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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与林

刑天与林

家贫好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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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天者,颠也;刑者,戮也天就是天帝而刑天就表示誓戮天帝以复仇她是平平无奇却又厄运连连的少女,他是有点厉害却又命途多舛的少年他们相遇,或许是一番别样的腥风血雨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干戚,林笑   时间:2022-05-13 10:59:50

小说介绍

干戚,林笑《刑天与林》讲的是刑天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天者,颠也;刑者,戮也天就是天帝而刑天就表示誓戮天帝以复仇她是平平无奇却又厄运连连的少女,他是有点厉害却又命途多舛的少年他们相遇,或许是一番别样的腥风血雨

第1章

精彩节选


一无所有之中,无所不有。

大道至简,虚无缥缈。

混沌蒙昧之中,道统的孤独,千古万古。

极度的孤独之中,以虚无为熔炉,以气息为大锤,以周遭为材料。

万千寂灭之中,璀璨的星子不可胜数。

此时此刻诞生后世所称道的天地第一神兵。

该神兵通体闪耀,灿若星河。

这是无量星河,是剑之雏形。

“一下。”

“二落。”

“三清。”

……伴随着剑诞生的是刀,三柄缠着混沌之气的短刀。

接着是六件能包裹住道统的薄壳。

道统完成一切是如星子游移一般自然而然。

那时候没有天地,偌大之中独有这么一抹亮色。

然而他还是那样孤独。

手中气息是锤的老祖宗。

那是个分外美好的意外,锤子滑落,从此有一方寸土。

锤子本是一丝气息,它夹杂着神兵的琐屑,幻化为后世称道的银河星辰。

自锤子不翼而飞,道统再度陷入漫长而又盼不到边际的死寂之中。

丧失时间的死寂漫长游移,紧接着无量星河遁逃。

随之而来是三柄的出逃,接着是六尊薄壳。

从天道提名的乱臣手中寻回自己手笔时,道统则拥有名字,重游。

乱臣说好听是臣子,难听便是大道手下的车马,源是车,行止是马,两者在大道沉寂之时幻化出一片天地,源生空间,行止则缔造时光,不久,便诞生出生命。

而道统的剑落在一个被称之为地球的土石上。

在那里,他获得新名字,天道。

重游随手一摆,便揉碎一池星光,却不曾料到这儿的星光却能交辉,波光之上星辉破碎,最终归于平静,落成一片汪洋。

一对父子。

大道灭了他仅有的两个乱臣,便匆匆回到寂寥深处,发现道统少了些什么,困惑道:“怎么碎星没了,气喘吁吁像什么样子?”

重游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不远处游移着的星球,随后转向了身后的大道,坚定而缓慢地表述自己的意志:“这是我的气势。”

“怎么,小子,你也要去玩一玩?”

大道偏向道统。

这是真的。

重游回想起那颗被毁星子的曾经,眼前似乎就站着行止一家人,他们脸上挂着的,奇怪的纹路,是一点也不假的。

假的是什么呢?

假的是他存在着,存在很远,存在于一片虚无,眼看着星子爆炸与重组。

“是,破了的,给?”重游到过乱臣所缔造的小世界,沾染人情,便对大道带着不满。

大道无可化形,便叹息:“去,收拾收拾。”

重游便要落地,却见虚无之中,浮着一物,便明了大道正持一物,刺碎自己刚凝成的躯体。

“呵?”

重游不知所以,蹙起乱臣所谓的人的眉,而那躯体在顷刻间迸裂出石子。

大道吟吟念着,若是他有人的下巴,此刻怕是昂着不知多高:“虽不同住,许君来路。”

手中的一物便是剑之雏形,无量星河。

“如何安顿主上?”

天道怯生生地开口,在大道虚无的握持下战栗,那是一种来源于本能的恐惧,它一面忌惮大道,一面又关切那主子。

大道似乎早知道自己会那么吩咐,说道:“灼那乱臣,缔造宇宙,你定规则,与那三碎六壳,道统从乱臣星子中带回的屑子,利用好。”

“那您呢?”天道问道。

大道不言不语,一把将虚无缩小,缩到于天地在那片区域内如微尘。

当大道走出区域,便恢复冷漠。

将忘情呈现并演绎地最尖刻。

莫过于此。


说那重游入世,踩的便是乱臣尸身。

乱臣行止、景初陨落,时空重兴。

经久多年,天道手下的盛景重现,万界文明初长成。

最似两大乱臣所缔造星球的星子——蓝星,此时封建已过,天下为家。

江渝王朝。

高祖江渝,江难易开创江渝王朝,史称祖桓。

江渝十七年,江渝身死,长子江慎江无忧接手王朝,二子江忱江无邪封王。

江渝三十年,北地长平郑氏南下,江慎指派江忱与镇北王山崇联合镇压长平雄兵。

……

江澈这年七岁。

“娘……”江澈醒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孱弱无力,旁人眼中谨慎而又知礼的江家世子在镇北王的掌上明珠面前却宛如一只猫咪,“阿墨,我做噩梦了。”

这种软糯的语调,让身旁被她吵醒的山墨稍降火气。

女孩收敛起自己的脾气,拍着世子清瘦的肩胛,一贯明亮而又温柔:“乖,阿澈不要怕,我在呢。”

明明山墨比江澈小却总是让着他。

“阿墨,更衣!”世子从来不用佣人。

自从皇帝担心起纵西纵北的镇北王山崇山极天之后,镇北王的女儿就安排给他

至此,江澈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如今的山墨是世子妃,日后便是佑王府的王妃。

可是未来王妃的生活远不止更衣这么简单。

“滚,你没手?”山墨虽然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可是心眼里却少不了狠辣,对于自己的小未婚夫,她总是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一个巴掌从小到大就拍得很响。

“哇……”江澈哭的时候总是那么响,如丧考妣。

可是山墨知道,他是在发泄。

这个懦夫在真的很难受的时候却不会哭,他不会撕心裂肺的喊叫或是咆哮,只是用无声来代替自己的情感。

他既然选择强大,就注定不能哭在大事上。

江澈五岁,被母亲安排着潜入父王的马车里,随着父王北上。

天高路远,一个五岁的孩童仅仅带着一份并不充裕的行囊就这样跟着大队伍出发了。

江澈是被山墨发现的,这个镇北王的公主向来耳聪目明,西北人天生的感官敏锐让她发现了这个孱弱的生命气息,当她把他揪出来的时候,是那么得意。

不过她没告诉任何人,那是夜晚:

“小贼,哪里跑?”公主做事情从来都不考虑后果,不论在塞北的黄沙场上,或是漠北的大草地上,她都是最明媚灿烂的小马,人们无不爱她,她也披着人们的爱,肆无忌惮地驰骋奔忙。

江澈强忍着恐慌,流露出满脸的冷漠,唯独是眼里的惊怖不可挡。

“我是佑亲王的长子,江澈。”他从容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稍稍抬首,注视着这个女孩,嘴角咧起一丝笑意,是少年气的嗓音,“不出意外,姑娘大抵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山墨。”

夜色罩着塞北的天,也罩在两个孩子身上。

那冷冽冽的风刮起了女孩的衣摆,江澈的眼里似乎溢出了什么,他似乎看见了意气风发的母亲。

佑亲王妃,是漠北王的女儿。

漠北老早没有王了,只剩漠北大将军,那是江澈母亲的亲弟弟,以捧杀的方式,将他早早押送皇城。

江慎直接监管着这位对他有着极大威胁的王。

这儿和漠北隔得一点也不远,若是共赏月亮也只是骑一匹马就可以解决的事。

自老漠北王被先帝赐死,漠北大将军被押入皇城,漠北与塞北有了新王,是朝廷的大忠臣——山崇。

“你想到了什么?”

女孩的眼角弯弯,好看得不像话,这天的塞北找不到月亮,天空煮沸了一锅星辰,她看清江澈的脸。

“没。”

江澈最喜欢他的母亲了,只有母亲在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由,母亲骨子里的野性是来自塞北的,因此母亲安排他来塞北,他也咬着牙钻进马车底部的夹层。

他摸了摸鼻子,又拂动女孩的头发,似乎在责怪什么,总之言语里充满着一种羡慕,以至于语调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女孩子家家,要整理好头发,否则嫁不出去啊。”

这倒好,女孩稍稍沉醉于江澈那双似猫的眸子,听了这话反手就是一拳。

“那又怎样?”

山墨只比江澈小一岁不到,那力度却是这个年纪江澈达不到的。

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的江澈痛得单膝跪地,忍着怀中的痛苦,眯着眼睛抬头看着讶异的少女。

“为什么憋着呢?”她手足无措,眼中流露出一丝丝愧疚,想去扶起颤抖着的江澈。

“我偷偷来的。”他咬着牙齿,呼吸急促,偌大的黄沙地里,江澈倒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绚烂的星空,又看了看陪着他一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心想:

我若是能堂堂正正被允许做个女子就好了。

想着想着,两人披着满地星光入眠。

待到江澈醒来,入目便是佑亲王那张无可奈何的臭脸。

“江澈,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江忱说话的声音太低了,低得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江澈看着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肚子——“咕”,这一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先吃饭吧!”江澈笑着回应自己的父亲。

帐子里的男人捉起床板上的孩子便给她灌起了山墨递来的奶茶。

这时候的江澈是有主见的。

时间很快,一晃半年过,离别虽不如家常便饭,但也频繁。

前一天,江澈执笔写下一句话送给山墨。

“至贫瘠的土地生出至性情的绝色。”

当晚则收到了捷报,战事终告段落,同时江澈收到了山墨送的马蹄铁与脚蹬。

别小瞧这些,公主的意思所有人都清楚,唯独江澈不懂。

次日,她摩挲着阿俊的配饰,有些哽咽,看了看山墨,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王。

这半年来,除解手外,她与山墨不曾分开过。

自私地说:她开始适应有安娜的生活,每天醒来时便看见她,睡觉前也是她,一同策马,一同饲养漠北的狮虎。

刚见面那会儿,是暮春,山墨会在树下跳热烈如火的舞,而江澈的心也因此回暖。

盛夏时便赛马,山墨的马术极好,不过五岁,却能将矮脚马骑出铁骑的架势。

而如今是塞北的初秋,无边的朝阳代替了初见的星夜,染红了山墨的脸。

江澈以塞北之礼,小心翼翼抬起山墨的左手,虔诚而又真挚地吻过她的手腕,珍视且郑重承诺,声音还是少年的声音,只是目睹了这半年的厮杀带着些许低沉:“过些日子,待到年末,来江南,我母妃定然也会同爱我一般爱你。十五便领着你去灯会,你那么机敏,必定赢个左支右绌回来。”

这声音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安定感。

“当真?”山墨的眼角溢出的喜色比金红而又盛大的朝阳灿烂。

江澈并没有拉勾,只是取下了母妃赐予自己的念珠串,套在山墨的右手臂上。

“时时看着它,来日,事事,我必有应答。”

世子眉宇的清俊温柔在那一刻全然属于她,山墨喜不自抑,探出头,是擦过脸皮的吻。

“既然如此,阿澈能不能日后娶我为妻?”

