈,又道:“这么多年过去,算起来他应该也有一百多岁了,在不在人间尚是个未知数啊。”

  “要我说这就是天意,程缺那孩子天生灵觉敏锐,异于常人,你不能一味地压制,你应该教他道术,这样一来,遇到啥事他即可自保,你程家也算是有了个传承。”

  “唉,我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程缺虽叫我外公 ,随我姓程,可实际与我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并且他……”


  外公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实在听不进去了,我整个人像是遭了一记闷棍般,脑子里‘嗡嗡’作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小将我养大的外公不是我的亲外公?!

  我打小被寄养在外公家,外公一个爷们即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尿的把我拉扯大。小时候他将我扛在肩膀上戏耍,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走街串巷出摊算卦,夜里在灯底下笨手笨脚的给我缝衣裳,在我上学后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给我做饭,我还曾无意间听他跟人说起,这孩子从小没有妈,在我这里不能再受着委屈……

  诸如此类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外公对我的付出不比任何一个父母少,我受到的呵护也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差,可他怎么会不是我的外公呢?这怎么可能?

  ……

  这一晚,我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各种信息量大的我无从思考。而我的心里则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秤砣,压的我即痛又无法呼吸,以至于鸡鸣时分,老村长终于离去,外公推门而入,看到呆愣愣抱着枣木剑坐在床上的我时,还以为我受了啥刺激变傻了。

  外公盯着我打量了半晌,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问道:“程缺,你小子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外公张了张口,话没说出,一撇嘴哭了起来,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最亲爱的人抛弃了,心里有着天大的委屈。

  外公略一琢磨就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他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摸了摸我的头道:“这事你既然知道了,外公也就不瞒你了。”

  这话说完,外公顿了顿,像是一时不知道再从何说起。半晌他问我:“外公曾是个过阴人,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外公是过阴人之事他自己从未跟我提起过,小时候我偶尔问起,他也是缄口不言,或者岔开话题。

  但我还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外公过阴的事迹,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也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还是大头的太爷爷跟我说起的。

  大头太爷爷年纪大,见闻广,肚子里装了好些神奇的故事,我跟大头没事的时候经常缠着他给我们讲讲,有一次他就讲到了过阴人。

  太爷爷说,过阴人不是后天练就的,而是天生的,就像上苍赋予某人一种特殊的能力。

  所有的过阴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其一,他们生下来是不会哭的,按常理说,不哭的孩子养不活,但过阴人非但能活下来,还比其他人都聪明。其二,过阴人都相貌奇丑,太爷爷说那叫天生异相。其三,所有的过阴人出生时都伴有异事发生,外公出生时也不例外。

  太爷说,外公刚出生那会不哭也不闹,就瞪着眼睛看着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后,他居然开口说话道:“街里死了个人,死了个光腚儿。”说完又把眼睛闭上了。

  一个新生儿突然开口说话,而且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与大人无异,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可这事毕竟稀奇,有人又惊又惧的同时还真就跑去看了。那人刚跑到街里,忽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之声,一打听,可不就是死了个老头吗!那老头是夜里死的,啥衣裳没穿。

  外公出生能言,可断人生死之事一下子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都说我太婆生了个妖孽,要不是当初我太婆拼死护着,我太公就将外公丢进山里自生自灭了。

  可奇怪的是,自打这事之后,外公就再也没开过口,就这样一直到他五岁那年,才慢慢的跟正常孩子一样说话。也是在那之后 ,外公的家中每年都会死一个人,以至于外公还没满十岁,就全家死绝变成了一个孤儿。

  村子里的人都说外公命硬,克死了满门。

  可说来也怪,自打外公成了孤儿后,他竟然奇迹般的能掐会算了,不仅可以帮人问生死问题,还可以看风水,算命数,并算的奇准。

  太爷说的这件事让我感觉既神奇又难以置信,我不敢问外公,便偷摸的问了村里的几个老人,他们的说法跟太爷说的大同小异,所以我想,外公的出生即便没有那么传奇,也定是不同寻常的。

  我看着外公,不知道从来不肯提过阴一事的他,为何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并且外公说话时用了‘曾经’二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外公现在不是过阴人了吗?

  外公垂目像是陷入了回忆般无声了半天,再抬头时他叹道:“人们只知道过阴人天赋异禀,却不知我们背负着极大的因果,所有的过阴人‘五弊三缺’必占两条。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缺的是“金钱,权利与性命。我便占了孤,独。”

  “我早年克死至亲,成了孤儿,后也无妻无子,光棍一条,可在我年近四十岁的时候,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一个孤儿,那个孤儿就是你的母亲,所以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你我并无瓜葛。”

  说完,外公盯着我,我也紧张的盯着他,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忐忑的,生怕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外公会将我扫地出门。

