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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成了偏执将军的心尖尤物

重生后,成了偏执将军的心尖尤物

玖玖不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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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甜宠、宅斗、爽文】她,手持二十八万红甲军的堂堂郢国长公主,没身死于疆场战乱之上,却因所托非人,被一碗落胎药夺了性命,死得很是窝囊;骤然重生,她成了御史府的四小姐,本想断情弃爱平凡度日,却偏偏被个偏执将军缠上上一世他没能表露情深,这一世他宠她到骨子里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夏侯玉儿,叙言之   时间:2022-05-28 12:11:51

小说介绍

夏侯玉儿,叙言之《重生后,成了偏执将军的心尖尤物》讲的是【重生、甜宠、宅斗、爽文】她,手持二十八万红甲军的堂堂郢国长公主,没身死于疆场战乱之上,却因所托非人,被一碗落胎药夺了性命,死得很是窝囊;骤然重生,她成了御史府的四小姐,本想断情弃爱平凡度日,却偏偏被个偏执将军缠上上一世他没能表露情深,这一世他宠她到骨子里

第1章

精彩节选


“公主,不能喝啊,你明明知道那是……”

秋辞正要上前去拦住慕长笙,可她纤长的手臂一起一扬,那美其名曰是为她腹中胎儿安好的汤药就那样下了肚。

慕长笙眼中没有一丝神情,落寞得好似一缕幽魂一般。

苦若黄连的汤药在她唇齿间蔓延开来,她只是提了一指浅拭了拭嘴角的残留。

“若这孩子的爹爹都不想他来到这世上,我生下他也只不过是让他成了这郢国上下人人乐谈的笑柄。”

秋辞夺过她手中的空碗,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公主受郢国万民尊崇,谁会……谁敢嘲笑公主?”

秋辞清楚慕长笙有多看重肚子里的孩子,那个自小手握长枪,驰骋疆场,从不曾碰过绣花针的长公主枕下,还藏着半只未绣好的虎头鞋……

而就在方才,慕长笙的夫君傅怀香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崇影给梨苑送来了一碗“安胎药”。

他们都知道,傅怀香从不往梨苑送任何东西,他根本就不爱慕长笙,两人间的情分无非只是慕长笙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又怎会刻意送来一碗“安胎药”呢?

慕长笙余光落在秋辞微微颤抖的手上,好一会挤出一抹苦笑,“终究是我太蠢,竟以为真心便可换真心,我不怪他,他理应恨我的。”

慕长笙此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的人。

为争皇权,朝堂势力四分五裂各为其主,她二皇兄逼宫落败,先皇又不忍赐死,便让熙阳王府背了锅。

而傅怀香本该一直是那意气风发的熙阳王府的世子。

却被她的父皇毁之一旦。

他们之间的仇,是一朝灭门,株连九族的仇。

她想尽了法子,好不易才留住了他的性命,可她若是瞧得清楚,便知那血海深仇之下,傅怀香早就不会再对自己动心了。

她却不甘心,还硬要逼着他娶了仇人的女儿,让他入了这公主府,整日同仇人的女儿同床共枕。

眼下所有的后果,皆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公主……您明明为了驸马做了那么多,您为什么不说呢?只要你都说了,驸马一定……”

“嗯——”秋辞的话还没说话,慕长笙闷哼一声,猛地单手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公主?”秋辞见慕长笙脸色不对,还不及将手中的碗放下,慕长笙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那是百虫挠心,抽筋剔骨般的痛。

区区一碗落胎药,如何会这般痛?

慕长笙痛得睁不开眼,身下一股温热蔓延开来,她虽痛得无力去看,也知身下已满是血污。

“公主你怎么了?我……我去叫大夫……来人啦!来……”

“秋辞……”慕长笙一把拉住秋辞的衣袖,强撑着摇了摇头,“别去……”

秋辞这样大肆宣扬的冲外头大喊,若是传了出去让旁人知道傅怀香给了她落胎药,全朝上下都不会放过他的,本就是她欠着他的,若是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她就成全了他。

可身子越来越沉,小腹也越来越痛,一仰头,竟一口接着一口的呕出血来。

“怎么会吐血呢?这……这汤药里有毒!”秋辞不可置信得看着那空碗,惊诧道。

听着秋辞的嘶吼声,慕长笙也觉着不对了,好似才意识到这不仅仅只是一碗落胎药那样简单。

傅怀香是想……要她的命?

慕长笙的意识越来越浅,最终连拽住秋辞的力气也消耗殆尽。

墙角的紫檀香几上还燃着未尽的沉水香,烟雾氤氲缭绕坠向冰冷的地面。

慕长笙的手臂轰然落下。

她没想到,她慕长笙,手持二十八万红甲军的堂堂郢国长公主,最终没身死于疆场战乱之上,却被一碗落胎药夺了性命。

死得还真是……有够窝囊。

……

尧州御史府。

慕长笙觉着自己好似睡了很长一觉,身上的痛楚也逐渐消散了。

只是那身上的痛没了,颈脖处反倒像是被什么勒住一般,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小贱蹄子,命还挺长,饿了她五六日还没断气!”一老妇人的声音突然落在耳边。

声音陌生得紧,不是她公主府的人。

“艾妈妈你快别说了,赶紧将她的命给了了,夫人还等着回话呢。”一年纪稍小些的女子在老妇人后边开了口。

“嘿!你这话说的,要不你来?我艾妈妈虽说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也没怎么做过这勒死人的活计,我年纪这般大了,做这种事可是要折寿的!”

艾妈妈话说得强硬,手上的力气却没少去几分,慕长笙也是将意识到他们口口声声要勒死的人就是自己。

不禁猛地一睁眼,将那正要咬咬牙下狠手的艾妈妈给吓得一惊,直接尖叫着向后跌了去。

“哎呦——”艾妈妈摔得重了,伤了尾骨,痛得她大叫了半天也没能爬起身来。

慕长笙睁着一双眼睛看了看四周,是个破破烂烂的柴房,但她公主府应没有这么小的柴房才是。

复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褴褛,骨瘦嶙峋,虽没有镜子瞧不见脸,也知不是自己的身子。

怎么回事?