带着哭腔的音调夹杂着些鼻音,清新却又带着淡淡的咸味一如她给予江澈的奶茶。

黄沙地空阔,声音一下子就传入了山崇的耳朵里,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丫头,一记暴扣,爽朗而又亲和:“无邪,结个娃娃亲玩玩?”

江忱正备着马匹,瞅着一脸天真的山墨,随即莞尔:“极天兄,小弟自然是万般乐意。”

世子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话,也来不及了。

身旁的公主跳进了她的怀里:“江澈,可不许负我!”

佑亲王带着部队与孩子借道回南境,只因佑亲王府设在沧浪。

皇帝最欣赏这个弟弟,也最怕他谋反,便将佑亲王封于毒虫毒障不可胜数的沧浪。

三日不到,父女二人已经立在佑亲王府,这一带肉眼可见萧条。

王爷喜欢重阳木,便在一道上种满了重阳树,树姿优美。

为什么喜欢重阳木?因为王妃喜欢。

后院里的树木,无不是王妃喜欢的。

是啊,只要王妃喜欢的,王爷挖空心思都给她寻来。

只是一贯爱家的王妃,为什么也忘记了整顿王府呢?

佑亲王府似乎老了好多,重阳木上划满了刀痕。亲王府的大门上布满了孔洞。

沧浪靠海,又因有山,烟雨多,烟雨过王府,王府湿潮,王府一股腐朽的味道。

“父王……”

江澈有些哆嗦,见惯了杀人场面的孩童,此时此刻却害怕起来了。

“该死。”

自小冠誉为“风流儒雅”的江忱此时此刻禁不住说句不得体的话,心中的想法太强烈了,他一脚下去,门直接倒了,这门可是他精心挑选的木头制作的,哪有这么容易打破?

江澈更是绷不住,孩子跳进王府,而江忱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这王府似乎是给劫了,可是毕竟是皇土。

谁敢呢?

江澈想都没想就认定是狗皇帝,反倒是消息一向最灵通的江忱哑口无言。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爹,是在自欺欺人。

而家中藏着一个少年,这是江澈的表哥,颜啸。

至此,佑亲王北上苍山,势要讨个说法,却横死途中。而江澈从表哥口中得知,皇帝那昏庸而又暴虐的家伙,以颜家几十口性命相胁迫,要强娶佑亲王妃,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甚至被美化,到了百姓口中却是皇帝为了防漠北王子颜肃反渝,而强娶漠北公主。

而他的父亲颜肃忍不了这口气,自刎于府邸长安宫,他则逃到沧浪。

佑亲王府在沧浪,皇帝是沿送青来(大江)而下的。

而佑王妃似乎早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在送走好女儿之后,便被接入皇宫,打算以自己的能力救救母族与弟弟,却没想到迎来颜家几十口的死状。

她一向不信命不认命,这一次,却在次日跳入苍山皇宫花园的大湖,龙潭。

颜璨颜潋滟,一位饱读圣贤书,干尽意气事,自以为爱着天底下最风华绝代的男子的女人,最终死在自己丈夫的愚忠与懦弱手上。

两年不到,炙手可热的镇北王也被皇帝盯上,山墨随即被召上苍山,江慎表示是要给镇北王掌上明珠更好的教育,可是谁人不知,镇北王只有三个孩子,最爱的就是这个二女儿。

这镇北王是太上皇手下的一员大将,虽然与皇帝差不多大,但却战功显赫,首战即巅峰。

自漠北王死后,他便封王,没任何过分要求,只要自己的二女儿有同皇帝的女儿一般待遇,人称山墨即公主,而非县主,待到新皇帝即位,就是长公主。

这本不能忍,只是山崇不与其他异姓王爷沾边,唯独与佑亲王这死人交好,此时佑亲王已死,他在朝堂中孤立无援,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江澈身上,在皇帝面前公开江澈与山墨的亲事,山墨则被皇帝丢到了沧浪,与江澈一同生活。

而江澈除了与她亲密无间同吃同住,身边也有了别的小伙伴。

表哥颜啸。

买来两个奴仆,一个失忆,一个是罪臣后人。

还有隔壁的沧浪大户沈万的女儿。

时过境迁。

江澈十七岁登基,十六岁时一刀一刀刮下江慎的肉,烧成灰土,和着泔水喂了猪。

二十七岁人头落地,死于新王朝长公主之手。

至此,本是秉持着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的理念建立的江渝,三代而亡。

历史书上:

镇北王山崇山极天之女山墨山青黛登上后位,表面是维护统一的纽带,实则成为真正的统治者,维护国家统一,将江渝文化渗透至塞北沉日一带,史称圣文成皇后。

相国步翩步风生长子步胥步悠之继任丞相之位,并立下毒誓,忠诚于渝王朝。

国师幕晏幕河清之女幕湛幕云舒,史称宪清皇贵妃。

御史顾白顾清许之女顾姿顾惊鸿,史称武安皇贵妃。

国公沈万沈荣华之女沈江沈方思,史称景元皇贵妃。

安亲王颜肃颜平川独子颜啸颜千当世袭安亲王,史称庄武王。

废将洛虹洛长蛇独子夜落夜月明被封为佑亲王,史称宣武王。

名妓,红昭,皇后死后登上后位,史称肃昭皇后。

惠帝,江澈江空明,史不详记,只知文治武功皆出于前皇后。

……

误解豢养冷漠,冷漠践踏最后一丝动容。

同情畸形成爱,一瞬却道永恒。

善意全是利用,忠诚错付给阴谋。

当理智上升为机械,一眼万年难言热烈,刚直笨拙却最近成功。

有人生存,有人享受,有人相遇,有人蹉跎,有人重新来过,有人驻足停留,有人朝气蓬勃,有人行将就木。


可有可无的派对,狂欢熙攘的人堆,五颜六色的酒水。

少女大步流星,跑车飞驰如利箭,夜色如弓,死亡一触即发。

干戚江缘平县人,注定享年二十七。

每每读到江渝的历史,亦或是网文,干戚就会打寒战,仿佛书中的每个人物名字都会从本子上站起来,随后化作人样,拎着自己一顿暴打。

生前,在旁人眼中,事业有成,亲友健在,爱情圆满。

干戚将自己埋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之中,所有的话说给掠过屋檐的飞鸟听,因此痛苦收藏在云彩里。

一个少有的春日,她正巧有假,便赶回老家,却住进酒店,带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半张脸埋在口罩里,另外半张戴着厚厚的眼镜。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除了自己的好闺蜜。

黄德姬知道她回来便也跟着回来,这是她这些年来难得过命的交情。

两个人的家相隔不远,如果当做相遇问题,走个十分钟便能碰上彼此。

今夜无事,夜色踩在乌云上面,月亮与雨水混杂在小溪之上,真是一片稀碎,两人撑着透明白杆雨伞于黄德姬小区后门相遇。

“你来了!干戚!”

黄德姬语气里全是激动,她就是这样,无论几岁都是少女,两个人挨在一起,干戚的话没那么多,她一开始不习惯听黄德姬讲,她很敷衍,但是某种程度上只有她对她说话,时间久了,倒也挺怀念这样的热忱,因此当黄德姬开口时,她一个箭步拥抱起面前多年未见的闺蜜。

笑开之后便是寒暄,黄德姬喜欢长吁短叹一些物是人非的事情,干戚何尝不是?

她听着听着就会有感而发,向来愤世嫉俗的干戚总是在打开话匣子之后开始挠头,她说话速度快,黄德姬常常听不清楚,但能猜个大概——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爱人错过。

“好了,别哭丧了。你这样秦皓会难受的!”

黄德姬揉了揉好友的头,牵着她过起两个人都不太喜欢的马路,还是小镇好,交通仍旧是一言难尽,走几步车仍旧与人势不两立,两人曾经就最怕过马路,黄德姬也曾呆呆立于道路**,**戚一把子拉开,随后被教育个狗血淋头。

这回黄德姬是带着干戚去了酒吧,干戚对酒吧并不陌生,她当过酒吧的管理制定人,也在正规的大酒吧营业过,却没有真正来过小镇子里的酒吧,因此当她踏进这地方时,还是很激动的。

如果能挖掘到什么商业价值,那就要在沧浪那儿多建几个小镇酒吧,一定大赚。

“走吧!陪我体验体验!”

黄德姬大手一挥,指缝里夹着明晃晃的钞票。

干戚露出一个健康的笑容,接过一半的钱。

“盛情难却!”

“啊!二狗,你真的是太好了!”

黄德姬搂了搂自己的好闺蜜,她就知道这家伙会和自己一起来疯,毕竟自己有的就是钱。

两人一同踏入之后,不一会儿便齐齐陷入这一片疯狂,这年恐怖的J病毒结束,一切归于平静,年轻人在舞池中挥洒青春,似乎是在控诉自己被偷走的时光太多。

及时行乐。

干戚只想到这个。

从台上摘下一杯刚调好的鸡尾酒,极其洒脱地用黄德姬给的现金付钱,不过六十,长岛冰茶。

她喜欢加冰胜过纯饮,喜欢昏暗胜过光明,其实她最适合疯狂之地,而黄德姬早就给男人包围着,时不时发出独有的笑声,看来又有一堆年轻小伙子要为了她争风吃醋。

干戚喝什么都快,无论是水或是饮料,亦或是手中的长岛冰茶,她喝完之后冰块几乎都没有化开,这略带可乐味的玩意儿曾被称作少女杀手,只是应酬特别多的干戚根本醉不倒,她干脆地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挂在高台上,随后又点了一杯白兰地,右手捂热特定的杯身后开始享受,她看着周围的人,这些疯狂的家伙,她拧拧眉,没说什么,最终又换了古典杯,先喝加冰的伏特加后喝威士忌,接着进行了好几个来回,委婉拒绝几个混混的搭讪,还和他们聊了起来。

了解到这帮混混人傻钱多后,她嫣然巧笑,刚要掏出手机告诉秦皓自己的计划,两人前不久在沧浪的湛流买了一套三百平的超豪华海景房,如果能在那个周围整一个小酒吧,自己能赚飞。

干戚先一步将自己浸泡在俗世的狂欢之中,任由酒精一点一点麻痹自己的大脑,带着醉意发完消息后,她心满意足地走出酒吧,在走道旁迎着风点了根烟。

不一会儿,一辆超跑朝着她的方向撞来,一声巨响后,她体会了一把原地起飞。

车子熄了火,她掉在地上,看着周遭的人群叫嚷一声后陆续围观。

最后看到黄德姬朝着自己跑来……

没想到自己享乐的日子才过了小半年,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不甘心吗?

