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家狭窄的前院,二媳妇林氏双手叉腰,嘴里唾沫横飞的咒骂着穆家老三的女儿穆双双。
“穆双双,你个除了吃,啥都干不了的废物。”
“你给老娘说说,一上午的时间,让你晒个稻子,咋地稻子还在一坨?”
伴随着刺耳的咒骂声,叫穆双双的姑娘抱着头。
瘦小的身子缩成一个球团,远远看去像是堆成一团的破棉絮。
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很显然,她十分的惧怕眼前这位二伯母。
但是就算吓成那样,她也没敢挪动半寸地,脚下一动不动的,就像钢钉扎在地上一样。
“你个邋遢货,又脏又臭,咱老穆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货色存在?
昨个村里人都说你走了他们屋跟前,害他们整个屋子都是臭的”
“整天就知道整这些幺蛾子,你咋地还不去死哩?”
林氏说了这么久,嘴巴都说干了,可这个死丫头还只是抱着头,连个屁都不崩一个。
“瞧你那臭样,就老三媳妇那只老母鸡护着你,全家谁不是巴不得你死?
整天在家里啥也不做,尽是浪费家里的口粮。”
光骂,林氏还觉得不过瘾,她干脆从腰间拿出自己早上绣花时,别在腰间忘记取下来的绣花针。
绣花针离开林氏腰间的布之后,在空气中泛着刺眼的寒光。
地上的人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头,颤抖着身子。
浑然不觉危险的临近——
林氏朝着地上的人扬起一个阴险的笑,然后将绣花针高高的举起,对着抱着头的人一顿猛扎。
第一针,直接扎在穆双双的骨头上,她发出一声惨叫,但也仅仅是叫。
因为还有第二针,第三针——
像雨滴一样的绣花针,一下下的扎在穆双双的肩上、手臂上……
“呜呜呜……”她发出一阵阵幼兽死亡时的哀鸣,脚下,却依旧未挪动半分。
看着明明痛的要死,却不敢反抗的人,林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整个老穆家,就这么个废物,被人打了,不敢还手不说,连挪个地儿都不会。
人家都说死猪才不怕开水烫,这臭丫头,估计连开水烫熟了,都不会挪个猪窝。
“我呸,没用的东西!”林氏又咒骂了一句。
外出倒潲水的穆家主母穆老太看到儿媳妇对自家孙女做的一切,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冷冷的开了口。
“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死丫头,见到老婆子我都不知道张一句嘴”
整天跟哑了喉一样,搞得所有人都欠她的一样。”
“呸,丧门星,臭东西,身上又脏又臭,比茅坑里的臭虫还臭。”
得到婆婆的指令,林氏愈发的嚣张。
她提起自己的脚,用力的踹上穆双双瘦弱的脊背,一边踹,还一边长着嘴大笑。
只听见“嘭”的一下,穆双双身子脱了力,人直接撞在了她身旁的石磙。
血汩汩的从头上冒了出来,殷红的血,流在穆双双脏兮兮的脸上,瞬间就变得暗淡。
林氏不但没有上前查看,反倒用脚踩着穆双双的胸口。
“废物,别以为装死就不用晒稻子,今天干不成活,老娘活剐了你……”
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地上的人,竟然开始发出一阵阵的**……
简双双觉得头很疼,当然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十分钟前,她管辖的村子发生斗殴事件,而且都是女性。
作为乡镇治安队唯一的女队员,她必须上前劝阻。
谁知道还没开始调解,一个疯女人直接拿起凳子砸向了她的头,她痛的当场昏了过去。
斗殴加故意伤害,她今天要是不把那个疯女人关进去,她不姓简。
头疼……加上有个女人一直在咒骂着自己,简双双异常的烦躁,女人骂的话很难听。
难听到,她想立刻一个过肩摔解决那个女人。
强打起精神,简双双睁开眼,就见一个女人用自己的小短腿踩着她的胸口,俨然是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但是这个女人很陌生,不是简双双管辖的村子里的村民。
“你是谁?”
简双双一开口,嗓音就难听的让人想捂住耳朵、像是用刀割老树皮一般,沙哑的厉害。
突然,胸口一紧,压在她胸口上的女人发了力。
“老娘是谁?”林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大笑不止,片刻后,她大吼。
“老娘是你惹不起的姑奶奶,你爹和你娘都怕老娘,你敢给老娘装失忆?还不给老娘起来干活儿。”
女人刺耳的吼叫声,简双双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作为治安队的队员,大案接不到,十里八村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处理了一大堆。
“把你的脚挪开。”简双双眯起双眼,冷冷的开口。
“哟呵,长本事了?知道开口了?老娘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哩。”
已经快五年没有听到这个臭东西开口讲话,一时之间林氏还有些不适应。
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她继续咒骂着简双双,一点也不把简双双当人看。
“哟哟哟,会说话了就了不起了?会说话,老娘就会放过你?
先让老娘看看,今儿日头是从那边出来的,是不是西边,臭东西知道反抗了。”
林氏抬头看日头的时候,简双双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发现根本动不了,身子很痛。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握紧拳头,提着手肘对着还踩着自己的女人腿部的麻筋就是重重的一击。
“哎呦喂!”林氏只觉得腿部一麻,人顿时就扑倒在了地上,这重重的一摔,直接让她摔成了狗啃泥。
吃了满嘴的灰不说,大腿还像是被切了一般,又痛又麻。
简双双则顺势膝盖往躺在地上的人腰间一跪,两只手抓着打了自己的人的双手,举过头顶,向后用力的一扯。
林氏的骨头“咔嚓”一下,林氏发出一声惨叫。
没有手铐,简双双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双手锁紧眼前的人,人被制服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刚想像以前一样,说出你被捕了这句话。
却一不小心扫到眼前陌生的环境,简双双立马傻了眼——
眼前不是自己熟知的两层楼房,也不是常见的砖瓦房。
而是不知道经过多少年岁月洗礼的土坯房。
土坯房上用茅草裹着,茅草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并且塌陷。
简双双发誓,她管辖的乡镇倒退三十年都不会有那样的房子。
“这是……哪里?”
简双双咽了口口水,每一次说话,她都觉得嗓子快要冒烟儿一样,痛的厉害。
她并不知道,这是原主五年没有说话的缘故!
低下头,简双双看了看被自己锁住的人。
女人的脸色泛黄,脸颊上一块块的雀斑,像极了常年做事晒太阳之后留下的晒斑。
她额头很突,颧骨很高,嘴唇薄薄的,一看就知道是尖酸刻薄的人。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发髻。
古代才会有的那种包头妇人发髻,简双双抖了抖手,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双手上……
映入眼前的是一双比竹竿还纤细的手,像鸡爪一样的手蜷缩着抓着身下的女人。
这双手很脏,从手腕到手掌,都是黑黢黢的,没有一块白的地方。
特别是手指甲的指缝里,黑乎乎的一块块的,看起来还有些油腻,一股酸臭味,从她身上传过来。
简双双这才晓得,那比所里男人几个月没戏的臭袜子还臭的东西是啥,是她,或者说是这具身子。
她……穿越了?
