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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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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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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隐秘的历史,揭露特工之王的死亡原因,原来在背后有一段如此离奇的故事,还有众多不为人知的英雄为之付出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方城,袁克佑   时间:2022-05-25 13:09:29

小说介绍

方城,袁克佑《暗斗》讲的是一段隐秘的历史,揭露特工之王的死亡原因,原来在背后有一段如此离奇的故事,还有众多不为人知的英雄为之付出

第1章

精彩节选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尼采

方城站在墙下,面对着红色的砖墙,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双手戴着手铐,右手手指夹着一支烟,烟灰很长,方城没有弹掉它。

这支烟是袁克佑给方城最后送行的礼遇,袁克佑此时正站在城墙上面,低着头默默地看着下面戴着手铐准备受刑的方城。

方城心情很平静,脑子想着家乡的竹节虾,金塘李,和一帮村里的小伙伴们海里捞蟹,河里捉鱼,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砰!”

枪响了,方城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铁锤砸上,他不由自主地昂起头,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在他昂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城墙上的一个人,袁克佑。

此时的袁克佑正眯着双眼,看着方城的身体被子弹击穿。

方城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只是觉得瞬间异常的寒冷,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留给他最后的影像是袁克佑一直以来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

袁克佑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方城,鲜红的血从他的后背流了出来,雪白的地上一片殷红。

袁克佑在城墙上摆挥了挥手,城墙边上停着一辆救护车,车边两个戴着大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迅速来到方城身边,把他翻过来,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其中一个人抬起头,向城墙上的袁克佑摇了摇头。

袁克佑点了点头,那两位穿着白大褂的人立刻将方城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疾驰而去。

枪毙方城的命令是从奉天关东军司令部下达的,负责执行的人是新京**厅特高课课长袁克佑,方城也是他挖出来隐藏在**厅高层的**卧底。

袁克佑为了找出这**厅的内奸,足足用了5年。

袁克佑在新京小西门城墙地下枪毙了他认为的一生之敌方城,雪越下越大,方城的尸体早已运走,行刑队也已经收队,只有他静静地站在城墙上,黑色的大衣貂毛领上已经是雪白的一片,头顶上黑色皮礼帽也是厚厚地一层雪。

袁克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他在赌一把。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袁克佑自己一个人走下了古老的城墙,开着自己的斯蒂庞克牌小轿车向城外驶去。

他要去见一个人,见他最后一面。

新京城外,那运载着方城尸体的白色的救护车停在路边,车尾的灯一直闪烁着,显得很焦急,似乎在等什么人。

是的,车上的人在等待袁克佑,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袁克佑的车缓缓地过来了,救护车上的司机赶紧开了车门,走了下来,向袁克佑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袁克佑在路边停好了车,走了下来,貂皮毛领上 的雪花还没有完全的融化。

“袁课长,他没死,救过来了。”说话的是开救护车的司机老曹,他是整个新京地下党的总负责人,也是袁克佑列为的头号共党分子。

袁克佑没有说话,向前走去,打开了救护车的尾门,一个纵身跳了上去。

车里很暖和,车厢里有三个人,两个是负责收尸的穿白大褂的人,一个是躺在担架上的方城。

方城已经进行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和包扎,只是脸色很苍白,双眼紧闭。

袁克佑蹲下身来,脱下右手的皮手套,伸出食指在方城的鼻子下边停留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微笑,说:“方副厅长,抓你是我的本分,救你是我的情分,我从未想过我会亲手毙了你,又从未想过会亲手放了你。”

袁克佑说完,站起了身,又叹了一口气,说:“方老弟,日本人蹦跶不了几天了,迟早会完蛋,如果有一天,日本人靠不住,兄弟我落在你手中,还望今天这一枪的情分,给老哥留条生路。”

方城依然紧闭着双眼。

袁克佑戴上手套,跳下了车,伸手将救护车的门把手握住,刚要关上,又对着躺在地上的方城说了一句:“老弟,只是找到皇太极的宝刀没有用的,这满洲到底是谁的,这天下到底谁的,谁也说不准。好自为之吧。”

袁克佑转身关上车门,向自己的车走去。

救护车上的方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眼里似乎有很多的疑惑。

车里两个人摘下了他们的口罩,蹲在方城的身边,其中一个人急切地喊了一声:“老方,你醒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说话的是方城的夫人秋月枫,她也是老地下党了,她潜伏在新京的时间甚至比方城还要长,秋月枫是哈尔滨人,地地道道的满洲人。

1937年当方城从南京到新京执行秘密的潜伏任务,组织上给他配了一名唯一的联络员,她就是秋月枫,为了工作的方便,他们俩结婚了。

方城没有回应她,而是将头偏过来,望着另外一个人,万从宗。他是方城在满洲最信任的人,新京**厅行动队队长。

万从宗似乎从方城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从窗户伸出头去,对着驾驶室的老曹喊了一句:“开车,上山。”

救护车在雪地里晃晃悠悠开了两天一晚,第三天黄昏,终于抵达了佳木斯郊外的弃陵山,这已经是抗联的地盘了,老曹早有安排,车辆一进山,立刻就有人前来接应。

山上是安全的,抗联队伍在山上虽然很艰苦,日本人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和兵力对他们进行围剿。

在抗联总部营地里,地窝子里很暖和,方城还是很虚弱,躺在炕上,炕边上一堆柴火燃烧得很旺,时不时地迸发出“啪,啪”的木材燃烧的声响。

火堆四周围坐着几个人,老曹,方从中,秋月枫,还有两个,一个是抗联的路司令,一个是延安派往抗联的吴政委。

路司令手里拿着一支树杈,扒弄着火堆,嘴里叼着一杆旱烟,头发有些花白。

开口说话的是吴政委:“方城同志能够全身而退,这是个奇迹,但是我绝对不相信袁克佑是真心实意地想救老方。”

吴政委很瘦小,干巴的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杯子,眼睛却炯炯有神。

“吴政委,袁克佑说得很清楚,他在给自己留后路,谁都能看得出来,日本人快完了,他给日本人充当了十多年的走狗,他也害怕以后被人民清算。”秋月枫说话了。

路司令头都没有抬,依旧用树杈扒拉着火堆,慢悠悠地说:“小秋,你太小看袁克佑了,如果说整个满洲谁是最铁杆的汉奸,那一定就是他,袁克佑。我们打了十年的交道,从张作霖时期就开始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

吴政委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个人的判断袁克佑一定带着什么目的,日本人要倒了,根据袁克佑的历史,他一定是在另外一个下家,当初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张府的人还没乱,作为张作霖警卫队副官的袁克佑已经在联络奉天日本特务了。”

吴政委说到这里,让大家很惊讶,原来袁克佑居然是张作霖的警卫副官,而且还有这么一段黑历史。

那么,他营救方城,真的是为了寻找下一个靠山吗?他在新京这么多年,可是没少杀抗联战士和地下党同志。

营地里一片沉默。

“你们,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方城醒了。

大家眼光齐刷刷地向他看了过去,方城正打算努力地支起身来,秋月枫立刻站起来,走到炕边,将方城扶了起来,顺手将枕头边上的旧棉袄给他批上。

“老方,你先躺下,现在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路司令将手中的树杈丢进火堆里,急切地说道。

方城摆摆手,身体靠在秋月枫的怀里,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袁克佑营救我,肯定是有目的,他在最后看望的时候说了一句皇太极的宝刀,这句话,只有我和他懂。”

“我在监狱里的时候,受到了上至关东军司令部,下至**厅的优待,特别是袁克佑,从未为难我,更没有对我用刑。不是因为他是抗联潜伏在满洲国级别最高的地下党,而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所有人对我忌惮。”

大家都很震惊,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袁克佑这样的极端反共分子要来营救一个最高级别的地下党呢?

“在我要被执行枪决前一夜,袁克佑和谈了一个晚上,他没有一句话是来劝我投降的,反而是给我讲述了营救我的每一个细节。”

营救方城,其实是抗联和袁克佑之间的一份交易,吴政委很清楚。

执行枪决的是抗联派下山去的神枪手老林,他的枪法整个满洲是出了名的,曾经是张作霖拜把子兄弟孙烈臣的侍卫长,孙烈臣死后,老林的心也死了,上山当了猎户,日本人占了满洲,老林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抗联。

袁克佑安排老林来执行枪决,他很清楚老林的枪法,一颗子弹从肺叶穿过,子弹经过特殊处理,不会对腹腔进行大面积创伤,方城可以暂时休克,只要止血及时,不至于伤及性命。

这个方案是袁克佑自己提出来的,他主动联系上了抗联。

中间牵线的人就是特高课行动队长万从宗,万从宗至今还记得那天早上袁克佑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情景。

万从宗办公室的门开了,袁克佑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皮衣,带着圆皮毛的袁克佑走到万从宗办公桌前,万从宗立刻站了起来:“课长,您找我?你打个电话就行。”

“电话里不好说,你到**厅有些年头了吧?好像你是从天津跟着康德皇帝那拨人到的满洲,我没说错吧?”袁克佑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双狡诈的眼睛看着站立起来的方从中。

万从宗感觉有点无可适从,用手挠了挠脑袋,回答道:“是的,那时候我不过是一名护卫,到了满洲,日本人换了溥仪身边所有的人,我没了出路,只好去**局找了差事。”

“万队长,咱们就长话短说,不绕圈子了,我知道你是**,现在有个急事儿,需要你马上和你的上级联系。”袁克佑收起了笑容,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万从宗说道。

“袁课长,您可不要乱说,我怎么会是**?”万从宗显得非常紧张,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就是抗联的人,又非常惊讶袁克佑是怎么知道的,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何现在才拆穿他?

“你不用狡辩,**厅里隐藏着共党、军统内奸的事情,上下皆知,我们苦苦找寻了他们多年,方城算是挖出来了,你嘛,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袁课长,您……您,”潜伏**厅多年的万从宗似乎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方寸,他想象过自己无数次暴露的可能,这是他唯一没有想过的方式。

“我的话只说一遍,你立刻通过你们的渠道联系到你们的上级,三天之内通过你与我商讨如何营救方城。”

万从宗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顺便给他们带句话,如果想要方城活着,我们都拿出诚意来,我救方城,不过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袁克佑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万从宗的办公室,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他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依然呆若木鸡的万从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的微笑。

万从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缓了缓神,端起杯子,深深地喝了一口茶,这还是老家福建的朋友专门给他邮寄过来的今年的新茶。

茶有点苦,有点冷。

到底是怎么暴露的?万从宗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万从宗猛起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通了。

“掌柜的,给留给包间,温一壶好酒,我马上来。”

“好嘞!”接电话的是曹掌柜。


八仙楼是新京有名的酒楼,老板曹有财是地道的老东北,也是新京地下党的总负责人。

早上10点,还没有客人,老曹还是准备了一桌酒菜在三楼的雅间里,来人正是新京**厅特高课行动队长万从宗。

楼下跑堂的伙计和大堂的经理都是自己人,这里很安全。

万从宗刚刚坐定,开口说话了:“老曹,情况很紧急,我的身份暴露了,袁克佑让我给组织带个话,他打算协助我们营救方城。”

曹有财显得很惊讶,万从宗的话里藏着太多的信息了,他的身份为何突然暴露了?为何袁克佑要营救方城?