还好。

她这几年活得很累,卷了十来年,也没卷出什么新花样,倒是死得挺不疼的,也算是寿终正寝。

还好人死之后都听得见,她听到了黄德姬对自己掏心掏肺的话语,至少这些都是真的,她死得还挺好,至少死后,来的人都没说一句数落的话,甚至是从来无法与她好好沟通的父母。

黄德姬如果知道自己听得见她说的话,还在脑中笑了她一句傻子,怕是会扬了自己之后的骨灰。

不过没事了,她听不到了。

照顾好自己啊,黄狗。

干戚这人,从小运气就挺一般,纯属于,玄不改命,氪不改非那种。

好在是磕磕碰碰,浑浑噩噩地活到了成年,又猛地清高起来,一言不合放弃了高考。

紧随其后的,便是长达十年的社会毒打。

好歹熬过了遇山开路,见水架桥的苦日子,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了,也不必动不动虚与委蛇,尔虞我诈几下,她又给车碰了。

今天,四舍五入还没二十八的干戚就这样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手术如火如荼进行,看得家属亲友眼花缭乱,不过好在她还是没被撞死。

干戚的未婚夫秦皓是苍山京华奉天人,整人就是一毒舌又爱说的官三代,今天倒是老实,守在手术室外一言不发,比那些莫名其妙赶来的远亲是看着顺眼多了。

干戚的前任来了一位,是魏伊。

而此时,作为阿飘的干戚就站在这两位之间,她看了看秦皓,又看了看魏伊,却觉得岁月静好,想一直停在这一瞬间。

然而下一秒,她的脑袋传来一段话:狠如铁石,负有万死不辞的决心,演绎最小心翼翼的温柔,带着最骄傲豪迈的自负,体会最孤独隽永的忧伤。

国文还不算烂的干戚品位两下,就放弃了,看着他们两个哭到哽咽确实很爽,但是她是真的死了。

就这这一瞬间,下一段话导入——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复活,但是你必须支付一定代价。]

“那我能不能只复活一小时,我真不想拼了。”

[三天或是一小时的代价都一样。]

“那代价是什么?”

[不准讨价还价。]

而干戚只觉得无语,如果要死,还是死得快一点好,死透透的,代价什么的太扯了,难不成要和网文中写得一样,去拯救世界吗?

因此她决定不合作,却被一股气力强行压入自己的血肉之躯。

一瞬间,回到身体的干戚痛了个死去活来,下一刻就昏迷。

醒来的时候,床边守着的人是秦皓。

真好啊,真好看啊,就算是两眼挂着黑眼圈,他也是那么可爱,果然是自己捡了大便宜!

干戚渴望抬手摸摸自己未婚夫好看的脸,却始终提不起。

这一系列行为在秦皓看来就是,这坏女人可算是醒了,还算有点良心,看到自己估摸着还挺高兴。

他大手一扬起,待触碰时却是小心翼翼地捏住干戚的一根小指头。

“你之前和我说你老给车撞,我本来不信,没想到这回都撞去ICU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这是关心,秦皓给的。

干戚眨眨眼睛,示意秦皓。

秦皓则转身去拿搪瓷杯,舀出一勺水开始喂干戚。

最终干戚疯狂眨眼,示意他放下,他才放下,秦皓看了看吊瓶里头葡萄糖的量,松了口气,这才坐会亲属凳子上,那是可伸展的,他拉出一张小床,灵活地躺下。

干戚看到这一幕,一瞬间觉得自己眼光真好啊!

次日。

闻忻来了,透过她的妆容可以看出是半夜蹦迪蹦到一半从隔壁县里赶来的,这是陪她最久的人,可是没想到自己那么无力,连喊她名字的气力都没有。

“喂,干戚,你怎么回事?”闻忻开口还带着酒味,干戚想笑又说不出,随后她哭了,眼泪顺着眼尾落下,不一会儿补好的妆又花了。

干戚咬咬牙。

“被车撞了呗。”

她也想讲出气势,不过这话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气若游丝。

闻忻则接过秦皓递来的杯子,开始一勺一勺给干戚喂水。

“害,我上次那么喂人,还是喂闻霖,你说说,你这是多大的脸啊!”闻忻喂干戚一口,干戚的眼泪也止不住往外落,闻霖是闻忻的弟弟,两人年少时常常捉弄闻霖,弄哭他后又变着法子安慰,最有效的一招就是喂糖水。

喂完之后,闻忻坐在干戚身边,和她说最近的事情,自己的生活,工作情况,还有爱情。

“真好……”听完后干戚的眼泪更多了,“没想到,我找了未婚夫,你却和一个飒姐去国外领证了,有钱真是能为所欲为啊……”

“你是想她了?”闻忻偷偷问。

干戚摇了摇头,闻忻口中的人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想的只是之后的代价。

“我帮你叫,反正……”

就在这一刻,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她的腰际绑着一件红色卫衣,人挺高,喷泉半扎发,本该是元气满满的扮相,偏偏眼神生得灵性,透着坚毅。

“你看,她都来了!”闻忻笑了笑,指着踏入病房的闻青。

有的人就是那么特别,一踏入便能衍生出自己的主场。

古道上的风吹入病房,一滴水落在秦皓的手心,闻青的目光落在干戚身上。

她落入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光鲜亮丽的,唯独在干戚眼中,宛若纯黑之中的一抹艳红,惊艳了年少。

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的画家,干戚在内心感慨了一句,三天好像已经物超所值了。

“姐。”闻青朝着闻忻点点头,坐到了闻忻的身边,她坚毅如剑的眼神落到干戚身上,反而生出几丝忧伤,连她自己都发现了,这种情绪就好像走在钢琴键上,悄悄却又带着叮叮的声响。

只不过大画家的异样在她亲姐姐显得异常冷感,异常诡异。

干戚宁静地看向画家如深深湖水般的眼眸,只说:“闻青,来了啊。”

“是啊,赶着给你放烟花,啥时候死啊?”闻青淡淡一笑,伸手捉住干戚的小指,“真是倒霉透了啊……”

说着说着,干戚使劲,小指勾住闻青的手。

两人会心一笑后,秦皓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闻忻便拉着闻青离开了,毕竟闻青和干戚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人家秦皓可是干戚的未婚夫。

草草作别后,闻青在离开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再不进去看一眼,就会是天人两隔。

“怎么了?”

闻忻见妹妹往回走,拉了她一把,闻青却好像没感到一般,再次拉开门,从兜里掏出一枚金色的胸针,塞在干戚手中。

“送你!”她说完昂着头离开,干戚却笑了,只不过这一笑很痛。

秦皓愕然,但还是坐下喝了一口茶,干戚只用小指感受胸针的轮廓,粲然一笑,不过这在秦皓眼中看得特别痛。

“你知道是什么了?”

秦皓问,干戚快速眨眨眼睛,她说:“胸针。”

“你送给她的吗?”

“是。”

秦皓转过身子,连忙掏出手机搜索枫叶与枫树的含义。

干戚看他这样子,又想到他红过的眼眶。

“不后悔吗?”干戚滚了滚喉。

秦皓刚搜到,但还是侧回身子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他不明所以问:“后悔什么?”

“认识我?”

“绝不。”

他看向她,坚定极了。

“好了,别煽情了!”黄德姬踏步进来,她是听完了这通对话,鸡皮疙瘩起一身,“干戚!你看我,带了谁来哦!?”

干戚眯着眼睛笑,她问:“谁啊?”

黄德姬看了一眼秦皓,秦皓便站起身子走出病房,在经过小走道的那一刻与一个女生擦肩。

他突然警惕,侧身看了一眼,定睛一看,不过是个普通人。

而黄德姬与那个人走到了干戚面前,干戚小指触碰到胸针,一下子将它弹了开,头部动不了,眼睛倒是移动得厉害。

黄德姬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了看干戚。

她说:“要不,你们两个好好谈谈?”

身旁的人点了点头,坐在了比较远的地方,而黄德姬则走出了门。

而干戚近视,只看得出她穿了什么,却看不清她的脸。

她仅仅是凭着对她身形的了解,就确定是她。

“你,不是在沧浪的阳昭吗?”

“是啊,放春假,正好就在这。”

“这样啊。”干戚眨眨眼睛,小指抠着被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只要对面的人再多说一句,她就能哇得哭出来。

接着迎来一阵沉默。

半晌。

“坐过来些,我想看看你。”干戚开口,她怕来不及,她想好好看看她。

对面的人起身,坐到近一点的地方,却还是隔着很远。

“再近一点吧!”她带着央求的语调,气若游丝,“我浑身动不了。”

对面的人若有所思,坐近了一点。

干戚看向她,挣扎起来,挣扎半天,右手才提起来一些,她说:“如果现在就死,我至死都热烈地爱你。”

随后带着一抹凄惨的笑,满足地阖上双眼。

……

“你好啊,干戚。”

干戚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说话,却什么也看不见。


“真意外,你就活了那么一会儿。”

“只能说想做的事都完成了。”

“那就好好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什么任务?”

“拯救世界。”

“草。”

干戚说完后,出现在一间房里。

“人真多啊。”

她笑了笑,一扭头,却给吓到,背后是殡仪馆专用的棺材,里头的人不就是抹着粉的自己吗?

“草!姐死了还得参加自己的葬礼?”

转回身子,便看着一人走过来,一点也不害怕。

是魏伊,她哭得可真厉害,眼睛红得肿起来。

干戚很想去抱一抱她,却无从下手,毕竟她的肉体现在可是死人,躺在棺材里头,穿着奇怪的衣服,也不知道爸妈塞了什么衣服进去,修容的给自己修成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这面白唇红的,真是渗人,干戚啧啧一下看向人堆里默默哭泣的妈妈。

她最爱的妈妈啊,苦命的女人,不与命运抗争的女人,老死于婚姻手中的女人……

她想了想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消失,刚触及妈妈额头的手不见了!

而妈妈则大惊,她哭嚷着说戚戚就在这里,她刚刚摸了自己的头。

而妈妈身后走来一个人,是秦皓。

秦皓十分体贴地扶着妈妈,本就黑黑的双眼如今有些红,想必是一个人哭得泪都没了才来的。

她与秦皓共事好多年,他是个好人,是个完美的友人,也是个肝胆相照的恋人。

一米八七的身高,完美,而且他也很帅,是她命中注定般的贵人。

此时此刻肩上裹着黑布,对啊,两人订婚也不久了。

“真可惜……”她感叹一句,就坐在自己的棺材上,看着来的人捧着一次性透明塑料杯喝茶,说着自己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孝顺,多么多么优秀。

真是见鬼,她心想。

自己活着的时候一句好话没听到,死了却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来,说说一些浮夸的话。

还好秦皓给自己买过很多很多保险,自己的爹妈会有一大笔财富。

而秦皓,过不了几年就能升官,他这些年参与了不少公众活动,步入更高的台面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她很放心他。

可是如今他哭得双眼绯红,单膝跪在自己的牌前烧纸,烧干净一堆再来一堆,这些规矩八成是妈妈教给他的,他每一个都完成得很好。

干戚看向他,见殡仪馆阴冷,天色暗沉,过一会儿怕是要下雨,有些担心,却又开不了口,只能自己坐到自己的棺材上,看着透明棺盖下的自己,她还是觉得抽象。

“这眼妆谁画的,也太小学鸡了吧?”

“这口红都没抹开,鼻子上阴影没打好,显得好笨!”

“草!真丑。”干戚吐槽得忘乎所以,便收到了几份吃的,原来是亲戚朋友安排的食物,她现在可以开动,但是这些菜不合她胃口。

直到秦皓泡了一份藤椒牛肉放到自己灵前,她才开吃,真好啊!