“杀人啦,杀人啦……穆双双杀人啦……”
身下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林氏这会儿手软脚软,腿部不停的抽搐着。
简双双也好不到哪里去,才随意使了一丁点的力气,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具身子……好弱!
挣扎着爬了起来,简双双又给地上的人补了一脚,林氏叫唤的更加厉害了。
简双双的头很痛,腹部也是,特别是胃,她不晓得这具身子多久没吃饭了,害她眼冒金星。
但是简双双还是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几个土坯房,其中最右边单独的一间,看起来像厨房。
墙上漏风的窗子黑乎乎的,明显是过了火和油烟的。
简双双朝着厨房走去,翻遍了整个厨房,发现一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
她抄起桌上的茶壶,灌了满满一肚子水,这才多了些力气。
她拿起放在桌上不知道是谁的剪刀,重新走到之前踩了自己的女人跟前。
“最近的小溪在哪里?”
这具身子太脏了,不只是身子,还有头发,简双双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垂在两侧的头发,早就结成了团块,在阳光下冒着细腻的油光。
比她刚刚在灶台上看到的洗锅的丝瓜瓤还恶心。
不管怎么样,先洗干净再说。
肚子饿了可以吃饭,有伤可以养,可要是再顶着这脏兮兮的身子,她绝对可以臭死自己。
“最近的小溪在哪里,要人少的。”
简双双又补充了一句,不等林氏开口,简双双提着剪刀,凑到林氏眼前。
尖锐的剪刀角,离林氏的眼睛不过半寸的距离,林氏吓了一跳,不知怎的就开了口。
“村……村……北……”
简双双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喜欢听话的“犯罪嫌疑人”,但是踩了她的胸口还是不可饶恕。
她跨出一大步,脚上一用力,不偏不倚,正好踩在林氏才被她敲过麻筋的腿上,然后旋转了一下腿……
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林氏捂着腿,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偏偏麻筋一被人碰,整个人都使不出力气。
“穆双双,你个不得好死的,贱蹄子……你……老娘记住你了,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回来老娘扒了你的皮……哎呦,疼死老娘了……”
简双双没有理会身后的人的嚎叫,等她出了院子,走到了路上,已经累的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胃部一阵阵的翻涌,刚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变成了折磨她的利器。
“哟,这不是老穆家老三的大女儿吗?咋地又出来?”
干完活儿正准备往家里赶的汉子,看到简双双捂着鼻子对身边的人说道。
“谁不知道是那个臭东西,还要你说?”旁边的人一点也不客气。
“说起这臭东西,老穆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了这么个又丑、又脏的臭东西!”
“听说还是个不会挪窝的主儿,一天待哪里,就一直不动。”
“听说啊,就是被雷打了,也不挪个地儿,你说这一姑娘家,脏成这样,懒成这样,谁要啊?”
穆双双是二贵村的奇闻,十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和十岁的孩子体格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吃的少吧,整个人一站在那里,就像一把枯柴一样,风一吹,就会被卷跑。
再加上穆双双整天都是臭烘烘的,见到人也不打招呼,村里人自然是不喜欢她。
二贵村算是这一带的穷村子,山多地少,而且收成不高。
再加上这几年年年征战,动荡不断,村里不少汉子被抓壮丁抓到军营。
村里少了劳力,二贵村就愈发的贫穷了。
村里的女子大多选择了自己村子里的汉子嫁了,所以沾亲带故的就多了。
大家也在意,见了面叫个人啥的,穆双双这不开口的,明显犯了大忌。
“你不要总有人要啊,我听说最近这牙婆子在给咱村那个五十多岁还没娶过媳妇的王三找媳妇,指不定可以把这个臭东西卖过去。”
“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只要是个蹲着撒尿的,还怕没人要?”
“大不了便宜点,老穆家再搭进去几只老母鸡,不就有人要了。”
有人嗤笑着说道。
“那要是给几只老母鸡,老子也要!”
“现在这世道这么不好过,咱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只鸡。”
“要是这臭东西给咱家带几只老母鸡过来,老子就娶了她。”
“给扔猪圈里当猪猡养着,说不定还给老子生个猪崽出来。”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人一开口,引得周围几个人哄笑不止。
简双双听着他们的话,冷哼了一声,脚对着一块石头轻轻一踢。
石头砸在男人的头上,顿时鼓了一个大包。
“哎呦……谁啊,谁砸我!”男人捂着头大吼,谁也没注意到简双双动手,都只以为男人倒霉。
简双双心底暗自高兴,喉咙里却突然出来一口腥甜的血。
之前被林氏砸伤的额头这会儿又开始冒血。
一阵天旋地转,简双双直接昏了过去。
“不好啦,马猴儿把老穆家的孙女给气死了,都流血了……”
不知道谁一声大吼,引得周围一阵阵的抽气。
这可怎么得了哦,死人了可是大事哩……
“关我啥事儿,是这个臭东西自己命不好,死了还算好事了,说不定老穆家还要感谢我哩。”
被砸中头的马猴儿梗着自己的脖子,冲着大声嚷嚷的人说道。
可嘴里说着不在意,话一说完,马猴儿就脚底抹油跑了!
咋地说死了个人也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老穆家真的让他赔钱了。
马猴儿一走,在周围看热闹的村里人也一哄而散的跑了。
留下穆双双一个人躺在地上,像块被丢弃的抹布一样。
直到一个肩上扛着不少猎物的高大的少年,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经过。
并且停了下来,地上的穆双双才算有了人过问。
“这是谁家的孩子?”少年蹲下身子,指着地上的穆双双问旁边的孩童。
孩童眼睛轱辘一转,便开口。
“二哥,你才回来,不晓得,这是咱村最丑、最臭的臭丫头,叫啥名我还真不记得了。”
大家都是臭丫头,臭丫头的叫,偶尔几个叫了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在意。
“二哥,她老穆家都不管的臭东西,咱还是别管闲事了,别到时候赖在咱头上,说是咱打的。”
“那可就亏大发了。咱赶紧回去把手上的猎物给剥了皮,我晚上要吃肉。”
说到肉,孩童的眼睛里开始冒出绿光,像极了好几天没有进食的豺狼。
他盯着少年肩上毛皮光滑的猎物,嘴角处,不知什么时候,溢满了透明的液体。
听到孩童的话,少年明显是不高兴了。
“元宝,二哥跟你说的你都忘记了?还是你和他们一样,看不起别人?”