关键的问题是,一直谨小慎微的方城位居新京**厅副厅长,他是怎么暴露的?

方城暴露被捕已经让组织很震惊,甚至延安方面都已经发来电报询问此事,新京地下组织正在为此事一筹莫展,现在万从宗又带来了这么一个巨大的信息,老曹有点懵。

“小万,你把袁克佑和你见面的情况仔细地再描述一遍。”老曹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

万从宗把袁克佑进他办公室和他的谈话重新又说了一次,老曹听得很仔细。

双手抱着胳膊依在桌上的老曹半眯着眼睛,沉想了半刻,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叛徒!”

一定是有叛徒出卖了方城,方城这种级别的地下工作者,直接受延安领导,连新京的曹有财都只是给他做配合,既无法主动联系他,更不能直接领导他。

在整个新京,甚至整个满洲,知道方城身份的人不超过五个人。

“小万,我记得你好像是在天津就加入地下党了?”曹有财偏着头问万从宗。

万从宗自己倒了一杯酒,泯了一口,回答道:“是啊,那时候我还是学生,我们学校的地下组织发展了我,因为我的英文很好,让打入溥仪居住的张园,后来日本人裹挟他到了满洲,也是因为我的英语不错,皇后婉容特意安排我跟随。”

“到了满洲,日本人为了更好地控制溥仪,将他大部分的随行人员遣散,我没有了去处,在组织的安排下,我就进入了保安局干了个小**。”

曹有财接着他的话说道:“你从保安局调到**厅好像是在方城当上了特高课课长以后,他把你调过去的,那个时候的袁克佑还在哈尔滨保安局呢。”

“袁克佑从哈尔滨调到新京,是因为一起突发事件,哈尔滨那边出了叛徒,山上的副师长王松山投日,他向日本人供出新京**厅高层有我们的人,日本人为了挖出打入**厅的同志,专门将袁克佑派了过来。”

万从宗又喝了一口酒。

万从宗说得没错,这个袁克佑一直以来都是国共双方在满洲地区最为棘手的对手,在他手中有多少同志,地下党成员和国民党军统特工被杀害。

可就算是袁克佑到了新京,很多年来也没有将方城挖出来,直到上个月,突然之间,方城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并从他的家中搜出了一台微型电台,这是他专门与延安联络的唯一渠道。

密码本在方城的脑子里,发报员就是方城的夫人秋月枫。

方城被捕,肯定是叛徒出卖,这个叛徒绝对不会是王松山,一定出在新京,一定是非常熟悉方城身份的人。

突然,曹有财睁开了双眼,直直地望着万从宗,问道:“知道你身份的人,还有谁?”

万从宗放下酒杯,思索了半刻,缓缓地说:“你是我的单线联络人,方副厅长都不清楚我的身份,我更不知道他也是我们的人。”

曹有财很疑惑,万从宗的确是他的直接下线,知道他身份的人除了他,也就是延安总部几个主要领导了,为何袁克佑能够如此笃定万从宗是地下党打入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

老曹和万从宗很疑惑,时间回到方城被枪毙前三天的那个晚上。

方城被关在监狱里,这是一间特殊的牢房,如果不是进出大门是铁制的,它根本算不上是一间牢房,更像是一个旅店单间。

方城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头发梳理得很顺帖,清瘦的身材,修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支烟,他坐在窗户边上,外边的阳光洒进来,地上一片金黄。

门开了,袁克佑走了进来。

他顺手从门边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方城的对面,坐下了。

“方副厅长,我找了你足足五年,现在这个情形,我甚至在梦里都梦见过,只是梦里的人很模糊,现在的你却很清晰。”

“袁课长,你为了找到我,用了五年时间,你不觉得很意外吗?”方城根本没有看他,弹了弹烟灰。

“你的意思,挖出来你来,不是我的本事,反而是你故意暴露?”袁克佑眯着眼睛,他对方城是尊重的,在整个新京**厅里,唯一能够让袁克佑服气的人就是这位曾经的老上级。

方城身上有股天然的亲和力,又有一种天然的威严感,袁克佑见识过很多人,只有两个人能够让他从骨子里感觉到既敬又畏。

另外一个在皇姑屯被炸死了。

“过去,你总是希望到我办公室里和下围棋,我知道你的心思,投其所好嘛。”方城淡淡地说道。袁克佑脸有点红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一是为了接触方城,从各方面了解他,也是在调查他;二嘛,毕竟是自己的直属领导,拍拍马屁也是应该,这种本事袁克佑从当年的大帅府都学得很溜。

“你也不是单纯地拍我马屁,你既是在调查我,又是在笼络我,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人能走多远,你我心里是有数的。”

袁克佑心里一惊,方城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错,日本人在满洲的前途其实两年前就已经注定,关东军大部分精锐抽调南亚战场,日本人在亚洲已经捉襟见肘,整个满洲其实早已外强中干,日本人的失败只是个时间问题。

袁克佑从来都不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他信仰的是乱世之中的保命哲学,如何活下来,如何生存得更好,这是他唯一关心的目的。

日本人的溃败早已注定,袁克佑即使再受日本人喜欢,他也难逃覆灭的命运,更何况他不是日本人,连日本人都自身难保,别想着日本主子能够保住他。

袁克佑两年前就在为自己做后路的铺垫。

方城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看着袁克佑,继续说道:“你把我找出来了,日本人对你的奖励无非是顶我的位置,再给你颁发几枚勋章,以后呢?”

“其实,当我进来的这一刻,你就已经在想以后了,我说得对吧?袁课长。”方城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

袁克佑有点发呆,方城说得没错,当他第一时间知道方城是地下党高级情报人员的那一刻开始,袁克佑的脑海里立刻盘算出了一个计划,一个关于自己后路的计划。

日本人早晚要完蛋,中国的天下还是中国人的,既然是中国人的天下,还是要把脚踩在中国人的船上,方城是**的人,这条船肯定是要伸一条腿的。

过去杀了多少抗联志士,袁克佑很清楚, 他们会不会饶了自己,他也很清楚,如果他把**的高级情报人员营救出去呢?说不定自己未来还有条路可以走。

“我没有受到你的酷刑和侮辱,你甚至还在盘算着如何营救我,对吧,袁课长。”方城继续说道。

“……”,方城简直就是一个魔鬼,袁克佑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营救方城,本就是他来见他的目的,他原本打算着方城可以给他一个承诺,他们之间达成一个交易,给自己以后的路留下一个转机,没有想到方城直接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想进来和我商量,如何将我营救出去,你好踩上我们这条船,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方城将烟蒂摁灭在旁边桌上的烟灰缸里。

袁克佑一时间既然无法说起,他感觉自己在方城面前简直就是透明的,他甚至有一丝怀疑,方城的被捕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既然你还没有考虑好,那我来安排吧。你去找行动队长万从宗,他也是我们组织打入**厅的人,揭露他的身份,让他联系他的上级,安排营救我的事宜。具体的营救方案很简单,让我们的人派山上的老林下来,你安排他进行刑队,充当枪毙我的射手,射击的部位他很清楚,然后让万从宗和我老婆秋月枫充当验尸护士,把我的尸体用救护车拉走,他们会在车上给我止血,我死不了。”

“具体的执行计划你再完善一下,袁课长。”方城站起来,踱着步,围着坐在椅子上的袁克佑走了两圈。

袁克佑呆呆地坐着,他自诩是整个满洲**系统里面最优秀的特工,可是在方城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完全坍塌。

这个计划很完美,袁克佑心里却越来越沉重。

万从宗也是地下党,新京**厅里,厅长是地下党,行动队长是地下党,**厅就他妈的是地下党开的。

想到这里,袁克佑更加坚定了要踩上这条船的决心。

“既然老哥想得这么周到,我来安排吧。”袁克佑站了起来,他已经无话可说,进门前的意气风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冥冥中,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着往前走,至于走到什么地方去,他不知道,也不清楚。

路,总是要走下去的。袁克佑出了门。

八仙楼的曹有财和万从宗永远也想不到,揭穿万从宗地下党身份的出卖者居然是方城。

那么出卖方城的人又是谁呢?既然能够出卖方城,为何没有出卖八仙楼?

曹有财内心很疑惑,很多的谜团层层叠叠围绕在他的心里。

方城又坐在窗户边上,任着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根火柴随意地摆动着,他在盘算着。

方城的内心异常平静,将整个计划重新梳理了一遍。

这个计划很庞大,庞大到延安总部亲自派人过来与他进行了周密的谋划,这个计划关乎到整个东北局势的走向,更关乎到中国命运的走向。

这是延安总部李部长定下的调子。

出卖方城的人是谁?方城很清楚,是军统,他们在延安总部有卧底,李部长故意将方城的绝密档案泄露给了他。

军统又将这个情报泄露给了日本人,只要是打击地下组织,军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那么,军统在满洲的人又会是谁呢?他又和日本人是什么关系呢?

方城沉默了。


方城被营救出来,一直在山上养伤,总部及时得到了消息,并发来了电报:静养、待命。

总部窑洞里灯火通明,李部长和几个重要领导围着一张会议桌,桌上摆放着三盏煤油灯。

在座的各位都是延安总部机关重量级的领导,情报分析处长顾常言,西南局总负责人郑成贤,保卫科长唐封林。

李部长显得既疲惫,又很兴奋,两眼充满了血丝。他将面前的煤油灯移了一下,桌子上铺放着一张放大的满洲地图。

李部长用手上的铅笔在佳木斯附近画了一个圈,开口说话了:“方城出来了,也将情报带了出来,现在的重点是如何把情报给我们的老对手送过去。”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既然情报被方城带了出来,不送往延安,为何要送给老对手?