三天之后,尸体给火化了。

她看着自己的皮囊化作一捧灰,又看见秦皓用盒子装着它,黄德姬与闻忻则跟着哭丧。

第四天清晨,大部队送她上山,她跟在撑伞的秦皓身边,尽管日光对她没啥伤害。

而当她看到自己坟墓的时候,有些惊愕,秦皓这逼崽子还真是有点东西的,怎么准备的是两个人的呢?

她看了看沉默的秦皓,又看了看哭着的妈妈,先吐槽了一句,死掉之后就不近视了,但没一会儿就陷入了自责之中,自己一走了之,确实是该死。

干戚没意识到这是挺矛盾的一句话,也没想到一切弄好之后,自己就只能困在山上。

而她坐在自己的坟前,一坐坐到下午两点,突然意识到外头有点不舒服,她钻进了墓中。

不一会儿,有人撑着伞走来,坐在了自己的盆边,她带着一大摞纸钱,给自己上了三根香之后就开始烧。

干戚探出脑袋,却看到她。

这家伙怎么还在?

干戚痴痴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只觉得自己如果还有心脏,一定会痛苦死。

她烧完一袋纸钱的时候,坐在盆旁边发呆,干戚也不顾外头的不适感,坐在她旁边,就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干戚,下辈子再见的时候,我娶你,我带你兜风。”

她说得很认真,眼睛却很空,眨眨眼,便起身,顺着小道离开了。

干戚要送她,却给一股莫名的力量阻隔着。

夜色渐起,她坐在自己坟前,不知所措。

死掉之后的世界,静得可怕——

“哇!女娃儿!这么年轻啊!”

她扭头一看,声音来自隔壁的墓,一个黑影跳了出来。

“嗯???”

干戚懵逼,她望向天空,是黑的,这大妈却冒着光,她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是泛着光的。

随后她便给这大妈,捉住了。

她给捉住了!

“!”她看向大妈,脸上的惊恐止不住,毕竟这大妈怎么看都是鬼。

“小妹,你这才几岁啊?”大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碑,啧啧嘴,“小小年纪的,不知道六十岁前死了是短寿啊!头七之后有的苦你吃!”

干戚再度想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她也不矫情,瞅了一眼大妈的碑,忙问:“陈阿姨,我短寿的话,会怎么样?”

“还早,四十九天之后,会有阴兵来抓你!”大妈说话的时候龇牙咧嘴,活脱脱一个小孩子,真是有点越活越回去的味道,“抓你呢!大姑娘!”

“卧槽,这么厉害的吗?”干戚这一刻望去,满山泛起白光,比清早还亮堂。

“好了,大姑娘,甭害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红珊拉起干戚的手就开始飘,“你娘可是一个坟头一个坟头问候过我们的,希望我们好好照顾你!”

干戚抬眸,只觉得想哭,却不再有一滴泪。

她被陈红珊拉着,就好像儿时被长辈拉着走街串巷一般,挨家挨户问候过去,这边都是成双成对的墓穴,他们看到干戚三十不到,就草草来了这里,无不惋惜,哀叹。

听说她姓干,便和她说,山神也姓干,一笔写不出一个干。

干戚短寿,怕是十八年后入不了轮回,倒不如借着本家的本事,求个轮回。

她听了大伯大妈大叔大婶的话,认为超级对。

不一会儿,便给这些人推着搡着来到山神墓。

这山神墓就很平常,也在普通墓里,竟然是普通人得道成灵,而被委以一山之灵的重任。

她乍一看碑文。

“淦!这不我爷爷吗?”干戚感慨,一旁的杨大爷一听,就问:“是戚丫头?”

“是啊!这不是元爷爷嘛!你不是在另一边的吗?”

“这不来找你爷爷打牌!”杨大爷笑眯眯,接着还是很严肃地问,“你怎么就来这了?”

“我啊?”干戚挠头,“还能怎么死?”

“不会啊!老干前些日子打牌还说,算过你,你绝对是长寿的啊!你这面相,鬼看了都觉得长寿!”杨大爷一脚踹干戚爷爷的碑,怒喝,“老干!快出来啊!出大事了!”

干戚看着爷爷的碑,杨元一脚踹到了她的戚字上,还挺稳。

“哎哟,哎哟!什么事?什么事?”干宝从墓中钻了出来,想要揉揉眼睛,却看到了一个极其眼熟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这姑娘真像……”

他意识到不对,杨元这逼来找自己,能有什么大事?

“阿戚?”他弯腰,想要看清一点。

“爷爷!”干戚倒是挺高兴,一把抱住爷爷,上次拥抱他还是自己十八岁的时候。

“等等,你别靠近我,我可是鬼!对你不好!”干宝推开她,眼中的疑惑加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孙女,“你……你你你!”

“对,我死了。”干戚回应,还是很难过的,以前爷爷病重,也和自己说,不要靠近他,他在医院待久了,怕她挨得近碰上什么细菌。

“不对啊!你怎么可以死?”干宝这时候转了个圈圈,身着古代官袍,“我算过的,你二十七有劫难,但是却化险为夷了,怎么可能下来呢?”

“不行……不行!”干宝越说越急,从兜里掏出他的老人机,拨了一串号码。

杨元则拍了拍陈红珊,说:“珊丫头,你这回可是帮上山神忙了!”

陈红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忙说:“助人为乐是必须的!”

干戚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后头可以补一句,人若已死言行尽善。

她不认识陈阿姨,但一定认识杨大爷,杨大爷活着的时候可是个刺头,吓小孩,打牌出千,对妻子也是不理不睬,说话刻薄尖酸,死了倒好,突然变了个人。

干宝联系完后,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干戚,他问:“阿戚啊!这里的吃的,你一样都不能吃,吃了就回不去了。”

干戚点了点头,不懂就问:“可是我身体都烧干净了,咋回去啊?”

干宝摸了摸她的头,只说:“你等个一天,肯定会有人来接你!”

干戚再次点头,而干宝则拉着她开始问话,现在的他不再耳背,听得极为清楚,干戚便只挑好的说,比如大姐姐的孩子已经上了初中,很受小姑娘喜欢;大哥哥已经结婚生子,生了个女儿,不像咱们家人,很漂亮;奶奶身体很好,活到一百岁不是梦;伯伯们和爸爸还有小叔叔都好,就是小叔叔还没结婚,他太轴了,不过六十来岁了,也退休了,他有丰富的兴趣爱好……

一夜,她把所有人都讲了个遍,却独独没说自己。

干宝似乎是想到什么,又问:“你带回家的那个女孩子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干戚想到下午来上香烧钱的人,实际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莞尔:“你说阿羽啊?她早上还来烧过钱,我都收到了,都给你吧!反正我明天就离开了。”

爷爷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便收到了一大捧钱,他惊愕道:“你小丫头收到还不少啊!看来他们有心了!”

“是啊是啊!”干戚点点头。

“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爷爷则拍了拍她的背,让干戚靠在他身边,干戚则握住爷爷的大手,她是爷爷带大的。

东方既白。

其他人好像十分抵触日光都纷纷跑回自己的墓。

爷爷还在,就坐在她身边。

于黎明前夕,他说:“你放心,爷爷肯定保护你!”


两天后。

干戚与爷爷在正午迎来一道光,这光就好像高高的华表,还带着纹路,真是好奇怪。

这一瞬间干戚想到很多,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到自己的伙伴,想到她的财产与海景房,最终想到拯救世界四个字。

难道她能拯救世界吗?

爷爷则沐浴着突如其来的光柱,他荧光的身子突然有了质感,他实体化了。

干宝有些奇怪,天边则传来一句话:“干宝,受封,东青山神。”

干戚一听,受封啊!好事!

她赶紧拉着爷爷受封,而她自己也有一句。

“干戚,罪人,且随吾走。”

下一秒,实体化的干宝连忙捉住干戚的手,幸好能握住!

能握住,他就结结实实地抓着她的手,生怕天上的神带走她,粗粗的眉蹙着,忙说:“神仙大人,我的孙女不能走,不能走,她是大富大贵的人啊!要走就让我走!我不封神,我不封神!”

干戚一听这话,又是感动又是害怕,她看看天空,又看看焦急如焚的爷爷。

天上只传来。

“由不得你。”

便带走了干戚,干戚的灵体随着光柱上升,直入天际。

意识随着灵体升高逐渐破碎,她的过去如走马灯一般回放,那些记忆犹如刀子,一刀刀插在她隐秘且不为人知的伤口上,干戚强行要闭眼睛,却做不到。

当她挣扎好久之后,画面落到了一个人身上,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画面,画面中的人很熟悉。

那不就是自己吗?

她抱着一个人的尸身,哭成泪人,似乎只要再给她来一拳,她就魂归西天。

接着一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少女走向自己,扯起自己的头发,笑吟吟地抬起一柄全是鳞甲的剑,眼中的怒火熊熊燃起。

剑落,人头落地。

“淦!”

紧接着她的脑袋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苍老而又寥远,比旧报纸还皱,比星空还远。

“干戚,看了你第一世的死状,感觉如何?”

干戚面色就好像吃了屎一般,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应:“手法真娴熟啊,这抹脖子的技术,未免太丝滑了些。”

“你这辈子给车撞得习惯吗?”

“还好,就是我又倒霉又喜欢骑车开车,所以真没想到是走出门没多久给撞死的。”干戚回应,她不敢隐瞒,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那,你愿意拯救世界吗?这样你就能活到二十八。”

“我能说不愿意吗?”干戚挑了挑眉,总体来说,她还是带着七分欠揍,两分嬉皮,一分从心。

“你不想长命百岁吗?”

“我前二十六年过得也挺苦的,难不成拯救世界能比这容易?”

干戚想到什么说什么,除了那海景房与财产,她真的没什么牵挂了,毕竟她复活之后,有些人还是会离开自己的生活,死前至少见了一面。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总会被车撞吗?”

“哦,不知道。”

“你第一世是江渝末代君主,害了不少黎民百姓,享年二十七,被天地诅咒世世活不过二十八,世世都会一次次被某种灾祸缠身,每一世都会在二十七岁不久后,因此惨死。”

“难怪我每次背书都觉得怕怕。”干戚若有所思,“不过都说是第一世,江渝王朝可是七千多年前的王朝,可我一分钟前的事情都不是很想去计较。”

她的意思就是,刚刚的死亡回放她都快忘干净了。

“干戚,你这人怎么回事?”

“你都说了,我是干戚,第一世这玩意儿干的所有蠢事,真的,真的,真的和干戚没关系。”

……

“那你到底服不服?”

这声音出来的时候,干戚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地下的地狱还是在人间的地狱了。

脑袋里全是——

自己每一世惨死的画面,第一世的人头落地,第二世的五马分尸,第三世的炮烙烂死……这一世的给车碰死,血,都是血,自己的血竟然有那么多!尤其是给人一剑砍下头的时候,那血柱子不得有两米?

她被投入了反反复复的回忆之中。

最可恶的是每一次被弄死的痛感,都是真实存在的。

干戚被砍了,一次,两次,三次……

干戚被分了,一次,两次,三次……

干戚被烫了,一次,两次,三次……

……

干戚被撞了,一次,两次,三次……

到最后那声音好歹是产生了些愤怒。

“那你到底服不服?”

