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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以毒服人

王妃以毒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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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蔺如初便颠覆了大梁国百姓眼里相府嫡小姐是个扫把星痴傻儿的形象——先是虐待她一家的奴仆锒铛入狱,随后回到相府将被继母专横的内院整肃一番接着在教小人渣滓们怎么做个人的教学路上混得风生水起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突然说要娶她?蔺如初犹豫了一下:有个人当靠山也不错,摄政王双腿残疾,那就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刚好合她的心意,嫁!婚后某夜,王爷和王妃进行了一项和谐运动后......王爷戏谑:听说王妃...

来源:追书云   主角: 蔺如初,张大娘   时间:2022-05-22 12:44:04

小说介绍

蔺如初,张大娘《王妃以毒服人》讲的是一朝穿越,蔺如初便颠覆了大梁国百姓眼里相府嫡小姐是个扫把星痴傻儿的形象——先是虐待她一家的奴仆锒铛入狱,随后回到相府将被继母专横的内院整肃一番接着在教小人渣滓们怎么做个人的教学路上混得风生水起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突然说要娶她?蔺如初犹豫了一下:有个人当靠山也不错,摄政王双腿残疾,那就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刚好合她的心意,嫁!婚后某夜,王爷和王妃进行了一项和谐运动后......王爷戏谑:听说王妃...

第1章

精彩节选


昏沉,剧痛。
“嘶——” 蔺如初不过皱了一下眉,眉心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全身也跟散了架一样地疼,她龇牙咧嘴地抬手摸了摸眉间,怎么是黏糊的?
她倏地睁开双眸,看着举到眼前指尖刺眼的鲜红...... 破相了!
这是蔺如初的第一反应。
她不是正在毕业典礼的台上接过校长给她颁发药理学和临床医学的双博士学位证书吗?
接着就听到尖叫声,然后仰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灯具已经砸下来了...... 所以她是被灯具砸毁容的?
这绝对是她犹如走了狗屎运的十八年人生中第一遭遇滑铁卢,这教训也太惨痛了吧?
就在蔺如初哭笑不得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对——周围太安静了!
于是她迅速抬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参天大树,神情瞬间凝滞。
不对!
这是哪?
她不是在礼堂里吗?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些陌生信息——蔺如初,芳龄十一,相府嫡小姐。
生母因难产生下她就死了,她长到两周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只会流涎,宫里太医诊断她是个痴傻儿,因此生父和继母便将这个成为京城笑柄的相府嫡女远远地送到了乡下,扔给看庄子的家生子服侍养活。
蔺如初愣在了原地,她的脑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的信息?
莫非......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了身上穿着的粗陋古装,和一双不属于自己的,瘦弱干瘪,伤痕累累的手。
蔺如初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吧。
她扯了扯一下嘴角,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古代这个玄幻的事实。
只是心里有些遗憾:她刚拿到毕业证,还没决定好要去联合国医学院当副院长还是去世界顶级药物研究所当项目负责人呢,没想到十八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就这样简单粗暴地戛然而止了。
不过最伤心的应该是爸爸妈妈吧,他们就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但愿他们能够看开点。
蔺如初叹了口气,回到了现实,她费劲地搜刮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 今日天刚亮,原主便被家生子张壮的婆娘——张大娘遣到上山砍柴。
于是原主连饭都没吃就背着背篓上了山,饿着肚子在山上呆了大半天,眼看就要日落西山了,砍的柴也装满了背篓,原主便准备下山。
然而当她打算转身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喊了一句“蔺如初,去死吧!”
,接着她就被人猛地推了一下后背,脚上不稳失去了重心,然后天旋地转地滚下了山坡,翻滚中头磕在了山腰的一块石头上,眼冒金星,失去了意识。
蔺如初反复地回味那句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话——只知道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但无法肯定推原主下山的女人就是张大娘。
不过,既然自己占了原主身体,顶替了原主继续活着,那至少不能让原主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她一定会查清楚,给原主一个交代,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原主基本已经被相府遗弃,又是个智力低下的孩子,在这世上基本构不成威胁,那么究竟是谁,要对一个手无寸铁,毫无杀伤力的痴傻儿痛下杀手?
思及此,蔺如初便撑着那块撞死原主的石头艰难站起身来,心道,若想判断张大娘是不是凶手,回去一趟就知道答案了——倘若真是张大娘想要害死原主,那她看到自己没死肯定会十分震惊和愤怒。
就在蔺如初打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下山回庄子时,鼻尖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气味,掺杂在血腥味中,不易察觉——蔺如初的嗅觉很灵,但不是对所有气味都敏感,只对毒,对寻常人来说无味的毒,她都能闻出来。
蔺如初闻着似有若无的气味,低头看着自己如今枯瘦的手指,皱了皱眉,随即抬起沾了鲜血的手,移至鼻尖嗅了嗅,果然是毒!
这是有多倒霉啊?
别人穿越是带系统,她穿越是中毒?
没等蔺如初感叹完,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 “沙沙——” 蔺如初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同时蹲下了身子,全身警惕,惊慌之下咬牙忍住疼痛迈开步子,躲在了石头的后面,屏住呼吸,尽量降低存在感。
“沙沙”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重物被人费力拖着走,移动得极慢,但确实是在往自己这边靠近,蔺如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竖起耳朵,隔着足以掩藏一人的石头,听着另一头的动静。
重物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蔺如初只能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感受自己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然而就在她以为下一刻就会被发现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失了。
约一刻钟过去,周围依旧寂静无声。
蔺如初这才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挪到石头一边,探出一双杏眸,迅速地往周遭一扫,目光锁定了离石头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她不确定那人是死是活,于是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不敢从那人身上移开半分,确认那人胸口还有轻微起伏,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听他的呼吸很微弱,应该是昏迷了。
是受伤了还是发病了?
蔺如初才壮着胆子轻手轻脚地挪着脚步,来到这人的旁边,小心翼翼地端详着。
看这人的身形衣着应该是个年轻男子,蔺如初心中有了初步判断,随后循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迅速将视线定格在他的右脚小腿上,二话不说便蹲了下去,用指尖捏着被利器划开的布料往旁边一拨。
果然伤势严重——看创口应该是被类似于羽箭的箭头刺伤,而且是一箭从这一头刺穿到另一头,箭已经被拔出了,不过伤口还在渗出血,而且,还是紫黑色的血。
蔺如初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本不该多管闲事,可作为一个学医尤其是擅长解毒的人来说,又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一边心中天人交战,一边将视线往上移,当她的目光触及声少年苍白面孔时,杏眸不由睁大,几乎实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卧槽,好帅!
蔺如初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了,不是她花痴,而是这个少年的颜值实在是太高了!
阔额剑眉,眉头紧锁,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又长又卷,眼廓微陷,眼角微微上翘——想必是一双好看的眼睛。
脸部线条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既有少年人的柔美,亦有男子的刚毅,比蔺如初在现实中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
颜值即正义。
蔺如初一颗萌动的少女心就这么被征服了,也不做垂死挣扎了,果断缴械投降,决定救这位落难的美少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一个大帅哥,死了多可惜啊!
做出选择后,蔺如初便不再怠慢,先是上前一步将昏倒在地的少年上半身扶了起来,让他背靠着石头不至于倒下,然后再伸出拇指,用力按掐着少年的人中。
少顷,美少年睁开狭长的凤眸——蔺如初眼前一亮,心中欣喜,果然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祁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血迹的脸,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还有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到盯着自己,有些瘆人。
他不由眉头紧蹙,随即迅速展开,惊诧之色稍纵即逝,然后才反应过来,浅色的瞳孔皱缩,瞬间警惕起来,声音嘶哑地问眼眼前的陌生少女: “你......你是何人?”