少年一说话,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他的眼眸很黑,眼神中透露着几分锐利。
他的皮肤肤色是那种均匀的巧克力色,和常年干活儿种地的村里人的黝黑不同。
正因为这样,只要站在那里,就觉得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元宝低下头,不去和自己的二哥争论,毕竟这人是他最敬重的二哥。
少年低下头,伸出自己的双手,敛住了穆双双的手腕,片刻之后,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躺在地上的人,脉细紊乱的不像话,身体的气息也是十分的微弱。
“她家是哪儿的?”说话间,少年横抱起地上的穆双双,朝村口的方向看了看。
“呕!”
一搬动穆双双,那股她身上的特有的酸臭味就袭来,一旁的元宝直接捂着嘴巴到旁边吐去了。
只有少年像是闻不到味道一样,他抱着穆双双又问了一句。
“她家在哪儿?”
元宝想了想,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开始拼命的往后退。
没办法,实在太臭了,他要再挨近一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越退越远,元宝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超过了路边的界线。
一个不察,脚一软,直接摔倒了路边的沟里,摔成了狗啃泥。
他伸了伸手大叫:“二哥,快拉我起来……我跌沟里去了……”
少年没管身后的元宝,而是直奔元宝手指的方向。
路上再问了一个村里人,才问到老穆家具体的位置。
才到院门口,少年就听到老穆家传来刺耳的咒骂声。
穆家主母穆老太双手插着腰,眼睛像是会喷火一样,死死的盯着地上躺着不动的林氏。
“老二媳妇,你脑子是不是被猪油抽了,让你教训个人都教训不住!
这院里堆着的稻子谁晒,你来晒,还是让我这个老婆子来晒?”
林氏谁都不惧怕,就是惧怕这个婆婆。
听到婆婆的咒骂,她不但没了当初教训穆双双的气势,反倒是像打了霜的茄子,颤巍巍的缩着身子。
“娘,那臭东西打了我,她……”
“我呸,你放啥屁哩,那臭丫头啥子性子老婆子我会不晓得?她敢打你?
你这没脸没臊的东西,还不起来去把晌午饭做了,耽误了家里男人吃饭,我扒了你的皮。”
穆老太虎着脸骂完林氏,这才注意到站在院子外的少年。
“奶奶,我是村西头老陆家的大孙子,陆元丰,最近才从军营里回来,这是您孙女吧?”
村西头老陆家,穆老太还是有些印象的,特别是这个陆元丰,当时和她家老七一起去被抓去了军营打仗。
如今五年过去了,老陆家的孙子都回来了,他儿子咋地就没回来哩?
“她应该是被人打了,撞了头,这会儿还在流血,得找个大夫给她治一治,不然这条命都会没了。”
穆老太不理会自己,陆元丰就自个开始交代穆双双的情况。
话音刚落,地上的林氏一把弹了起来。
“啥?这丧门星还想要大夫治病?我呸,凭啥啊,这要死不活的东西,死了才好勒!
我们老穆家,就不用被人白眼了,也不用浪费家里的口粮。”
穆老太脸色变了变,巴不得这个臭丫头死了,那是大家都盼望的事情。
可咋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她老穆家的笑话哩。
“你个蠢货,还不滚进去把饭做了,别以为可以蒙混过去……”
骂完林氏,穆老太转身对着陆元丰还算客气的道。
“把这臭……”原本是想叫臭丫头的,想了想还是暂时改口,有啥等陆家小子走了,再说。
“把她放那里吧,待会儿家里劳力回来了,让他们扛进来。”
穆老太随手指了处可以晒到阳光的地儿,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会儿太阳越升越高,就连陆元丰都可以感受到太阳不断炙烤大地的热度。
别说等老穆家汉子回来,就说再过半个时辰,地上就可以把人的皮肤烫熟。
“奶奶,我送她进去吧,一会儿天该热了。”
穆老太脸色变了变,看向陆元丰的眼神,也由当初的还算和善,变成后面的嫌弃。
但是她还是指着后院几间土坯房的其中一间说道。
“那是老三家的房子,你进去了就出来,别在里面待久了。”
等陆元丰一走,穆老太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那双虎目里也投射出恶毒的光,她用力的在地上啐了口唾液,大骂。
“呸,多管闲事的东西,最好给臭死在屋子里头。”
陆元丰抱着穆双双进了穆家老三的屋里头,才踏进房间,一股酸臭味,就袭了上来。
饶是陆元丰这样的汉子,也有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好在,他马上就稳住了。
晃了晃四周,陆元丰眼神中忽然透露出些许的怜悯。
穆家老三这间土坯房着实有些小,给陆元丰估计也就走个几步就到了尽头。
他注意到屋子东面临窗放着一张浆黄色的大坑。
炕上铺着一张破了好几个洞的竹席,炕上连个枕头都没有。
而唯一的家具,就是北面靠墙壁的地方,立着一个连颜色都没有的破木柜。
破木柜的脚都缺了一只,靠着旁边的一把小板凳撑着,一看就知道使用了好些年头。
整个房间比较封闭,除了东面炕上有个小木窗,就再也没有透风的地方。
正准备将怀里瘦的只剩下骨头的人放在炕上。
陆元丰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床脚的地方放着一沓棉絮。
棉絮的外部已经穿了洞,露出里面泛黑的棉花,看得出,那地方是有人住的。
陆元丰走进了几步,就闻到和自己怀中姑娘传来相同的酸臭味。
愣了愣神,他将人放到土炕上,找了一床薄薄的被套盖在穆双双的身上,然后走到那堆破棉絮那里。
抱起破棉絮,出了穆老三家的屋子,将破棉絮放在一颗树上晒好,这才出了穆家的院子。
*
简双双是被头疼醒的,醒来的时候,额头上流血的破洞已经凝固结痂,但是疼痛依旧在。
慢慢撑开沉重的眼皮,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不是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上,而是在一张很大的土炕上。
屋子里没有人,屋外也没啥动静,简双双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试图起身。
结果还没等她完全撑起身子,人就重重的摔到了炕上,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咒骂声。
从镇上张财主家做完帮厨的穆家老三媳妇余四娘才到村子里,就听说自家大闺女被马猴儿气的吐血了,这会儿还倒在路边没有管。
等到余四娘冲到路边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自家闺女的身影。
再问了几个村里人才晓得是陆家大孙子陆元丰救了自家大闺女。
急匆匆的赶回家,正在院子里晒着被子的穆老太对着余四娘就是一顿臭骂。
“这还没晌午了,你咋就死回来了?今儿是不是偷懒没干活儿?