她……借尸还魂了?

“艾妈妈!她……她醒了!快……你快……”先前说话的女子也被慕长笙的模样吓到,明明方才还是奄奄一息的,怎么突然就清醒了?

该不会是诈尸了吧?

织云忙去拉艾妈妈,奈何艾妈妈身子太重,又一直挣扎着叫唤,她属实是拖不动。

可杀了四小姐是夫人的命令,若是出了纰漏,她可是要受罚的。

想罢,织云只好小心翼翼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麻绳,打算自己动手,毕竟这本就是她的事,艾妈妈也只是她花了些碎银子叫来帮忙的。

那四小姐夏侯玉儿平时就软弱无用,如今饿了这么多天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力气,她只要闭着眼冲上去,狠狠一勒交了差也算完事了。

不料她才上前半步,眼前人突然一跃而起,抬脚就朝着她的腰狠狠踹了下去。

她同艾妈妈一样痛呼了一声,本以为自己也要跌出去,那瘦弱的小手却又攥住了自己拿着长绳的手腕,狠狠一拧,织云的手便断了。

“啊!”她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柴房,连着惊动了十丈之外的下人,循着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原本无人问津的柴房,彼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四小姐得了疯病,还言语辱骂老爷夫人,快……快将她给我抓起来!”织云一边痛得落泪,一边对着身后的下人叫嚷着。

织云虽也是个下人,但因是夫人屋里的,往日在府上也能说上个几句话。

相比夏侯玉儿,嫡出身份不假,但自幼丧母,老爷又颇为厌弃她,是死是活向来无人在意的,他们在府中生存,自懂得什么是趋炎附势。

遂织云刚说完,他们就朝着那四小姐冲了过去。

慕长笙还没弄清楚自己这幅身躯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作为郢国长公主而活过的一世,何曾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叫嚣?

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捡起那从栀月手上掉落的长绳,攥紧一端随意在手腕处绕了几圈,她就将那本就厚重的长绳当做鞭子朝那些冲来的下人们挥了过去。

“啪——”那一鞭狠狠摔在冲在最前方的几人脸上,顷刻间便在他们脸上落下了一条螺旋状的红印。

慕长笙略蹙了眉,似嫌那鞭子的力道不成。

实在是她目前的这幅身子太弱,只这样一鞭下去,胳膊就酸胀得厉害,要是换作她往日所用的狼鞭,定要让面前这些人生生褪下一层皮不可。

“就你们这群喽啰,也敢在我面前比划?谁给你们的胆子?”

府中人几时见过眼神这样冷厉的四小姐?

纷纷被那一鞭吓得定在了原处。

织云和艾妈妈彼时已被几个有眼力见的拖出了柴房。

慕长笙也挪动了步子,朝那柴房外走去。

府中下人围着慕长笙小心着后退,他们被这像是鬼上身四小姐吓到了是不假,可也知放跑了她的下场,不敢妄动,也不敢放任了其出去。

“怎么回事?”又一道厉声响起,围着慕长笙的人群挪出一条道来,一穿着华丽,鬓边斜飞了一支步摇的年轻妇人不慌不忙走了出来。

“夫人。”周围人皆朝她唤了一声。

原来先前那丫头和艾妈妈口中要她死的夫人,就是眼前这妇人。

楚浣娘本是听了下人来报夏侯玉儿突然发了疯才着急赶来的,然彼时瞧着她的模样,沉稳冷厉得站在那,哪有一处疯癫的模样?

反倒活像个冷面罗刹,只被她瞧着,心底就止不住发憷。

这丫头……莫不是中邪了吧?

“就是你要杀我?”慕长笙上前一步,开口间竟给了楚浣娘一丝居高临下的感觉。

“放肆!你个小贱蹄子,放任你多活了两天,你不知感恩便罢,竟敢如此同为娘的说话。”眼前的夏侯玉儿再不同,也终究是那个无人照拂的御史府四小姐,比之下人也不如,楚浣娘也只是顿了片刻,也并未有多少忌惮。

“为娘?天底下有几个为娘的会这样待自己的孩子?”慕长笙想起了自己腹中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心底隐约酸楚,眼框不禁一红,语调尤多了几分狠戾。

“你想做我娘的孩子还没那个福分呢,我娘可不像你娘那样短命,纵是正妻入府又如何?如今掌家的……不还是我娘么?”一绿衣丫头忽从楚浣娘身后蹿了出来。

慕长笙不禁冷笑一声,“我道是个什么有嘴脸的东西,不成想你娘连个正妻都不是,还舔着脸自诩自己一声‘夫人’?我要是你,区区妾室庶出就好好待在屋子里读书识字好好学规矩,这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你——”绿衣丫头气极,冲上去便要动手。

慕长笙身形未动,只歪了头,反手狠狠甩了那绿衣丫头一巴掌。

只见那绿色身影直接被那一掌甩得转了半圈,摔倒在楚浣娘怀里,连着一时不备的楚浣娘都险些跌了出去。

“这……这贱丫头,这贱丫头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绿衣丫头被那一巴掌打得头昏眼花,良久方甩了甩头,晕乎乎得喃喃自语了一声。

“好你个夏侯玉儿,竟敢对我凝儿动手?来人!将她给我绑了!”