  盯了我片刻,外公认真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直以来我对你娘视如己出,也将你视作我的亲外孙,你小子现在知道了这事,心里不会打算着不要外公了吧?外公养了你这么些年,可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说后面那几句话的时候,外公的神情语气竟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真像是害怕我不要他了一般。九岁的我被他那样‘噗嗤’就逗乐了,一边乐还一边掉眼泪儿,最后自个都觉得我那样儿有点傻缺,便搂过外公负气般抹了他一身大鼻涕。

  外公见我终于破涕为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再一看我围着床沿贴了一圈的黄符,顿时露出了一幅肉疼的表情,一把将我拉了过来,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两巴掌,“臭小子,这可都是我供养了多年的灵符,一宿让你给我作出来了,你这是想造反……”

  关于我跟外公的血缘关系,是我自己多心了,外公并没有跟我生分,该疼的时候疼,该打的时候也毫不客气,并且自那天起 ,外公开始教我道术,他说老村长说的没错,教会了我,往后有点啥事我起码可以自保,毕竟他不能护着我一辈子。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来了一波**,大头的爹妈终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选择了报警。**来后找我问了话,又取证,又拍照的好一通忙活,最后也没说出个啥。

  老村长则天天往我家跑,从他跟外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在等,等待凶手的再次出现,也等着给当年临河之事一个了结。

  如此一连等了一个星期,凶手没等到,修桥工程那边却出事了。

  那天下午,外公跟老村长在抽烟喝茶,我在旁边看《道德经》,我家的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喊道:“程~程伯,您~您老快去瞧瞧吧,临河那~那边出事儿了!”

  我这人打小好奇心就重,也特别爱凑热闹,尤其这几天听外公跟老村长总提临河之事,对临河我是抓心挠肝的好奇。可不管我怎么问他们 ,那俩老头都跟商议好了一样,啥都不跟我说,这下我一听临河出了事,整个人弹簧一样‘噌’就跳了起来,大声的问道,“出啥事了?临河出啥事了?”

  来人是现任村长王建中,他看了一眼火烧屁股似得的我,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依旧喝着茶水,不动如山的外公跟老村长,一时竟哑口无言。

  看外公他俩那副淡定的样子,像是早就算准了这一出一般。

  可他们能沉得住气,我不行啊,我着急的问王建中:“到底出啥事了?”

  王建中没搭理我,径直走到外公跟前,跺脚,急道:“程伯,死~死人了,请您过去给瞧瞧吧。”

  外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急不躁道:“死了人不是应该报警吗?找我干啥?”

  “您有所不知,这人~死的太邪乎了。”说到这里,王建中猛的打了个哆嗦,继而支支吾吾又道:“邪乎事儿还不光这一桩,其实自打桥爆破那天开始,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哼,出了事儿想起找我了?”

  外公冷哼一声打断王建中的话,怒道:“当日我们几个老头子怎么跟你说的?我们说老桥不能拆,要修新桥可以以老桥为根基,接着修筑。

  可我们好说歹说,几把老骨头就差给你跪下了,你偏生不听,还一个电话给我们都送局子里去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我管不了。”

  听外公说的这么决绝,王建中一幅又悔又恨的表情道:“程伯,这~这事他也不能赖我啊,修那桥上头都是有规划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说完他见外公依旧无动于衷,又看向老村长道:“伯,您在我这位置上待了大半辈子,您给程伯说说,这上头下来的指令,是我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说改就能改的吗?”

  老村长冷笑一声,不咸不淡道:“你甭以为我不知道,这桥是上边让修的不假,可实际不是已经被你跟你那啥亲戚承包了吗?你不就是怕在老桥的基础上修建新桥,费时费力还少挣钱吗?”

  老村长如此直白的一番话,说的王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他一幅懊悔的表情, 苦哈哈哀求道:“程伯,不管咋说,这事关人命,您不能不管啊。”

  外公实际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对王建中存了气,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外公跟老村长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站起来往外走去,我一看这光景, 立马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路上,老村长问王建中:“临河到底出了啥事儿?你仔细给我们说道说道。”

  王建中一幅沮丧的表情道 :“这事要说还得从老桥爆破的那天开始说起。众所周知,老桥建成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桥面窄,没有扶栏,多年下来早已破烂不堪,成为了一座危桥。”

  “可就是这么一座看似风一吹就能倒的危桥,我们接连爆破了五次它却愣是屹立不倒,当时我们只当是炸药填少了,猛加剂量最终把桥给炸了。”

  “老桥一炸,新桥开工,可谁曾想这一开工麻烦来了,这桥怎么也修不下去 ,不是塌方,就是有人受伤,落入河中,不仅如此,守夜看建筑材料的老徐头,半夜甚至还见了鬼……”

  “哦?是什么样的鬼?什么时候见到的?”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外公,听王建中说到这里似乎来了兴趣,打断他问道

  王建中说:“事情发生在前天半夜,据老徐头说,他那时正在工棚里睡觉,忽然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惊醒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哗啦,哗啦。’迷迷糊糊中老徐头还以为工地上来了偷材料的贼,于是他爬起来透过门缝往外瞧。”