干戚不言不语,她从第一回人头落地起,已经服了,只是这死亡接踵而至,根本没机会说话。

现在痛得麻木,按照这记忆,自己估摸着能写一篇苍国历代酷刑体验感。

“算了。”干戚淡淡开口,比撞后醒来还气若游丝,“我服了?”

“算你识相。”

声音恢复此前的平静,又变得高深莫测。

而干戚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疲惫之中,她太累了,是精神灵魂的累,此刻能阖上眼睛,她只认为圆满至极。

拯救世界嘛?

重在参与,尽力而为。

……

清醒过来的时候,干戚就站在一层楼里,楼下是给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抓着批评的魏伊,她一面回答着问题,一面看看楼上的干戚。

干戚看了看周遭,估计这时候她们在谈,平静地端详楼下的魏伊,这个数学天才。

“重生了。”

她看了看底下的一堆人,看了看再远一点的金竹林,抬眼看了看天,万里无云的蓝。

她给自己胸口一拳,没想到没有喘不过气,痛归痛,是活着的,接着她便上前一步,大拍栏杆,发现自己真的能碰到这玩意儿,笑了一声,便开口大声咆哮:“艹!姐活了!”

这一下,楼下年级的人都看向她,仿若是在看什么傻逼,尽管干戚成绩一向不错,但是大部分人都认为她这人不是东西。

唯独是魏伊看向她,她直接屏蔽这些人难听的话语,直直地看向干戚眼底,本来委屈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还是带着些许滤镜在里头的。

而干戚则扬起头,尽显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

当然,她清楚得很,毫不夸张地说,这时候她的人生已经开始走向一段漫长而看不到头的下坡路。

“回来真好。”

她喃喃一下后脑壳接受了一记暴栗,是她亲爱的初中班主任,老李。

“给我回班里去。”

老李这个闷骚男人说话总是带着狠厉,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入学时欠了他五百万他对自己那么不待见。

不过再度看到他,干戚真是太高兴了,她回过身来,对着老李就是一拳。

“老李!好想你!”

她突然抽风一般,抱了抱老李,感受着老李的温度,能触碰到人的感觉真好,就算是碰到老李,也是好的。

当然,闷骚如老李,他毫不留情撇开了干戚,嘴上道:“像什么话?我看你是欠揍!”

而干戚仍旧抓着他抱,却给老李无情地踹开了。

李富贵说不上欣赏这个学生,但也觉得她还不错,至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现在的重点中学。

很少有这样的人。

“话说现在高中部不是在自习吗?”老李一把拧住干戚的耳朵,“你又偷偷跑出来!你完蛋了你!你你你!干戚!”

干戚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早就给高中部录走了,现在回来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呢?

她瞟了一眼楼下仍旧**裸看向自己的魏伊,又想到一个人,自己当年跑到这里,估计只是看到了魏伊,所以才停下来看了看,而真实要见的人,还在另一幢教学楼吧。

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她猛地从老李的手头挣脱出来,如果是十七岁的干戚,或许还是会害怕老李,但是二十七岁的干戚不会,她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况且自己还体会了一夜的死状。

作为CHO的她,平日天天救火救难,保持着亲和与如沐春风,不过业余时间给自己安排了一堆课程来学习如何对抗刺头,如果实在是劝诫不动,那就动手。

大厂资历与业绩摆在这,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况且现在才十五。

“谢谢了老李,我就是过来打个电话,看到楼下老师骂人,就多看了一眼,我自己回去。”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这个地方和魔障一般,不宜久留。

而老李也有些讶异,这孩子似乎不和初中一般毛糙了,整个人变得很温,放以前自己要是这么提溜着她,怕是要和她大打一场。

“那你!有空可以来看我!”

老李发声,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希望这个小刺头来看自己。

“好的!”

尽管不回头,干戚还是答应下来,毕竟老李比某些人有人情味。

尽管他很凶,至于去不去,口头说的,谁在乎呢?

从上往下看,就算是在这个巨大魔障之中,她也得去好好分析,什么人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是可以提升自己的,最后——什么人才是应当去借鉴的。

回班之后也不觉得膈应,这是森和最好的班,全是未来重点大学的预备生,她坐回讲台,台下是人们齐刷刷的目光,他们的好班长回来了。

干戚人缘处于大好大坏的极端,真懂她的人和她无限好,不懂她的人要不对她敬而远之,要不对她暗地里使绊子。

放以前,若是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干戚怕是会吼一句:“看什么看?”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是干戚,至少先前还是个HR,如今看着这帮日后十分有挖掘潜质的人,她自然是换了个态度。

沉默,只要是沉默,就没有什么能抓着自己的言语说三道四。

下面的人纷纷干瞪眼,今天下面那么吵,班长竟然没发火,稀奇。

而干戚心情好得很,她好歹是重生了!

尽管这不是古代,还没金手指,自己还是得在内卷的人生中苟延残喘,不知道多久能熬成CHO,不知道多久能攒下第一桶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沧浪看房……

“害,活着就好。”她下意识去绾自己耳侧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此时顶着一头短发,不由得咋舌,她那头长发可是花了好多钱才打理出来的。

啊!她的渣女**浪!

看来她这段时间就不是背影杀手了。

森和刚建校,仿照水衡重高,身为班委的女生都得剪下自己的长发,她是班长,自然不例外。

摊开手中的狂K,她冷哼一声,干戚就是干戚啊,就算天天摸鱼,仍旧能提前完成课业,可是就是那么善于时间管理的干戚,到最后没参加高考。

摊开书册,她看着现在的题,心道:还是简单的。

加上这本狂K是地理的。

很好懂。


不过是个春日,四月出头,大地回春,窗外一派生机勃勃,山峦叠翠,芳菲浸染。

干戚坐在位子上,看了一眼初升高衔接的简单题目,又看了一眼外头的美景,最后看了看后头的钟。

想来自己二十出头时,有一句话:听够一千遍反方向的钟,能回到过去吗?

她想到自己的青春,并没有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也没有许过回到今天的愿望。

面前的电脑是班主任温容的。

二话不说就上手搜索,找到歌词后,开始哼唱前调。

重生之前应酬也多,喝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照理说五十度的白酒女性为了健康着想喝个三十克就足够,她却拼着命喝。

她出入KTV次数多,嗓音独特,唱什么歌都沾点故事的味道,开口即娓娓道来。

“班长……你在干什么!?”

来的人是化学特级教师,温容。

如今正是新高一一班的代理班主任。

正好这是个台阶,干戚便直说:“咱俩谈谈。”

“哟,小戚戚还挺有想法,出来说。”

干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温容这个老阴逼,摇着头笑了笑,收好书册站起身子,她走出门时调整了下走姿,自己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的,做不到在这傻逼面前如沐春风,那便看着一身正气。

等两人站定,干戚望向这长长的走道,她有些眩晕,这个学校真是晦气,还不如自己待的那个坟山。

“我不想当班长了,今天晚上就呈递辞职信,记得批一下。”

“怎么了?同学对你不满吗?”温容拍了拍干戚的肩膀。

干戚抬眸,笑起来:“这不废话?我是纪委升上的班长,除了自己班谁知道我是班长呢?体面活不是宣传委员代为处理的吗?加之,同学对我不满,不是一直都存在的事情吗?”

她的用反问加深强调语气,首先指出自己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接着指出管纪律这事情确实倒霉。

不过她没打算转去隔壁高中,冥冥之中,她认定这里必定有什么可以为自己所用的。

对付温容这个老阴逼,必须直接,说话一旦好听点就给他抓了尾巴,马上降落到弱势地位。

“这样子啊,那宣传委员就不必担任班长了,所有都交给你?”

温容打量起面前这个炮仗一般的少女,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将火力对准自己,打感情牌也不奏效了。

比起宣传委员那个门面,还是这个纪委好用,就好像他的刀一般,只要她在,这个班就很好拿捏,所以如果是因为权力问题,那么他不介意给她多一点。

“不用,温老师,我倦了。”干戚说着揉揉眼睛,“被人恶言中伤并不好受,如果您不允许我辞职,那我们行政办再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容扶正眼镜,眉头是川字,看得出他很不满。

“转学。”干戚笑盈盈,“如果天天给骂,我还不如走中考这条路,考别的学校,反正……”

“别反正了。”温容有些恼火,这小家伙,明明一个月前很好拿捏,为什么现在把锋芒的那一面对准自己,“辞就辞,那你说班里谁适合管?”

“谁都好,别是我。”干戚咧嘴一笑,这时候她的门牙还没因为一怒之下吃了八斤小龙虾碎了一点,不得不说这一排牙齿生得很好。

说完干戚回到讲台,取下自己的练习,走回自己的位子,旁边是新同桌,他很沉默,本来干戚也想比他更沉默。

但是注意到他本子上的名字后,她睁大眼睛,这……!

这不是自己二十五岁末上台的领导人吗?

对啊!领导人,领导人是自己的老同学!差点忘了!

因为二十五岁末时,秦皓和她都混出头了,加上J(一种病毒)就快结束,她没那么关注新上任的老同学。

如今的周丰年十五岁,刚来到平县,许是特意插班的,这些家伙都不是愿意和他一起玩。

既然没人和他玩,那干戚来,反正她在这个班也是一个人。

“你好,认识那么久了,都没正式打过招呼。”

干戚伸出手。

握手礼对于干戚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放到孩子的视野里,着实很奇怪。

周丰年拧眉,看了一眼旁边的纪律班长,他虽然沉默,但听了很多别人说她的坏话,可是她不像个坏人。

因此思虑再三,周丰年回握,他说:“你好,周丰年。”

“我不当纪委了,所以现在是干戚和你交朋友。”

干戚收回手,对着他笑了笑,随后开始整理抽屉,自从成了管东管西的人之后,她特别热衷于整理。

整理好没多久,晚饭铃响,却没人敢起身,因为今天很诡异,纪律班长坐台下,她不说话,没人迈腿。

这可把干戚雷到了,来不及想自己以前的形象,她连忙喊道:“赶紧去吃,别饿着了!以后也别看我,该吃就去吃,长身体的年纪呢!”

大伙一听这话,也不多想,争着就开始跑,周丰年出班时回头瞥了一眼干戚,他只觉得她和早上判若两人。

果然,这家伙很奇怪。

干戚木讷地站了起来,她沿着长廊走向楼梯,现在她需要去找一个人。

黄德姬。

“我艹!干戚,你大爷给你的胆儿?你咋敢溜到我们这儿来?”

黄德姬搁最后一排聊人生哲学的时候看到了宛若班主任的干戚,她便请了个假,拉着干戚往通往下一层的楼梯跑。

“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你一定得信我。”

黄德姬回头望,确认那凶巴巴的男人不在后松了口气,眼神刀了干戚一眼。

“赶紧说,我和郝洋聊得可火热!干戚,你个坏女人!若是破坏我爱情,我就要你的命!”黄德姬说完不忘记比划几下。

干戚切了一声,她自然认识这个郝洋,简直就是最不好样那玩意儿,骗得黄德姬哭干了青春的眼泪。

“好了,我不是十五岁的干戚,我是二十七岁的干戚。”

黄德姬有些生气,但是她迎着干戚坦荡的目光,沉默几秒。

“那我和郝洋会怎么样?”