“我们一直以来的老对手可是亚洲谍王啊。”保卫科长唐封林开口说话了,他感到有些疑惑。

李部长和顾常言相视笑了一下,说:“请顾处长给大家再说说情况吧,把我们的计划给大家好好说说。”

顾常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方城在满洲获得了一个绝密的情报,敌人内部有人一直以来在和日本人有着密切联系,而且他们联系的直接证据就在方城的手中,至于他们双方联系的具体内容,现目前只有方城一个人知道。”

“方城获得这个消息后,及时向特科做了详细汇报,同时把他自己的想法也给组织上反应了一下,我们研究决定,就按照方城的计划来执行。”

顾常言停了停,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了下去:“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国民党内部与关东军联系的事情,姓蒋并不知情,也就是说,敌人内部有一股政治势力绕过了他与日本人在进行着政治交易。”

“方城的意思是既要将这个情报传递给重庆高层,让他真实地相信下属在玩阴谋,又把这份情报传递给国敌人内部的那群阴谋家,让他们继续和满洲的日本人完成交易。”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大家心里立即明白了。

李部长抬起头来,说道:“通过我们在重庆内部高层的情报人员获悉,和满洲日本人一直有联络的人其实就是军统的代立,至于他与日本人要达成什么样的交易,据方城分析,极有可能是日本人将一大批军用物资留在了东北某个秘密的地点,日本人想在战败后继续霸占满洲,在满洲扶持另外一个傀儡政权。”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无论是对于我党,还是对于重庆来说,这完全是不可接受的。

“方城的这个情报最微妙的地方在于日方高层并不知晓情报已外泄,亚洲谍王也不清楚自己和关东军的秘密联络员出了问题,他一直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一直掌控着姓代的最高机密。”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成贤开口了,转头对李部长说道:“老领导的意思是让方城带着这份情报到重庆去,通过巧妙的安排将那份情报送到老头子手中?”

李部长点了点头,说:“是的,这份情报有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信物,一个是人。信物是一把刀,据说是当年皇太极随身携带了一把刀,日本人在这把小刀上面用特殊的工艺刻上了一些符号,这些符号需要代立本人翻译,方城猜测刀上刻的就是那批军用物资的确切地址。”

李部长这么说,各位也都清楚,日本人在东北经营了十多年,修建了诸多的秘密要塞和基地,那些要塞有些甚至连日军高层都不知道准确地点,要隐藏一批物资是非常容易的。

“大家想过没有,如果这批物资为我们所用,会怎么样?”李环视了一下大家,大家顿时都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物资被我们所用,代立与关东军有联络的信息“输送”给老头子,敌人内部会发生分裂,未来的局势……

“刚才说到了信物是一把皇太极用过的小刀,还有一个人,也很关键,只有他的出现代立才会相信满洲的日本人与他真正的达成了交易。他是代立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也必须要跟随方城前往重庆。”

李部长继续说道:“这个特务现在就在方城的身边,他不知道方城清楚他的身份,更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是代立的特派员。”

方城身边有代理的人?

山上的队伍最近战斗很频繁,几乎每天都有任务需要下山,日本人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北面有几十万红军兵临中苏边境,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上已经退无可退,德国也已经投降,在满洲的日本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底是回防日本本土,还是死守满洲,日本陆军高层和关!东!军司令部一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日本人覆灭已经指日可待。

就在苏联红军大举进攻满洲关东军的时候,方城接到上级命令,通过海路前往上海,一边休养身体,一边等待新的指示。

同行的有四个人,方城、秋月枫、万从宗和老林。

当他们在海上颠簸十多天后,日本已经投降,全国抗战结束,新的时代到来了。

前来接应他们的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特派员言四海,他是一个教师先生,50多岁的年龄,一身灰色大褂,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

言四海将方城他们安排到渔阳里住下,这是一条典型的老式上海弄堂,上海地下党给他们租住了一个小院落,方城和秋月枫夫妻二人住一间,万从宗住在另外一间,老林就住在了门口的小屋里。

言四海安顿好他们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和方城走进了后屋的杂物间里。

两人关上门,站在墙角边上,言四海伸出手紧紧地和方城的手握在一起,“老方,你受罪了,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方城的眼角有些湿润,他和言四海是老战友了,曾经一起战斗在上海,经历了白色恐怖,多次死里逃生。

“组织上让我来担当你的联络员,我直接与延安总部联系,你可以通过我直接与延安李部长进行单线的联络。”言四海的眼里也放出了光芒。

“现在的情况相当的紧迫,日本人投降了,整个满洲陷入了混乱的局面,各方势力都在打它的主意,苏联人进来了,重庆的老头子更是虎视眈眈,要将整个东北一口吞下,重建那边的工业体系,特别是军事工业的恢复,国民党内部某些野心家也在暗中活动,虽然他们不一定能成大气候,但是对满洲的局势却影响很大。”

方城一边说,一边踱了两步。

“李部长指示,你们先到上海暂住一段时间,静看时局变化,谷雨计划正式执行,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确保你们安全地到达重庆,又要让军统不能怀疑你们前往的目的,我们要造成一个假象,你们是被迫前往。 ”

谷雨计划就是李部长与方城亲自设计的,其目的就是将老头子和军统都想要的东西不动声色地送过去。

“老言,总部的内奸查出来了吗?”方城突然问了一句。

“已经查出来了,但是李部长的意思是先不要打草惊蛇,那是一条非常有用的渠道,我们可以通过那个内奸将一些假情报传递给军统,更好的配合你的工作。”言四海压低了声音。

总部一定有内奸,方城在两年前就已经觉察,而且他在总部的地位还不低,似乎还是在要害部门。

“倒是你的身边有军统的人,你真的打算一直带着他前往重庆?”言四海其实并不知道方城身边到底谁是军统的特务,只是李部长交代一定要提醒方城注意身边的人。

方城没有说话,他清楚这个人是谁,他的身份只有他和李部长知道,但方城必须要带上他,只有他的存在,方城的情报才有价值。

这个军统特方程是方城给那父子俩和军统“下药”的关键,也是谷雨计划的核心。

一个**高级情报人员把一个军统高级特务送回重庆。

故人

言四海走了,晚饭准备好了,秋月枫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招呼大家上了桌。

方城没有动筷子,对他们说:可能我们暂时要在上海住一段时间,满洲的局势很复杂,山上的队伍陆续下山和入关的队伍进行汇合,接受整编,整训,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收集日本人遗留和潜藏起来的巨额财富,这些财富都是搜刮我们中国人的,要将这些钱找出来,”

“根据总部传递过来的情报显示,日本人在败逃之前,将一笔巨额黄金和一批重量级的文物存在了上海的法兰西银行,我们现在工作的重点就是搞清楚这笔钱怎么进去,又怎么弄出来,还要确保这笔钱不能落入军统的手中。”

方城说完了后,招呼大家动筷子吃饭。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言四海又来了,经过上海地下组织的努力,给大家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秋月枫在家做家庭主妇,照顾大家的衣食起居,并且负责收发报的工作,发包机是言四海昨天晚上半夜送来的。

万从宗被安排进了闸北**局当了一名司机,能够进入这个部门肯定是**局有我们的人。老林去了货运码头当了一名搬运工人。

方城则去了一家美国人开的洋行里面当业务经理,杰弗洋行明面上专门外贸生意,暗地里干得都是走私的勾当,在抗战期间,这家洋行没少发国难财。

言四海今天专门送方城前往这家洋行,一路上,他嘱咐方城一定要特别注意这家洋行的总经理童白松,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第一天上班,方城没有刻意的打扮,还是一身洋装,头发梳得很顺溜。杰弗洋行位于霞飞路上,一座体面的四层小洋楼。

方城刚进门,就有一位打扮高雅、时髦的女人迎了上来,“先生,您就是新入职的方经理吧。”

方城轻轻地点了点头回道笑回到:“我是方城,小姐您是?”

“我是这里的大堂经理王美兰,童经理昨晚给我讲述过您,说您一早就过来,让我见到您了带您去见他。”

王美兰很漂亮,高挑的身材,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很迷人,说起话来两个浅浅的酒窝涌现出来,一头卷发黑得发光。

昨晚上?童白松给王美兰讲述他?方城心里很疑惑,这位童经理认识我?

方城跟随王美兰上了三楼,走过一段走廊,王美兰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请进。”

王美兰打开门,右手一摊,让方城进去。

方城顿了顿,提着公文包走了进去。

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他正伏在桌上书写着什么。

方城走到桌前,站定,说了一句:“你好,童老板。”

童白松慢慢地抬起头,取下眼镜,望着方城。

方城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原来是故人。

“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方城。”童白松开口说道。

方城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淡地回答道:“老裘,没有想到我们还会见面。”

“我也是没有想到,当年我们一个小组,活下来的就只有我和你,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我就是那个出卖同志,出卖朋友的叛徒?”童白松一开口就说到了方城藏在心里十多年来最为隐秘的心结。

童白松直接提起了这件往事,让方城反而觉得安全了,至少童白松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他现在想不通为何组织上要安排他进入杰弗洋行,难道组织上对童白松没有进行调查吗?

童白松早在十多年前就是上海的地下组织成员,他说的这件事情方城是经历者,在那个白色恐怖年代,上海地下党闸北小组被敌人一锅端,全小组九个人,活下来的只有童白松和方城。

据方城事后了解,上海地下组织认为童白松就是叛徒,他出卖了自己的同志,特科保卫科也曾经对他展开过锄奸行动,可是童白松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没有想到在今天,方城遇到了他。


童白松站起身来,走到方城面前,轻轻地伸出双臂,他在等着方城给他一个拥抱。童白松的意思,方城很明白,无论对错,和解吧,故人相见,相逢一笑泯恩仇。

方城把手里的提包放在椅子上,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童白松一怔,宛然一笑,收起了手臂,也将右手伸了出来,两只离别10多年的手再一次握在了一起。

童白松把方城引到会客厅里,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童白松点了一支烟,说道:“十多年前,我们九个人在组长田文水家里开会,讨论如何有序地撤离上海,国民党对我们追查得紧啊。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故。”

方城当然清楚那一晚的情况,组长田文水通知大家晚上11点到他租住的弄堂后院开会,所有人都到了,只有童白松一直没有来,田文水和同志们等待了足足半个小时,他依然没有出现。

情况紧急,大家不再等待,田文水就和剩下的同志们一起研究撤离上海的路线,会议正开了一半,上海**局长许常山带着大批的**包围了弄堂,田文水火速安排紧急撤离。

后院有一道暗门,直接通到弄堂外面的一所澡堂子里,当大家从暗道出来,进入澡堂的时候,一批军统特务早已埋伏在此,同志们拔枪与军统对射,所有的同志均牺牲了。

“我以为所有人都牺牲了,只有我一个幸存者,直到有一天,我在新京的街头看到你,一眼我就认出了你。”童白松淡淡地说道。

方城完全没有想到,童白松居然去过新京,而且还无意中认出了自己,人海茫茫,这也算是缘分。

方城也点了一支烟,说道:“那天晚上,那7个同志从暗道里出去,但是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将暗门锁死,田组长让我留了下来。”

“他是让你送死啊,你是年龄最小的一个,给他们断后,也亏田文水想得出来。”童白松愤愤地说道。

“我是自愿的,我也知道留下来是必死无疑,我把暗门锁好,做好掩护后,**已经在外面砸门了,我躲在了一个所有人想不到的地方——谷堆里。”

童白松想起来了,田文水家的后院其实是一个粮食仓库,一些陈年稻谷会随意一大堆一大堆地堆在地上,方城直接钻进大谷堆里,躲过了一劫。

“老裘,那天晚上你没有到,组织上怀疑你是叛徒也很正常。”方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叛徒?你幸存了下来,向上级反应,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牺牲了,你躲过了特务的搜捕,我却没有到,就认定我是叛徒?”童白松有些激动了。

“那天晚上我不是没来,是来晚了,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来晚,又为何会来晚?”童白松坐直了身体。

“田文水通知我开会的时间是凌晨1点,当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在打扫战场,清理同志们的尸体。”

“那你为何没有去找组织,反而脱离了组织?”方城尖锐的目光盯着他。

“那你知不知道**只运走了6具尸体,我们中间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个人就是田文水!”童白松说得有些激动。

方城心里顿时一惊,这怎么可能,国民党的报纸上刊登了全部牺牲同志的遗照,田文水怎么可能没有死!