  “借着月光,他看见从临河里走出了一大群人,那群人打扮怪异,有穿着白色宽大囚服的壮年汉子,有穿着多少年代前的破衣烂衫的老头老太太,还有一些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孩,那群人排着长队,手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前面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手持铁链牵着他们,随着那些人的逐渐靠近,老徐头惊讶的发现那群人全部表情木纳,并且,他们走路的时候全都是惦着脚尖的,除了铁链的哗啦声,其它没有一丝儿声响。”

  “以前村里老人都说鬼走路脚后跟的不着地的,那么这群人……”

  “老徐头这么一想,胆都快下破了,好不容易撑到天亮,直接卷铺盖走人,说啥也不干了。”

  说到这里,王建中眼巴巴的看着外公,似乎希望外公能说点啥。

  外公听完,面色沉重的跟老村长对视了一眼,二人眉头都皱的似能滴出水来。

  凭直觉,我感觉外公跟老村长从王建中的描述中知道了些什么。

  “那个老徐头,有没有说拿铁链锁着那些鬼的是什么人?他可认识?”外公蹙眉问道王建中。

  王建中略一思索,摇头道:“他只说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老徐头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老村长也插嘴问道。

  “后屯弯的,叫徐大义,是个老光棍儿。”王建中答完,又问道:“伯,你打听他干啥?他反正是不干了,咱们还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眼前这事又是个啥情况?”没等外公他们开口,我迫不及待的抢先问王建中。

  王建中支吾了一番,这才道:“那天老徐头被吓疯了,说话时也没避讳人,有几人知道了他夜里见鬼这事,就给传了出去,加上之前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下工人们谁都不敢开工了,没办法,我表哥就从市里请来了一个先生。”

  说到这里,王建中偷偷的瞟了外公一眼,见外公没啥表情,这才接着说道:“那先生来后围着河滩转了几圈,说但凡修桥必先祭桥……”

  “那你们祭桥了?如何祭的?”

  听到这里,老村长忽然一把抓住王建中的胳膊,表情激动的打断了他的话。

  老村长突兀的样子将王建中吓了一跳,我也纳闷他为啥会忽然变的那么激动,直到外公拉了他一把,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老村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撒开了手,示意王建中继续说下去。

  王建中继续道:“那先生还说,若是不祭桥,桥神会生气,桥就修不好。为此我们连杀了三天大牛,香烛纸钱烧了一车,好一番祭拜。你还别说,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还真就能顺利动工了。”

  “原本我以为这下总不能再出岔子了,可谁曾想,刚安生了两天,干完了一些琐事,真正往河里打第一根桩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了,非但打不进去,施工队每往下打一下,桩底下都会传出一阵怪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又像是人的悲鸣,特别诡异。”

  “没辙,我们又把先生请了来,先生来后就命令人将桩往下打,打了两下,他听了下那怪声儿,看了眼桩的位置,将我跟表哥拉到一旁角落里, 说这水下面有一个厉害的东西,它不同意我们在此修桥,劝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们一听这话急了眼,这桥虽然被我们承包了,可从选址到规划,那都是经过上头拍了板的,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算了我们跟上头也没法交代啊,于是我们就求着先生给想个解决的法子。”

  “那先生似乎有些为难,后来表哥许诺他,只要他想法子将这桩打进去,就给他大价钱。”

  “那先生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说道,既然牲畜祭桥不管用,那就送个人下去!”

  “一听先生这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让我们杀人吗?我一口否决,我王建中虽然爱财,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杀人害命的事我不干,也没那个胆儿。”

  “可那先生说,只此一计,别无他法,若不这么做,这桥修上十年二十年也修不起来。”

  “那你们最后听他的了?”老村长问道。

  我听老村长的话带着颤音儿,似乎特别紧张,再看外公,他也蹙眉盯着王建中,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建中摇头道:“我没有答应这事,先不说这法子好不好用,首先我就不太相信那先生的话,这桩打不进去送个人下去就能打进去了?这根本就不科学吗。”

  “我不信,可我表哥却对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表哥工程做的大,交际面比较广,还曾在香港待过,那地方的人特别迷信,表哥也跟着沾染了一些,于是表哥就问先生,如果要人祭的话,应该怎么做?”

  那先生道:“这个好说,待我寻个方位,你安排个人在那里上工,河里的东西自然就会拉他下去,到时候再动工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天,先生拿了一个罗盘,在河滩上转悠了半天,后又坐船进了河里,可还没等他寻好方位,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刮起了一股黑色的旋风,那风柱有十多米高,四五米粗,平静的水面跟着翻腾了起来,水柱腾起老高,水点子跟下雨似得劈头盖脸往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岸上众人惊恐万状,有胆小者甚至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好在这妖异的一幕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两分钟就退了去,周围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可此时再看河面上,只剩下了一条孤零零的船,那先生不见了!