你是不想给这个家交钱了是吧?还是你想让我老婆子养你们这一家几张嘴?”
老穆家和别家不同,因为人多地少,家里口粮不够吃,所以家里女人都会做些短工来挣钱贴补家用。
老二媳妇一般在家里绣几个帕子或是织几缕碎布,遇上卖货郎过来收货换一两个子儿。
而老三媳妇,因为体力稍微好些,所以去镇上财主家里找了个帮厨的活儿。
一般是早上天还没亮走十几里山路去,等忙完晌午饭,接了工钱,再走上十几里山路回来。
一般老三媳妇都是要到傍晚才回来的,这一次还没过晌午饭就回来了,穆老太自然是一顿臭骂。
“娘,我听说双双受伤了,我想去看看她。”
余四娘话音一落,穆老太就双手插了腰,只见她眉毛一扬,眼睛一瞪,用力的跺了跺脚,就开始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
“你瞎了狗眼是吧,没见院子里堆了这么多稻子没晒啊。
不知道干点活儿减轻一下负担是吧,整天就惦记着那个该死的丧门星。
你自己瞅瞅,除了你,整个家,谁敢进你们那臭屋,我儿子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娶了你这么个败德的丧门星。
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生个猪崽,都比别家的丑,比别家的臭。”
穆老太越骂越凶,每骂一句,她嘴里都会飞出发白的唾沫。
骂的急的时候,成股的唾沫一起飞出,像极了小型喷泉。
被骂的余四娘没有回嘴,而是死死盯着自己屋里头,她晓得这会儿自家闺女肯定在房里。
“今儿工钱是多少?”
骂归骂,精明如穆老太还是不会忘记余四娘每天都会收到的工钱。
“没……”余四娘原本是想说没有扣工钱的,穆老太一听,却听成了没有工钱。
“啥,没有?”
她虎目一瞪,踏着步子就冲了上来,将余四娘按倒在地上。
一双蜘蛛一样的手,就开始在余四娘全身乱摸。
等摸到咯手的东西的时候,穆老太将手伸进余四娘的口袋,一把摸出了兜里全部的铜板。
“你个不要脸的黑心肝的婆娘,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现在还敢藏起钱来了。
你胆子不小啊,当我老婆子是死的是吧,你给说,今儿咋办?”
余四娘本来就冤枉,被穆老太这么一说,就更加觉得冤枉了,偏偏这时候老二媳妇林氏又蹦了出来。
她讨好的靠近穆老太,指着地上的余四娘就开始骂。
“娘,就是这么个东西生的臭东西,吃了家里的口粮不说,还敢藏钱。
叫我说直接让老三休了她,让她带着家里的那个臭东西一起滚蛋。”
林氏一开口,地上的余四娘立马像打了鸡血的战斗鸡一样,冲着林氏就开始大骂。
“放你的狗屁,谁藏钱了?你娘的才藏钱了,你凭啥说我闺女臭?
你也不看看你家狗蛋,整天鼻涕鼻屎糊了一整脸,要说臭,她比我闺女还臭一百倍。”
余四娘成亲前也是有名的泼辣子,谁敢动她的东西,她也是十里八乡骂街的主儿。
只是成了亲,将公爹、公婆奉上了主位,这才每次在穆老太骂人的时候不还口。
可这也不能说明余四娘是怕了林氏的。
“娘,你听见了,她骂娘大孙子,骂您大孙子不要脸,比那个臭东西还臭。”
就算是当着穆老太的面儿,林氏也可以将余四娘才说过的话添油加醋,更别说是背地里了。
“好啊,你个黑心肝的婆娘,今儿要是不好好教训你,这个家怕是要被你翻天了。”
穆老太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根手指粗细的荆条。
荆条上满是倒刺,一扎下去,估计肉都要去掉一层。
可四娘仍旧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对着穆老太说道。“娘,我没错!”
“好啊,你还敢顶嘴了是吧,今天看我不抽死你。”
穆老太淬了毒一样的目光狠狠瞪着余四娘。
话音一落,她就高高举起手里的荆条,直直的对着余四娘的脸扎去……
“一个上午就听见你这吵吵闹闹的,到底在干啥,不怕别旁人看去当笑话是吧?”
穆老太手里的荆条离余四娘的脸不过一寸的时候,院子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接着就见肩上扛着一捆还没去草的稻子穆家老爷子。
穆老太不甘心的收回手,冷哼了一声,然后举起手中从余四娘手里抢回来的铜板道。
“你看看,这余四娘平时装的柔柔弱弱的,关键时候比谁都厉害!
这不连银子都敢藏了,还敢骗我说没有工钱,真当我老婆子是死的……”
穆老太一瓢脏水泼下来,泼得余四娘的脸胀成了猪肝色,她张了张嘴便解释。
“娘,我没有藏工钱,我是想说今天早回来,主人家没扣我工钱……”
“我呸,这会儿人多就不承认是吧?你个黑心肝的,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眼看着穆老太又要撒泼,穆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就这么点事儿,吵啥吵,要没事做,吃过晌午饭都给我收稻子去,看看你们谁还有时间闹腾。”
老爷子的话终究是起了效果,穆家虽然需要干活儿的地方多,可家里汉子也多。
一般不到插秧是不会让家里女人去帮忙的。
不然穆老太也不会整天闲的发慌,数落这个,数落那个。
“不行,这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老穆家谁还听我老婆子的,今儿必须给余四娘一点教训。”
穆老太不肯松口,坚决要治一治余四娘。
穆老爷子生气的冷哼了一声,穆老太才噤了声。
她生气的白了一眼林氏,见到余四娘又厉声喝道。
“今儿中午你不许进偏厅吃饭,不然我就把那个臭东西扔出去!”
穆老太紧跟着穆老爷子的脚步进了偏厅,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子,催促着林氏。
“还杵在那儿干啥,还不去摆放,耽搁了家里男人吃饭,你就准备饿死吧!”
林氏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刚想骂余四娘,见到她吃人一样的眼神立马遁地走了。
整个老穆家都知道余四娘不是好惹的,除了穆家老头老太还有她男人穆家老三穆大山,谁都使唤不动她。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余四娘才冲进自己屋子里去看房里的闺女。
咒骂声彻底停止,简双双才算是恢复了意识,原本只是在打量房子的她,突然就见到了从屋外头进来的余四娘。
出于职业习惯,简双双看人喜欢从五官开始然后一层层的剥开。
妇人的脸属于比较周正的杏仁脸,颧骨很宽,额头和下颌都比较窄,眼睛大大的,眼皮有些塌陷。
至于鼻梁和嘴唇,都符合古代的审美挺翘、小巧。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蜡黄的皮肤,虽然没有晒斑,但是仍旧有些刺眼。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干活的原因,她的背有些佝偻,虽然不至于弯曲。
但以简双双平日里要求自己的标准,这妇人就是有些驼背。
余四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此时她被人厌恶的闺女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和自己一样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顾不得多想,余四娘奔了上去。
“双双,娘听说你被人打了,还疼不疼?”