童白松正打算继续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镇定了一下情绪,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王美兰,手里的盘子里端了两杯咖啡,放在沙发面前的茶几上,笑着对方城说:“方经理请喝咖啡。”随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童白松的情绪平复了很多,端起咖啡,又继续说:“田文水故意通知我晚到,就是让我当他的替死鬼,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也活了下来。田文水的遗体照片是假的,他早就投靠了军统,现在还在军统二处任职。”

方城内心有些焦虑,如果田文水真的没有死,而且还在军统任职,肯定会对他造成很大的麻烦,他很清楚田文水的能力和手段。

很可惜,他成了可耻的叛徒。

“组织上认为我是叛徒,我又和上级组织断了联系,我连个申诉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能躲了起来,逃亡到了东南亚,换了一个身份直到1941年才回到上海。”童白松说得很坦诚,似乎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不再是过去的地下党员裘邦国,而是现在的成功商人童白松。

方城缓缓地端起了咖啡,心里还是五味杂陈,无论老裘说的是不是真实的,十年前的沉案至少又有了一个知情者,这件事情一直以来压在方城的心里,他总想找个机会把谜团解开。

“老裘,田文水没有死,还在军统,你怎么知道的?”方城突然问了一句。

“造化弄人,我是在一个日本朋友的家里看到了他的照片,我很确定就是他,他的左脸颊有一颗小黑痣,黑痣上长了一根很长的黑毛。”童白松轻轻地说道。

“他和日本人有联系,你说田文水不是在军统吗?”方城惊讶地问童白松。

“田文水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因为他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同志,近年来,我一直四处打听他的消息,从这几年的信息来看,他现在既是戴老板的红人,又和日本人有非常紧密的联系。”

“你知道和田文水合影的那个日本人是谁?日本田中株式会社社长田中一郎,此人表面上是商人,实际上他既是满铁的特约研究员,更是日本黑龙会的副会长。”

童白松说得很轻松,却让方城心里越来越沉重。田文水是**特科早期最厉害的特工,方城师从于他,他现在在军统高层,又和日本人有很深的联系,谷雨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

方城心里没有底。

童白松将咖啡杯放下,似乎要结束这场关于过去的对话,他望着方城,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到底是**,还是满洲特务?”

方城也将咖啡杯放在茶几上,微微一笑,“童老板认为呢?”

童白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一拍大腿,站起来说:“不管是谁,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们杰弗洋行的业务经理,你现在可以去找王美兰经理,她会交代你具体的工作。”

方城也站起来,轻轻地鞠了鞠躬,“谢谢童老板”。

方城转身拿起椅子上的公文皮包向门外走去,在他离开的那一刻,童白松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眼里冒出了一股莫名的眼神。

方城出了童白松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组织上为何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家洋行,难道他们不清楚童白松的底细?

必须要搞清楚童白松真实的身份,虽然他曾经是我们的同志,方城决定晚上就去找言四海,让他向上级反应,让延安总部证实童白松所说的内容是否真实。

王美兰带着方城将整个洋行走了一遍,给他详细地介绍了工作的主要内容。杰弗洋行是一家专营茶叶、丝绸和咖啡的外贸公司,他们主要的业务往来集中在美国和东南亚地区,上海既是中转站,又是货物出口口岸,战时的生意很好做,杰弗洋行是家美国公司,有了这层身份,他们暗地里做些走私生意,赚得更是盆满钵满。

方城需要做的就是联络美国方面的咖啡生产商,并且将每次货运的物品清单通过电报发给南洋的收货公司,同时还要把每笔收益清单用电报的形式发给远在旧金山的杰弗公司总部。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5点,快要下班了,方城正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刚走出洋行大门,一辆人力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穿着蓝色的西服,戴着圆礼帽,戴着一副墨镜,他和方城擦身而过,急冲冲地走进了洋行。

方城立刻停住了脚步,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这种味道非常独特,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方城转身,假装东西没有拿,又走进了洋行,那个蓝色西服的男人正在王美兰的带领下往楼上走,方诚知道来人是去见童白松的。

方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地回忆着那股熏香味在什么地方出现过。

突然,方城站了起来,眼里透出一股惊讶。

这个人是日本人,而且和关东军的参谋长利源幸雄有很大的关系。方城曾经在利源的办公室里闻到过这种香味,随行的涉谷将军还向利源请教过这种熏香的来历。

利源告诉涉谷将军,这种熏香是利源家族独有的熏香,是利源家几百年特有的味觉图腾,其他家族是无法仿制的。

童白松与日本人有联系?而且还是和日本关东军有联系?方城顿时觉得情况复杂起来,必须尽快地找到言四海,将这里的情况向上级汇报。

方城立刻拿起公文包出了洋行,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三楼,童白松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方城乘坐人力车远去,拉上窗帘,转身走到会客厅,微笑地对坐在沙发上的人说:“历先生,您继续说。”

“这笔生意也只有你们杰弗洋行能做,我保证贵行能够大赚一笔。”来人摘下墨镜,一副清瘦的脸庞露了出来。

“大赚一笔?现在这个世道,物价疯涨,货币贬值,你们要从南亚往上海运货物,货船在海上漂上一个月,你给的运费一个月后不知道还能值几个钱。”童白松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吐了一个烟圈。

“童老板,我们不会给你用法币结算的,我们会用黄金。”历先生坐直了身体,很慎重地回答童白松。

童白松一下有了兴趣,睁大眼睛看着历先生,说:“你们打算运送什么货物到上海?”

“也是黄金!”历先生说。

童白松心里突然惊讶了起来,有多少黄金需要美国人的货船来运输?


方城没有回来吃饭,秋月枫有点担心,第一天上班难道就有状况?介于组织原则,她又无法出去打听,只好招呼老林和万从宗出来吃晚饭。

老林和万从宗也没有问方城,大家只是埋头吃饭,不一会,万从宗就放下了筷子,对大家说,今天是第一次去警局上班,要巡街,晚上就要晚点回来。

万从宗穿上制服出了门,还坐在小矮凳上的老林扭过头,颇有深意地看着万从宗远去的背影。

方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静安小学边上的幸福里弄堂,言四海就住在那里,弄堂口有一个吃馄饨的小摊,他正坐摊慢慢地吃一碗馄饨,也在等人,等言四海。

华灯初上,方城远远地看着言四海慢悠悠地走过来了,手捂在腹部,似乎是受了伤。方城第一时间判断老言出事了,他刚要起身,言四海也看见了他,轻轻地向他摇了摇头。

言四海是在向他示警,不能与他相认,他的后面肯定会有尾巴跟踪,对方留着言四海的命就是为了引出与他联络的人。

言四海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刚到馄饨摊边,步伐沉重,突然人一偏,倒在了方城吃馄饨的桌子上,手臂一挥,将方城面前的馄饨扫到了地上。

“嘿,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方城一下子站了起来,馄饨摊的老板也连忙过来,扶起言四海,立刻叫了起来:“哎呀,这不是住在19号的言老师吗,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馄饨摊老板的叫声,弄堂里的左邻右舍都出来了,把言老师七手八脚地抬着往家里走,馄饨摊主转头对方城说道:“先生真是对不住,把您馄饨给搅地上了,您等我一会,我把言老师送回去,再给您煮一碗。”

方城站起身来,面带怒色地说:“这是什么事儿嘛,泼我一身的汤,这是华锦堂做的洋服。你得赔我。”

方城一边用手弹弹西服上的汤汁,一边暗中注视着有没有可疑的人,发现在弄堂口街对面有一个站在电线杆边上的人,正在掏钱向街边的烟贩买烟,圆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就是来监视言四海的,方城顿时警觉起来。

方城在满洲做了那么多年的**,职业嗅觉非常敏感,他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人的手里拿了一份报纸,天都快黑了,谁还拿份报纸呢,报纸不过是他遮掩自己的道具。

方城正要离开,馄饨摊贩出来了,一个胖胖的矮男人,大肚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裙,方城这才仔细地打量着他。

“先生,实在对不住,言老师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用刀给伤了,世道不太平啊,你说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师得罪谁了。不说了,不说了,您请坐,我再给您煮上一碗。”胖摊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方城煮馄饨。

方城无心吃馄饨,言四海肯定是暴露了,敌人为何没抓捕他,更没有直接杀害他,一定是有阴谋的。

方城打算起身离开,刚要起身,只见胖摊主端着馄饨过来了,放在方城的桌子上,笑吟吟地说道:“先生,您请慢用,实在对不住。您仔细尝尝,味道不比哈尔滨的差。”

方城心里猛地一惊,这个摊主不是一般人。

胖摊主把肩上搭着的白抹布扯下来,低头擦拭着方城面前的桌子,低声对方城说了一句:“方城同志,晚上9点,霞飞路醇越咖啡馆。”

方城慢慢地吃着馄饨,将最后一个放进嘴里,站起身来,掏出钱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他看了看表,才七点五十分,先回趟家吧。

方城招呼了一辆人力车,坐了上去,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街对面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正靠着路灯抽着烟。

方城回到了渔阳里,秋月枫正在厨房里收拾,老林在院子里修理着两把破旧的小木椅,他看到方城进来了,站起身来。

方城用眼神向老林示意了一下,转身进了后院的杂物间里,他知道老林跟在他的后面。

杂物间只有一个昏暗的吊灯,方城点了一支烟,站在灯下一言不发,老林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城。

“老言受伤了,他暴露了,我们这里出了叛徒。”方城吐了一口烟,缓缓地对老林说道。

“我们?总共就四个人,谁能是叛徒?”老林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

“你最近先不要去码头了,就说现在码头的生意不好,要放几天假,在家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说。”方城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

四个人有了内奸,方城还是把情况告诉了老林,他并不能打包票老林就排除了嫌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只能是自己。

可是,他太需要人协助了,老林是唯一的选择,毕竟自己在新京受的那一枪是老林开的。方城进去给秋月枫打了招呼,说自己会晚点回来,让她自己先睡,不用等他。

出了门的方城在弄口招呼了一辆人力车,直奔霞飞而去,他心里有太多的疑团,他现在需要太多的信息来判断目前的形式。

醇越咖啡是一家法国人开的新式咖啡馆,方城看了看表,离九点还有十分钟,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低头进去了。

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方城要了一杯咖啡,又从吧台拿了一份《大公报》看了起来,报纸上多是一些日本投降后国民**大肆受降,并且处理汉奸资产的内容,方城突然注意到了几条信息,一是蒋委员长一直在呼吁国共进行和平谈判,二是日本在东南亚溃败投降后,巨额财产去向不明,国际社会一度怀疑美军将其独吞。

方城正看得入迷,咖啡馆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方城假装不经意瞟了一眼,立即就认出了他,虽然他做了很大的装束改变。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戴着小领结,大奔头向后梳着,油光油光的,两撇小胡子整齐漂亮,手里拿着一柄文明杖。

无法装饰的大肚子出卖了他,来人正是馄饨摊主。

他径直向方城走了过来,坐下,问方城:“先生可是初到上海的?”