御史府上的下人,不过都是些拳脚功夫,便是再多,慕长笙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只见她娇小的身躯在人群中左右穿梭,手中长绳游刃有余,片刻间便将那些下人都尽数放倒在地。

但夏侯玉儿的这幅身子太弱,又是数日未进食,撂倒那些下人后,就虚得几近站不稳脚了。

见府上的下人一个个倒了地,楚浣娘和夏侯青凝互相搀扶着就往外跑。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里,慕长笙清楚自己若是现在倒下……怕就很难再站起身了,老天好不易让她重生于此,可不能再糟践了夏侯玉儿的一条命。

她无意去追楚浣娘和夏侯青凝,奈何她不识路,只得随着那母女俩出去。

穿过几道走廊、青石板路,楚浣娘和夏侯青凝边跑边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身后跟了什么豺狼虎豹。

直至瞧见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母女俩方喜极而泣的扑上去叫屈,“老爷!湛儿!”

楚浣娘拦着自家女儿跪着挤进一壮年男子的怀里,慕长笙定睛一看,原她此时这幅身躯的爹爹,是那尧州御史夏侯鸿渊。

他身后还站了几人,只是被挡着慕长笙未能看得清楚是谁。

“娘,发生什么事了?”夏侯湛见自己的娘和妹妹好似逃命般跑来,于一旁急切道。

楚浣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慕长笙,“老爷,那丫头疯了……她要杀我!”

“什么?”夏侯鸿渊还没开口,那夏侯湛便猛地一抬头,提着手中剑就朝着慕长笙砍去了。

慕长笙手中无硬物,只得拉直了长绳去挡,那夏侯湛应是铁了心要她的命,果然蛇鼠一窝,为母的心冷,为子的自然阴毒。

那长绳瞬间被剑断成两截,慕长笙身子瘫软,频频躲过几招后就有些应对不及了。

然而余光过处,慕长笙竟在此时此刻瞧见一熟悉的身影,就只是多瞧了那一眼,她没能躲过夏侯湛的步步紧逼,胸口愕然中了一剑。

她浅哼一声,单手按住了夏侯湛的长剑,尽量不让那利刃再深一寸,双眼却直勾勾看着那身影,幽幽开口吐出两字:“阿叙……”

那人一怔,连那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口中说的究竟是不是“阿叙”二字都未听清,就只看着那口型和熟悉的眼神,便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夏侯鸿渊朝着慕长笙冲了过去。


阿叙。

只有慕长笙会唤他阿叙。

叙言之无一丝犹豫,冲到慕长笙身旁便给了夏侯湛一掌,继而用手中佩剑抵住了慕长笙险些倒下的身子。

可将其救下后,他方知自己冲动了,眼前的女子,看着不过十四五的模样,同她并无半点相似之处,他怎得就不受控得冲了上来?

“将……将军……”夏侯湛被吓得立在了一边不敢动弹。

连同一侧的夏侯鸿渊和楚浣娘母女也失了神,大气不敢喘得互相对视了几眼。

这夏侯玉儿自出生便没出过府几趟,自是不会同这镇国大将军叙言之相识的。

而叙言之又是出了名的冷面无情,此等同他无关的闲事就是瞧见了,也不该会出手才是……

“你方才是不是唤了我一声阿叙?”他却不顾众人疑虑,独对着慕长笙问道。

慕长笙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应。

她只觉着,老天既给了她这次机会,便就是让她重新来过的。

她再不是慕长笙,也再不愿做回慕长笙了,了断了上一世的所有人所有事,从今以后……她就是夏侯玉儿。

遂撇开了略显心虚的眸子,她只摇了摇头。

“那你方才唤的是谁?”

叙言之蹙了蹙眉,瞧着眼前陌生女子的神态不禁回想起当年的长公主,也是这般……只要遇到不想认的事,就会撇开头心虚得去不敢与他对视。

“我……我什么也没唤。”夏侯玉儿将叙言之一把推开,却不由扯到了伤口,那剑伤处还一直渗着血,痛得她连说话都隐隐发颤,显得更心虚了些。

慕长笙如何能料到她竟在御史府遇见了叙言之?

自从她与傅怀香成婚,她就再未见过他了。

四年前,她兴致勃勃命人给他送去喜帖,他却突然上奏自请去守那战火不断的西北境,连她的喜酒都不曾喝上一杯,便连夜走了。

如今怎得悄无声息就回来了?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啊?”

“长公主慕长笙你可认得?”

“不认识。”

“答得倒是很快,长公主的名号,在这郢国竟还有人不识的……”

夏侯玉儿眨了眨眼,将目光又投向了别处,“公……公主的名号我自是听过,但公主认不认识我,我就不得而知了。”

夏侯玉儿慌得厉害,又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慌。

“你心虚什么?”叙言之紧盯着夏侯玉儿,似光用那双眼睛,便就能将她浑身上下都探个明白。

夏侯玉儿向后退了半步,这个叙言之当年审敌方细作时就是这般眼神,这般语气。

如今能耐了,对她也敢如此放肆了……

“我没有心虚,我……我胸口疼……”说罢,夏侯玉儿就顺势向后倒去,这一倒是半真半假,真在她着实有些扛不住了,假在她真的不想再被叙言之追着问了。

她知道他的脾气,一旦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开。

叙言之的眼睛终是落在了夏侯玉儿的伤口处。

好在他待人只是心冷不到心死的地步,夏侯玉儿倒下的瞬间,他以手肘抵住了她的背,复朝着远处唤了一声,“荀止。”

“属下在。”荀止一身黑甲从夏侯鸿渊身后蹿了出来,拱手道。

“将她带回去。”

“啊?”荀止一愣,有些不及反应,情不自禁挪了眸子撇了后边的夏侯鸿渊一眼。

夏侯鸿渊也是一脸茫然,“将军……她乃是下官那不知礼数的四女儿,若是冲撞了将军……”

“带回去!”叙言之不想听夏侯鸿渊多说,直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半晕半醒的夏侯玉儿也算是松了心,那提着的最后一丝戒备也稍稍逝去,有阿叙在,她很放心。