明知道自己闺女不会回应,余四娘还是每日如一的和自家闺女说着最正常的话,她才不信自己闺女是傻子了。
说话间,余四娘已经到了简双双的床边。
等她看见简双双额头上结了迦的伤口的时候,余四娘一下子慌了神,眼睛里忽然就有了泪水。
她颤抖着双手,慢慢的靠近简双双受伤的额头,
“双双,疼吗?”
那句疼吗,让简双双身子一颤,心里像是被什么强行灌入了一般,有些疼,又有些暖。
“是娘没用,娘……没钱给你请郎中……娘……”
老穆家的任何一笔费用,除了自家孩子攒的,只要是大人,都要一分不少的上交给穆老太。
但凡有被穆老太发现私藏的,被骂的不成人样不说,连带的以后吃饭,都比别家的伙食要差上许多。
“嘶……”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简双双忍不住叫了出来,余四娘见这情况,急忙将人扶到了炕上。
她将之前盖在简双双身上的薄被套又重新盖到了简双双的身上。
“双双,你忍着点,娘去求你爷和奶给你找郎中,找了郎中,就不疼了。”
余四娘站起身,还没跨出半步,手上就一紧,一只黑乎乎的鸡爪一样的小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背。
“娘……”虽然不是第一次开口,可是一说话,嗓子就疼的厉害。
“你叫我啥?”
余四娘太过惊喜,以至于她已经出来的眼泪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快五年了吧,自家闺女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就再也不肯开口叫人了。
见谁都怕,就连做娘的她,都只能看着她躲在角落里一个人瑟瑟发抖。
“娘,”简双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娘,您别去了。”
吵架那会儿,她虽然头疼,但那个老婆子说的话,也听了个大半。
多年经验告诉她,那老太婆绝对是一毛不拔的典型。
余四娘贸然上去,别说拿钱治病,就连只是让那个老婆子看一眼,也绝对可以扒了余四娘的皮。
“双双,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余四娘倒抽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激动,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她的闺女终于肯叫她了。
简双双不知道原主到底有着怎样的人生,但是看余四娘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娘亲,对原主还是不错的,至少她的眼神中有爱。
余四娘伸出自己因为常年在水里浸泡的发软的手,缕了缕自家闺女垂在两侧油腻腻的头发。
头发剥开后,露出的眼睛不再像死鱼一样的无神,而是像天上的星空一样——
明亮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双双,你肚子肯定饿了吧,你在这里等着,娘先去给你拿点吃的。
等吃了东西,你爹也应该回来了,他说的话,你爷和你奶说不定会听。”
“不……咕噜。”
简双双想说不用了,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她确实饿了。
胃部像是被火灼过的一般,滚烫的不可思议,一阵阵的酸水。
带着原主口腔里特有的臭味,涌上她的胸口,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住不吐。
自家闺女肚子饿了,余四娘自然是要去拿饭的。
她摸了一把简双双的头发,然后起身朝屋外走去。
等到了厨房,这会儿人已经回来的差不多了。
就一个穆老三没有回来,穆家老三是家里身子骨最壮实的汉子。
加上比较心疼穆家老头、老太,平日里干活儿是第一个出去,下工永远是最后一个回来。
通常这种时候,大家是不等他吃饭的。
穆老太为人虽然刻薄,但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不错的,留碗饭啥的这种事情还是会做。
一看到余四娘,穆老太的眼睛就开始冒绿光,好似见了猎物的狼一样。
“不说了今儿中午不许吃饭吗?咋地,把老婆子的话当屁放是吧?还是硬要老婆子用扫帚扑你?”
穆老太坐在右上侧,中间坐的是一家之主穆家老爷子,就算是这样,穆老太也足够俯瞰整个上房。
“爹、娘,双双醒了,我想给她弄点吃的,我不吃饭没关系的。”
“我呸,就那个臭东西,还想吃饭,搁屋里饿不死她,从今儿起,她要自己不起来,谁都别给她端饭,不然我老婆就打断他的狗腿。”
穆老太说话的时候,喷泉翻涌一般的唾沫瞬间就喷了离她最近的一碗肉炒黄瓜的菜碗里。
一旁的穆家老四媳妇刘金花眼睛都直了,那碗炒黄瓜是家里唯一的一个荤菜。
虽然肉不多,但是咋说也是搁了肉的,比起一点豆豉和干野菜自然是好了太多。
余四娘进来之前,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盘黄瓜炒肉。
就连穆家二房林氏才六岁的儿子穆金贵也是看着碗里的肉片,口水和鼻涕流了一整个衣领子。
“娘,我就给双双盛一碗粥成吗?晚上我也不吃饭。”
余四娘好脾气的和穆老太商量着,就想让自家闺女能够喝口热粥。
“我说余四娘,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故意在这里找茬?
老婆子说啥就是啥,你要再不给我滚开,老三回来,我就让她休了你。”
眼瞅着是拿不到自家闺女的饭了,可是余四娘还是不甘心。
她盯着穆家老爷子看了看,想让这个主事的给自家闺女说个好话。
“我说老三媳妇,双双这手没断,脚没断的,咋就不能自己下床吃饭了?