方城放下报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初来乍到,上海的馄饨味道真的不如哈尔滨的。”

“那是先生没有吃习惯,南方的饮食味道总是要比北方的要淡一些的。鄙人姓魏,名万山,你可以叫我老魏。”

方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魏先生约我来此,有何见教?”

魏万山左右环视一下四周,咖啡馆里人并不多,三两个外国人坐在窗户边上闲聊着,他低声地说道:“方城同志,老言暴露了,他今天晚上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一个军统的跟踪,在摆脱特务的途中与对方发生了正面冲突,被刺了一刀,伤势不是太严重,现在有些情况要给你通报一下。”

方城没有说话,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轻易地承认自己的身份。

“情况紧急,我是违背了组织原则的。我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老言也是我们组织的成员,他的主要任务是充当延安与异地来沪人员的对接、联络,就如同你这样的同志来沪,我们是不能直接出面的,全权由老言负责。”

“老言受伤,我抬他进去,他告诉了我你的情况,并且让我来转告你一些情报。”老魏说得很快。

“战败后的日本并没有死心,残留的军国主义分子通过黑龙会这个组织一直在秘密活动,他们打算将东南亚的巨额黄金运往上海,具体要把这笔怎么处理,目前还不知道。”老魏说的情况印证了刚才方城在报纸上看到的信息。

“我来见你之前,刚刚收到了延安总部的电报,让我第一时间紧急联络你,并且要全力配合你在上海的工作,同时转告你一个信息,戴笠派人已经和鼹鼠联系上了。”

方城这下放心了,魏万山是自己人,鼹鼠是军统在延安总部安插的内奸,知道鼹鼠这个代号的人只有李部长和方城,李部长并没有告诉魏万山鼹鼠是个什么人,什么身份,他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方城,魏万山是可靠的。

方城又端起了咖啡,轻声地说道:“现在的局势很复杂,抗战胜利了,国民党正在大肆抢夺胜利果实,收复城市,清缴汉奸,搜刮财富,军统现在也腾出手来要全力对付我们了。日本人也没死心,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日本人在策划一起很大的阴谋。”

“阴谋?日本人还没死心?他们还要策划什么样的阴谋?”魏万山显得很疑惑。

“关东军在满洲留下大量的军火、武器、物资,又打算在上海留下一笔巨额的黄金,他们打算干什么?难道是给老蒋留的礼物?”方城轻轻地放下咖啡杯,陷入了沉思。

方城脑海里迅速地思考起来,日本人把东南亚的黄金运往上海,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结合着皇太极宝刀上的信息来看,他们既有可能是给戴笠留着的,东北有物资,上海有金钱,现在需要的就是人了。

戴笠从来就是不缺人的,军统2万多人几乎成了戴笠的私兵,国民党的每支军队里,戴笠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或者特务,他又与老蒋的嫡系胡宗南、汤恩伯等人交情极好,又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眉来眼去,还和东北军的残余联系颇深。

戴笠在下一盘大棋,日本人想把他当成第二个溥仪,这帮孙子千百年侵占、分裂中华之心从未死过。

方城心里顿时觉得愤恨,但他并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魏万山。

方城用勺子搅了搅没剩多少的咖啡,对魏万山说道:“转告老言,现在开始他先不要露面了,好好养伤,最好是组织上将他转移,以后我会和你联系,直接去你的馄饨摊找你,如果你有紧急情况,你可以去杰弗洋行找我。 ”

“对了,请你务必转告老言,他为何将我安排进杰弗洋行,组织上是怎么考虑的,洋行老板童白松的背景你们调查了吗?”方城停下手中的勺子,盯着魏万山问道。

老魏睁大了眼睛看着方城,似乎不相信方城所说的,异常惊讶地说道:“童白松可是铁杆的汉奸啊,抗战期间,一手走私军火秘密地给重庆的蒋介石,一手走私军火给南京的汪精卫,日本人对他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这老小子赚的钱可不少!”

方城听了魏万山的话,顿时心里一沉,童白松到底是谁?

方城没有说破童白松曾经是地下党同志的事情,起身拿起帽子,付了钱,走了,临走前告诉魏万山,让他通过关系查一查十多年前的上海**局长许常山的下落。

魏万山看着方城离开的背景,不由得心里暗想,这许常山自从汪伪政权接收上海后,平步青云,坐上了上海参议员的位置,前不久因为汉奸的身份被捕了,据说还没受审,关押在**局的单独监狱里。

许常山具体关在哪里,还真不清楚,明天让下面的同志去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就启用上海地下组织在**局的情报人员吧。

这是为何方城对许常山有这么大的兴趣呢?魏万山想不明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拿起文明杖,转身离开,钻入了上海的夜色里。


方城回到家已经11点过了,老林还没睡,还在修理那把破旧的小木椅,方城知道,老林是在等他回来。

“老林,还没睡啊,走,咱们吃点夜宵去。”方城把包放在堂厅的椅子上对蹲在地上的老林说。

老林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跟着方城出了门。

刚到弄堂口,正巧遇到万从宗从外面回来了,穿着一身巡警服,方城也把他给叫上。

弄堂口有一家做甜米醪糟的店,味道不错。方城与老林、万从宗一人来了一碗,坐在矮桌边上吃了起来。

“老万,在**局还适应吧,从行动队长变为巡警,心里失落吧?”方城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你不也从厅长变成了经理了嘛,都是为了工作,没有什么适不适应的,一切听组织安排。”万从宗没有抬头,说得很轻松,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样的变化。

“听说你们警局的前任局长被关起来了?”方城又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许常山吧,就关在我们局里,估计南京有人在保他,关在里面也是避避风头,要不了几天也就放了。”万从宗回到道。

“有机会安排我去见一面。”方城漫不经心地说道。

方城要见许常山,万从宗心里嘀咕着,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任务与许常山有联系吗?

万从宗心里有疑惑,却没有说出来,组织原则他是清楚的。他回了一句:“好,明天晚上,我值下半夜,你可以到警局来找我,值班室里是爱喝酒的老王头,我提前给准备一瓶好酒,估计下半夜他都睡着了。我安排你去见许常山,如果有巡警问你,你就说是来看望许常山的,最近看望他的人很多,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三人吃完醪糟,付了钱,起身走了。

回到家中,看到秋月枫披着一件红色的外衣正在门口等着,眼里满是焦急,看到他们三人回来了,立刻迎了上去,说道:“延安紧急电报。”

说完秋月枫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满数字的纸给了方城。

这种电报的密码只有方城知道,密码本早已被毁,记忆力超群的方城把全部密码记到脑子里。

方城接过电报,看了起来,脸色变得沉重了。

电报是李部长亲自发来的,重庆军统已经派人到上海,主要任务是接皇太极宝刀。

军统已经在着急了,等不到方城把皇太极宝刀送过去,而是派人主动前往上海,这里面有几个信息让方城感到很棘手:戴立的行动在提前;方城一行四人的行踪已暴露;派往上海的军统特务会是谁?

方城没说什么,让大家各自休息,自己也走进了卧室。

秋月枫跟了进来,夫妻十年,两人的关系其实很微妙,仿佛他们之间更多的是战友之情,少了那份浪漫的爱情。

“老方,组织上安排我们到上海,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不应该去重庆吗?”秋月枫问道,她心里清楚,这样的询问是违背了组织上的地下工作原则的,可她认为自己是方城的老婆,这种询问算是夫妻间的私密话。

“在上海和去重庆,不冲突,反而更好。”方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脱下了衣服,转身躺在了床上。

秋月枫也慢慢地脱光了衣服,转身钻进了被窝,脸上露出了女人特有的笑容,老方太累了,应该伺候伺候他。

秋月枫从被窝里伸出雪白的胳膊,关掉了床头柜上的灯。

第二天,方城起得很早,急匆匆地出了门,走的时候秋月枫还在床上,她很累,还没醒来。

方城早早地来到了杰弗洋行,王美兰一直住在洋行二楼的小休息室里,开门也很早。王美兰见到方城进来了,感到很惊讶,“方经理,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餐没有?”

方城微笑地说道:“我就知道王经理肯定还没吃早餐,就顺手在霞飞路口的油条铺子里给你带了些,来,一起吃点。”

方城手里提着一袋油条,放在了桌上。

王美兰没有客气,先去洗个手,转身回来坐下拿起一根油条就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说道:“最近几天可把我忙坏了,洋行的事情太多了,又有几个伙计请假了,得亏方经理来了。”

“童老板就没有多请几个人吗?生意这么好,多加点人手是应该的。”方城应着她说。

“童老板怎么会看得上这点茶叶、绸缎生意,忙死忙活的也就赚个辛苦钱。”王美兰一脸不屑地说道。

“辛苦钱?昨天我就看了一下报表,利润不低啊,虽然比不上军火、烟土,黄金、白银,洋行一年的收益够童老板花费十年了。”方城感到不觉,虽然他清楚童老板还有很多隐秘的生意是他不知道,但是方城还是想从王美兰这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够花费十年?您可想多了,我们童老板是个穷人,不知道他赚了那么多钱去哪了,这伙计都走了好几个了,也不舍得招几个,我跟了他4、5年了,别说涨薪水了,就差点想把我娶了当姨太太,不给工钱最好。”王美兰说得有点气愤了,感觉得到她对童白松太抠,心里很愤恨。

方城刚要开口说话,门开了,童白松进来了。

进门的童白松看到方城和王美兰一起吃油条,脸上有点不悦,方城心里明白了,这童白松定是看上了王美兰,男人的那点小心思,是个男人都会懂。

“方经理,跟我上来一下吧。”童白松又变换了脸色,满脸堆笑地对方城说道。

方城立刻放下手中的油条,扯了一张纸擦了擦嘴和手,整了整西服,转身和童白松上了楼。

在童白松的办公室里,童白松和方城坐在沙发上,童白松让王美兰泡了两杯茶送了上来。

童白松说话了,“方经理,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你到底是**,还是满洲新京**厅的副厅长?”