蔺如初一点也不意外俊美少年醒来对她有所警惕,不过她既然决定了要救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打退堂鼓,而是冲他露出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随口回道: “救你的人。”
祁麟刚刚被百来个死士埋伏追杀,是属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他才死里逃生,此时仍旧心有余悸。
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似无辜,可若有心加害于他,他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因此不得不谨慎防备,质疑少女: “你为什么要救我?”
蔺如初见他草木皆兵的样子并没有不耐烦,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指着他的右腿,简明扼要地跟他说明此时的情况: “你腿上的伤势很重,伤口发黑,伤你的凶器上应该涂了毒,虽然暂时封住了附近的几大穴位,减缓了毒药发作的速度,但毒素已经扩散了。”
说着一顿,视线落在伤口周围——十几条肉眼可见的血管都变成了黑紫色,由伤口向外延伸,没入衣料,看起来十分狰狞。
祁麟闻言垂眸,也看到了自己右脚伤口附近那如蛛丝般错综复杂的经脉,眉头紧锁,然后听到少女的声音继续说: “毒素目测过了膝盖,我现在没有条件帮你将毒逼出,若是一刻之内得不到有效医治,你这条腿就只能截肢......” “截肢”二字犹如惊雷在祁麟脑海炸开,瞬间一片空白,呼吸不畅,颤抖着声音打断,“不行!”
他艰难地抬起幽深眸子,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生怕她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十分真挚地一字一句重复: “我说,不行!”
蔺如初没想到他的会反应这么大,神情一滞,看着少年坚定的神情,像是妥协一般地耸了耸肩,“好吧。”
接着十分专业地给少年分析此时面临的情况以及解决方法: “现在有两种方案可你供选择,一是我帮你清理附在伤口上的毒,让毒素不再扩散,不过往后膝盖以下肢体无法行动自如。”
祁麟惊诧于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就九、十岁的小姑娘看到自己浑身是血昏倒在地,不仅没有受到惊吓或者敬而远之,反而冷静自若地同他说明该如何救治以及可能留下的后遗症。
思及此,祁麟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她那狰狞的脸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真挚而且坦然,不像是随口胡诌或者对自己别有用心,难道她真的只是路过,出于好心出手相助?
于是忍不住开口,“你是医女?”
否则怎么会知道该如何处理伤口?
蔺如初闻言微怔,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但好歹也是有医师资格证的人,不算无证驾驶,点了点头,“算是吧。”
祁麟眉头紧蹙,双眸紧盯着少女,再一次问出之前没有得明确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救我?”
音落,蔺如初怔怔地看着少年明亮夺目的浅色瞳孔,不知怎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心跳没有任何预兆开始加速,杏眸闪过一丝慌乱,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赶紧移开了视线。
虽然少女眼中的惊慌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祁麟捕捉到了,他正眯缝着眼睛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蔺如初那圆溜溜的眸子一转,再次看向少年已恢复了平静而真诚,郑重其事地回道: “医者父母心,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了,怎能坐视不理呢?”
见少年怔住,蔺如初松了口气:开玩笑,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我不要面子的吗?
祁麟本以为少女是附近村落哪家大夫的女儿,耳濡目染会一点医术而已,可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如此认真。
虽不知她医术如何,但医德却很高尚,在这世风日下的世上,是个难得的好人。
就是她说的那个比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祁麟此时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在昏迷之前就已经发现自己受伤的右腿失去知觉了,不管少女医术好赖,此时他也别无选择了,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于是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刚刚说了第一种方案,那第二呢?”
眼中的凛冽也尽数褪去,重新望向少女,浅色的瞳孔里,带着些许期待。
蔺如初见少年态度有所改变,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从容不迫地继续说: “第二是以毒攻毒,正巧我也中了毒。”
说着她便抬手将头上唯一的首饰——一支梅花银簪拿了下来,沾了血的手碰到银簪的瞬间就变成了黑色,而她依旧面不改色,第二种方案补充完整: “不过我体内的毒很霸道,毒性比你的毒强,应该足够将你脚上的毒逼出来。”
祁麟一直看着少女那双发亮的眼睛,当听到她说她也中毒的时候,凤眸微微眯缝,本来放下的心又开始起疑,可看到她神情自若,坦坦荡荡自证清白的姿态,又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相信眼前的少女。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祁麟才淡淡问:“代价呢?”
如果没有任何副作用或者后遗症,那少女就不会把他弄醒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施救了吧?
蔺如初有些意外少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权衡利弊,看来不是等闲之辈,不过即便他不问,她也会告诉他的。
只是答案可能不是他想要的,蔺如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不知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碰到自己擅长的毒时说出不确定的话,有些郁闷。
音落,祁麟神情凝滞,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蔺如初见状有些无奈地解释: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毒,还没来得及研究呢,不过就目前来看,这毒对日常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话听起来可谓是漏洞百出,就连蔺如初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这已经是她在这么的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检测设备的情况下,所能做出的最精确的判断了。
蔺如初认为以少年的谨慎缜密,应该不会选第二种方案,可没想到他听完之后并没有出声,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出声问: “你有几成把握?”
蔺如初闻言勾了勾嘴角,抬起下颌,声音清脆: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祁麟抬眸看去,便鬼使神差地被她自信的笑容所感染,顿了一下做出了选择: “好,我选第二种。”
音落,他便看到少女二话不说就捡起旁边砍柴用的弯镰刀,伸出左手摊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起刀落,他瞬间睁大眼睛,“你......” 还未等他说出第二个字,少女已经扔掉手中的镰刀,手握成拳地冲他下令:“张嘴!”
祁麟看到这一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会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少女的指令,仰头分开了干涸苍白的嘴唇。
蔺如初则迅速把自己的手掌移到他头的上方,一边让血顺着掌心淌入他的口中,一边对他说: “虽然口感欠佳,但我没法给你输血,所以你只能口服了,你就......忍一忍吧。”
她看到美少年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心就软了一下,安慰起少年来,仿佛刚刚眼都不眨一下就用刀割开掌心放血的人不是自己。
几息之后,蔺如初将手收了回来,也不忌讳就当着少年的面掀开外衣,“哗啦”一声就撕下了里衣的一角。
祁麟见状瞬间瞳孔晃动,迅速移开了视线,苍白的脸颊有了一点血色。
此时他的嘴腔还残留着少女带着体温的鲜血铁锈味,薄唇还沾染了一抹红色,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妖冶,犹如午夜梦回的鬼魅,会勾魂摄魄。
蔺如初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脸颊微微发热,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将封住的穴位解开,毒血要从伤口逼出。”
听到这话,祁麟稍稍松了口气,重新看向少女——她已经用布条给自己割开的掌心包扎止了血,他不由多看了她那缠着布条的左手一眼,心中有些酸软。
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疑有他地按照少女的指示,将刚刚积攒的一点内力汇聚右手食指与中指,敏捷地在脚上伤口周围点了几下,便有紫黑的血从创口渗了出来。
一炷香后,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殷红,蔺如初便再次让少年再次发力封住**止血,然后拿起刚刚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少年右脚的伤口缠了起来。
从放血到包扎的过程难免牵扯到伤口,不过祁麟全程没有出声,只是眉心就没有舒展过,一声不响地看着垂眸替自己包扎的少女——身板清瘦甚至可以说瘦小,肌肤偏黄,想必家境不大宽裕。
她脸上自眉心而下,有好几道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长而浓密的睫毛犹如鸦翅一般,一颤一颤地扇动着,仿佛也扫过他的心尖,耳根子突然烫了起来。
这次,蔺如初对少年的异样无知无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上,娴熟地将布条打了个结,随后才看向他。
四目相对时,祁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盯着专心致志的少女,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儿似的,惊慌仓促地挪开了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道: “多谢,你叫什么?”