又不是啥金贵的大奶奶,要咱全家人一起伺候,咱爹、咱娘病了可都是自己起来吃饭的。
这要开了先例,以后那丫头不就骑到爹和娘的头上来了。”
号称家里最公道的大嫂金氏也出来横插一竿子。
穆家老大是整个二贵村唯一的秀才,因为这个,五年前抓壮丁的时候,每家每户是要出两个汉子,他家只要出一个就行。
只是这好几年过去了,穆家老大穆大德还只是一个秀才。
一个举人考了无数次,银子也花了不少,就没见没考过。
“爹!”余四娘又叫了一声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不是没有接收到余四娘求救的信号,但是他不能。
这个老三家的大丫头已经让他们老穆家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如果再让老三丫头开了先例,穆家怕是要乱套了。
林氏一直在等穆老爷子开口,见穆老爷子不做声,林氏把手里的筷子一摔,直接站了起来。
“滚滚滚,不吃饭,瞅啥瞅,别挡着咱们的光。
你们家那个臭丫头就是个惯会来事的主儿,除了吃啥都做不了,养她还不如养头猪哩。”
一边说,林氏一边开始把余四娘往屋外推。
等她一碰余四娘的手,余四娘一个手巴子拍在了林氏的手腕处,疼的林氏哇哇直叫。
“娘,这小贱人打我。”林氏举起自己手,冲上位的穆老太道。
穆老太一见,眼睛一瞪,稀疏的眉毛练成了一条直线,眼看就要站起来打人了,穆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一顿饭也饿不死人,双丫头自己犯了错,是该长些教训,你且先回去,好好和她说道说道,以后见着长辈,叫个人,这事儿就算完了。”
穆家老爷子开了口,余四娘就不能在上房待下去了,她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热乎饭,依依不舍的回了自个屋子。
余四娘一走,大家的视线又落在那碗黄瓜炒肉上面了。
红白相间的腊肉,上面带着一层细腻的猪油,在白日里日光的映衬下,像是一颗大玛瑙一样,引得人眼睛都舍不得离开。
一直站在旁边的穆金贵舔了舔已经流到自己嘴巴里的鼻涕。
直到舔出了一个嘴印子,才伸出自己黑乎乎带着油光的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盘黄瓜炒肉里的肉片。
可惜还没等他碰到肉片,穆老太一筷子扑了下来,扑在穆金贵手腕上的青筋处。
穆金贵顿时就疼的在地上打滚了,上房的泥巴地上,顿时扬起了一阵层灰。
眼瞅着就要往桌上的菜碗飞去,穆老太一声吼。
“呸,小兔崽子,还敢偷食,怕是翻了天了,要再敢扑腾,今儿起就给我去睡猪圈。”
穆金贵终于消停了,他站起来之后,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那几块腊肉。
旁边小八仙桌上穆家老三的小女儿穆小吱却站了起来。
“爷、奶,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穆老太眼睛一扫,见搁她眼前的土陶碗里,没了一粒米饭的影子。
碗里也像是被洗过的一样,干干净净,这才点了点头。
穆小吱一出了上房,就从自己宽大的衣服袖子里拿出一个颜色发黄的拳头一般大小的窝头,直奔自家屋里头去。
一推开自家的房门,她就冲到了余四娘面前,把窝头递给余四娘。
“娘,你吃!”
余四娘眼睛一花,眼睛里顿时就蓄满了泪花。
她还在自责没有东西给自家大闺女吃,现在小闺女拿了个窝头,双双就不用饿肚子了。
“来,双双,趁你奶还没发现,赶紧把这个窝头吃了。”
余四娘捧着发黄的窝头,递到简双双面前。
一个窝头,对于简双双来说,可以马上填饱她的肚子,可是她却有些迟疑。
她没有忘记,屋外头那个死老太婆的话,余四娘中午是不能吃饭的。
而且余四娘才从镇上回来,体力消耗不见得比她小,所以她这会儿搞不好更饿!
“咋啦,还疼?”
余四娘见自家闺女不接窝头,以为还疼,她俯身在简双双的额头处轻轻吹了吹。
“不疼了,双双咱先吃了窝头,吃饱了你爹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去求你奶,给你请个郎中,就……不疼了。”
简双双深吸了口气,她伸出自己的手,准备接过窝头,和余四娘一人一半。
一伸出手,她就见到自己黑黢黢的像鸡爪一样的手,和满是油腻腻的黑灰的指甲。
简双双突然像是被电打了一般,快速缩回了自己的手,不管余四娘再说什么她也不肯接窝头了。
“娘……”
刚想让余四娘自己吃,屋外头就像杀猪一样的,传来几声咋呼呼的叫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屋子里了。
这时候林氏特有的嗓音传到简双双的耳朵里。
“娘,这一次可不能让余四娘那个花母鸡给逃脱了,偷东西敢偷到家里来了。”
“哼,我老婆子今天就要看看,这个余四娘是不是吃了熊胆了,敢偷我老穆家的东西。”
偷字一出现在简双双的耳朵里,简双双就大概猜到了,应该是这个穆家小妹拿的窝头被人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要赖在余四娘的头上?
顾不得细想,简双双一把夺过余四娘手里的窝头,嘴一张拼了全力开始往嘴里塞。
嚼都没嚼的窝头,顺着简双双的嘴,一下子进了食道,卡在了简双双的喉咙里。
就在这个时候,穆老太拿着扁担,一脚踢开了穆家老三屋子的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好你个余四娘,你还真当自己是一个什么好货色,家里都要供着你是吧?
连厨房的窝头都敢偷,今儿老婆子要是不扒了你的皮,怕是要让你翻天了。”
穆老太骂完,用那淬了毒一样的眼睛,扫视了整个房间,结果并没有看到被称为证据的窝头。
只看到余四娘和穆小吱,还有坐在床上,脸色青紫,梗着脖子,不停“喔喔”叫的简双双。
简双双这会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胸口处像是被人用巨型石锤捶打一样。
喉咙那里,也像是被人割了一刀,疼的眼睛直翻白,口水直流。
“娘,肯定是被她给藏起来了,余四娘最会藏东西了。”
林氏巴不得穆老太好好整一整余四娘,平日里这个家里哪个妯娌见了她不是让着她。
只有这个余四娘,趁着年轻时候那点蛮实劲儿,敢和她斗,呸,弄不死她。
穆老太一听到林氏的话,眼睛就开始死死盯着余四娘,盯得余四娘浑身冒起了冷汗。
“给我找,窝头肯定在房里,今儿要是找到了,就把余四娘衣裳给我扒了,抽死她。”
穆老太晃了晃手里的扁担,跟着一起来的穆家老二媳妇林氏和穆家老四媳妇刘金花,直接上前就开始往穆家老三的屋子里乱找。
北面儿破木柜最先遭殃,原本只有三只脚的木柜被林氏一脚踹倒在地。
衣服掉了一地,林氏捡起地上的衣服,四散扔开,然后又踩了好几个脚印。
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可是啥都没有。
“娘……没有!”刘金花一开口,就被穆老太扇了一个耳光。
“呸,没用的东西。”穆老太大骂。
清脆的耳光声一震,终于把简双双喉咙里的窝头给震下去。
但是她的胃部在这个时候,却一阵阵的翻涌,眼看就要吐了。
简双双想了想,赶忙挪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又故意扫了一下林氏,做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简双双挪屁股的动作和心虚的眼神,恰好落在林氏的眼睛里,林氏脚一跳,指着床上简双双的屁股就尖声大叫。
“娘,窝头肯定在这臭丫头屁股底下坐着,刚刚这臭东西挪了屁股,肯定是做贼心虚。”
穆老太的眼睛,一下子就转变了方向,她死死盯着简双双薄被下的屁股,仿佛那里真的放了一个窝头一样。
“娘,双双还病着,您不要碰她。”
余四娘终于意识到穆老太要做啥,一把拦在了简双双的面前。
“滚开,死婆娘,你的账待会儿跟你算,先让老婆子找到窝头,到时候我看家里谁敢保你。”
穆老太的力气很大,下手又狠,即便是常年做事的余四娘,也被她一倒拐子摔到了地上,腹部一阵阵钻心的疼。
没了障碍,穆老太一把上前抓住简双双的被单,嘴里大骂“死开,臭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精光,她一把抱住穆老太的手。
“呕”的一下,喉咙里顿时一泻千里,所有的污秽,一下子全都吐到了穆老太的脸上、脖子里。
黑乎乎的污秽物,带着冲天的酸臭气,旁边的林氏和刘金花直接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还有穆小吱,恶心的感觉让她直接冲出了屋子。
只有余四娘,站在原地,眼睛里满是心疼。
她的手,僵持着放在半空,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啊……”穆老太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一张嘴,那些污秽物顺着她的嘴,全部到了她的喉咙里。
酸臭味愈发的明显,比死老鼠还难吃的东西,瞬间就到了她的肚子里。
穆老太的手脚开始拼命的挣扎,简双双瞅准机会,用了最后一点力气,顺势敲了穆老太的手脚麻筋,穆老太除了嚎叫,就啥事也做不了了。
“双双。”
“娘!”