童白松很直接,方城心里其实是有准备的,他在满洲的身份太过刺眼,童白松的杰弗洋行生意遍布中国各大主要城市,一个电报发去长春,马上就能搞清楚方城的信息。

“童老板,我不过是逃了出来,你知道日本人完了,满洲肯定也完了,我要保命,会怎么做?”方城端起茶杯,吹了吹。

“你不是被枪毙了吗?怎么逃出来了,你的身份可是**!”童白松死死地盯着方城。

“我不用**的身份能逃出来吗?一个**厅副厅长,国共双方都会说我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我即使要逃命,也要站个队的。”方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方城在赌,赌童白松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他去长春查询,也只能得到一个信息:**厅副厅长方城实为共党打入**厅的卧底,已被处决。童白松并不清楚方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装**身份脱身。

“方城,你就不用骗我了,我们已经都是**,你去新京**厅,是组织给你的任务吧?”童白松也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

“老裘,你也是**,我也是,你当年还被**认定为叛徒,那你是吗?你现在还是吗?”方城反问了一句。

童白松没有说话,这个世道里,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绞尽脑汁,一个人的身份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明天会不会是国民党,自己不就是个例子吗,一个热血青年投身革命,甚至做好了流血掉脑袋的准备,现在又如何呢?

童白松内心没有力量再去追问,在他的灵魂深处,总有一种愧疚和遗憾,为何当初没有坚持,他一生唯一的信仰就在那个夜里葬送,可是那份信仰又从未离他而去。

方城看到童白松沉默了,定了心,知道童白松了解的情况很有限,现在需要的是稳住他,昨天来的人很可疑,肯定是日本人,他来找童白松干什么呢?

现在在上海的日本如同过街的老鼠,为何一个穿着体面的日本人会来找童白松,杰弗洋行是一家很大的贸易公司,手里掌握着遍布东南亚和美洲的大型货轮,会不会和那笔黄金有关系?

方城站起来,对童白松说道:“童老板,我就先下去忙了,您不用多想,无论过去怎样,我现在只是想在您这里混口饭吃,我已经在长春被枪毙了,即使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牵扯到您。”

童白松看了方城一眼,欲言又止。

方城转身刚要出门,童白松叫住了他,说道:“方城,你一定要小心些,听说田文水到上海来了,知道他活着的人只有你和我,他如果知道我们现在在上海,我们就危险了,他那种人做事很绝的。”

方城一怔,这就对了,延安说军统派人到了上海,军统二处,戴立的红人,田文水来了。

命运总是如此的有意思,十多年前的那几个人再次聚集上海,他们改变了各自的身份,带着不同的目的,从同志变成了同事,变成了敌人,未来如何,方城不知道。

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许常山,方城暗暗地对自己说,他是打开某扇门的关键钥匙。

方城下了楼,王美兰迎了上来,非常神秘地把方城拉到了一边,悄悄地对方城说道:“童老板是不是说你了,让你离我远一点?”

方城看着王美兰略显娇羞的脸,微笑着说道:“童老板说得可严厉了,让我和王小姐保持距离,他对你很上心的。”

王美兰宛然一笑,转身跑掉了。


方城下午出门,去酥铭堂特地买了两盒安徽的糕点,许常山是安徽人,要去看望,手里总是要提点东西的。

方城从未见过许常山,他的人生轨迹却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方城要搞清楚那一晚到底是谁出卖了静安小组。

晚上11点过,方城拧着糕点坐着人力车前往**局,下午时分万从宗给他来过电话,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局门卫室的老王头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警戒的卫兵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方城的证件就将他放了进去。

万从宗带领方城向**局大楼后面的拘押室走去,关押许常山的地方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据说这里是从前的调解室。

门开了,方城进去了,万从宗站在门口警戒着。

许常山还没睡,安静地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一身黑色的西服,皮鞋擦得亮,一副金丝眼镜很精致,头发梳得很顺,一张方正的脸上很干净,眼里没有任何疲惫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囚犯应有的状态。

许常山抬起头看着方城进来,没有说话。

方城将边上一把椅子提了过来,放在许常山的面前,坐了下来,顺手将糕点轻轻地放在床头,说道:“许局长,你好,特定来看望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安徽的特产糕点。”

“难得你还记得我是安徽人,十多年没见你了,你还是回来了。”许常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城很惊讶,他从未见过许常山,为何自己一进来,许常山就如同看见老熟人一样,一句“你还回来了”,说明即使在狱中的许常山对自己的行踪也是了解的。

方城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是遇到如此令人吃惊的情景,他依然保持着特工特有的冷静和稳重。

“许局长认识我?”方城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顺手给许常山递了一支。

许常山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方城给他点上火,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你我的缘分其实很深,你的照片至今还保留在我的档案袋。如果没有我,你既不可能去满洲,也不可能当上副厅长。方城,你不觉得你的一生是被设计的一生吗?你的每一处人生重大转折,都有太多的因素在操纵,有太多的人在背后谋划。”许常山慢慢地抽了一口烟。

这种论调方城是第一次听说,他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个和许常山会面的场景,却永远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口。

许常山见方城沉默了,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们**局对静安小组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在注意一个人,就是你方城。那时候你刚从日本留学归来。”

“**局接到南京高层的授意,寻找一个精通日语,最好与日军高层有过关系的爱国青年,我们**局通过档案查询,注意到了刚刚回国的你。你不但精通日语,在日本帝国大学受训的是谍情科目,你的日本教官利川一郎又被征召入满洲。”

“你符合上面所要求的全部条件,你猜得没错,南京方面想吸纳你去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许常山说的内容让方城很震惊,想不到国民党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方城还是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答许常山。

许常山似乎对方城毫无顾忌,将那件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当我们在对你进行调查,核实身份的时候,你暴露了,我们在一次跟踪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规律,你去见了一个码头工人,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你是书香世家,刚回到上海不到一个月,不会与一个码头工人有交集,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调查了那个工人,他正是一名受到通缉的地下党。”

“我们立即将情报上报给了南京,南京给我的回复是剿灭所有知道你身份的地下党,只留下你。那天晚上你躲在谷堆里,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们刻意地放了你一马。”许常山弹了弹烟灰。

“那我就不明白了,许局长,既然你们选定了我去执行任务,又为何把我放掉,让我逃了呢?”方城很困惑,既然许常山一股脑地说了,不如问个透彻。

“是啊,开始我也这么问南京。不要小看国民党,他们也有高人,上面给我的指示是放过你,你是地下党就更好了。”

方城没有听明白,许常山看出来了,眯着眼睛继续对方城说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南京方面的意思,我们要刺杀的那个人也是地下党想除掉的人,即使我们不派人去,他们也会干的。那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万一刺杀不成功会给国民**在国际舆论中带来很大的麻烦。就让地下党去干吧,干好了,为国除害,干不好,延安来背锅。”

“你说的是当年轰动全国,乃至世界舆论都知晓的张令祥之死吧。”方城想明白了。

“不错,张令祥不是简单的汉奸,他表面上是康德皇帝溥仪的老师,实际上是日本陆军部级别最高的对华智囊,他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曾经是袁士凯的私人战略顾问,后来又成了张作林背后的军师,他的降日对我中华危害极大。他又曾经受到日本天皇的接见和委任,带着日本皇室和陆军部的官方身份,这是南京忌惮的。”

方城彻底地明白了,南京**为了除掉张令祥,进行了周密的谋划,必须要一击必中,对付张令祥那种级别的汉奸,非常不容易。

“你们怎么认为我能够完成那个任务呢?”方城问道。

“你的日本老师利川一郎为何被紧急征召入伍,因为他的女儿嫁给了张令祥的儿子,日本陆军部要给张令祥配一个可靠的日本助手。而你,恰恰是利川一郎最喜爱的中国学生,你接近他的机会最大,也最便利。”

方城没有说话,许常山说的是对的,从特工原则来说,他是最有机会去完成刺杀任务的人,他心里不由得对国民党的特情人员暗自佩服。

方城还是不解,继续问道:“你们既然放过了我,怎么就一定知道延安会派我去满洲刺杀张令祥?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因为我们在延安高层有人,他正好负责这一块。”许常山微笑地说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两党之间的高层渗透历来有之,只是许常山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而已。

这就说通了,方城终于明白,十多年前的那天晚上,他独自逃了出来,居然一路上没有遇到过多的盘查,甚至他逃亡江西找到组织都还比较顺利,原来国民党特务一直在给他开绿灯。

许常山说得也没错,方城到了江西,组织上对他进行了三个月的政审和训练,然后给他下达了前往满洲潜伏的命令。

至少这一点来说,许常山说准了,方城的第一次人生重大转折,受到了众多因素的操纵,只是没有想到操纵这一切的居然是国民党特情部门。

“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满洲副总理,溥仪的老师张令祥暴毙的消息,就知道你得手了。说实话,那一刻,作为中国人,我是为你骄傲的。”许常山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真诚。

是的,在外辱面前,总有那么一群有血性的中国人在用各自的方式斗争,即使是内心里的那一句加油。

“是你杀了张令祥,对吧?”许常山希望从方城口中亲自得到证实,可能在许常山的心里,就这么一件事情,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中国人,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曾经尽过一份力。

方城明白了许常山的意思,刺杀张令祥事件,在我们组织内部都属于机密,至今为止知道这件事情全貌的不超过五个人。

方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是中毒死的,我下的。”

许常山轻轻地推了推眼镜,方城能够看出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被报纸大书特书的汉奸,会为了另外一个汉奸的死有如此的感触。

方城是懂许常山的,人性有特殊的地方,恰好方城捕捉到了许常山内心的那份柔弱。

许常山的内心已经被打开,方城决定趁热打铁,问问他想知道的关键问题。

“许局长,我有一事不明白,照你这么说,静安小组的暴露是因为我,不是因为叛徒的出卖,对吧?”方城试探地问许常山。

“叛徒是有的,不过不是剿灭静安小组之前,而是之后。”许常山回答道。

“之后?也就是有人没有死,后来却叛变了。田文水?”方城又问道。

“是,田文水,他是组长,他叛变了,至今在军统二处任职,是个能力非常强的人。”许常山不急不慢地说道,既然方城知道了田文水没死,就没必要隐瞒。

“田文水没有死,那他知道我的情况吗?或者说他清楚静安小组其他人的情况吗?”方城想知道当时田文水到底是在陷害童白松,还是童白松自己有问题。

“田文水受了重伤,他们把他救活了,他的软肋是他有一个情人,那个的女人受不了我们的威吓,向我们投降了,在她的劝说下,田文水也跟着投降了。田文水身体康复也是三个月以后,他专程查阅了静安小组剿灭档案,我们刻意地隐瞒了你的信息,让他误认为你已经死了,田文水只知道裘邦国(童白松)没有死。”