毕竟……他向来是护着她的。

夏侯玉儿被带离了御史府,夏侯鸿渊焉只是哑巴吃黄连一般,不敢怒也不敢言。

叙言之此次到尧州并未打算久留,也不想同尧州的官员有什么牵扯,就只低调得寻了个客栈住下。

马车上,叙言之看着陷入沉睡的夏侯玉儿,实不知为何对着这张毫不相干的脸,他就会一直想起慕长笙。

当年,他还只是军营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因无官职,又有些功夫在身上,总免不得被那些红眼的人折辱打骂。

是慕长笙将他从泥泞中拉了出来,为了让他不再被人看轻,她还将他招到了自己的营帐下,让他得以用极所长一步步走到今日这镇国大将军的位子。

没有慕长笙,就没有如今的叙言之。

可她却从不曾知道他对她存过的心思,为了慕长笙,他可抛下如今得来不易的一切。

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定会命人割下他的头颅,送到她的面前。

可她心里只有傅怀香。

那个不爱她,也爱不了她的男人。

四年前慕长笙送来喜帖的那日,他在自己的胸口划了数十刀,便是那般也抵不消心底的苦痛,他只得向圣上请旨连夜逃走。

他以为久了,他就会慢慢放下。

如今四年已经过去,他对她的念却一日溢过一日。

所以在御史府他才有那一瞬的慌神,令他不受控得朝着夏侯玉儿冲了过去。

定是他太想她了。

她好好得在自己的公主府待着,怎会同这御史府的四小姐有什么干系呢?

马车摇晃得厉害,夏侯玉儿被颠得双眉紧蹙。

叙言之双掌扣在窗沿处,青筋暴起,指尖发白,他一遍遍在心底说着,这夏侯玉儿只是御史府的四小姐。

然在她咬着牙痛呼出声的刹那,他终是按捺不住掀开车帘,朝着外面驾马同行的荀止开了口:“停车!荀止,你过来!”

荀止从马背上下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多久能到客栈?”

“还有段路呢。”

叙言之神色一冷,“你倒是会安排,去御史府办事,寻个那么远的住处。”

“不……不是将军说想住得偏远些,不招眼吗?”

叙言之无视荀止所言,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越来越差的夏侯玉儿,蓦地跳下了马车,单手替荀止撑着车帘道:“你,将她抱下来。”

“抱……抱下来?”

“你没瞧见她受了伤吗?这么颠下去,到了客栈她还有命吗?你将她抱下来就近寻个医馆。”

“是……”荀止无奈,只得苦着脸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得将夏侯玉儿抱了出来。


还是这幅身子不行,只是胸口中了一剑,就好似要捱不过去一般。

夏侯湛的那把剑还插在夏侯玉儿的身上,到了医馆,大夫诊断后也只是简单处理了伤口却不敢轻易拔剑。

“这……这姑娘的身子太虚,贸然拔剑的话,只怕她扛不住啊。”

夏侯玉儿迷迷糊糊听着那大夫在耳边同叙言之交谈,直叹老天的愚弄,不让她重生便罢了,既给了她机会,又为何偏给她一具半死不活的身子。

“将军,要不咱们还是将她送回去吧,这御史府的四小姐……若真是死在咱们手里了,可不好和御史交代,咱们还是莫要惹这麻烦得好……”

荀止在一旁深思熟虑道,这四小姐本就同他们不相干,他实在想不清将军为何要将她带出来。

夏侯玉儿咬紧了后槽牙在心底暗骂,这荀止能好好跟在阿叙身边还是她开口说过话的。

现在倒好,她还没咽气呢,他倒是劝起阿叙将她弃之不顾了。

也罢……谁让她现在是夏侯玉儿呢。

“将她送回去,同将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叙言之想了少许,沉声道。

“将军何出此言,她好歹也是那御史府的千金……”

“千金?”叙言之冷哼一声,怒瞪了荀止一眼,“谁家的千金这幅穿着?比之巷口的乞丐也不如吧,况且……你在家中会对自己的妹妹下如此狠手吗?”

“……”荀止哑口无言。

将军说得确有道理,但有道理又如何?这四小姐是死是活本就不是他们的事。

“你们别说了……不过拔个剑而已,我中剑时没事,还能死在拔剑上么?”夏侯玉儿终没忍住,弥留之际强撑着开了口。

再让他们这么拖下去,只怕她真的要被耗死了。

“这……这四小姐看着柔柔弱弱,还挺……硬气。”荀止顿了顿,嘀咕了一句,对榻上的夏侯玉儿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再抬头去看叙言之却将他整个人呆愣住。

叙言之犹记得当初七癸坡一战,她背后中了敌方一箭,那箭位置极险,军中医馆也是犹犹豫豫难下决断。

她却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揪出那医官的衣襟,道了一句,“怕什么?不过拔个箭而已,我堂堂郢国长公主还会死在一支短箭之下吗?”

他不懂,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亦或是太过想念长公主。

何以就是觉得这御史府的四小姐身上有她的影子?

“将军……那……”荀止见自家将军发愣,那四小姐又似乎撑不住了,只得在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叙言之转过身去,将微麻的手向后一置,掌心相扣,留了一句:“拔!”

夏侯玉儿知道拔剑自是比中剑要凶险得多,但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她不信她刚活过来,又要再死一次。

那大夫得了准许,也就备好了东西准备拔剑,临了夏侯玉儿心底才有些慌张了起来。

“将军……”她想唤阿叙,却不能,只得改口唤了声将军。

这拔剑过后不知是死是活,她有些怕……想叙言之能靠自己近些,他在时……她总是能心安的。

叙言之犹豫了片刻,还是挪动了步子,在她榻边蹲下。

荀止在一旁将眼睛睁得斗大。

他几时见他们将军这般模样过?原来他们将军还有这样温柔一面呢?