好在蔺如初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如常,闻言流光一转,杏眸便弯了起来,摆了摆手大方道: “不用客气,请叫我‘红领巾’。”
祁麟目光触及少女灿若星辰的笑颜,又圆又大的眼睛在残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神情一怔,心里默念了一遍,不由疑惑: 姓洪,名岭金么?
未等祁麟将心中疑惑问出口,突然,耳朵闻风而动,他那浅色的眸子瞬间迸发出凛冽的目光,看向少女沉声道: “有人!”

蔺如初闻言不由睁大眼睛,耳朵已经在第一时间竖了起来,屏息倾听,可她只听到了风掠树叶的细微声音和鸟鸣,并没有听到其他声响动静啊。
祁麟见少女面露疑虑,想起她并没有内力——刚刚她替自己医治包扎时便发现到了这一点,根据他所听到的推测,那些人应该还在十里之外,寻常人察觉不了也很正常。
虽然那些人有意收敛气息,但还是被他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可仅凭这点动静,他无法判断那些人是来要自己性命的死士还是来救自己的援兵。
倘若真是杀手,他一个人拼死还能抵抗一二,可若是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想必会立即毙命。
祁麟皱起眉头,她刚刚救了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到牵连丧命,于是冲她说: “先躲起来!”
蔺如初见少年眉头紧锁,神色紧绷,不像是在开玩笑,再触及少年受伤的右脚,心蓦地一沉,莫非是追杀少年的人追上来了?
思及此,她便将目光落在了少年右脚上被鲜血渗透布条——此时他站起来都难,更别提跑了,若是自己躲起来不管他,那他岂不是只能只能在这坐以待毙?
可如果自己带着他躲起来,恐怕还没走几步就被追兵追上吧?
蔺如初有些着急,可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犹豫片刻后开口:“那你......” 祁麟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立刻逃跑,反而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除了自己的亲卫,还没有人在生死关头担心他的安全,一时有些动容,“放心,你刚救了我,我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蔺如初闻言哭笑不得,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但随即就看到了少年破天荒地冲她笑了起来,心跳便漏了一拍,没想到美少年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一时看得移不开视线,怔住了。
“你跑远点找棵大树先躲起来,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快!”
蔺如初第一次有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念头,之前虽然也有想要成为业界泰斗的想法,可从未像此时这样强烈。
她从小就发现自己和一般小孩儿不一样,直到被人称为“神童”、“天才”,她才知道是智力比别人高,然后一路跳级上学,没有一个老师不夸赞她,也没有一个同学不羡慕她,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若不是穿越到了这里,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一个人拥有全面知识和专业技术身上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有自保能力,至少得有防身的技能。
而不是遇到危险就只剩下跑和躲,蔺如初知道就算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他的忙,反而还可能成为他的累赘,于是不再纠结,而是冲他弯了弯嘴角,“好,那你要好好活着,可别让我白放血了。”
祁麟一直看着少女,看她从惊慌,焦急,犹豫,冷静到最后还能笑着鼓励自己的过程,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她转变,最后不忍心看到她失望,于是点了点头。
蔺如初得到少年的保证后便不再逗留,将砍柴的镰刀放到他手边,然后背起背篓起身离开。
祁麟扭头目送少女那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身后的林子,回过头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拿起手边的镰刀紧了紧,自顾自地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蔺如初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地才停下来,随后找了一棵足以遮掩自己的大树藏了起来。
待她藏好后看向少年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十来个身影在往少年靠近,还真被他说中了?
他究竟是怎么发现有人的?
莫非有千里耳?
天色虽暗,但蔺如初眼力极好,她看到了那十几个人行动敏捷,身手极快,一看就是练家子,手上还都拿着长剑,来势汹汹,不由为少年捏了把汗。
为首的人发现受伤靠在石头上的少年了!
就在蔺如初以为那些人会对少年不利时,突然见那人箭步上前,半跪在少年跟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蔺如初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瞬间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伸手拍了拍心口,看来是家里人来找他了,不是仇家。
美少年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蔺如初这么想着,便看到有一辆马车也停在了离少年不远处——想必是来接他的,他伤势不轻,虽然毒已经逼出来,但还是尽块找大夫用药比较好。
既然他有家人照顾,那自己就没必要再掺和进去了。
蔺如初有些遗憾刚刚没有问美少年的名字,没有好好跟美少年道别,顺便多看他两眼——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再也碰不到这样的美男子了。
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想通之后,蔺如初嘴角扬出了一道满意的弧度,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毅然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另一边,注意力都放在祁麟身上的侍卫们,并没有发现身后林子有个少女不告而别。
“殿下!
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祁麟抬手阻止自己的亲卫统领——秦枫说下去,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秦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祁麟脚上的伤,当看到粗陋的布条时,目光一顿,疑惑道: “殿下,您的伤口自己处理过?”
祁麟摇了摇头,“不是,是有位姑娘路过出手相救。”
随即扭头看向身后没有动静的林子,心想她应该没走远吧?
姑娘?
秦枫有些意外,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姑娘,而且遇到伤势如此之重的陌生人,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出手相救?
祁麟没有注意到秦枫心中所疑,心不在焉地说:“我刚以为是死士追上来,就让她躲进林子里了。”
她应该看到自己没有危险了,那为何还躲着不出来?
秦枫一顿,察觉到祁麟一直看着林子,心中惊诧,但很快反应过来,善解人意地开口: “天快黑了,林子里不安全,既然那姑娘救了殿下,不如将她请出来一同下山,好好感谢一番?”
祁麟点了点头,秦枫便让其他人仔细搜查,务必找出祁麟口中的姑娘。
侍卫得令迅速散开寻找,秦枫便扶着祁麟上了马车歇息。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竟没有任何关于那位姑娘的消息。
祁麟听到侍卫的禀报,面色阴沉,眉头拧成一团,嘴唇紧抿,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连周遭的气息都冷了下来,秦枫和侍卫见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随后听到祁麟不容置喙地开口: “继续找,必须找到她!”
侍卫领命继续搜寻,秦枫则有些担忧地劝祁麟: “殿下,您脚上的伤得尽快让大夫医治了,要不您先下山疗伤,等找到那位姑娘,立即带她来见您?”
祁麟闻言垂眸不语,想起少女灿若星辰的笑颜,心中一暖,随即又有些不是滋味:不告而别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他但答应过不会让她的血白流,她应该也是希望自己尽快就医吧。
思及此,他拧成一团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语气也有所缓和: “也好。”
秦枫虽不知祁麟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见他肯松口,心中一喜,连忙吩咐马夫启程下山。
夜幕已经降临,蔺如初离开林子后,循着脑海里原主的记忆,摸黑抄近路下山,准备亲自会一会本该供养原主却反其道而行之的张氏一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大梁京城变了天,宫里传出消息:太和帝驾崩,临终前下诏书,传位于太子。
京城哗然未定,又听到了另一则噩耗:六皇子从边疆回京途中遭遇不测,生死未卜。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梁边陲小村落——富平乡的蔺如初却对此一无所知,她循着原主脑海里的记忆抹黑下山,沿着泥泞小路往那个让原主抗拒却又不得不回的小庄子走去。
她人影刚出现在这小庄子的门口,就听到一记河东狮吼劈头盖脸地喷过来,“你死哪去了?”