  “那先生掉进河里淹死了?”我问道。

  “应该是淹死了,这事发生的突然又邪性,大家都吓坏了,没人敢下去救人,我们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他上来……”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外公问道。

  “不是。”王建中摇摇头,随即面有愧色道:“我原本是想报警下河捞人的,可表哥阻止了我,说那先生死的正好。”

  “我不明白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就问他此话怎讲?”

  “他说昨晚他跟一个专门承包大工程的老板打听过了,那老板说但凡大工程开工,多数都得死人,尤其是水利工程,因为水属阴,阴处多邪灵,修桥便是破坏了邪灵的栖身之所,它们不同意,以致在建造期间时常会出现很多邪乎事,因此必须找一个生人丢下去用作镇邪,说那叫“打生桩”。 如此这般,那个亡灵便肩负起了扛桥,守桥的重担,这样桥才会修的顺利,修好后才会异常结实。”

  “对这玄乎其玄的说法我表示不信,表哥就给我举例说,有名的‘海珠桥’当年修建的时候就使用了‘生桩’,所以它被日本的飞机轰过,被国民党的大炮炸过,却依然屹立不倒。”

  王建中这番话听的我直咂舌,问外公道:“真有这么一说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外头那么些盖大楼的,得死多少人啊?”

  外公没搭话,老村长却给我解释道:“‘打生桩’是古代一种秘传的建筑方术 ,并不是以讹传讹,在一些比较难施工或者比较邪门的地方,确实是会采用类似的方法的。”

  “就拿修桥桩打不进去来说吧,有经验的施工者遇到这事,可能会装扮成乞讨者,以自家贫穷,无衣可穿为由,去人家乞讨旧衣裳,讨回来后将衣裳钉在桩上,桩就打下去了,不过被讨要衣裳那人,很快也就要死了。 还有的人在修桥的地方放个大红包,谁捡了那红包,用了里面的钱,魂魂便也被招去守桥了。”

  “ 类似的习俗还有“踩桥”跟“塞水口”像有的桥,无论修的多好,多结实,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或者频发事故,这就需要有人踩桥,有道行的先生会选择一个人在桥上走一遭,然后先生在桥下叫那人的名字,如果那人答应了,魂魄便被留下了 。‘塞水口’则是 在洪水为患,防洪堤坝经常决堤的地方,往堤坝的排水口内塞一个活人,那样堤坝便会变得特别结实。”

  老村长说完摸摸我的头道:“程缺,爷跟你说这些,也是在提醒你,不要同情心泛滥随意施舍给人一些贴身之物,不要贪心捡拾路上的贵重东西,听见不认识的人叫你更不要随便答应,总之,过于蹊跷的事情不要去理会,往后你跟着你外公学道术,这些事情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碰上。”

  “嗯,我记住了爷。”我随口应付着,脑子里却一直不断的回响着‘特别结实’四个字。

  之前王建中说,破烂不堪的老桥爆破了五次都没倒,最后不得不猛加炸药,才将其炸垮,难不成修老桥的时候就用了‘打生桩’之法?

  外公算是道门中人,他肯定懂这些,他之前说这辈子做过的最有愧于心的一件事,就是临河之事,难不成那时候修桥也遇到了困难,而外公便给出了‘打生桩’这么个点子,才将老桥修起?

  而现如今,老桥倒了,被压在桥下的冤魂出来了,老村长才一直念叨:“老桥一倒,它们回来复仇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偷瞄了外公一眼,他面色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印证了我的想法。

  王建中还在说道:“这事真被表哥给说着了,那先生一死,怎么都打不进去桩很顺利就打了下去。”

  “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是很高兴,心想,终于可以顺利开工了,可谁曾想,打第二根桩的时候,那个怪声音又出现,桩又打不进去了……”

  王建中说到这里,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沉默了半晌,他才幽幽说道:“这次,表哥提议再送个人下去。”

  “我坚决反对,这死了一个人了才打进去一根桩,再死人还有意义吗?可表哥说这事不用我操心了,他找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一次事半功倍。”

  “表哥说完就坐船走了,我不知道他要去找谁,想什么办法,可在没想到办法之前,这工程是干不下去了,我给工人放了两天假,今天下午我为这事愁得慌,转悠着就去了河边,可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在河滩上发现了我表哥的尸体……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过诡异,就直接跑您这儿来了。”

  王建中说完,面如土色的问道外公:“程伯,您说这临河之中到底有什么邪魅鬼祟,您之前再三阻止我,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这王建中简直问出了我心声,我也正心心念着这事呢,于是眼巴巴看着外公,希望他能回答。

  不想外公根本不愿多言,他敷衍道:“去看看再说吧。”话毕,快速的往河边走去。

  王建中还不死心,紧追上外公的脚步,问道:“ 程伯,这些天各种事情发生的我心里都虚了,您就给我交个实底儿,这桥究竟能不能修起来?”