将军一向不近女色,营中都快将他们将军传成断袖了!此番场景真该让那些兄弟们也看看,好好打打他们那歪谈乱道的嘴。

“姑娘将这步含在口中,以防待会儿拔剑咬伤了舌头。”

那大夫将一团叠得厚实的布塞到了夏侯玉儿的嘴里,夏侯玉儿乖乖含住。

“姑娘撑住,我要拔剑了。”

“嗯……”

刚应下声,那大夫也未犹豫不决,猛地就将她胸口处的长剑给拔了出来。

“呃嗯——”夏侯玉儿五官挤成一团,几近将那口中的布咬烂,前世喝了那碗“落胎药”后的痛感也愕然向她扑来。

她抬起手胡乱一抓,恰好攥住了叙言之的手臂。

他一怔,情不自禁向后躲了些许,但看着夏侯玉儿满脸痛苦,又将手臂送了回去。

夏侯玉儿痛晕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饮下落胎药的那日,她的孩子没了,化作一滩血水……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傅怀香站在远处看着她,她朝他开口询问,却得不到回应。

“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成全你……”

她还是痛,身上痛,心里也痛,无论她如何做都泯灭不了傅怀香对自己的恨。

但她觉得奇怪,那碗落胎药里可真的下了毒?傅怀香想她死么?

熙阳王府几百口如今就剩一个他了,便是为了熙阳王府他也是要不顾一切活下去的。

不然他不会愿意入公子府,不会愿意同她结为夫妻,可她死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安然脱身么?

傅怀香便是恨极了她,也不该会要她的命才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如今重生为夏侯玉儿的自己还有必要去查明一切么?

叙言之一直守在夏侯玉儿身侧,看着她睡梦中也不得安稳,她口中一直问一直怨的人是谁?

还总是念叨着一个孩子,她才这般大,能有什么孩子?

好在她也算活了下来,大夫说她很有毅力,看着瘦弱却有着铮铮铁骨。

和他认识的长公主一样,没有女子的娇弱,身为贵胄,却舞得动兵甲长枪,吃得了人间疾苦。

即便是睡得不安稳,几个时辰过后夏侯玉儿也清醒了过来。

彼时人已被叙言之带回了客栈,胸口的伤已层层缠好,那破布烂衫也被换了。

屋子里没人,身旁置着一碗汤药,和一盘子吃食。

夏侯玉儿缓缓起身将一旁已经放凉的汤药一饮而尽,隔了片刻又喝了点粥,随后脚尖触地,倒也能小心翼翼下榻了。

她推了门出去,外头天色已黑,整个客栈没什么人,唯有叙言之孤身落座于楼下饮酒。

听到动静,叙言之知道是夏侯玉儿醒了,也没抬头看她,只是冷冷开口:“你倒是与一般女子不同,受了一剑这样快便能下榻了。”

“那……那是因为坐久了身子不爽利,我倒觉得起来走走要好很多。”

叙言之手中的酒举到半空,又放了下去,扭头望向夏侯玉儿,“你到底是谁?御史府家的四小姐,不该会有你这样的能耐。”


“将军这话说得好没意思,我们御史府……怎么就不能比外头的女子有能耐了?”夏侯玉儿强装镇定道。

叙言之冷笑了一声,“下来。”

“啊?”

“我让你下来。”

“哦……”夏侯玉儿乖乖下楼,心底却咬牙切齿。

这个阿叙,换作以前何时敢同她这样说话过?几年不见,样貌没变,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坐下。”叙言之食指点了点桌子。

夏侯玉儿也不同他客气,当年他们常常这样坐在一起饮酒的。

遂坐下的瞬间也情不自禁得直接提起了他方才饮过的酒坛就往嘴里送。

只可惜还没下肚,就被叙言之一手按住了胳膊,夏侯玉儿这才愕然反应过来。

糟了!她一时大意忘记自己彼时是夏侯玉儿了,莫说饮酒,这般堂而皇之得夺走他镇国大将军的酒算是什么回事?

“啊——我……我试试看这酒坛重不重,我……我这纤细的小手臂能不能将它举起来。”

叙言之不可置信得看着她。

夏侯玉儿忽得又皱起了五官,佯装道:“哎呀!还真是重,我一个瘦弱女子……还真是举不动……”

夏侯玉儿一边叫嚷着,一边将那坛酒又放回了原处。

叙言之一张脸由青到紫,盯得夏侯玉儿一颗心是乱蹿得厉害。

“大将军……打算几时放我走啊?”两人对桌而坐,叙言之不说话,夏侯玉儿实在憋得难受,她也总不能一直陪他在这耗着。

如今她已经出了夏侯府,就是自由之身了,以后天大地大……有她逍遥自在的地方。

她要远离纷争,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再不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摊在旁人面前,任其被践踏。

一个人活,挺好的。

“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这么容易?

“那你又为何将我带出来?”夏侯玉儿颇为不解道。

“你若是想死,我可替你将那把刀插回去。”

“……”

夏侯玉儿几度要被他气死,她记忆中的叙言之待女子是这样的么?怪不得这么多年了都孤家寡人一个,这等不懂得怜香惜玉,谁能看得上他。

亏她当初还想将她的九皇妹嫁给他,还好他当时走得太急,没给她机会。

不然她可算是害了她天真纯良的九皇妹。

夏侯玉儿懒得同他掰扯,能在她离开前再最后见到阿叙一眼也算是了了她一个心结。

如此,往后江湖不相逢吧。

夏侯玉儿一拍桌,正要借着力起身离去,一身着黑甲的小将匆匆跑了进来。

“将军!”他语调急促,一进门便双膝跪地,似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打听得如何了?”叙言之眉头一蹙,想来那事他在意得紧。

“您让属下去公主府询问公主的消息,属下去了……如今公主她……她……”

“公主怎么了?说!”

叙言之一拍桌,震得那跪地的小将都晃了一晃,忙慌乱道:“公主她落胎了,如今……如今危在旦夕,怕是熬不过去了……”

“什么?还没死?”夏侯玉儿猛地站起身来。

叙言之那如刀刃般尖锐的眼神朝她直直射来,吓得夏侯玉儿立刻闭了嘴。

怎么会没死呢?不可能啊……如果那副身子没死,那她现在算什么?那弥留床榻的又算什么?