蔺如初被这平地一声雷炸得脚步一顿,不由皱眉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这就是张壮的婆娘,张大娘了。
张大娘穿着一身深色粗布衣裳,膀大腰圆,脸生横肉,瞪眼欲裂,一手叉着腰,一手快戳到她鼻子上地继续骂道: “没魂没影的,天黑了不知道回来?
要是死在山上了可别想我去找,看见你这脸就来气......” 蔺如初听着张大娘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这声音跟推原主下山的声音并无相似之处,而她看到自己没有丝毫惊恐,所以凶手应该不是张大娘。
“......又傻又不中用,就知道吃,浪费老娘米粮!
要不是看在夫人的面上,我才懒得伺候你这个傻子!”
蔺如初往后躲了躲张大娘四处纷飞的唾沫,视线打开之后,便看到张大娘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妇人,妆容精致,衣着鲜亮,另一个则是二八年华的丫鬟打扮,对上自己打量的目光时,神情有瞬间凝滞。
原主之前智力低下,记忆力也差得很,若不是经常做的事和见到的人,她都记不住,此时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所以她们应该不是庄子里的人。
蔺如初联想起张大娘刚刚变本加厉地作威作福的举动,还有那妇人看向自己时轻蔑的神情,心中了然,大概能推测出她们是何人,从何而来了。
张大娘见蔺如初怔怔呆住的模样,虽然与平日里目光呆滞无神有些许差别,但她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远在乡下见不了夫人几次,这次夫人派亲信——詹嬷嬷前来,她得好好表现一番好表忠心,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赏赐。
想到银子张大娘顿时有了底气,更加卖力地吼着使唤蔺如初: “还杵着干嘛?
等着谁八抬大轿地抬你啊?
柴呢?
赶紧去劈了!”
蔺如初闻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张大娘,神色淡淡,“没有。”
目光扫过她粗壮手腕上箍着的银镯子,瞳孔皱缩——若是原主记忆没出错,那只银镯子,是原主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几年前被张大娘抢了去。
“什么!”
张大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才看向她背后那个空空如也的背篓,顿时火冒三丈,她原本想让詹嬷嬷知道那个痴傻儿已经被她调|教得不敢忤逆半点,谁知傻子突然发什么癫,竟然敢空手而归,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没有!
她刚刚还拍着胸|脯告诉詹嬷嬷那个扫把星是怎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这会儿蔺如初就当着詹嬷嬷的面打自己的脸!
张大娘面上挂不住,一边撸袖子上前,一边凶神恶煞地高声呵斥: “那你这一整天去哪鬼混了?
弄了个大花脸回来给谁看啊?
别以为这样就能把老娘糊弄过去,看老娘这次不好好收拾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小杂.....” 蔺如初对着一步步逼近的张大娘无所畏惧,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一双杏眸明亮且清澈地对上张大娘那凶狠的目光——那双眸仿佛能看透人心,让张大娘有瞬间犹疑,这时蔺如初勾着嘴角不容置喙地打断: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十一岁的少女明明噙着笑,但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加上被脸上犹如开花的干涸血迹一衬托,无端地生出了骇人的寒意,让张大娘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这傻子平日里都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当初被送到富平乡来,身边连个可靠的下人都没有,张大娘这九年来肆无忌惮苛待她惯了,哪里见过她这般凛冽眼神,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 “什......什么?”
毕竟那个傻子这九年来都不敢有任何怨言,此时突然当着詹嬷嬷的面突然提起什么主仆关系,她想干什么?
张大娘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正想开口便听到蔺如初笑吟吟地看着一直站在院子不说话的两人问: “这两位是从京城来的吧?”
张大娘闻言心中大惊,连忙站在她跟前挡住视线,心虚地提高音量:“关你什么事,这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其实她心里也在打鼓,詹嬷嬷自傍晚进门,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有透露此前来的用意,这让她不得不去猜,是不是京城有变?
蔺如初见张大娘神色惊慌,心中了然,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而是一边绕开张大娘,一边朗声质问那两人: “我虽离开相府九年,可终究是相府的唯一的嫡小姐,如今你们见到我不行礼就算了,连我问话都敢不回,相府的下人已经如此目无尊卑了?”
音落蔺如初走到了闻言色变的两人跟前,詹嬷嬷好歹活了几十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但一旁的小丫鬟芍药却没有她那般修行,顿时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就想开口。
可却是被张大娘抢了先,“你......你是不是磕到脑袋,傻了?”
张大娘跟蔺如初生活了九年,还从未见过她完整说过一句话,这会竟敢伶牙俐齿地当面质问詹嬷嬷,莫非是被人夺舍了?
蔺如初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回过头看着一脸惊恐的张大娘,言笑晏晏,“不,准确来说,我是磕到脑袋,然后不傻了。”
不知为何,蔺如初笑得越灿烂,张大娘就越瘆得慌:怎么这痴傻儿出了一趟门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难道真的好了?
蔺如初都这么问了,詹嬷嬷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不过她没有丝毫惊慌,她老神在在,微微福身: “老奴给二小姐赔罪,老奴是夫人的奶娘詹氏,这是夫人院里的丫鬟芍药,还不快给二小姐行礼?”
芍药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冲蔺如初行了个礼,接着就听到詹嬷嬷继续说: “还请二小姐莫怪,奴婢们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小姐已经好了,所以怠慢了。”
蔺如初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接受她们的礼,不以为然地反问: “是么?
我看你们隔岸观火看得很起劲啊,见恶奴辱骂我也不阻止和教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默许恶奴苛待我呢!”
詹嬷嬷闻言,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迹的肌瘦少女——双眸明亮,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闪不躲地与自己对视,因为血污而瞧不出她此时脸上是何神情,但总体看上去确实与正常人无异。
她当真好了?
不傻了?
这倒是夫人始料未及的,那如今又该如何?
还能按原来的计划进行么?
詹嬷嬷心中思绪翻飞,面上却不改色,露出了见到蔺如初后的第一个笑脸,滴水不漏地回道: “二小姐言重了,夫人远在京城鞭长莫及,这张氏才胆大妄为,以下欺上!
夫人派我等前来,就是来看二小姐过得是否如意,二小姐放心,老奴回去定会将此事禀报夫人,好好惩戒这一家恶奴!”
话虽这么说,可蔺如初却一点二也听不出她话里有半丝儿真诚,知道她在搪塞自己。
而张大娘显然也没料到没想到蔺如初三两句话竟然就让詹嬷嬷态度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一时分不清詹嬷嬷这么说是真心还是暂时堵住蔺如初的嘴,情急之下要开口替自己辩解,只不过嘴刚张开,就被詹嬷嬷瞪了一眼,愣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进肚子,愤愤不平地看着好整以暇的蔺如初。
蔺如初跟没见到张大娘那张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脸似的,面露烦恼地说: “这么麻烦?
那你回京这段时间我若被恶奴害死了可怎么办?”

张大娘这次终究忍不住了,指着蔺如初破口大吼: “你......你别血口喷人!”
蔺如初看着气急败坏的张大娘笑了笑,自顾自地说: “既然詹嬷嬷做不了主,不如就当个见证吧,张氏是夫人的人,我不好僭越处罚,只是张氏在我这里抢走了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拿回来也不算多管闲事吧?”
张大娘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詹嬷嬷却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心虚的张大娘一眼,皱起眉头问: “不知二小姐说的是什么遗物?”
张大娘慌乱之下莲连摆手,“詹嬷嬷,你别听这个傻......胡言乱语,我根本就没有......”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詹嬷嬷瞪了一眼,瞬间噤了声。
蔺如初见状指了指箍在张大娘肥胖右手腕上的镯子说: “那你敢把你手上的银镯子取下来给大家看看吗?”