  “这桥必须得修起来。”外公语气酌定的说道。

  “可这……这咋修啊!”

  王建中无奈双手一摊,重重的叹了口气。

  外公没有搭话,脚步不停的往河滩上走去。

  河滩上一个人都没有,想来大家多少都知道施工队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敢来触霉头。

  王建中径直将我们领到河边,指了指一具脚在岸上,头在水中的尸体,面色蜡白的退到了一旁,一幅害怕的模样。

  外公跟老村长胆儿贼肥,俩人对视了一眼,一人拉着一条腿就给尸体拽了上来。

  我看到了一张肿胀的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那脸上还有几道恐怖的伤口,伤口被水泡的往外翻愣着,有几条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在那蠕动……

  看到这一幕,我的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赶紧捂住嘴巴,退到了一边去。

  外公跟老村长的心理素质极好,他俩面无表情的盯着尸体打量,外公甚至开始查看尸体,查看了半天, 起身目光深邃的面对临河,眉头紧蹙道:“死了有两天了,算起来该是他走的那天,直接没出临河就丢了性命。”

  说罢,外公幽幽道:“这该来的总会来啊。”

  听了外公的话,老村长张了张嘴,想要说啥,最终却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外公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我从没见他为什么事烦心过,可这些天,他天天攒眉蹙额,悒悒不乐,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啥事将外公愁成了这幅模样?如果真的是有鬼杀人,那凭外公的本事,直接将那鬼除去便是,如果是有人在暗处捣鬼,他大可以报警寻求庇护,实在不行,我们爷俩出镇子躲躲,就是走街串巷的打卦算命也饿不着我们啊,他何至于如此烦恼?

  “程伯……”王建中见外公久久不语,上前一步唤了他一声。

  外公缓过神,再次弯腰从尸体上取了一撮头发,指甲,另外脱下了死者外套,又问道王建中:“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吧?”

  王建中点了点头,说了个名字,随即背出了一串数字,外公记下,道:“找几个人把死者抬回去吧。”

  “我表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王建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得罪了河里的东西,至于具体死因,我今晚找它来问问。你去准备些祭品,要整猪,整鸡,整鱼,再准备些香烛纸钱,要多。”

  外公嘱咐了一番,王建中领命而去。

  王建中刚一走远,老村长就忧心忡忡道:“前几天咱们试图招大头跟老李头的魂来问问事情的始末,不想没招来,今晚这魂能招的到吗?”

  “招到招不到总要试试。不过我想好了,今晚即便招不到建中他表哥的魂,我也要设法跟它们沟通。”

  老村长点头道:“对,总是要去面对的,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希望能有个折中的法子。”

  ……

  外公跟老村长说了几句,我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这是要跟临河里的东西交涉了啊,看来今晚有热闹瞧了,说不定……

  “程缺,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这儿正美滋滋的想着,老村长忽然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美梦。

  “我不回去,外公已经答应教我学道术了 ,我要在这里学习。”

  我斩钉截铁回绝的同时,偷偷的看了看外公的表情,因为我知道,只要外公不想让我在这里,他就是打晕也会把我扛走的。

  不想外公今天竟对我格外开恩,让我留了下来,而他自己则回去准备晚上用的东西了。

  河边只剩下了我跟老村长,老村长席地而坐望着临河出神,我也学着他坐在了河滩上。河水缓缓的流淌着,夕阳西斜,映照的河水闪动着明亮的粼光,像是有人在河中洒下了一层碎碎的金子,煞是好看,可这美丽的外衣下,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今晚一切是不是会见分晓?


  不久后河滩上来了一波人,将王建中表哥的尸体抬走了。

  这之后外公也回来了,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拿着一捆浸湿的芦苇杆儿,我知道这芦苇杆儿是扎招魂的草人用的,包里估摸着装的应该是法器。

  王建中开着三轮车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一看,好家伙,连祭品带纸钱,这货拉来了满满的一三轮车。

  “程伯,这猪,鸡,鱼都是现宰的,香烛纸钱我跑遍了镇子上的商店一共凑了这些,您老看够不够?”王建中一边将东西往下卸,一边问道。

  外公说声够了,帮着他卸车,我跟老村长也上去帮忙,将所有的东西都卸了下来。

  “程伯,没我啥事了吧?要没事我就先走了,待这地儿我老感觉瘆的慌……”

  王建中面带恐慌的问外公,在得到外公的应允后,开着三轮车疯也似的跑了。

  招魂需要等到午夜子时。午夜子时跟中午午时,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那两个时间段最适宜孤魂野鬼出没,招魂也最容易招到,可又因为子时较于午时更加安静,所以子时是招魂的最佳时机。

  看到这里有人或许要问了,说子时阴气最重众所周知,午时是一天中日头最旺毒的时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会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呢?