夏侯玉儿越想越不对,觉得那大抵是傅怀香为了不将此事闹大的缓兵之计,如若让外边的人都知道慕长笙死了,不管是满朝上下、四方将领,还是她那独坐高位的皇兄,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她不敢去看叙言之,心里却又焦虑得厉害,她知道阿叙有多在意自己,如若他知道自己死了。

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傅怀香的。

“备马,去公主府。”叙言之起身就直直踏出了客栈。

夏侯玉儿身上还有伤,但无论如何她不能放任公主府大乱,还有她没死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需得一起回去瞧瞧。

“我也要去!”夏侯玉儿忍着胸口的痛意着急朝着叙言之追了出去。

叙言之没有回头,还等不到身后小将替他备马,他骑上那小将赶来的马就飞奔而去,没了人影。

夏侯玉儿只得苦着脸看了一眼那来通报的小将,“还愣着做什么?你要让你家将军一人去闯公主府吗?”

“啊?”那小将愣住,眼前的女子是谁他从未见过,方才太着急都没察觉到自家将军身旁还坐着一个姑娘,他家将军不是向来不让女子近身的吗?

这女子又是什么来路?

“去备马啊!两匹!”叙言之身边的人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半点眼力见没有。

放在以前她营中的人,此刻都将马牵来了。

那小将后知后觉跑了出去,他本可以不搭理这陌生女子的,可不知怎么……听了她的话,脚下竟不受控制了。

只是那女子说的话也是,他不能让他家将军孤身去闯公主府,他家将军的脾气,万一闹大了可是要出事的。

但那女子为何要让他备两匹马?她也要去?

她去……能有何用?

夏侯玉儿身子不济,马骑得不快。

但没料到的是那小将从公主府赶来报信骑的马因一口气跑得太久,叙言之再骑着它折返公主府的途中,它就很不幸得暴毙在山路上了。

这让叙言之耽搁了不少时辰,也让夏侯玉儿如愿追上了他。

大抵赶赴了近两日的路程,直至入夜,他们才到了公主府。

府外并无异样,看着如往常一般,不似府中死了人的情形,傅怀香定是将府内府外都堵严实了。

只是他瞒得了一时又如何?天下迟早会传出长公主薨逝的消息。

公主府内落了锁,叙言之也没敲门,举着剑朝那大门猛劈了几下,随后使尽了力气将其一脚踹开。

府内侍卫闻声纷纷握着兵器涌了过来,有些以往跟在慕长笙身边的人认出了叙言之就放下了手中利器。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公主府,不要命了么?”而有些个脸生的,叙言之一瞧便知是傅怀香的人,上去两刀就将那开口说话的打趴在了地上。

“这是镇国将军!你们谁敢阻拦?”以往跟在慕长笙身边的小将替叙言之开了口。

一听是镇国将军,众人纷纷撤了兵器,给叙言之让出一条小道,跪地相迎。


冷月当空,子时将近。

若循着梨苑往日的清冷,此刻早已熄灯入眠了。

可眼下竟是灯火通明,为数不多的奴仆纷纷埋首跪于门外,如候大刑。

夏侯玉儿紧跟着叙言之的步伐,径直赶往慕长笙的住处——梨苑。

她心里忐忑惆怅,成为夏侯玉儿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再回来。

虽说死得窝囊,但先前在公主府活得那几年她太累了,能作为夏侯玉儿重活一世,她觉得也挺好。

傅怀香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叙言之的刹那,他还不及抬手将他拦住,身子就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门边。

“叙言之,你做什么?这里是公主府!”傅怀香捂住被撞的肩膀恼怒道。

叙言之跨入门槛的那一刻,余光撇了傅怀香一眼,“你最好祈祷公主没事,不然……我定将你抽皮扒筋,将你们整个熙阳王府祖祖辈辈的坟都给掀出来喂狗!”

“你——”

夏侯玉儿身子停在远处,双眼直勾勾盯着傅怀香,心里五味陈杂。

当初她还活着的时候,他几乎从不踏进这梨苑,如今她死了,他倒是屈尊降贵得入了她的院子。

也是可笑……

傅怀香冲进屋内,帷帐内静静躺着一人,他身子颤抖着靠近了几步,抬手想将那帷帐掀开,却未忘了礼数,向后撤了两步,朝着榻上人跪地叩了个响头,方才再次起身掀开帘子去看。

榻上的人面无一丝血色,但眉头微蹙,还有呼吸。

夏侯玉儿着急得张望着,可叙言之的身子将她挡得严实,她瞧不真切,只得开口询问道:“怎么样?死了没?”

“……”叙言之手中的长剑紧了紧。

夏侯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干咳了一声,改口道:“我是说……公……公主无碍吧?”

叙言之回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太医,“胡太医,公主她如何了?”

“公主她……老臣已给公主喂了药,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夜了。”

胡太医深深叹了口气,跪地答道,这镇国将军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四年没回上京了,但他同公主的情分还是深厚的,他不敢怠慢。

夏侯玉儿怔在原处,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你可看好了?公主真的……还……还活着?你没诊错?”

胡太医一脸茫然,眼前的姑娘他不认识,自不想搭理,但看了叙言之一眼又觉跟着镇国将军进来的姑娘,不搭理有些不妥,便压了几分不快,起身道:“姑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还盼着公主有什么好歹不成?”