果然是自己的好姐妹。

黄德姬喃喃自语:“二十七的话,那我也二十七,我和他不会有孩子了吧?你知道的,我爸妈很早生我!”

“额……”干戚扶额,她真想告诉自己的好姐妹,她到二十七还是孤家寡人。

“你啊,和他分了之后和一个学弟相爱相杀了两年,途中谈过四五个,大学换了三个,第一个很帅,之后两个越来越老实,工作之后,和上司谈过,人家妈妈给了你三千万,你就和他分了……”

“艹!太狗血了,三千万我就抛弃爱情了吗?”黄德姬蹙眉。

干戚皱眉,这玩意儿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反正那段日子挺动荡,J,就是一种会传染的病,整得全世界乱套,苍国也是一样,左洛的林国好一些,一些地方房价跌得厉害,你花了这三千万在沧浪的湛流买了一套拎包入住的三层坐地三百平大别墅,和我是隔壁邻居。”

“卧槽!!!竟然是沧浪的湛流!我是有钱,那你钱哪里来的???”

说到这里,干戚昂起头,眼中有些泪花,她的心好伤,痛啊,太痛了。

“那还不是我拼死拼活和我未婚夫一起挣来的!”

“卧槽!!!你还有未婚夫了!太可恶了吧!不过也正常,你好像打小就不能一见钟情,必须有那个啥……哦哦!羁绊才能交往下去!”黄德姬掰着手指,有些心不在焉,语气带着一丝委屈,“那我和郝洋该怎么办啊!?”

“你不该想想我重生回来是干什么吗?”

“难不成是拯救世界?”

“差不多,估计得行善积德,也不知道前了多少的世作恶多端。”干戚说到这里,也有些头疼。

“怪不得!我认识你之后,你总给车碰!你莫不是给车撞死的?”黄德姬大叫一声,她和干戚三岁就认识。

“对啊,是给车创死了,死得蛮惨。”

说到这里干戚便转头要往楼梯下走去。

“去哪?”

黄德姬捉住干戚的小臂,问她咋走了。

“我和十五岁的你能说啥呢?”干戚挠了挠头,“你还是先考完中考,我先摸索摸索,毕竟那个J,不是我们两个普通人能控制的。”

她看着干戚离开,总觉得干戚这重生真惨啊,别人都是金手指加身,开挂逆风翻盘,而干戚有点圆圆的背影看着一点也不轻快,就好像肩头扛着一座山。

黄德姬走回教室后,从桌里头抽出自己的崭新的英语书,强迫着自己背单词,感觉到窗边的灼热,她推开窗透气。

不过只是一会儿,她现在看这郝洋怎么看怎么讨厌,压根不如干戚刚刚说的三千万诱人。

可如果是干戚需要帮助,不管是几岁的干戚,她还是很希望自己能有帮助的。

“中考就考好点,至少不让她为我操心吧!”

而干戚走下楼梯,绕了一圈,回到高中部一层的时候,觉得有些恍惚,找到了十五岁的黄德姬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现在就好像走在虚浮的云朵上,表面上看去脚踩着云,华丽重开,实则踩不稳,却又会被沾湿,甚至有可能会坠落。


再走一层楼就回本部,干戚抬头一望,倒是看到个人站着,好像在蹲人。

“啊…阿…阿一?”

干戚注意到了站在上一层的人,初中部与高中部隔得很远,她看到她,又想了想时间,看到她头发乱乱的,在昏暗的楼梯里,本就很白的人被衬得更白,不由得疑惑起来,“怎么在这?”

往前多走几步,脚步轻快,踏上台阶的时候有节奏,干戚走到魏伊面前,她抬起手绾住她的头发。

为什么分手呢?

当初在一起确实投机,性格互补,然而,时间长了,干戚看到魏伊的那双眼睛,就会不悦,会愤怒,会无地自容。

此时此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干戚的唇,魏伊向来胆大,她说:“姓干的,我们可是在恋爱,你不来找我,那就我来找你,这么近,不耽误学业的话,没有不见的道理。”

干戚一时说不上话,她总觉得不切实际,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她抬手,戳了戳女孩白皙且柔软的小脸蛋,紧接着捏了捏,却被高了一级台阶的魏伊来了一拳。

“要摸摸,快点。”

“还有,和我说,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初中部?”

对,这才是魏伊。

平日生着一双邪魅丹凤眼的女孩,鼻子挺拔,笑起来却又像只小狐狸,穿着宽大的校服站在电话亭旁,冷清清的,却透着青春的美好。

干戚吃痛,叫了一下,还是仔细去看魏伊,其实魏伊变化不大,她也看过魏伊妈妈的照片,真的是保养得很好。

而此时这家伙正凑近自己,丝毫不怕有人看见,她突然有些委屈,拍了拍弯腰的干戚,对着她的眼睛,笑盈盈道:“不要告诉我,你是去看宁白羽的。”

干戚裂开,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是有点凶残的啊!

“我没。”

反应速度极佳,犹豫就会败北,在魏伊面前犹豫就会挨打。

“哟,好快。”魏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她只觉得现在的干戚不太一样,不过看着顺眼多了,“抱一抱。”

干戚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上一回和魏伊上回拥抱,还是在她接魏伊高考那天。

“阿一?”

她试探性呼唤她的小名,随后将手落在抱着自己人的背上,是真实的拥抱,魏伊抱她时很用力,似乎希望永远将她扣在自己身边。

痛。

尽管干戚这时候有些小胖,但是这个抱确实箍住了她的肋骨,有些疼。

“痛…”

她冷哼一声,捏了捏魏伊的肩膀,魏伊便松开她。

“你要知道痛,如果你负我,我就要你痛死。”魏伊好看的眼睛妩媚,逗留在干戚的脸上,她捏了捏干戚的脸,“真好,真可爱,还好是属于我的。”

“是啊。”干戚很难得不顶嘴,她看向年少的魏伊,谁知道呢?

“你哪去了?不吃饭?”

魏伊挽住干戚的手,她希望挽干戚,因为挽手让她认为她们两个是联结在一起的。

干戚看了一眼两人的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好笑,又看了看身边人的笑容,魏伊那双妩媚的眼睛凉凉的,她回答得认真了些:“不吃,以后不吃晚饭了,减肥。”

“不胖。”魏伊摇了摇干戚的手,“今天可以不吃,但是明天一定要吃。”

看向温柔的魏伊,干戚耸了耸肩。

女孩子果然是需要被爱的,连魏伊这样的洪水猛兽,你哄一哄,她也能收敛点。

她又想到未来,二十岁之后的人生,所有人表面正常,实际心里要么枯萎,要么麻木,要么疯了,被周遭的一切搞疯……

自嘲一笑后,干戚摸了摸魏伊的头。

“你说,不合适的两个人一开始就不要互生好感,是不是最好?”干戚的话语有些苍白。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阴阳怪气,多的是踏实与实际,温柔与耐心,干戚想好好对待面前的这个人,毕竟对面只是个面临青春期的孩子。

前一刻由于魏伊武力值高而产生的的恐惧荡然无存,她迎上魏伊疑惑的眼睛,莞尔一笑,带着一些释然:“去操场走走,现在离晚读还有十来分钟,够我们走两圈。”

走着的路上,魏伊试着与干戚十指紧扣,干戚也没有松开她,她很冷静,毕竟自己日后的感情多多少少要屈服于命运,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弄得干净一点。

“未来如果每一天都这样,就好了。”

魏伊在走完第一圈的时候,突然发出这感慨。

干戚一愣,更加沉默,魏伊说话没她性格那么咄咄逼人,却让她深思起来。

毕竟现在的她想的很远,想到未来能混着日子拯救个一把世界,多多少少挣几桶金子,买更大的海景房,最好去京都开一家小酒店,好好利用利用周丰年这个人物,自己孤寡的话,养各种各样的动物也不是不可以……

可魏伊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要快乐,喜欢和干戚十指紧扣,喜欢和她说话,不说话也喜欢,只要陪伴着彼此,就算是气氛很压抑的走操场,也让她开心。

干戚仰头,冷冷吸了口气,唱起歌。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她一开口,便让魏伊有些吃惊,毕竟干戚不唱歌,就因为宁白羽曾经说过一句她唱得不好听。

但是现在一听,她唱得也没不好听啊,反而有点好听?

难不成自己太爱了???

魏伊想到这里,伸手捧起自己的脸,她又稍稍往一旁看,看到干戚蹙眉,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感情。

傍晚的日光微弱,落在少女的面庞上,山上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第三批吃饭的铃声如约响起,干戚与魏伊的手紧扣,脚步缓慢而又有力。

魏伊瘦,裤腿有些沾地,照理说应当显得拖沓,只不过魏伊很漂亮,她穿着显得很有气质,面部轮廓比例,骨骼结构简直是无死角,因此本该是男相,却因为面部线条却细腻起伏得当,颧骨高却不外扩,脸小,五官除了眼睛都带着柔情,眉眼英气,凤眸勾人,或许和魏伊的妈妈有关。

漂亮的嘴唇线条和尖嘴角,微微一动又是似说非说,她看向干戚时,干戚就明白了。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干戚唱歌音准中等偏上,技巧有是有,但是并没什么用,只不过那声音里含着很多情感。

她的眸子本该是忧郁的,却因为一朝重生,带着不该有的沧桑。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waiting 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Moon River, and me.”

唱到这里时,干戚阔步走去,魏伊的目光却落在远远驻足的人身上,她那好看的唇勾起一抹明媚的笑,这在她清冷的脸上显得尤为灵动。

你看那是谁?

魏伊本想脱口而出,却又忍住。

那人是宁白羽。

宁白羽戴着眼镜,当然看得清清楚楚——干戚正与一个小美女十指紧扣。

干戚也不如前世,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保证一眼就能看见宁白羽。

这可笑到魏伊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打了一场胜仗,却不说话,只是凑近了点干戚,她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而干戚扭头看了看天,完美地往天上一看,她蹙眉深了几分,突然有些心疼魏伊。

两个人如今已经存在代沟,小姑娘为了让自己多说几句,还硬说天气好。

干戚叹了一口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慈爱与怜悯,摸了摸魏伊的头,她说:“害,明天会更好的。”

魏伊喜滋滋,旁若无人地凑近干戚的脸,如讲悄悄话一般,在干戚的脸上盖一个戳。

“我喜欢你!”

少年人的喜欢啊!

干戚听着这话,脊背拔凉,真没想到自己二十七了,还能给吓到,难道自己给的表示不够明白吗?还是唱的歌不够直白?大家做Huckleberry friend不好吗?

她扭头看了一眼这人,马上压下自己的惊慌失措,平静地回应:“嗯,我知道。”

接着干戚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如她平常鼓励职员。

只是拍的这一瞬间,哦,不是,亲的那一瞬间,宁白羽都看得清清楚楚,上个月有人强吻干戚,她只当女孩子之间玩闹,关系好而已,亲亲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有一个美女强吻干戚的脸蛋,她一瞬间想找个地缝躲起来,太羞耻了,自己在看什么啊?