  其实,正午跟子夜一样,都是阴阳交替之时,就拿黑白环抱的太极阴阳鱼来打个比喻,它有两个交集点,互相牵扯,是阴阳转替,亦是阴阳交合,道家常说的阳极必阴,阴极必反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天地间的大气数,而最容易感知到天地气数的莫过于人的身体,人们都知道,除夜里子时,中午是人神经最困乏的时刻,需要休息,午睡,这就是阴阳交替给身体造成的感知。

  在农村,很多老人都会嘱咐孩子,中午不要靠近河边,不要到人迹罕见的山上去,那便是怕被中午出现的邪魅鬼祟缠上,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也会发现,中午的出事与死亡率远比其它时段高很多很多。

  这个我且说这些,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一下。

  时候还早,外公也不急,他在一堆祭品中查看了一番,见没有遗漏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条鸡腿递给我,自个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摊开芦苇杆扎起草人来。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望着那堆的跟小山似得祭品犯嘀咕,我曾经见过外公招亡魂,招魂仪式简单的很,扎一个草人,点一柱清香,燃一刀纸便可将魂招来,有时强制招魂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外公念叨一番,魂魄就来了,这招个王建中的表哥,咋还搞的这么隆重呢?

  我在外公身旁席地而坐,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外公道:“这些香烛纸钱不是为了招魂用的,而是为了敬河里的东西。”

  “敬河里的东西?”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心说,河里的东西都害死人了,为何还要敬它呢?难道那东西道行高深,连外公都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想着先礼后兵?又或者外公还在为当年所做之事理亏,给人赔礼道歉来了……

  “这鬼跟人,从心理上来说其实的一样的,怕的不是你跟它动硬,人鬼同样有血性,急了眼大不了拼上性命。”

  我这正瞎想呢,老村长忽然没头没脑的开了腔,说完他看着我问道:“程缺,你知道人跟鬼最怕什么吗?”

  “最怕什么?”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真想不出人跟鬼共同害怕什么。

  老村长吐了口烟圈道:“最怕敬,人受到尊敬,言行举止就会变的谨慎,谦和。鬼受到敬重,就会有所收敛,不好再为非作歹。所以往后你要对世界万物心存敬意,这样,全世界就会对你宽宏,仁慈。”

  老村长的话听的我一愣一愣的,半天我反驳道:“爷,你这都是啥歪理邪说啊?照您这么说,杀人放火的大恶人受到人的尊敬,就会放下屠刀,恶鬼索命我给他烧些香烛纸钱,它就会放过我咯?”

  “呦呵?老程,你瞧瞧你这外孙,还挺会强词夺理!”老村长捅了外公一把。

  外公编着草人,头都没抬道:“老张,你说徐大义看到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用铁链锁着众鬼的人会是谁呢?”

  外公这话题忽然一下就岔到了奶奶家,我愣是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徐大义就是看工地见了鬼的老徐头。

  不过一说起这话茬,老村长倒来了精神,他将烟杆子往肩膀上一搭,道:“之前我还想跟你说这事呢,那穿黑色斗篷的人,孤身一人能擒住那么多鬼,道行定然极深,你说他是敌是友?抓那些鬼意欲何为呢?”

  外公摇头道:“我也在琢磨这事儿呢,如果是友,他为何不来寻我们?如果是敌,那我们怕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啊,至于他抓那些鬼……”

  外公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后道:“这样吧,今晚若不出意外,赶明我去后屯弯找下那个徐大义,问问他那晚的详细情况,或许他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到时是敌是友我们找到他便知。”

  ……

  夜越来越深了,坐在河滩上,听着外公跟老村长的对话,我虽不尽了解,却也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老村长跟外公二人聊了一通,草人便编好了。

  外公将王建中表哥的衣裳穿在了草人身上,将一张‘回魂符’贴在了草人的前胸,一张‘归身符’贴在了后背,头发指甲等物藏在了衣服里,然后将草人插在了一根毛竹竿上,看了看天际,道:“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吧。”

  老村长点点头,起身点了一柱清香,以河滩为香炉插下。

  外公则挑起草人,独自一人走到河边,边走边唱诵招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荒郊小路,庙宇山林,山野坟场,河中水处……凡听我唤,速速归来……”

  黑漆漆的夜里,伴随着潺潺的水流之声,将外公的声音衬托的异常哀婉又虚无缥缈。

  我觉得瘆的慌,死死的抓着老村长的衣角,紧张的四处张望着,生怕王建中的表哥突然从某处幽然无声的飘出来。

  可外公顺着河沿走出去老远,招魂咒唱诵了七八遍,我还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看着逐渐燃尽的香,老村长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叹道:“果然如我所料,招不来啊。”

  一炷香燃尽了,外公走了回来,摇了摇头。

  “老程,现在你还认为大头跟老李头的死是人为的吗?要我说,他祖孙二人跟王建中的表哥一样,都遭了它们的毒手,它们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恨,一朝得以宣泄,定是丧心病狂到连同他们的魂魄一并吞噬了。”老村长压低嗓音唉声叹气的说道。

  外公摇头道:“王建中表哥的魂魄没有被吞噬,我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就在这河中,它听到我的召唤,想出来却又出不来,八成是被它们控制住了。”

  老村长沉默了片刻,一挥手道:“那请它们上来吧。”

  外公点点头,放下草人去摆弄祭品。

  牲畜摆上,外公打开了他背来的大包,拿出几个酒盅,一瓶白酒,另外还有筷子,香炉,烛台……

  我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外公包里装的竟是这些玩意儿!