张大娘下意识地想要将镯子往上撸藏进袖中,无奈手镯已经没有半点可移动的空余,她只好将袖子拉下来堪堪遮住,眼神闪躲,语速飞快: “这......这是我娘给我的嫁妆,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蔺如初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瞬间敛了笑容,眼底覆了一层寒意,冷冷开口: “哦?
若我没记错的话,母亲留给我的银镯子的内圈,刻了一个‘歌’字,是我母亲的名,你那只有没有,脱下来一看便知。”
张大娘一惊,她戴了好几年怎么没发现镯子内圈有刻字?
究竟是蔺如初编出来诈她还是自己太大意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不将手镯交出去,就无法坐实她偷抢的罪名,于是要死了不认: “我......我没有!
你胡说!”
而就在此时,詹嬷嬷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右手,定定地看着张大娘一字一句道: “张氏,你若从实招来,归还镯子,二小姐还能看在你兢兢业业服侍了九年的份上放你一马,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张大娘被她那严厉的眼神给压制住了,一时忘了挣扎,只能怔怔地任由詹嬷嬷用力将那套在她手腕的银镯子撸了下来,翻开内圈一看,果然有个很小“歌”字,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蔺如初生母的名字,就叫褚歌。
张大娘惊慌中看到了詹嬷嬷给她使的眼色,于是立即换了一副求饶嘴脸,低声下气地对蔺如初说: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还请二小姐看在我这九年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这一回。”
詹嬷嬷毕恭毕敬地将手中银镯子呈到蔺如初跟前,物归原主。
蔺如初她们只见眉来眼去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底冷笑,然后接过了镯子,没头没尾地对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的老妇人说了一句: “詹嬷嬷不愧是在夫人跟前做事的。”
一句“二小姐会放你一马”,一个眼神就能将愚蠢跋扈的张大娘制服,将不利于自己的情况扼杀在摇篮里,有点手段。
詹嬷嬷自然听出蔺如初言外之意,却也没有反驳,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天色也不早了,二小姐不如早些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说也不迟。”
蔺如初替原主拿回了东西,心想这只是第一步。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不必急于这一时。
于是点了点头,“好,我正好需要梳洗一番,去给我烧些热水来吧。”
张大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怪不得她,在此之前劈柴烧水煮饭喂猪这些都是蔺如初干的,蔺如初从来都不敢有半点儿怨言,否则就得饿上几顿。
可今天的蔺如初却大言不惭地要让别人给她烧水沐浴,怕不是吃饱了撑着,就是皮在痒了吧?
詹嬷嬷不知道张大娘此时震惊的心里活动,而是冲着一旁的小丫鬟说: “芍药,还不快去!”
这是芍药第一次离开京城相府,她在相府听说了不少关于蔺如初不堪的传说——比如痴傻,比如扫把星之类的,听得多了她都生出了一股优越感:她一点儿也不比相府嫡女差!
于是跟着詹嬷嬷到这穷乡僻壤来的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蔺如初面前端着,让这个在乡下长大的相府嫡小姐看看,她连一个丫鬟都不如!
可如今事情却超乎了她的想象——蔺如初突然就不傻了,还伶牙俐齿的压制住了詹嬷嬷,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也就都算了,毕竟只要不针对她,她也无所为,可是现在竟然要让她去伺候蓬头垢发,满脸是血的乡下丫头,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詹嬷嬷......” 芍药正想拒绝,詹嬷嬷不容置喙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认命地去了后院。
蔺如初头也不回地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小破屋——是真的破,不仅窗纸破烂得聊胜于无,就连一件儿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简陋搭起来的板床。
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洗得发白开了线的单薄被褥,还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倒是干净——原主虽然智力不高,但也没有到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
那么,她究竟是天生就是弱智,还是后天造成的呢?
还有她身上的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蔺如初坐到床边,不由地想起原主临死前听到的那一句话,那个声音也不是詹嬷嬷和芍药的,难道她们恰好今天到来,真的只是巧合?
思索了片刻,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出小破屋,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之后,快步离开。
而还站在院中的张大娘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要说些什么,詹嬷嬷打断了她: “去屋里说!”
张大娘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头领路带着詹嬷嬷回到屋里,门一关詹嬷嬷便厉声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赔笑道: “我......我也纳闷呢,她今早出门还不是这样的,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叫我家男人来,他能作证!”
张壮这个点儿还在庄上的地里,张大娘生怕詹嬷嬷不信她所言,作势要将张庄喊回来。
然而詹嬷嬷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她是好是坏我不管,你可知我此行前来是为何?”
张大娘愣了一下,笑得无比恭维: “还请詹嬷嬷指点。”
詹嬷嬷见状清了清嗓子,若有所指地开口: “大小姐再有两年就到婚配年龄了,相府嫡女只能有一个,你明白吗?”
音落,屋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张大娘瞪大了一双灯笼似的眼睛看着似笑非笑的詹嬷嬷。
而此时屋外,她们都没有察觉有一人将她们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蔺如初闻言眉头紧蹙,面色如霜,心中了然:哼,果然是孙氏这时派人来的目的不单纯!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那个芍药偶尔会看向詹嬷嬷另一边——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好像那里本来应该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若自己没猜错,那个位置就是那个没有跟来的人推原主下山的,那人为了避嫌或者防止出现像现在“蔺如初”没死的情况,有可能已经先回京城或者找个地方暂时落脚了。
为了一个嫡女之位,孙氏就要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弱智儿痛下杀手,欺负原主没人疼,就算就这么死了也大概没有人会觉得惋惜,所以就肆无忌惮么?
蔺如初大概是因为占了原主的身体,又或者是原主在临死前残留了点怨愤,这时生出一种强烈的要为原主讨回公道,夺回一切本该属于原主一切的愿望来。
就在她暗下决心时,听到屋里的张大娘恍然大悟道: “明白!
我明白!”
张大娘没想到孙氏竟然是来要蔺如初的命的,她一双眼睛圆溜溜地转了一圈,忽然心生一计,笑呵呵说: “詹嬷嬷,实不相瞒,小儿今年已有十八,可惜先天不足,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恐命不久矣,这近半年来越发不好了,我家男人怕断了老张家香火,正打算给他寻个媳妇儿,好歹在去之前留个种。
可是这邻村乡里的,谁不知我家的情况,哪里肯将好好的姑娘嫁过来啊,这两个月来我们都为这事儿愁得睡不着觉。
还好您来了,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是夫人最信任的人,您看看是不是能给我们出个主意啊?”
詹嬷嬷听到这,颇为惊讶地看着眼前笑得不怀好意的张大娘,心想白天那样都没弄死蔺如初,她也是命大,若是她注定死不了,那么让她永无回京之日也是一个法子。
这么想着,她便觉得张大娘此计可行,于是清了清嗓子,睨了张大娘一眼: “如此说来,二小姐与你家阿康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大娘闻言心中一喜,连忙拍马屁: “詹嬷嬷一语惊醒梦中人,既是有情,他们还小不好意思,不如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帮他们一把?”
詹嬷嬷没想到张大娘虽然蠢,但关键时刻还有点用处,于是点了点头吩咐: “醒目点,别被人捉到把柄!”
张大娘没想到自家那痨病儿子竟然还能娶到相爷嫡女,虽然是个弃女,但好歹也是相爷的骨肉,倘若日后能用这层关系捞到一星半点儿好处,满怀欣喜地应下: “您放心,我晓得!”
而听到这番恶心的对话的蔺如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原主才十一岁!