“……”夏侯玉儿哑口无言。

兴许那帷帐内真的还存着一口气吧,不然叙言之此刻如何还能安安定定杵在这。

“秋辞呢?”叙言之扫了周围一眼,满屋子下人就是没瞧见一直跟在慕长笙身边的秋辞。

门外的傅怀香一怔,走了进来,“秋辞以下犯上,竟敢行刺于我,眼下已被我收押了。”

“秋辞是公主身边的人,你也敢动?”叙言之眼眶微红,好似下一刻便能喷出火来。

傅怀香撇过头不同他对视,“公主身边的人,也不能坏了规矩。”

“将人带来。”

“将军深夜擅闯公主府……”

“带来!”叙言之怒吼一声,手中的剑已脱了鞘落在了傅怀香的肩上。

傅怀香给一旁下人使了个眼色,秋辞片刻便被人左右抬着拖了进来。

此时的秋辞一见到叙言之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她发丝散乱,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夏侯玉儿瞬间便紧了拳头,傅怀香竟命人将秋辞伤成了这般?

“将军!将军您终于回来了!”秋辞并未跌在地上痛哭,而是双膝跪地,拱手朝着叙言之行了一个军礼。

还不待叙言之开口问,秋辞怒瞪了傅怀香一眼,同叙言之缓缓道:“将军,秋辞怀疑有人给公主下毒,公主眼下并非滑胎那般简单。”

“你胡说!”傅怀香指着秋辞呵斥道:“秋辞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秋辞冷哼一声,“区区一碗落胎药,如何会让公主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七癸坡、一线岭、洹水之战,哪怕当初公主带着六百红甲兵被西尧两万铁骑围困垂阳关的时候都能从阎王手下杀出一条血路,带我们活着回来,她……”

秋辞抬手指着榻上的人嘶吼道:“她是郢国堂堂的长公主,一碗落胎药如何能要了她的性命!”

傅怀香哑口无言。

他是不能爱慕长笙,因为他不能忘了熙阳王府百余口人命。

但他从未想过让慕长笙死,此事……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将秋辞关起来,也并不是想堵住她的口,乃是当时慕长笙在榻上奄奄一息之时,她直接抽出腰间的断刃便要夺他性命。

他不能放任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在身边。

“傅怀香……你不是个男人!枉费公主为做了那么多!”秋辞咬牙咒骂,“公主真傻,爱上了你这样的人……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傅怀香侧目睨了那帷帐后隐约可见的人影,“我是恨她逼我入这公主府,可我没想让她死,那落胎药是我让崇影送来的,我没有下毒,也没想逼着她喝,她若真是想将孩子生下来,我也……”

“你还狡辩!”秋辞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傅怀香扑了过去,一把将他的衣襟攥在自己的手心,继续道:“你可知……当初幻海一战,你被囚于西凉,是公主舍百余精兵,舍身潜入敌营救你性命,而并非是你后来收为妾室的那个贱婢!”

“你说什么?”傅怀香身子一颤。

“熙阳王府满门被灭,为何先皇只留了你一命?”秋辞满目泪痕,几度泣不成声,“是公主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甚至不惜用手中的虎符去向先皇讨来的,你以为公主非要嫁给你吗?那是因为只有成了驸马,有公主府的庇佑,你才不会成为上京人人口中叱骂的罪臣余孽!”她嘶嚷道,短短几句,倒好似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那都是慕长笙曾隐瞒于心底至死也不愿说出的秘密,她一向有着她的傲气,她不屑将这些作为傅怀香有愧于她的筹码,她从不同命运妥协,她从不同……自己妥协。

最终却落得了那个下场。


秋辞说的话,傅怀香入了耳,却未入心。

他恨了慕长笙那么多年,怎会因秋辞的寥寥几句就轻信了?

他们之间横着熙阳王府的百余口尸首,让他如何能两两相抵了?

他也曾爱慕过那个一身红装同他策马奔腾,齐肩沙场的慕长笙啊,只是无人知晓,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公主用过的汤碗何在?”夏侯玉儿突然上前,说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皆是各怀心事,独自伤感。

夏侯玉儿作为“逝者”实有些看不下去,现在的重点……不是她到底是如何死的么?

傅怀香说他没有下毒,既没有下毒她怎得就死了?

这些都是疑点!

要查啊!

这秋辞心疼自己,她自然知道,但她先前一厢情愿做的那些事如今这样被暴露在众人耳边,实在是丢尽了她长公主的脸面。

好似这一刻,屋子里的人才发现,叙言之身旁还杵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她的话,却点醒了众人。

“汤呢?”傅怀香侧身冲着送汤药的崇影道。

崇影从地上起身,“公主出事时,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颇多,属下没留意。”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不留意?我瞅着你往日里不是挺精明的?”夏侯玉儿脱口而出。

崇影一愣,“我……我同姑娘见过吗?”

夏侯玉儿抬手一巴掌拍了拍这老是忘记身份的脑袋,“我的意思是,你瞧着……往日里应是顶顶精明的人。”

“姑娘谬赞了。”

“……”

叙言之盯着夏侯玉儿许久,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公主饮过的碗给找出来!”傅怀香厉声道,他也想知道……为何慕长笙一碗落胎药下了肚就险些没了性命。

就算不是为了慕长笙,便是为了自己能脱罪,也要将事情查清楚。

“是。”崇影领命,手一挥,从屋子里带走了一半的人。

一整夜,众人都守着榻上之人。

唯有夏侯玉儿,坐在一旁的红木香椅上沉沉睡了过去。

她可不要守尸,还是守自己尸……

她做慕长笙的时候有多难捱,如今就多想没心没肺,乐得自在。

然天还未大亮,崇影便攥着一丫鬟从屋外冲了进来。

夏侯玉儿被那丫鬟的哭闹声惊醒,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丫鬟是柳霜若屋里的丫鬟。

柳霜若……便就是秋辞口中提到过的那个“贱婢”了。

她本是罪臣之女,其父被下令斩首后,她就被拉到了营中充当营妓。

原也是瞧着她可怜,加上同为女子,她实见不得这等事,就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下让她做了个杂洗的婢女。