  我还当是装的法器呢,这样看来外公今晚好像什么法器都没准备,那待会河里的厉鬼要真上来了,我们岂不是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吗!

  原本有外公跟老村长在身边,我是一点都不害怕的,外公的本事我心中有数,而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老村长实际也有两下子,可他们不带法器,只想凭借这点祭品跟鬼交涉,万一人家鬼看不上这点东西,想抓个活人下去呢?

  这么一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王建中他表哥的死相,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哆嗦。

  一切准备妥当,外公与老村长对视了一眼,道:“开始吧。”

  老村长点点头,随即俩人‘噗通’一声跪在了河滩上,面对临河斟酒,点蜡,燃起了大把的香,烧起了成垛的纸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乡亲们,老少爷们们,这么些年委屈你们了,你们的付出别人不知,我程不悔心知肚明,我代表整个临河镇,代表当年参与此事的道家众人,给你们磕头了。”

  外公对着临河大声的喊,喊罢,竟真的对着临河磕起了响头来,那头磕的落地有声,‘砰砰’直响!

  我杵在一旁傻了眼,外公他们可是道士啊,道士是干啥的?捉鬼拿妖的啊,现在怎么反倒拜起鬼来了?就算那些鬼当初被外公他们刻薄了,也不至于行此大礼吧?这整的跟孝子贤孙似得!到底是啥情况啊?

  老村长跟着外公一起磕头,响头磕的震天动地,鲜血长流。

  我看的触目惊心,可见外公他们那虔诚又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又不敢打扰他们,只能在旁边一头雾水的看着。

  一连磕了几十个响头,老村长直起腰跪对临河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阳桥倒了,你们自由了,你们若想投胎,我张守一为你们超度,你们若不想投胎,我为你们修祠筑庙,让你们享受香火供奉,你们若怨恨难消,今天尽可发泄在我的身上,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请你们万不要伤及无辜啊……”

  老村长这话刚说完,忽然一阵刺骨的阴风凭空而来,一地纸钱随风纷扬而起,在离地三尺之处狂打起了漩儿!


  看着纷纷扬扬的纸钱,老村长蹙眉沉声道:“老程,它们不肯收!怎么办?”

  外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仰头对着半空喊道:“各位乡亲,你们究竟想要什么?给我们个话儿,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之事,我们定尽全力而为。”

  外公话音刚落,河滩上阴风大作,纸钱乌泱泱一股脑往我这边涌了过来 ,我被纸灰层层笼罩,呛了满口满鼻,冷的瑟瑟发抖。

  这阴森诡异的一幕吓得我魂都飞了,边咳着边歇斯底里的喊叫:“外……外公,这是怎么回事……快……快救我!”

  外公并没有立刻救我,而是对着我的方向抱拳道:“诸位,当年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我们的心上,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这么些年来,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寿数将近时都会选择回到临河赴死,这一是为赎罪,二为替换大家去投胎转世,三为解开心中那幅沉重的枷锁。我们犯下的罪孽我们愿意一力承担,也会尽全力去弥补,还请诸位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我们来,不要伤及无干之人。”

  外公话音刚落,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哼,老杂毛,你们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当年为何不代替我们去死?”

  我被这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慌乱的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漫天纸灰,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那个声音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无干之人?当初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打着为天下苍生某太平,为临河镇求安宁的幌子,干着杀人害命的勾当时,可曾考虑过我们与那事有何干系?你们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女鬼的声音越说越凄厉,言语之中充满了怨毒,这不仅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鬼形象。

  听了女鬼的话,外公跟老村长跪在地上,一时竟无言以对。

  “怎么?老杂毛,无话可说了吗?哈哈哈……你们不是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吗?我就想要这无干之人,感受一下我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

  女鬼恶狠狠的说完,围绕着我的阴风打着旋儿退走了,与此同时,临河河心处,幽幽的升起了一盏白色灯笼。

  走了?就这么走了吗?