干戚也没想到魏伊会在自己拍她的那一瞬间亲自己的脸,这丫头太大胆了!

只不过碍于对青少年的引导,她没有在公共场合斥责她,毕竟前面也没人,这里也没监控。

见干戚也没拒绝,魏伊挑起眉,问:“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宁白羽?”

干戚听到这个问题蹙眉,她刚想说,这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你又犹豫了。”

说完甩开了干戚的手,跑着离开。

干戚当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她自己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也是这样的,秦皓的弟弟妹妹也是这样,一有自己的想法,就什么也听不进去,倒不如让她自己哪里凉快哪里待一会儿。

“害……”叹气,双手插兜,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一些,她得回班,至少要在晚读之前。

先定个小目标——了解周丰年。

而后头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她扭头一看。

宁白羽。

“啧。”

明明才见到不久,干戚仍旧能记起她来烧纸时,蹙起的眉,失神的眼,这些并不是因为她的死而出现的,而是她那二十六年被压榨的人生带来的表现。

干戚心很痛,她好心疼,这个占据她年少与青春的人,此刻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她这时候就鲜活多了,尽管处处受着限制。

对视,尴尬,干戚抿嘴,低眸,不过只是一瞬间,抬眸,笑了笑。

走廊突然起风了。

风吹起宁白羽两鬓绑不上的碎发,干戚看着她,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就是十五岁的干戚。

“干戚…”

宁白羽**戚看得有些不自在,难得喊出干戚的名字。

干戚耸了耸肩。

“怎么了?”

宁白羽蹙眉,感觉事情不简单,为什么干戚没有解释呢?

为什么呢?

干戚自己内心也在问,这人为什么叫自己呢,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下一秒,宁白羽垂眸,她真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期待呢?


就在两人尴尬地快要抠出三室一厅时,干戚的脑海中响起一道炸雷声,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紫色。

宁白羽看得清清楚楚,干戚深棕色的眼珠子闪过一丝异色。

“久违了,江空明。”

是天上的声音。

干戚龇牙咧嘴,但不忘记用心回应:“我是干戚!”

这一下,那紫气蹿过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经络,毫不客气地释放出电流。

干戚疼得颤抖几下,嘴上也不忘记吐槽:“真恶心……”

只不过这话是当着宁白羽的面说的。

宁白羽一听这话,拔腿就走,这是干戚生平第二回见到宁白羽黑脸,不由得有些慌乱。

“喂!小羽!我不是说你!”

干戚解释,却不见宁白羽停下脚步,只能大喊一声。

“宁白羽,我很在乎你!”

宁白羽这才停下,她的声音十分干涩,带着几分委屈,还有一丝咸湿,就好像温柔的月光浸入海水,一点一点沉溺。

她的心里也有千万句想说的,却开不了口,最后转过身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干戚,祝你——”

干戚当然知道这人要说什么,只是浑身上下的电力越来越强,她十分给力地瘫到地上,随着风发抖,就好像得了什么大病。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这灯光明晃晃地打在她脸上,她伸手捂住眼睛,这种感觉不好,就好像开始做手术的那些瞬间。

她起身的时候,长舒一口气,转头却看到了坐在旁边的班主任。

“温老师?”

平县处于春和南部,干戚算个南方人,此刻没什么力气,说话轻柔了些,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正如一泓刚化的小溪,又似一朵萌芽的小苗般清新。

温容叹了口气,这可是他第一次来接高一的班,没想到还会有学生晕倒这等事情发生,不过干戚这人现在表现得那么脆弱,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忍着叹了口气,只说:“下次还是吃了饭再走路吧!你要感谢这位女同学!”

干戚一听,顺着温容的手往外一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温容也有些迟疑,瞪了干戚一眼,拉着她的后领就往外提。

“好了,别看了,人家也要晚自修的!”

干戚点了点头,随温容走了。

没想到自己也没昏多久,半小时多一点。

与此同时,魏伊捧着书,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对幢楼看,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发呆,知道的几个便默默叹气。

魏伊生得好看,气质随她母亲,气恼时眼角微红,那双丹凤眼会说话,看过的人都喜欢,唯独是那个混球一般的干戚不喜欢。

同桌姜知戳了戳魏伊的脸。

“你可别看了,不是我说,那七班的家伙长得也就那样。”

魏伊抿嘴,没说话,她平日并不喜欢说话,抬眸看向自己的好姐妹,随后脑袋也缓缓抬起,她反问:“那为什么我就是差了点呢?”

姜知凑近魏伊,捏住她的脸,她喊道:“许是你太好了,隔壁那玩意儿觉得自己配不上。”

魏伊转了转手头的笔,最终笔杆对着隔壁楼的班级,她倒是要看看,那宁白羽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她还是看到宁白羽了,那背影,那侧影,她估计是如今的森和中最能认出宁白羽的人。

干戚到班后,看到人人都在好好读书。

然而这都是表象——他们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似乎是希望自己给出一个解释。

那些如刀刃般的目光,干戚很熟悉,比如自己第一回辞职,那些平日里以欺负自己为乐的前辈们都慌了,一个两个开始献殷勤,希望自己待着。

原来黑到深处自然粉是真的啊!

干戚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她知道什么笑容最适宜,不一会儿坐到了周丰年旁边。

“你去哪儿了?”周丰年眼睛对着书,嘴上说的却是这话。

干戚则摆出自己手中的外语词典,在外国实习的那两年她亲眼见识了J的恐怖,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全都是喝人血啖人肉的病人。

她看着这些文字,只觉得可悲,毕竟苍国那么强大,也用了差不多十年来解决J,而别的国家仍旧混乱不堪。

想到这里,真是谢天谢地,自己因为命好,除了会给车撞,倒是一直没感染上J,窝窝囊囊混了几年,成了一个拼命学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取悦别人的AI。

“哦哦……”

她稍微清醒一点后,回应:“低血糖,晕倒了。”

说话的时候不忘记摸摸自己的头发,毕竟自己是给电击弄晕的,头发指不定就卷了。

周丰年看了看她微胖的脸,扑哧一笑,他说:“我还以为你去干什么大事了。”

这话一说,干戚笑眯眯扭头,看了看他,十五岁的少年正笑着,周围是各种各样的读书声,彼时四月,大家却已经准备了一个半月高中的内容。

而在座的每一位,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J的爆发,而得到危险或是机遇。

她认识秦皓算是好命,知道J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病毒,而普通人都以为这是类似于狂犬病毒或是影视剧里丧尸病毒。

“哈哈,我能干什么大事呢?”

不过正因此,两人打开了话匣子,周丰年说话时而快,时而慢,不过大多时候都有些急,通过对话,干戚只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当政客的料,倒像是为政客干活的人。

觉察到此,她弯弯嘴角,那么就是有人以他为工具来操纵苍国吧?

他也是个愿意说的人,干戚便倾听起他的故事,两个人坐在靠窗的第四排,干戚扭头就能看到窗外一簇簇一丛丛的草木,洋溢着春日特有的生机,天气有些许燥热,她感受着傍晚的那一抹风,伸出手,她反问周丰年:“那么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感想呢?”

他看向她,有一瞬间的迟疑,此时此刻的干戚浑身上下都沐浴着宁静的气息,好像那种网上所说的邻家大姐姐,神态安详,看向外头的一切,带着怜惜。

他说:“我觉得很感谢,很感谢,就算是用生命来抵押,我也是十分乐意透支的。”

他的话惹得干戚粲然一笑,她嘀咕:“又不是小说,不要动不动用命来发言,不然会显得有点偏执。”

另一手轻轻抚摸着外语词典,晚读一过,她便试图与天上那位沟通。

不过面子工作要到位,毕竟如今坐在讲台上的,就是自己推荐的那位宣传委员,这家伙见不得自己好。

干戚从笔袋里挑出一支黑笔,先写起了辞职报告,写完之后,就开始写作业,她一向喜欢提前完成作业,接着提前学,接着把所有的时间用在宁白羽上,只不过这一次,所有的时间还是要妥善安排的。

但是完成作业,提前学,接着和周丰年做好朋友。

事业心是她之前泯灭的玩意儿,现在突然烧起来,也是因为没有参加高考,之后被社会毒打,掉了不知道多少层皮儿,才收敛自己的爪牙,成了人人都爱的干戚。

这本作业快做好的时候,那声音终于再度出现。

“所以,你们选我拯救世界,除了她作恶多端,还有什么原因吗?”

“你的命格太贵,七千年来还沾染着皇气,所以你是最适合与他争锋的。”

“他是谁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想和他争锋,为什么不能共赢?”

“共赢?”

对面沉默了,干戚也沉默,她阖上一本书,随后抽出另一本,开始做,这时候对面才冷哼道:“你俩,深仇大恨,怎么能走到一路去?”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你们只是被道理束缚着,我和她前世今生,算是有点因果关系,但是这不是道,道告诉我,自然而有规律地生存下去,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一个死了七千多年的人要死要活。”

干戚写上一个解字,细细看了一眼题目,接着落笔。

“我能赐予你读到过小说里头写的系统,只要你需要,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

“系统到底是你给的,用你的系统,自然也会被系统反噬,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那位宁可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反社会人,我真的会谢,OK?”

“你二十七岁会死。”

“那就死啊,反正我也没活到过二十八,你不懂吧?生命的意义在于宽度深度,而不在于长度。况且——”

谈到这里,干戚阖上手头这本书,发现每一门课都做完了。

“我个人认为东灵山上风气很好,我就算一辈子不投胎,待在山上,也是一件好事,顶多无聊了点。”

“还有,他是谁?”

干戚说到这,眼睛弯得和月牙一般,她还是很想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也给选上了,还得和自己争锋。

“林笑,林萧森。”

听到这名字,干戚一下子就熟悉了,这不就是林青的末代王爷吗?他可是网文小说中的完美人设,自己青春期的时候还代入过网文女主,这样一来,她更不想和他争锋了。

“你迟早要来求我。”

“那我很期待。”

与此同时,干戚深棕的眼睛浮动起一道道紫光,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对面硬塞给自己的。

但是她感知得到这是什么。

这是江澈的那份力量。


江渝王朝,惠帝昏淫无道,天下群起攻之。

其中以发迹于兰湖的林氏势头最猛,直捣苍山江渝大宫,林氏儿女承父母遗训,卸惠帝头颅,系之于城楼。

北部群雄并起,郑氏虎踞,东南顾氏得意。

从此天下三分。

四十载百废俱兴,四十年斗转星移。

是日,青高祖百无聊赖,便传书尊王,邀他小叙。

那尊王立于春和,凭风拈叶,便知人意,倒是不嫌沾衣,顺风而起,朝那屹立于苍山顶的王宫策马而去。

是日夜,尊王一如儿时温驯,侧坐高祖腿边,颔首低眉,听得摇头晃脑,倒不如民间所传般冷冽。

而那为人称道的恶人高祖,和蔼可亲,不拘小节,每说到尽兴之时便顺来腰环上的竹笛,指腹轻点,一支支萧瑟而悲壮的曲子信手拈来。

尊王点头,从不插话。

到最后,酒过千巡,高祖请来了自己关押许久的二弟,靖王。

酒入愁肠,化作豪气千分,高祖左手掐指,虚晃一瞬,右手后撤,呈现出抛洒的姿势,身后随之凭空现三剑。

他当着自己小侄子的面杀死自己的亲弟,一如民间所说,他是天地间大恶之人。

苍山上下郁郁葱葱,胸脯点缀着鹅黄的鸟儿叽叽喳喳飞腾,龙云殿后飞出熟悉而又悲怆的笛声。

处于龙渊殿的尊王面不改色,饮下高祖递来的果酒,目光懒散,洋溢着柔软,最后嘴上轻叹:“大伯从此只剩小凌澌。”

高祖眉飞色舞,倒是满怀欣慰看了一眼这孩子,眼耳口鼻无不肖自己的小妹,心中一紧,这可是自己的宝贝侄儿。

一年过后,高祖驾崩,传位于尊王,林笑则转头传位于义弟凌寒凌清冽。

又过了两年。

这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黎明。

春和偌大,林笑早早坐下,他看向山下,感知到几抹熟悉的生息才满意地收回眼。

“怎的,尊王爷今早不喝酒?”