这些人是畜生吗?
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就算自己来到是来到这个陌生时代是身不由己,蔺如初也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她想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相信原主也希望自己借着她的身体,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思及此,蔺如初冷冷地看着窗纸上映着的两个人影,心里有了打算,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屋里。

蔺如初以为自己来到古代的第一天经历了这么多,到了晚上应该会失眠,但出乎意料的,她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亮。
她是被院里传来的噪音吵醒的——张大娘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伺候蔺如初,把所有的怨愤都注入在手里的斧子上,把蔺如初当作是柴火,把柴劈得“砰砰”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拆房子呢。
蔺如初有些不满地打着哈欠,扰人清梦实在是太不道德了,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伸着懒腰坐了起来。
穿戴好服饰,她抬手碰了碰眉间的伤——昨晚沐浴时她用干净的布巾擦了伤口周围的血迹,这会儿已经结痂了。
虽然伤口在痊愈,但没有上药很容易感染或者留疤,蔺如初学校好歹也是小花级别的美人儿。
原主本来瘪瘦跟营养不良似的,但底子还行,倘若接下来她好好调养一番,再过几年就能成为富平村一枝花什么的,因此她绝不能允许这点儿小伤影响自己的颜值!
但她此时身无分文,最贵重的物品就是原主生母留下来的镯子和头上的梅花簪子,前者是决不能动的,后者值不了几个钱,拿去药铺估计也换不了她要的药材,不过...... 昨晚她下山的时候,沿途看到有不少草药,好在自己在校期间有一次为了做课题,特意将古今所有记载在册的草药都详细地了解了一遍,自制一些祛疤疗伤的药也不难。
可如今自己不需要每天上山砍柴,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们眼皮底下溜走呢?
或者让她们毫无疑虑地放自己出门呢?
若是张大娘还好忽悠,那个詹嬷嬷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
就在蔺如初冥思苦想之时,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敲门声。
蔺如初看向门口,“谁?”
“二小姐,是我。”
是张大娘的声音,蔺如初问: “什么事?”
门外的张大娘几乎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该用早膳了。”
闻言,蔺如初肚子很应时地叫了一声,从昨晚到现在她连口热水都没喝,早就饥肠辘辘了,于是她站起来开了门。
一打开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张大娘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边引着蔺如初去正厅,一边支支吾吾地开口: “老奴记得,二小姐昨日带了镰刀上山,但昨晚并没有带回来。
老奴不是质问二小姐的意思,只是乡下地方,一把镰刀都能抵得一个月的米粮,相府每月拨下的例银就那么点,若是不省点就得饿肚子,我们不要紧,饿着二小姐就不好了,所以这不得节俭点么?
本来找镰刀这点小事也不改劳烦二小姐的,可是富平山头那多,老奴也不知二小姐昨日去过哪个,您看......” 蔺如初耐着性子听完她这番语无伦次,期期艾艾的话,总算是知道她费这么大劲儿事想干嘛了,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我待会去山上找找。”
张大娘闻言愣了一下,颔首目送蔺如初进了正厅,“那就劳烦二小姐了。”
再次抬头眼俨然换了一副嘴脸,她那一双圆眼在盆大的脸上迸发出歹毒的目光:过了今晚,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而另一边在桌边坐下用早膳的蔺如初则弯了弯嘴角,昨晚才偷听到某些秘密的她当然知道张大娘一大早献殷勤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正好她不用费脑细胞去编借口出门了,这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看来她的好运也一起穿越过来了。
用完早膳蔺如初便在张大娘催促的目光中出了门,祛疤的草药不难找,蔺如初在上山沿途便已经将有这方面功能的草药都采摘了一些,然后循着记忆回到了昨日穿越过来的那个山头——自然不是为了找那把镰刀,她只答应出来找,又没保证一定会找到。
她记得这附近有一种很特殊草药,昨天救美少年时无意中闻到的——能让她闻到的肯定是毒草,不过当时她忙着替美少年治疗也没心思去细想,过后也忘了,昨晚快睡着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个似有若无的味道。
再次来到这里,蔺如初下意识地看向了美少年待过的地方,若不是她认得这块大石头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原本染了血的土不见踪影,土色看起来与周围无异,想必是有人刻意清理过了。
想起昨晚在林子不远处看到那些找来的训练有素的护卫,蔺如初不由地想,美少年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她一边在心中猜测,一边吸了吸鼻子试图找出那株毒草的位置,循着淡淡的气味往石头后方走过去,石头背靠着一个峭壁,不陡但也有一定的坡度,蔺如初抬头往气味越来越浓的方向看去,看到一株只有手指粗,小臂长的紫色植物长在在峭壁的缝隙中,顿时眼前一亮,“找到了!”
心中一喜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要去够那株毒草,就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毒草时,突然脊背有一阵寒风席卷而来,她几乎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因此手上的动作也一顿。
待她反应过来时再次看去,那株紫色毒草已经凭空消失了!
蔺如初愣了一下,随即有一阵得意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她警惕地敏捷转身,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蔺如初再次怔住,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衣虽蔽体但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成色的男人,她嘴角抽了抽,表情难以言喻。
她前世最见不得的,就是行乞卖艺者,无论他们是真的走头无路还是坑蒙拐骗,她每次都会选择相信前者,然后力所能及地救济他们。
因此看到眼前这个年老者这副模样的时候,蔺如初几乎是先入为主地就想要施舍让步。
老乞丐不知她心中所想,冲她咧嘴一笑,露出黑乎乎的牙齿,“小女娃,真不是老夫欺负你,是你下手太慢了,怪不得我啊。”
然而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将蔺如初从头浇到尾,彻底清醒过来:也是,如果这个老爷爷真是个乞丐,怎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她刚刚察觉到的那阵风,应该是他使了轻功的缘故。
武功如此高强之人跟她抢着株毒草,说明遮住毒草有它的独特之初,这对一个热衷于研究毒的人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蔺如初不想轻易放弃,而是仰着头与之争辩: “但这是我先发现的,难道不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吗?”
老乞丐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懂了吧,行走江湖都是各凭本事,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
蔺如初挑眉,讥讽道: “所以你们江湖人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抢到手再说?”
老乞丐不乐意了,板着一张脸反驳: “说‘抢’那么难听,是‘取’!”
蔺如初还从未见过抢得如此理所当然之人,瞥了一眼那老乞丐手中的毒草,强压住心中的的怒火,若有所指道: “好,所以你取这株毒草之前,没想过后果么?”
老乞丐不屑一顾,“这不就是千金难求的紫鸢草......什么!
这是毒草?”
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将手中的毒草甩在地上,一脸惊恐。
蔺如初见他一惊一乍的模样,被他夸张的行为给逗笑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心地提醒老乞丐: “你现在扔掉已经来不及了,紫鸢草的根茎有倒刺,你已经中毒了。”
老乞丐将信将疑,“你个小女娃可别想骗我老邹,我记得悬赏令上说紫鸢草能解百毒,怎么会是毒草?”
原来是为了钱,蔺如初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抬起下颌示意: “不信你看看你的手心的经脉,是不是变成黑紫了?”
能不能解百毒她暂时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它在这个状态下肯定是有毒的。
老邹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摊开的手心,果然看到了皮下黑紫色的经脉,然后便听到蔺如初幸灾乐祸地说: “很明显的中毒迹象。”
老邹顿时脸都黑了,没想到他横行江湖几十年,今日竟然栽在一颗毒草上面,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想到这他就悔不当初,扶额垂首看了看眼前发育不良的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问: “你既然知道紫鸢草有毒,就必定知道如何解毒!”