  缓了半天,我浑身哆嗦着往外公的身边爬去,直到抓住外公的裤脚,这才感到了一丝安全。

  外公没有理会我,直勾勾的望着那盏白灯笼出神。

  “外公,那~那是什么?”我爬起来,轻唤了一声,问道。

  “引路灯”。外公幽幽的吐出三个字。

  引路灯我并不陌生,在我们这里有讲究说,人死后头七,是要返家探视的,头七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在大门口挂起一盏纸糊的,上书‘冥’字的白灯笼,名曰‘引路灯’以此灯指引阴魂顺利返家,不会迷失在外。

  而头七一过,那盏灯便要拿到死者坟上烧掉,意为死者照亮去往阴间的投胎之路。

  那天我看到阴桥的时候,阴桥上的众鬼手中都提着一盏白灯笼,那便是引路灯。

  此刻阴桥未出现,诺大的临河之上却出现了这么一盏灯,难道是刚才那个女鬼?

  我想问问外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转脸发现外公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情绪,有纠结,有不忍,似乎还有一丝决绝。

  我被他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外公,你~你为啥这眼神瞅我。”

  外公摸摸我的头,指着河面上的白灯笼道:“程缺,你划着船去那盏灯处待一个晚上,天亮之后外公去接你。”

  “啥?”我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一个人划船去河心?外公,你~你开玩笑的吧?”

  外公摇头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它点名要你去。”

  我刚才都吓蒙逼了,哪顾得上听,现在外公这么一说,我才在脑海中将女鬼说的话回顾了一遍。

  她说要让无干之人感受一下她们当年经历的那种绝望与痛苦,这里与当年之事无干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我不去,我不去……”

  我连连后退,生怕外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丢到船上。

  “老程,要我说还是算了吧,程缺还是个小孩子,咱们再想想其它……”

  老村长替我说好话儿,可他话未说完忽然顿住,目光望着临河呆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河上看去,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面上,阴桥又出现了,古老的拱形老桥上,一群穿着寿衣,提着灯笼的鬼机械的走着,一切幽静无声的像一幅会动的黑白画,诡异的让人窒息。

  外公望着老村长叹道:“你说,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要将它们全部杀掉,然后再将当年之事重演一遍?或者你我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其发展,这样你我心中能安吗?”

  听了外公的一番话,老村长不再替我求情,他愁眉不伸的望着河面,久久未语。

  一时间,耳边之余潺潺水声。

  我站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位置,看着外公跟老村长单薄的身形,心中万般滋味。

  外公七十多岁,老村长年近八十,这个本应颐养天年的年纪,他俩却一再为临河之事忧心忡忡。

  我虽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此刻看着他们瘦巴巴的身架,不再挺直的腰身,以及还在流血的额头,我心中鬼使神差的竟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一种责任,一股热血,当然,也可以说是一时冲动,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替他们分担些什么?

  最终,我挺了挺胸脯走上前,“外公,我过去。”我说。

  外公一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盯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主动说出这话。

  外公这么一看,我又有些怂了,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问道:“我~去了,是不是会很~很危险?”

  “会有一定的危险,不过你放心,外公会保护你的。”

  说话间外公将一个薄如鳞片,中间镶嵌着一块小石头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中,道:“你把这个带上,待会它要为难你,你就将这玩意含进嘴里,往河里跳。”

  我心说,我跳啥跳啊,那可是河心,离岸几百米呢,就我那点狗刨的本事……再说了,人家可是水鬼,我一跳岂不更没活路了吗?

  我将那东西揣进兜里,心想,权做个心理安慰吧。

  河滩上有许多船,外公替我解了一条,我上了船,对外公挥挥手,大有一幅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夜黑沉沉,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我机械性的滑动着船桨,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早已被冷风吹的烟消云散,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毒蛇一般爬上了脊梁。

  要接近那个灯笼,就要穿过阴桥,小船很快划到了阴桥底下,桥上阴风阵阵,鬼影重重,我在桥下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我跟它们是一路的,此时正在与它们一同赶赴阴间。

  这个想法将我吓了一大跳,我甚至想掉头将船划回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船随风而动,径直往河心飘去。

  近了,更近了,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近的灯笼,我仿佛看到了我人生的终点。

  船停在白灯笼处的那一刹那,一团浓到粘稠的黑雾,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

  瞬间,我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寒气如针刺入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直抵心脏,冻得我寒颤连连,牙齿嘎嘣嘣打颤。

  我记得外公说过,冤魂恶鬼皆因阴气不散,郁积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气越黑越重者,表示积怨越深,越阴越寒者戾气越重,眼前这团阴气浓重如墨,阴寒刺骨,怕是一只特别强大的厉鬼。

  我紧紧的抱着肩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里,瑟瑟的发抖,我不敢看,存着鸵鸟的心态,等待着厉鬼对我的最终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散了。

  怎么回事?莫非它走了?难道今晚叫我来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

  想着,我怯怯的抬头一看,那盏飘荡在水面上的白灯笼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了船上,借着灯笼的光,我看见船头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似得小女孩!

  在这阴森恐怖的子夜时分,在停在河心的小船上,忽然出现一个小女孩,这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肯定不是个人,难道这就是那个女鬼?可我听那女鬼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成年人啊,这怎么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警惕的盯着她,一瞬不瞬。

  半天,她幽幽的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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