两声中气十足的男声从屋门口传来。
简双双顾不得抬头看,就又吐了,只是这一次吐出来的东西,还带着明显的血丝。
穆家老三冲上去抱着自己闺女的时候,简双双只来得及看清楚这张脸的主人脸上有块很长的刀疤,接着便不省人事。
叫娘的穆家老二穆大忠看着倒在污秽物里动弹不得的穆老太,一时没忍住,和自己媳妇还有林氏一样,趴在地上就开始吐。
简双双做了一个梦,梦见眼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女脸上带着莫名的怒意。
他们狠瞪着双眼,快步朝她走来,像是要吃掉她一样。
她想要解决这些人,却见到自己已经缩小了的身子、手脚。
犹如一把枯柴,一个愣神,她就被人敲碎了胸口……
痛意忽然袭来,胸口、额头、还有喉咙,全都像被人剐了一遍一样。
冷汗从额头,到了脸颊处,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简双双就顺着这份暖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张土炕,依旧是那床薄薄的被单,只是这一回,眼前不再是空无一人。
屋里头围了不少的男男女女,皆是三十多岁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和梦中那些“死人脸”一模一样。
简双双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不翻不要不紧,一翻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差点没让她嗝屁。
想她简双双也是治安大队的队员,别人见到她也是一声“双姐”,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打她的份儿?
那该死的磕了她脑袋的女人,别让她恢复身体,恢复了,她要那个死女人见见啥叫雷霆手腕。
简双双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围在一起争吵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呸,臭东西还要请郎中,娘都被弄的吐了一整天了,到现在都还在用盐巴漱口哩,咋没个人说去治治。”
最先说话的依旧是林氏,家里大事小事,最先插嘴的总是她。
特别是这时候,穆老太因为恶心,躺在自家屋里头,她就愈发的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个家横着走了。
“她额头上的伤不算很重,倒是身子骨,太虚弱了,脉息乱成一团……
我来的路上听人说是马猴儿气的,以后得少让她激动,尽量保持心态平和。
不过她额头上的伤,不是人气的,倒是被什么东西磕的,而且磕的很重。
天儿这么热,很容易发炎,要记得每天清理伤口……
还有就是尽量少干活儿,营养也得补上来,最好躺床上躺一段时间。”
说话的是张怀树,穆家老三穆大山在穆老爷子屋外跪了一晚上才允许请回来的郎中。
这才给简双双诊完脉,这会儿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了简双双的病情。
“啥?休息?还要营养?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少奶奶哩!
全家伺候她一个,咋不死了算了呢!”
林氏尖着嗓子一吼,吓的一旁的张怀树差点扔了手里的诊包。
旁边的余四娘听到林氏的话,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氏。
“你放啥屁哩,我们家双双咋就不能休息了?
我们家双双咋就不能吃点好东西了,你没瞅见她瘦成啥样了。”
余四娘的手一直放在简双双的手腕上,摸着没几两肉的闺女,她疼的厉害。
张怀树没时间听老穆家的人吵架,他来之前,锅里还炖着半斤狍子肉。
都是老陆家小子给的,这会儿可是急着回去喝汤的,晚了说不定就被他婆娘喝个精光。
“治还是不治?”张怀树扫了一眼屋内的人。
“治!”
“不治!”
又是同时开口的两个声音,只是这一回对象变成了余四娘和林氏两个妇道人家,家中的汉子都没有动。
大伙儿似乎都在观望,屋子**站在的穆家老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旧布衫子,脸上看不出表情。
“爹,你瞅瞅,这个臭东西,让咱家丢了多少面子?
村里人谁见着咱老穆家的人不是把头别到裤腰带里,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现在这臭丫头反正就要死了,咱何必浪费那钱?
这大哥还要考科举,咱家里还有几个准备送到学堂去的小子。
照我看,等这臭丫头一死,一卷破席子扔山里去得了。
免得以后浪费口粮不说,最后还是要死。”
林氏说起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一旁的余四娘硬生生的气得岔了气。
之前被穆老太撞的胸口,这会儿也闷的不像话。
简双双这会儿就想撕烂林氏的嘴,娘希匹的,居然想用张破草席解决她,简直不可饶恕。
简双双动了动手指,在自己身上发了狠的挠,想从皮肤上挠出点啥,最好是成年老污秽。
可惜这会儿吐不出了,不然她也给这个黑了心的女人吃一吃她吐出来的污秽。
说到污秽,简双双发现这会儿屋子里那股特有的酸臭味去了不少。
虽然还是臭,但那不是别处散发的,而是她自己本身散发的。
娘希匹的,可惜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然她定要晓得什么仇,什么怨,一个孩子能把自己脏成这样,臭成这样。
“爹,求求你,救救双双,以后……以后我多做些活儿。
家里的活儿我全都包了,您……您在家里休息,我早点起来……”
穆大山突然跪在了穆家老爷子面前。
不管咋说,穆老爷子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说的话,才能最重决定自家闺女的命。
穆大山左脸靠近眼睛的地方有块七八厘米的刀疤。
其实也不能叫刀疤,因为是耕田的犁上铁片划得,而且出现的时间也就是去年。
穆家老五穆大年帮穆大山牵牛的时候,用鞭子狠抽有了崽子的母牛。
母牛发了狂,撒了欢的跑,伤到了扶着耕犁的穆大山。
那时候流了好多血,穆老太一句不治了,穆大山硬生生的没有去请郎中,就这么挺了过来。
但是闺女和他不一样,他自己皮糙肉厚的,挺过去没关系。
闺女要不治,可就真的没命了。
穆老爷子看着地上跪着的老三,特别是那条蜈蚣一样不规则的疤痕。
他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穆老太就突然踹开了穆家老三屋子的大门。
“哟,这咋围这么多人哩?都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慌,不下地去干活儿,想吃老婆子了是吧?”