蔺如初点了点头,“知道,只是我为何要替抢我东西的人解毒?”
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老邹,看起来十分纯良无害。
老邹被噎了一下,咳得老脸都红了,“咳咳,你这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懂不懂?”
蔺如初摇了摇头,天真无邪道: “我只知道,世上没有嗟来之食。”
老邹老脸挂不住,又看了一眼已经蔓延至手腕的毒素,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牙一咬,“只要你替我解了这毒,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蔺如初却没那么好骗,机敏地追问: “若你反悔怎么办?”
老邹没想到这个面瘦肌黄的小丫头警戒心还挺重的,于是忍痛割爱般地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袋,无比珍视地捧在手心,依依不舍地说: “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珍藏了十几年都没喝,抵押给你了。”
最后还是拱手相让,在蔺如初伸手要接过来是,还不忘瞪着眼警告她,“你可千万不能偷喝!”
蔺如初闻言哭笑不得,接过就酒袋,又用下巴点了点被扔在地上的紫色毒草: “还有紫鸢草,也归我了!”
老邹撇开脸摆了摆手,“拿去拿去,算我倒霉!”
“成交!”
蔺如初收好酒袋,再从自己裙角撕下一小块布条将紫鸢草包好。
然后才开始动手帮老邹解毒,她抬手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划破老邹的手心,娴熟地按压了手腕的一个穴位,毒血便被她逼了出来,然后便看着她在刚刚采的草药里挑出几株,碾压碎了之后连汁带渣地敷在了伤口处。
“好了。”
蔺如初拍了拍手。
老邹看着自己手心敷着的药草,摸了摸鼻子对蔺如初说,语气带着一丝沮丧: “我这几日没空,等过几日再来兑现承诺取回我的宝贝!”
蔺如初点了点头,她不怕老邹跑了,因为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珍视酒袋里的酒。
老邹这时若是知道蔺如初日后会提什么要求,肯定不会许下今日的诺言!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蔺如初目送老邹离开之后,手脚麻利地将能祛疤的草药碾碎按比例配比之后,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瓷瓶里,然后下了山。
她才刚走到院门,便看到站在门口东站希望的张大娘看到自己,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二小姐回来了?”
蔺如初对她突然这么热情有些疑惑,不过面上波澜不惊,“我没找着那把镰刀。”
张大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摆了摆手,“那也没法了,辛苦二小姐了。”
似乎早上那个将一把镰刀说得跟命根子一样重要的人不是她。
蔺如初见她挡在身前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挑眉问: “有事吗?”
张大娘连忙笑着回道: “詹嬷嬷等您许久了,说是夫人有几句私房话要传达,让二小姐去一趟东厢房。”
东厢房是这个院子最好的地方,本该是蔺如初的住处,如今被张氏一家霸占了,詹嬷嬷来了之后也住在东厢房,蔺如初住的则是又冷又破的西厢房,“哦,那让她来我屋里说吧。”
哪有主子去下人住的地方?
蔺如初说着便往西厢房的方向走,张大娘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一下连忙拉住扭头就要离开的蔺如初,谄媚道: “詹嬷嬷说二小姐住的屋太寒碜,今日命我和芍药收拾了东厢房,让您日后搬到东厢房去。”
“哦?”
蔺如初觉得张大娘这股热络太不对劲儿,于是看了东厢房的方向,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手。
张大娘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连忙收了回来,看着蔺如初笑得无比虚伪: “服饰那些物件我都替您送到东厢房去了。”
蔺如初闻言脸沉了下来,冷冷地对张大娘说: “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音落不等张大娘回应便抬脚往东厢房走去。
而她看不到的是,身后的张大娘刚刚那副讨好神情全然褪去,露出了轻蔑和不屑,看着蔺如初离去的背影,仿佛在看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

蔺如初刚踏进东厢房,便看到芍药站在侧屋门前,像是专门等她一样,见到她时竟然笑了笑,毕恭毕敬行了个礼,“二小姐回来了?”
蔺如初挑眉,她不过出门半日,芍药的态度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她多看了芍药身后的进门的屋门一眼,问: “詹嬷嬷呢?”
芍药往旁边侧了身,“在里屋等您呢,说您来了就直接进去。”
说着便抬手示意蔺如初进屋。
蔺如初将信将疑地走到屋门前,手刚抬起来,鼻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还未触碰到门框的手指骤然一缩,整个人就要往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下桩不稳往前扑去...... “砰——”的一声,蔺如初扑倒在地的同时,身后的屋门也被人用力关上,随之而来的是落锁的声音。
蔺如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哭笑不得,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粗糙地面,能想象自己此时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定很不雅,好在她在那一瞬间出于本能地用双手撑地,才不至于毁容。
不过这屋里的味道...... 蔺如初吸了吸鼻子,瞳孔猛地一缩,她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是情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原本静悄悄的屋里也有了声响。
在这一刻,蔺如初连个缓冲都没有就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声音来源—— 这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或者说,这原本就是眼前走路不稳,呼吸急促,面色潮/红,视线涣散的瘦弱男子的屋子。
蔺如初脑海里关于眼前瘦得跟竹竿没什么区别的男子的记忆并不多,但她知道,这个黑眼圈重得像从出世就没睡过觉,风一吹就能上天的男子就是张壮和张大娘的独子,那个从小就得了痨病的张康。
屋里点着情毒、中了情毒的张康、被锁住的屋子、再联想昨晚詹嬷嬷和张大娘在房中密谈的内容....... 蔺如初瞬间就明白了刚刚无事献殷勤的张大娘和反常的芍药刚刚的举动是为何。
呵,真巧,她跟张大娘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也想用毒——刚刚从老乞丐手里拿回紫鸢草后,她就将紫鸢草碾碎了挤出毒汁藏在梅花簪的凹槽里,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一回来就能派上用场,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可惜设计和准备这场“大戏”的人不知道,蔺如初身上的毒非同寻常。
昨日少年身上那么厉害的毒它都能将其逼退,还有能在片刻让老乞丐中毒的紫鸢草,她碰了也毫发无伤,也就是说只要比她身上毒性弱的毒,都伤不了她一分一毫,更何况这点小小的情毒呢?
因此蔺如初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桌上还在燃烧的情毒香,杏眸微微眯缝,迸发出凛冽的光芒,隐隐散发着怒气。
这时,本来双眼没有焦点,在屋里四处游走找东西磨蹭,背对着她的张康突然跟回光返照似的,愣是将脖子扭到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蔺如初的眼神像一只饿到极致的鬣狗突然嗅到了腐肉的气息,露出阴森的笑容,随即放下手中的扁担,跌跌撞撞地冲她扑了过去。
蔺如初心中一惊,往旁边移步的同时抬手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如丝绸般的秀发倾泻而下,及要的乌发随她旋转的步子而跃动,堪堪掠过张康,蔺如初迅速地与他拉开距离,嘴角扯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哼,既然你这么着急着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了!
“别跑啊——” 张康扑了个空,很快就回过头重新锁定蔺如初,脚步踉跄,双手挥舞着再次扑过来...... 蔺如初看着他那快要垂到胸口的涎水,厌恶地皱起眉头,不过这次她没有躲,而是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梅花簪,死死地盯着眼前疯狂的男人。
还有三步!
蔺如初比划了一下,她这一簪子下去,用尽全力应该能够刺入张康的心脏,然后鲜血会在瞬间喷涌而出,接着他会动弹不得,心跳停止...... 虽然她这能算是正当防卫,但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蔺如初有些紧张,但她却没有退缩。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而她很肯定这次好运依旧会伴随着自己——面对一个神志不清的瘦弱男子,她还是有胜算的!