方城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鞋狠狠地踩了踩,站起身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方城对许常山说道:“许局长,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你好自尊重。”

“田文水已经到了上海,昨天已经来找过我了,你不清楚他来上海的目的吧?”许常山淡淡地问了一句。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的目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中的那把刀……”方城没有回头,转身走出了门。

许常山慢慢地站了起来,满眼的惊恐。他将当年的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方城,是得到了南京方面的授意,田文水昨晚和他详谈过。

只是许常山怎么也没想到,可是这一切似乎已经被方城看透,方城不但知道许常山见过了军统的人,甚至知道军统想通过许常山的口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方城。

门关了,许常山还呆呆地看着门上的那扇小铁窗户,万从宗的脸从窗户边一闪而过,许常山清晰地看到了万从宗眼里诡异的笑容。


方城从**局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感觉有些疲惫,秋月枫已经睡了,自从方城受伤几个月以来,昨晚是他们最亲密的一夜,秋月枫睡得很满足。

方城并没有急着上床,而是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计划里涉及到了很多人,各股势力,关乎到很多人的生死,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它关乎到中国命运的走向。

军统的戴老板与日本关东军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这种联系带着明显的政治趋向,委员长根本不清楚自己手下的头号特务头子有另起炉灶的打算,他手下最大的特务机关背着他搞阴谋,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现在的局势很微妙,老头子不断地在逼迫延安前往重庆进行和谈,这种所谓的和谈在方城看来毫无意义,任何形式的和平永远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老头子从来都认为论实力,远比延安强大得多;延安又从不认为军火、武器就是代表着实力,真正的实力在于人心。

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了,关东军被苏联红军横扫落叶,日本人从不承认自己失败,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蛰伏”。几千年以来,华夏大地永远是日本人想一口鲸吞的蛋糕。

日本高层认为即使关东军撤离了满洲,也要给现在的,或者未来的中国**留下一个烂摊子,最好是一个分裂的局面,只有这样,中国才不会迅速崛起,让中国人陷入无休止的内战和统一战争中去。

把庞大的军火、武器留在中国大陆,无论是哪方势力拿到它们,都是对中国崛起有着阻碍的作用。甚至是山中的土匪都行。

日本人的算盘打得很精。

可是,要充分地发挥那批庞大军事物资的能量,只有武器弹药是不行的,还得有钱,打仗就是打钱,这个道理谁都懂。

日本在南亚地区搜刮了多年,与其把那些钱送回日本本土让美国人独吞,还不如留在中国大地上,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自从延安总部得到这个情报,就制定了一个计划,既要让日本人放心地把军火留在东北,又要认为军统的戴老板有足够大的野心可以另立山头,还要把那笔钱留下用于新**的重建,最后还要让委员长彻底相信他最信任的人要分裂国家,另组政权。

这是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总体说来就是,留下军火和黄金,借老头子的手干掉戴老板。

这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方城却要独自扛下所有。

对方城来说,问题的核心是如何破局,他周围所有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甚至连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方城都无法确保他和自己是一条心的。

方城下意识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秋月枫,她裸露的背光滑而白皙。

第二天一早,方城上班去了,他决定告诉童白松,当年他没有叛变,静安小组在那一夜之前,谁也没有叛变,如何一定要追究责任,好像是他自己。

方城五味杂陈,那些牺牲的同志其实是让自己间接害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童白松,他虽然没有牺牲,却也因为自己被组织误会,导致自己脱离了党组织,从裘邦国变成了现在的童白松。

原来,别人的人生也被自己无意中改变,命运真是无常。

方城心事重重地进了杰弗洋行的大门,王美兰刚刚从楼上下来,她看到方城,立即挥手对他说:“方经理,童老板正在等你,你赶紧上去吧。”

方城微笑着点点头,理了理西服,慢慢地上了楼。

童白松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神情很严肃,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他来得很早,坐在这里很久了。

方城敲了敲门,童白松转头看到了,示意他过来坐下。

方城看着童白松的脸色不怎么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童白松开口了:“方城,我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合作,你还记得吗?”

方城沉默了一会,说道:“当然记得,十多年前了,我刚刚加入**,我们都在静安小组,我记得有一次田文水给我们俩派遣了一个任务,前往法租界女子高中取一份情报。我们俩到了约定地点,在谁接头,谁警戒的问题上争持不下,最后抛硬币决定,我取的情报,你负责警戒。”

“是啊,谁都清楚接头很危险,警戒有退路,这一次我们俩又要做一次选择了。”童白松叹了口气说道。

方城没有说话,他在等童白松开口,方城心里很清楚,十多年前他抛的那枚硬币是没有反面的。

“田文水到了上海,我们俩现在谁去面对,谁又警戒呢?与其等着他来找咱们,还不如我们主动面对,现在我们都不是**,对田文水来说威胁并不大,可我们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那种人做事一向都很绝情的。”童白松说得很沉重。

方城清楚,现在的童白松和过去的裘邦国已经是两个人了,他现在只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现在的事业和财富足够他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童白松根本不想直接去面对田文水,他已经失去了那种斗争的激情,他在等待方城开口。

方城终于说话了:“老裘,你安心地做你杰弗洋行的老板,安心地做你的童白松,我去找田文水,我去把事情说清楚,你放心吧。”

童白松抬起头看了看方城,眼神流露出了一份感激。

“方老弟,你也放心,我只需做完这笔买卖,我就离开上海,再也不回中国了,这笔买卖赚的钱够我用一辈子了。我走之前,会给你留一份的,确保你下半辈子不会受穷。”童白松有些激动。

“谢谢老裘的好意,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买卖可以一夜暴富,时局不稳,经济萧条啊。”方城在试探,他很想知道童白松的杰弗洋行到底和日本人的那批黄金有没有关系。

“这杰弗洋行不是我童白松的,它是美国人的,我给美国人扛了十年的活儿,赚了不少钱,很少有落到我自己口袋里的。方老弟,你是不知道,国民党落下风的时候,美国人让我走私军火物资给重庆;汪伪政权实力不够,美国人让我走私军火物资给汪精卫;连远在陕西的**,我都秘密地运送过物资、药品给他们,同样是美国人授意的。”

童白松把凉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口,显得有些激动,方城很理解他,童白松明面上是商人,可是暗地里却被人叫成汉奸,他和各个政权都打交道,却都无法得到他们的公开承认,赚了钱大部分都落在美国人的口袋里。

“这一次,美国佬正在全世界接收法西斯的资产,顾不上杰弗洋行这家小档口,我也只好趁这个机会,干一票私活儿了。”童白松把剩下的凉咖啡一饮而尽,咖啡的残汁顺着他的粗壮的脖子流了下来。

“童老板是打算帮日本人运送那批黄金吧?”方城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

童白松张大了嘴巴,眼睛更是睁得大大地看着方城,他怎么也想不通方城是怎么知道的,这笔买卖只有他和日本代表厉先生知情。

“和你接头的人是关东军参谋长利源幸雄的人吧,他们打算把东南亚那一批黄金秘密地运送到上海,现在唯一安全的渠道就是美国人的商船,在上海,能够接这笔生意的美国公司除了杰弗洋行,不会有第二家。”方城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

童白松惊讶的大嘴没有闭上,突然,他站起身来,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对着方城大说说道:“你到底是谁?你说!”

童白松举枪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变调,对童白松来说,恐惧充满了他的全身。

方城依然坐着,伸出捏着烟的手,轻轻地抖掉烟灰,抬起头来看着曾经的老同事,这一刻,他再也不是裘邦国了。

也在这一刻,方城突然明白了为何组织上要把他安排进杰弗洋行,组织上早已做过调查,只有杰弗洋行能够完成日本人的这批黄金运送。

“童老板,你先坐下吧,把那玩意儿先收起来。”方城很镇定,对于操控局面,他一直都得心应手。

童白松一屁股坐了下来,枪口依然对着方城,手抖得更厉害了。

“裘老哥,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我现在既不是**,也不是军统,更不是满洲**厅的副厅长。利源幸雄在做关东军参谋长的时候,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家族的族香我很熟悉,一种特制的香料,上次来见你的那个日本人身上也有这种香味,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利源幸雄的人。”

方城看到童白松举着手枪的手耷拉了下来,接着说道:“老裘,你认为日本人要运送黄金是件绝密的事情,其实不然,早在满洲,我就清楚了。日本人有一批从东南亚搜刮来的黄金,本来是关东军打算运送至满洲,用这批黄金的大部分去贿赂苏联**和美国**,让关东军完全脱离日本在满洲独立建国。”

“没有想到的是日本败得太快,甚至几十万的关东军在苏联红军的打击下败得摧枯拉朽,他们还没有完成这个计划,日本就亡了。我说的这些绝对都是真实的,我在敌人内部潜伏了那么久,我们都是干情报工作的,离核心越近,知道的事情就会越多。”方城淡淡地抽了一口香烟。

“既然日本人都败了,为何还要我把这批黄金运到上海,照你的说法,关东军已经无法实现他们的阴谋,为何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把黄金运送到中国?”童白松镇定下来,反问了一句方城。

“日本人在满洲失败了,但是他们的野心并没有消失,日本人并不想看到一个完整的,统一的中国。老裘,我们都是中国人,你应该懂的。这批黄金既然日本人用不了,他肯定是不会给美国人用的,美国人太有钱,如果加上这批黄金,这个世界将会是美国的。”方城看着童白松的眼睛,说得很严肃。

童白松不是傻子,虽然他不是政治家,这点道理他是懂的,日本人就算是把这批黄金沉入太平洋,也不可能给美国佬。

日本的军国主义分子也不全是疯子和傻瓜,他们也在考虑战后世界的平衡问题,美国一旦独大,日本将永世无法翻身。

只是童白松永远也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何单单要运往中国,方城也不会告诉他。方城清楚,现在的童白松是商人的童白松,谁知道他背后会不会有那股势力在影响和左右他呢?