醒华慈眉善目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闯入林笑眼中的,这时天光未至。

林笑按照惯例等晨曦来临,他坐在白玉石阶上,小时候他也这样等待景明公主回来。

三年前,他看着大伯斩杀二伯,他的内心也萌生一个想法。

“不。”

林笑眯眯眼睛,其实这个想法存在许久,他招招手示意醒华去提酒。

醒华皱眉,正色道:“您的命可是金贵,怎么好为……”

“大胆!”

林笑发怒的声音浩荡渺远,所至之处皆为寂静。

此时,这种威压竟达到让四季如春的春和稍有颓败的地步。

“好了,不吓你。备酒,要去年一月酿的春深,三月上旬的醒春,四月中旬的饮春。”

他说话的时候,眉目干净深情,那是在送别天边渺远依稀的星子。

“不要笑春吗?”

醒华有些讶异,这些行为在他眼中略显跳脱,就好像牵着的孩子突然闹起别扭。

林笑没说话,拍拍腰上悬着的葫芦。

醒华松口气,心中的疑惑消解开来,如水月镜花上冒出的水泡一般破碎。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确实是挂得住。

林笑口中的娘只会是景明公主。

而林笑的惯例,便是于天光微熹之时,等娘残影到来,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她离开时,如是说:“娘的儿子,你三刀完成了娘的愿望,如今我要去找她,你要来吗?你同我去看看你的亲娘,她肯定比娘还爱你。”

“不…”

林笑是见过剑帝的。

那刻,她蹙着眉头,林笑的后背便不断冒汗,那个女人,那股气势。

他如今回想起来有后怕,但又更希望与她一战。

“呵,君安下,就算是生母。”林笑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今天备着的是龙祖袍子,以往都是娘披着它,这一身金碧辉煌就是春和的标志,“…就算是生母,也让人心寒。”

心道:既然,本尊要死,那便尽兴到底。

忽然天光大亮,不过并非自然光,而是残影。

水月镜花这偌大的镜湖则迎接起这一抹光,水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对着那没有情感的残影流露最真诚的表情,伸出手让她挽住,态度和顺如精心照料的小狗。

“我告诉您,阿期的心脏在有个少年身体里,她仍旧敬爱我。”

“您过得好吗?那儿的酒好喝吗?她待您好不好呢?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无聊的人呢?”

“我猜不是,您那么爱她,甚至把对她的爱加之在我身上……”

“娘啊,儿好恨,没能真让您幸福。眼下,讨不回阿期,还赔了这春和。”

“可娘啊,娘啊,难不成咱们一般命苦?那女人待您倒也是好的……好怕啊,我好怕啊,只怕再遇到阿期,却不是我想见的。”

说到这儿他仰起身子,提起右手哀恸地捂上自己眼睛,那是尊王爷生平难得的泪水。

自他有意识以来,只真情实感地哭过三回。

这次是第四回。

两次为沈期,两次为景明公主。

林铮虚影的手指苍白作牵引的姿势,似乎她真是神祇,一不小心便要回天上。

他们并肩走在万级白玉阶的左侧,他生来便是娘的左袒。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他回首看那被高亭直至的大湖传来天色。

春和宫坐西朝东,太阳从湖面升起,带出点点灿烂的晨曦,继而是朝霞。

微光之中,蕴含着天地的造化。绛色与澜色的双峰挺立,橘黄、金灿生于其间,粉红残红嫩白旋生旋灭。

“娘……”

他忏悔,低着头,眼光却在数着台阶,一如年少时林铮牵他。

“娘……”

此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这时他们已登五百级,离殿顶部差得遥远。

只是今天,林笑没打算陪她一起上去。

他端端正正地取下腰上的葫芦,将剩余的酒洒在白玉阶四周,语调辽远仿佛能贯通天下:“敬您。这普天之下,右洛众生,何人不该敬您七分?”

他收回手,目光带着浓重的雾,犹如清晨的水月镜花。

春来山高,高数万米,本就是自然造化手下的奇迹。

“您且上去,我要斩了那天洛。”

他从此一跃至千级,二千,三千……九千。

直至纵横殿前,他露出狰狞的面容。

他掏下腰上的葫芦,纵情大饮,心中却有些遗憾。

只恨今日兄弟散,怀恨对楼酣!

语毕,身旁丛生三柄神武,第一柄便是他的主刀——双秋,此刀为鸣凤雌刀与青岚紫生烟雄刀合二为一成,乃是天下至凶至情之器。

再则是大伯赠与的太古建木所塑的峥嵘木,乃是至圣至贵之器。

最后是春和水月镜花正中孤云岫下用天云璧镇压的龙祖刃,汇集九重天上所有长虫的气力,乃是至霸至灵之器。

“北海!朝阳!”两头巨鸟从山后一跃而起,飞往林笑身边。

抵达的那一瞬间,他便被滔天的烈焰裹挟,脚下却腾起滔滔不绝的水花。

林笑深深吸气,醒华端来葫芦时却倒吸气,他确实失去把握,只见天空横生一刃,那是李安书的绝笔,没想到这女人死了还有那么多花样。

而纵横殿前的林笑以真气为辅,牵动刀意转向天河洛。

那一刻,天地色变,唯有天河底下的阁子天一,纹丝不动。

白昼恍如黑夜,日出而作的人们只见一道金澄澄的光从天的一头飞入另一头。

“轰……”

两声巨响后,林笑嘴角跃起一丝微笑,他突然想咬文嚼字地大骂两句,最后只感叹:“真他妈的!爽!”

听得这话,醒华眉头紧锁,他该去阻止林笑,却止不住担忧起来,担忧未来的某一天。

只见林笑转过身子,对着和尚吼:“怕什么?给个痛快的,天河洛塌了,要死多少人?”

“左洛一人,右洛整整八百万,包括您。”

和尚如实禀告,也不扯假的,他手中有一功德榜,专计生灵死活。

林笑白和尚一眼,抬起没有力气的手,指指自己,又指天,得意洋洋:“你看看这天,也算错了啊。”

“不过本尊压根不稀罕看到什么未来,本尊自失去娘、李娘亲与阿期后便无未来。”

“可是啊,你竟然不给她们安排个妥帖的命运。”

林笑等到残影登上山顶,继而对她行礼,轻佻而庄重。

那残影岿然不动,屹立于顶峰,嘴角微扬,眉目如飞,眸澄似月。

他掐指一算,粲然一笑。

“不过你算对了,如今一刀与天上那下,乃是要了本尊的命。”

“不过胖子,你说啊,她到底待我娘好不好呢?”

“只怕连为她追星赴月都担心委屈她。”

醒华确实是实话实说,仍旧是不掺半点假。

天河已崩,斯人已逝。

“我娘说过我生来除了第一下啼哭便保持着笑,并且笑得十分灿烂。因而名笑。只是……”

他说到这里,是又少几分生气,跌跌撞撞地扑向胖子,也不顾昂贵的龙鳞满身,更不顾他的风度,脖子慢慢缠上胖子的肩膀,于醒华耳畔怒斥:“本尊可笑个什么劲?本尊倒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闯入本尊的生活。”

然而林笑砍去那刀后,和尚已能掌控他的各个行动。

“您伤不了我的。”醒华倒是一脸清醒。

“不!”

尊王爷虽然没有力气,却燃烧着魂力来殴打这个他所以为的没良心的事物。

“说真的,左洛死掉那个,是本尊那个便宜亲娘吧?她才死,真是太可惜了。”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和尚原先就很肿胀的脸更加肿胀了。

“喝!”他突然被抽空了一般,脱去气力。

同时脑海回响着娘的声音。

最后画面定格在……

“小子,这是你李姨,日后可唤她李娘亲。”

林铮携着自己的闺蜜朝儿子走来,两位都如清风明月般明净可人,尤其是李娘亲,她第一眼见林笑便十分喜爱。

“我知道!您是阿冽的母亲!”

林笑激动万分,他看见李娘亲时便手舞足蹈,丝毫不似在其他长辈面前那般拘谨。

“哈哈哈,你看吧安书,我儿子,可是非常喜欢你!”

林铮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份,那笑容如画,是用湛湛的笔墨染成的。

“你好啊!阿笑!日后你也是我的儿子!”

李娘亲抱着他的时候异常小心,似乎捧着什么宝贝一般。

这才是一家人。

和尚好不容易推开这个疯男人,却发觉他断了生息。

“您啊,是厉害,在我心中。”醒华如是说,他大口喘息着,竟然想不起上回给痛殴是什么时候。

只见他慢慢地扭过头,颜色变得异常冷,语气也是那么冷:“陆吾,你在这儿看花园,可是舒服?”

纵横殿后的一揽芳华宫衔着游廊,直通晚香园。

那儿站着个人,长身玉立,笑容仿佛久旱后的甘霖般治愈。

他冲着醒华一鞠躬,抬头便提起手摆摆手中的锄,无奈道:“老大,看门真没劲。”

“宫主爱花你便好好养着,废话那么多?”

醒华冷漠地离开,却恭敬地将三葫芦酒端端正正地放在纵横殿前。

辰时将至,天光锃亮。

春和宫内,群芳竞冶。

直入云天的千秋登云在老百姓的眼中招来明光,仿佛天地之间的灿烂都尽出于春和。

若是平常这时候,年少的宫主正微醺,支着右臂卧在山间,不思茶饭但思酒。

怀里牵揽一壶笑春,对着百里开外的水月镜花正酣然。

“春来宝地,万物皆精啊,要说孤云出岫那,沉璧水月镜花。”

“千秋白玉万阶,祖龙犹吟陛上,笑十一品春秋登云,抬眉挥冰雪入凡尘。”

世人皆知尊王视人命若草芥,坐拥偌大的春和,天生痛恨剑修与剑道,并且打破古喻——认定天河洛只是用刀意也能斩断,三刀落下,大开一条通往左洛的路。

开路那年他二十出头,学干娘李安书笑骂天下,又跟着四叔林一,笑天下书生,

一身傲气。

如今二十七,一身傲气,却栽在纵横殿前。

他栽倒倒是无所谓。

可怜,枉死百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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