就在蔺如初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抬起手时,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男人突然像被人点了穴一样顿在了原地,双目睁大,像见鬼了似的瞪眼欲裂,露出惊恐的神情。
于是抬起的手僵在了原地,蔺如初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接着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跪倒在地,接着翻白眼,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蔺如初很快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挣扎翻腾的张康微微蹙眉,他应该是痨病发作了——情毒促进了他体内血液循环导致他呼吸急促,由此引发痨病发作,再不就医他就必死无疑。
而发病的巨大痛苦让陷于情毒的张康瞬间清明,他先是下意识地往袖中摸去,但是空空如也——他刚刚在屋里四处乱晃的时候,随身携带的药不知掉到何处了。
情急之下他发现了蔺如初,于是奋力爬到她的狡辩,一把抓着她的脚,浑浊的眼球渐渐黯淡,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救......救我!”
音落便咳出了一口血,蔺如初眼疾脚快往后退了几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挪动半步的张康,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歹毒的梅花簪。
两人就此僵持了一会儿,蔺如初看着那双瞪得快要脱框的双眼渐渐失去焦点,接着七窍都流出鲜血来,神情定格在扭曲的那一刻,看着有些骇人。
蔺如初皱了皱眉,随即抬手将自己披散开来的秀发重新用梅花簪束好,然后才抬脚迈步,路过张康时没有半点停顿,径直走到门边,拍了拍门框,提高声音对外头的人说: “开门!
张康死了。”

“啊——杀人啦!”
屋门打开之后,一记非人的惨叫声冲破屋顶,惊动了方圆两里的村民。
不一会儿,邻里都被张大娘的哭喊声引来,聚在小院子门口或墙头,或兴奋或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内院的究竟。
张大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尚未及冠的儿子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的情形,先是尖叫起来,随即猛地趴在还有余温的张康尸首上嚎啕大哭。
蔺如初再次见识了她的大嗓门,耳膜都要被震聋了,眉头不由拧成一团,抬脚便要离开这间还有残留情毒气味的屋子。
突然,张大娘肥胖的身子此时异常灵活,跳起来挡在蔺如初身前,仿佛怕她飞走似的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冲着快要挤进门的村民们喊: “父老乡亲都来给我们评评理啊!”
蔺如初被她抓得生疼,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开来,心烦意乱之际听到张大娘这一句无异于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话时,顿时目瞪口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实在稀奇,瞬间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阻止,而是看她继续撒泼: “诸位都知道我们老两口是给当朝蔺相爷看庄子的,九年前相爷将嫡小姐送到富平村养病,我们一家兢兢业业地侍奉着小姐,平日里小姐有各种不满我们都是忍气吞声,不敢有半句怨言。”
说到这,张大娘还煞有其事地垂首抹泪,看热闹的众人有一瞬间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在村里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家里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全村都知道,更何况这个官家小姐当年被送来乡下的事情,张大娘可是在村里大张旗鼓地宣扬了许久,把牛皮吹上了天。
谁知道相爷送来的是个不受宠的蔺如初,张大娘根本就没在相府讨到半点好处,于是就变着法子苛待蔺如初,这事儿整个富平村可谓人尽皆知。
尤其是左邻右舍,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些年他们是怎么对待蔺如初都看在眼里,如今张大娘突然换了个与事实相悖的说辞,还说得声泪俱下,煞有其事,一个个神情复杂,略带同情地看着蔺如初。
蔺如初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都替张大娘尴尬,可没想到张大娘自己却浑然不觉,而且哭着哭着自己还进入了状态,不依不饶地继续: “可没想到小姐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明知康儿是我们老两口的命根,竟狠下心杀害了他,他才十八!”
张大娘哭到一半,张壮回来了——他费力扒开众人后,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腿一软跌坐在地,直愣愣地盯着张康的尸体,仿佛在那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灵魂。
蔺如初脑海里对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没什么印象,但此时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毕业典礼那天也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事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台下父母的神情。
过后他们看到自己的尸体,也会伤心欲绝吗?
然而伤感不过一瞬,蔺如初很快就被张大娘哭喊得哑了的声音叫回神: “......康儿自小体弱,大夫说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可小姐竟然连这点时日都不肯给他,就算不为别的,为了死后能下去面对老张家的列祖列宗,我们也得替康儿申这个冤啊!”
听到这,这些将“香火”看得自己性命还重要的村民不再沉默,纷纷议论起来。
渐渐地,有人将张大娘胡编乱造的话编排出另外一个说法——蔺如初这些年不堪张氏夫妻虐待,于是杀了张康报复他们。
显然这个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蔺如初杀死张康的“事实”,于是风向突然改变了,村民们开始对蔺如初指指点点: “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平日里看她见着人总是低着头,没想到竟然还杀人了!”
“所以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报官吧!”
村里一个威望颇高的老酸儒突然提出了建议。
其他年长者闻言附和: “是啊老张,让县老爷给你家阿康做主吧。”
年轻点儿的村民则不以为然: “那可是相爷嫡女,县太爷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嫌命长了?
作主?
不包庇就不错了!”
音落,众人觉得年轻人说得有道理,毕竟谁也不想惹上麻烦,于是又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蔺如初:“.......” 她这个当事人还一句话都没说,这些人都替她安排好结局了?
没想到这些大梁好村民不仅想象力丰富,而且还很“热心”!
消停了一会儿张大娘见村民说着说着扯远了,又嚎了起来: “我家阿康死得好惨好冤啊!
这大梁还有没有王法啦?
我也不想活......詹嬷嬷!”
这时,消失了大半日的詹嬷嬷和芍药姗姗来迟,张大娘眼尖看到就立即扑了上去,抱着她的腿又是一顿哭: “詹嬷嬷您可是相府的人,如今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虽说我们身份卑微贱命一条不足挂齿,那可是我老张家的香火啊!
人命关天,您一定要给我们一个公道,切不可徇私啊!”
于是还不知道京城相府来了人的村民们闻言顿时噤了声,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妇人——詹嬷嬷站在哪一边很重要,此时她对张康的死的态度则代表了相府对蔺如初的态度。
然而早就知道詹嬷嬷与张大娘那个歹毒计划的蔺如初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因此先发制人地开口: “我怎么不知道,相府的下人离开了京城,还能充当一方县令了?”
蔺如初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杏眸清澈明亮,仿佛以往那个呆滞胆怯的痴傻儿只是村民们的幻想,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不止众人听得一愣,就连张大娘也忘了哭,“你......你说什么?”
蔺如初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死死瞪着她的詹嬷嬷,一字一句地说: “一个奴仆竟然还能主持公道?
虽说富平乡偏僻,但还没有沦落到不分尊卑的地步吧?”
富平乡如今的村民大都被老酸儒教过几年,而老酸儒平生最容不得的,就是一切有违三纲五常的人与事,此时听到蔺如初质疑富平乡的风气,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老当益壮地开口: “那是当然!
怎么说富平乡也是西北十几个乡镇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出过几个秀才和举人,可不是什么不开化的穷乡僻壤!”
蔺如初看到背对着众人詹嬷嬷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不甘心地住了嘴——她目的达到,于是点头: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堂堂一个相府嫡小姐,被诬陷杀人后连一句辩解都还没说,就要任凭一个婆子处置了呢!”
老酸儒心想也是这个理,于是便再次提议: “既然如此,那还是到衙门让县太爷判断吧!”
蔺如初勾了勾嘴角,“身正不怕影子斜,还请诸位记住此时的情形,到时候好为我作证啊。”
既然他们要把事情闹大,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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