方城只说真相的一部分,却要把真相的另外一部分隐藏起来。

牌,不能全打完。

童白松瘫倒在沙发上,手里的枪也握不住了,他无话可说。一直以来,童白松认为自己虽然游走在悬崖边上,却总能涉险过关,这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

一个到上海没几天的人知道事情甚至比自己还多,童白松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自己又如何在这场角逐中全身而退呢,童白松没有底气。

方城看穿了童白松的心思,他的目的达到了,把部分事实告诉童白松,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又要把童白松稳住,那笔黄金只能靠他运送到上海。

方城摁灭了烟头,说道:“老裘,你其实不用担心什么,你是生意人,是求财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干好这一票私活儿,干完了,你去海外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人会去找你,他们都盯着那批黄金呢。”

“我要是现在就回绝利源,不再做这笔买卖呢?”童白松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昂起头来狠狠地说道。

方城站起身来,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童老板,你认为你可以回绝吗?日本人会放过你?你既然知道了他们关于黄金的秘密,哪种人才能保密?再者说了,你以为田文水到上海来是干什么的?”

童白松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再次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说道:“田文水,来者不善啊。”

方城刚要转身离开,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的王美兰说道:“童老板,您约的历先生等你多时了。”

方城停住了脚步,回到会客厅,坐了下来,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眼光敏锐、坚定。他,就是历文封。


童白松看到厉文封进来了,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厉文封根本没有看童白松,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方城。

方城明白厉文封为何表情那么难看,他没有想到童白松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而且是一个陌生人。厉文封心里肯定很警觉,如何打消他心里的戒备,才是方城临时想出那个方案的关键。

童白松也读懂了厉文封眼里的疑惑,连忙开口说道:“厉先生不必紧张,这是我们洋行的方经理,也不是外人,说起来与厉先生还有些渊源。”

童白松一边说一边把厉文封引到沙发上坐下,厉文封没有说话,两手一直插在灰色风衣口袋里,方城知道他手里肯定拿着枪,甚至手指都扣在扳机上。

“你好,我刚从满洲到上海,请多多指教。”方城站起身来,向厉文封伸出手去。厉文封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手来与方城握手。

童白松眼看着气氛有点尴尬,连忙对方城说道:“方经理,最近业务很多,你就下去忙吧。”

这是要打发方城走的意思,方城没有理会他,反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现在尴尬的是童白松了。

方城翘上一只腿,点上一支香烟,慢悠悠地说道:“利源幸雄是厉先生的何人?”方城的话音刚落,厉文封突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指着方城,疑惑地看着童白松。

童白松更加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方城会突然说穿厉文封的身份,不错,厉文封是日本人,他就是利源幸雄的侄子利源贤二。

方城看都没有看厉文封,轻轻地抖了抖烟灰,语气变得严厉,说道:“把你手上的小玩意儿收起来,利源幸雄都不敢在我面前舞枪弄棒,帝国的大事托付给你这种冲动的年轻人,焉能不败?!”

方城的这句话一下把厉文封镇住了,连一旁的童白松都张大了嘴巴,感觉很惊讶,这方城到底是什么来头,说如此大话,利源幸雄可是关东军曾经的参谋长。

厉文封还强站着,拿着枪对着方城,倒是童白松很精灵,赶紧将厉文封的举枪的手臂拦了下来,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是谁?!”厉文封的中文说得很流利,眼里充满了恐惧和紧张。

“利源幸雄将军这几天好像正在与薛岳谈投降事宜吧?他就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来完成吗?”方城还是一脸严肃,眼睛直看着厉文封,问道。

厉文封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的脑子里似乎一直在搜索,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

童白松此时变成了圆滑的商人,他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二位是熟人,那你们先叙旧,我去下面看看。”

“童老板,你坐下,他到底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厉文封又将手枪对准了童白松。

方城心里暗自好笑,日本高层居然把运送黄金的联络任务交给这种冲动性格的人来做,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利源幸雄的侄子?

方城必须要为童白松解围,也必须要把童白松留住,说不定这家伙见势不对,拔腿就溜了。

“童老板,你先坐下吧,历先生的这笔生意离不开你,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你赚得比历先生给你承诺的更多。”方城淡淡地说道。

童白松是个聪明人,这两位都不是善茬儿,既然上了船,哪有那么容易轻易地下船,坐下来静观其变吧。

方城等童白松坐了下来,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正身对厉文封说道:“利源阁下,鄙人方城,从盛京秘密赶到上海,我的任务就是协助您完成任务。”

厉文封放下手中的枪,回了一句:“阁下是?”

方城听得出厉文封的语气变得温和许多,说道:“鄙人原是盛京**厅副厅长方城,受关东军高层秘密委派,以**的身份被**厅假枪决,潜伏到上海前来协助您的工作。”

“你是方城,你不是**吗?早就被枪决了啊!”厉文封不相信方城说的话。

“我不死,能逃得出军统和**的清算吗?您觉得要完成帝国伟大的计划,只是靠日本人能够在中国土地上干得了吗?”方城的语气有些重了,他知道厉文封这种性格的人只会屈服于强者。

厉文封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利用杰弗洋行经理的身份,协助您的工作,听从您的调遣。”方城又正了正身,说道。

厉文封收起了手枪,稍稍正了正身,向方城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

童白松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在他看来算是彻底踏实了,原来方城是日本人那边的,只要不是地下党和军统,童白松都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至少日本人需要他帮忙。

童白松立刻满脸堆笑对方城和厉文封说道:“既然方老弟是日本人派来协助厉先生的,正好我们就讨论一下吧。”

童白松刚要继续说,厉文封立即把手一挥,阻止了童白松,他虽然鲁莽,却并不笨,他还要最后核实一下方城的身份,毕竟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并不多。

方城猜出了厉文封的想法,慢慢地说道:“我是在1月份接触到这份潜伏计划的,当时给我布置任务的是山田义三司令官和涉谷主任,涉谷主任给我设计了详细的脱身计划,让袁克佑将我逮捕,罪名是**潜伏特工,枪毙我的命令是参谋长利源幸雄亲自签发的,我也是真正的被执行了枪决,只是负责射击的枪手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那一枪并没有将我打死。”

“我既是中国人,又在上海呆过,军方高层派遣我来协助你是不二的选择,更何况我是一个已经被枪毙的人,身份更加利于隐蔽。至于我如何找到你,涉谷先生只是让我潜伏到上海的杰弗洋行,他告诉我,我会找到你的,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利源家族特有的香水味,为了让我熟悉这股味道,涉谷先生曾经亲自带我去过利源参谋长家中和办公室数次。”

方城一口气说完,这些东西对于利文封来说既是事实,又无法对质,利源幸雄的办公室他的确去过很多次,但是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义三已经向苏联红军投降,随着十几万日军俘虏被红军掳到西伯利亚当苦力去了,至于涉谷,他早在日本投降之日就自杀了。

厉文封这才相信了方城,至少对厉文封来说,方城说的这些毫无漏洞。厉文封既是利源幸雄的侄子,但他的真实身份是满铁机关的特别专员,他的这次任务连他叔叔利源幸雄都不是很清楚,他直接受山田义三、涉谷先生和日本陆军部派遣。

方城能够将这些秘密说出来,可见他的身份是真实的。

“方桑,感谢您来到上海,这样看来,帝国伟大的计划必胜无疑!”厉文封彻底地放下了戒备。

“利源阁下,当前的首要任务并不是运送黄金的问题,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有童老板在,我们可以让黄金混杂在童老板的货物里,将黄金运抵上海。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的黄金具体存放在什么地方,交付给何人。”方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厉文封看了看方城,说道:“方桑,你可能想简单了,目前的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运送,至于存放和交付,对方早已经派人到上海等待了。”

方城一惊,幸亏自己没有多说,看来日本人早已经准备好了,这笔黄金肯定是交付给军统戴老板的,他会派谁前来与厉文封进行黄金对接呢?

难道是田文水?方城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凉。

但是方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反而问道:“有童老板的杰弗洋行做掩护,运送的问题应该不大。”

方城还是在试探厉文封,童白松此时说话了,“方老弟有所不知,虽然杰弗洋行打的是美国人的旗号,可是这么大一笔黄金要进入上海,肯定会惊动上海海关总署的。”

“海关总署的关亭候不是军统的人吗?”方城决定赌一把,他算定这批黄金就是交给军统的。

厉文封叹了一口气,“关候亭是军统的人不假,却不是戴老板的人,如果一旦让他知道帝国有一大批黄金不明不白地进入上海,蒋介石立马就会知道的。”

方城沉默了,其实他很清楚,关候亭虽然是军统,却并不是戴笠的心腹,他是唐纵的人。现在需要搞清楚厉文封和童白松到底会通过何种手段将黄金运送到上海,这批黄金绝对不能让他流到军统手中。

童白松说话了,“黄金数量巨大,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其形状,混杂在货物之中运送过来。但是如何计划,我和历先生一直没有考虑周全。”

童白松的话提醒了方城,他假装思索了半刻,对厉文封和童白松说道:“我们立刻通知南洋那边,将这批黄金全部熔化,制成长方形薄片,然后用熔化的橡胶将它裹在其中,我们以进口橡胶的名义将黄金运至上海。”

方城的提议让厉文封和童白松眼前一亮,这个主意非常不错,现在国民**正在全力采购橡胶、铁矿、铜矿等战略物资,杰弗洋行也干了好几次橡胶进口买卖,把黄金夹杂在这批橡胶之中,即使海关要进行检查,他们也不可能将全船数量巨大的橡胶原材料块逐个检查。

再说了,有杰弗洋行这块招牌,再用上一点钱,过这趟海关应该是不难的。

厉文封和童白松对视了一下,童白松伸出手给方城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方老弟,绝了,这个主意好。历先生,你就赶紧通知南洋那边做好准备,我们的船明天就要出发了。”

厉文封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连连说了几声好,然后起身告辞,方城知道他肯定是回去通过秘密的渠道和南洋取得联系。

童白松和方城送厉文封离开后,又坐在了沙发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两人心里都暗含心事。童白松至今没有回过味儿来,方城到底是谁,他真的就是日本人派来秘密协助厉文封的吗?这笔黄金买卖会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呢。

童白松心里很不安,方城注意到了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微微一笑,对童白松说道:“老裘,我们算是老熟人,我可以给老哥一句忠告,你是做生意,把这笔买卖做好,拿上佣金远走高飞就行了,没必要想那么多。现在无论是日本人也好,军统也好,一个忙着投降,一个忙着获利,没人搭理你这小小的杰弗洋行,只要你不卷入政治之中,这笔钱赚得很轻松的。”

童白松听了方城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杰弗洋行只负责运输货物,至于货物是什么,他不管。童白松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干他娘的最后一票!

方城注意到了童白松眼里坚定的眼神一闪而已,心里不由会心一笑,稳住了童白松,这批黄金就跑不了了。

方城达到了自己的预期,站起身来,向童白松告辞,准备下楼去,刚打开门,童白松在后面问了他一句:“方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田文水?”

方城转过头来说道:“我不用去见他,他会来找我的,估计这会儿他正在牢里和许常山见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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