穆老太手往腰间一插,劈头盖脸对着一大家子人就是一阵臭骂。
“娘,我说了吧,我三哥和三嫂要给那个臭东西治病,你还不信。”
穆家老五穆大年狗腿子一样的凑到穆老太面前,开始告状。
“哼,老五,今儿这件事你有功,老婆子晚上给你煮个鸡蛋。”
穆老太话音一落,屋里头几个媳妇就变了脸色,特别是林氏。
她平日里和穆老太走的最近,虽然挨骂没少,但是至少不像老四媳妇一样做错事情,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可她也没有见过穆老太拿出一个鸡蛋奖励谁。
如今这才打完仗,各家都穷,别说鸡蛋,就连鸡毛平日里也少见。
老穆家统共就五只老母鸡,生蛋的就三只。
另外两只是只会叫不能生的种,所以一天也才三儿鸡蛋。
可那玩意儿就是穆老太的命根子,平日里不管是谁碰一下,都是要挨耳刮子的。
“娘,你说真的?”
穆家老五穆大年嘴裂成了镰刀状。
他也不是傻的,鸡蛋意味着啥,他是知道的,整个老穆家,谁有他有面子?
穆大年整个人飘乎乎的,说话更加不经过大脑。
“还治啥治,咱老穆家孙儿辈还少了啊?
少了个臭丫头也没啥,大不了三哥、三嫂再生一个就是了,多大的事儿。”
简双双手上挠死皮的动作愈发的快了,敢情这一个个都巴不得她死了,好弄卷破草席把她埋了是吧?
正准备开口,余四娘站了出来。
“我闺女你们不治我自己治,就是砸锅卖铁,豁了这条命,我也要救双双,她还那么小,不该死的。”
“哼,贱蹄子,你也不瞅瞅你拿啥治,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空口白话倒是会说。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唱黄粱大戏的,想要啥就有啥。
我老婆子告诉你,这臭东西,说什么也不治,你要再敢给顶嘴,我让老三休了你,让你回家吃自己。”
说完穆老太还冲余四娘淬了一口唾沫,余四娘一时间没躲开,脚上洗的发白的绣鞋就多了一口陈年老痰。
那痰的颜色极其的深重,一点也不像个正常人会吐出来的。
余四娘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下子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穆老太的话。
“呸,不要脸的臭东西、赔钱货,死了最好,看着就闹心。”穆老太又痛骂了一句。
床上的简双双再也忍不住,手一撑,就准备开口。
“开药方吧!”穆家老爷子终于开了金口,一说话,便定了大局。
简双双的手这才放开,这种时候,还是装傻充楞的好,毕竟她伤还有些重。
简双双分析过了,骂她骂的最凶的人,肯定是余四娘的婆婆。
都说婆婆彪悍,以她在治安队接触过的案例来说,确实有彪悍的。
但那也只是一部分地方彪悍,哪有像这个婆娘,根本就是集各家之所长,五毒俱全啊!
这婆婆毒辣就算了,还有这个喜欢找存在感的穆家老二媳妇。
娘希匹的,就一搅屎棍,哪里有屎,她就来了,忒邪门,也不怕自个掉粪坑里。
简双双脑海中就想着这会儿自己手里有工具,把死老太婆和这个穆家儿媳妇打成筛子,再拖出去喂hello|kity!
张槐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是郎中,可不是看戏的,这老穆家平日里看着和谐,这内子里也是又脏又臭。
拿出随身带的药箱子,张槐树拿了瓶治外伤的药粉,撒了些在简双双的额头。
然后拿出一块纱布,将简双双的额头包好。
其实这会儿伤口已经结痂,洗一洗伤口是最好的。
可看着简双双那起了油渣子的头发,张槐树估计没个十桶水是洗不干净的。
做完这一切,张槐树站了起来。
“刚刚处理的是外伤,这丫头还有内伤,需要喝药,最少得喝十天半个月。
一天两贴药,一副药算一贴也就是最少得拿二十贴。”
一说二十贴药,穆老太感觉像是被人挖了心一样,破口就准备大骂,被穆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毕竟这个张槐树在村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万一把今儿的事情捅了出去,老穆家怕是又要被村里人笑话了。
“这一贴药多少钱?”穆老爷子佝偻了身子,接着便问。
“一贴二十五文钱,二十贴是半两银子。”张槐树不紧不慢的说道。
“啥,半两银子?”穆老太打了个激灵,整张脸气成了青紫色。
“这丧门星一贴药要二十五文钱,真他娘的疯了。
一个臭丫头,活剐了当猪肉卖都治不了这些银子。
你给我说给她治个病要这么些银子,不治了,不治了,你给我滚出去。”
穆老太一边说,一边就要撵张槐树,张槐树治病救人这些年,从来都只有别人求他的,哪有他看别人脸色的。
“哼,不治就等着收尸吧!”张槐树冷哼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余四娘一把拦住了张槐树。“张叔,求求你,救救我家闺女,来生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求求你……”
余四娘话语中的意思就是自己没钱,让张槐树做做好事,救救自家闺女。
余四娘一天的工钱才七八文钱,就算一个汉子,要干上八十来天的活儿,才能凑足那半两银子。
可那些工钱,都被穆老太拽在了手心里,拽的铜钱发了亮。
旁人别说拿了去,就连看一眼,都是要被剜眼睛的。
才打完仗,整个大宁朝国库空虚,各种行业受的波及还未恢复,干的活儿还抵不上一贴药的,大家自然是心底不快。
穆家老爷子心里这会儿也有些犹豫,一贴药几文钱,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这半两银子,说不多算不多,可少也绝对不少啊,够家里生活好久的了。
“哼,我可不是开祠堂的,有钱治病,没钱别治,省的我一把年纪还被人骂滚蛋。”
张槐树说完还不觉得解气,想起穆老太让自己滚蛋,他又补充了一句。
“咱可事先说好了,出了这个门儿,以后别说治那丫头。
就算是你们老穆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别来找我,我老张家不欢迎你们老穆家的人。”
眼瞅着张槐树就要离开屋子了,简双双咬了咬牙,腾的一下就突然坐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胸口就一阵绞痛,喉咙处也是,像是被刀切过一样。
“双双,你醒了……”
余四娘一把冲到了简双双的床头,扶住坐起来的简双双,还未抚稳,简双双又摔了下去。
摔下去之前,她说了句话,接着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