那时傅怀香已然恨了自己,她不想让他在伤重时还要费力地同自己置气,遂将傅怀香从西凉救回来后,就命了柳霜若在伺候。

她倒好,徒领了旁人的功劳。

而傅怀香也是个不长脑子的,竟没想明白,他眼中柔弱如水的女子,是存了什么能耐,能凭着那细胳膊细腿将他带回来。

他认错了人,她也不想解释。

反正他恨她,多一分少一分,无甚太大的区别。

后来,他同傅怀香成婚不到月余,他便告诉她,他要纳妾。

傅怀香是不愿碰自己的,也不能真绝了他们熙阳王府的香火,她也就同意了。

于是柳霜若便成了他的妾室,但柳霜若许是用尽了气数,傅怀香日夜留在柳霜若屋里,那肚子都没有过动静。

她偶尔还有几次揣摩过,是不是傅怀香那方面不太行……

直至他有次醉酒,闯入梨苑,荒唐了一夜后,她有了身孕,她才知……不行的是那柳霜若。

“属下带人在府上寻碗的时候,发现彩夕姑娘一直在远处张望,属下觉得奇怪,本想上前询问,彩夕姑娘却见着属下便跑了,追逐中……有一碗从彩夕姑娘手中掉了下来,属下已经看过,是公主用过的碗。”

崇影将手中已经摔碎的碗用帕子裹着呈给傅怀香。

但他口中的话却有真有假。

他并不是无意瞧见彩夕,实在是他回想起那日给梨苑送药的途中曾撞上过彩夕。

所以长公主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心有疑虑了。

但因柳霜若是自家主子心尖儿上的人,而彩夕又是柳霜若的婢女,他也未将话说得太明白,只将彩夕捉了,也算是交差。

傅怀香神色凝重得盯了彩夕片刻,复将手中瓷片转交给了胡太医。

胡太医几番闻过验过后,也没看出什么好歹来,“这……这碗……应是已经清洗过了,不仅无毒,连应有的落胎药残留也没了。”

“既无毒,又为何要清洗?这不正是印证了她的歹心!”秋辞怒道。

彩夕哭喊着扑在地上狡辩道:“不干奴婢的事啊,是奴婢听闻有人要毒害公主,证据许就在那盛过汤药的碗中,奴婢便想着一同去寻了,这……这才在那后山的池子里看到了这汤碗,太医说的清洗过……应是这碗本就是奴婢在池子里捞出来的。”

“既然你捞出来的,为何不直接上交,反倒鬼鬼祟祟慌慌张张躲在暗处看?”夏侯玉儿冷笑一声,倒实没将自己当做外人。

叙言之没计较,便也就无旁人计较了。

“奴婢是想上交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上交……就……就被捉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一直在屋子里许久没说话的叙言之终开了口。

他声音不大,但不知怎得落在耳中就觉得骇人得紧。

“奴婢此时说的……就是实话。”

“是真是假都没关系。”叙言之一字一句说的缓慢,“我叙言之办事从来不需要证据,只要我想,你和你家小姐就会是谋害公主的罪人,谋害公主是什么罪名本将军自是不用同你解释了,况且……长公主威名在外,手中红甲军也歇在上京,等你和你家小姐死了,你家里人会不会被寻仇,会落得如何下场,有什么有趣没趣的死法,本将军就没工夫管了。”

听了叙言之的话,彩夕的身子轰然瘫软在地,再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当然,你若是想死得体面些,又不想家中人受过,将一切交代清楚,本将军觉得公主向来开明,冤有头债有主,也不会同你家里人置什么气。”

啧啧啧。

若不是现在要憋着不能同叙言之相认,夏侯玉儿彼时就要扑上去拍他的胸脯说上一句“厉害”了。

他这审人的本事,还是与往常一般厉害,还不用费力给人上刑,张张嘴便吓得人什么都招了。

“将军饶命,奴婢……奴婢同公主从无冤仇,奴婢并无害公主之心,实是奴婢的主子逼奴婢干的,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

果然是柳霜若。

这些个女人都是怎么回事?

她都能容得下傅怀香纳妾,她受着宠好好过日子便罢了,偏要作。

还一作就往死里作。

半条活路不给自个儿留,属实是想不开。

“驸马可听清楚了?”叙言之都不愿多看傅怀香一眼,语调冷得似能割人皮肉一般。

傅怀香有些手足无措。

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霜若入府为妾已有四年,他向来宠她,慕长笙也从未因他宠着霜若苛待过她半分。

为何……竟是她下的毒?

她同慕长笙有什么恩怨?怎么就敢犯下这弥天大罪?

瞧着傅怀香那模样,夏侯玉儿便气不打一处来。

中毒的是她,不是他的霜若小美人,他还反倒替柳霜若难受起来了。

她当初究竟是如何对他傅怀香情根深种的?

不死一次,是永远都清醒不了吗?

“怎么?你们还能等那柳霜若自个儿过来认罪吗?”夏侯玉儿越想越恼,开口时,语调中多少有了些阴阳怪气的滋味。

傅怀香届时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崇影,沉声道:“将霜若领到梨苑来。”

“是。”

“王爷……”片刻后,屋外一娇媚声响起,一蓝青色身影款款而来。

她步伐缓慢,看似迎刃有余,可额角的汗渍已将她的慌张暴露得一览无余。

自熙阳王府被灭,傅怀香便再不能被人唤上一声“王爷”,唯有柳霜若总说心疼他,偏要如此叫,在府上长公主不去纠正她的错处,也就无旁人会去计较了。

傅怀香没有同往常一般一瞧见柳霜若就将她搂入怀中,此刻……竟也连看都没多看其一眼,“彩夕将你谋害公主之事都招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辩解的么?”

“招?”柳霜若脸色骤然惨白,她进来是看着彩夕跪在地上还心存侥幸想着她既没死,就未必是被查了出来。

怎么……

她居然招了?

“招……什么了?”柳霜若反问道。

“看来这位姐姐耳朵不大好,方才驸马不是说了,是你谋害公主之事。”夏侯玉儿提醒了一句。

以前她还没怎么讨厌过柳霜若,想着只要傅怀香能有个喜欢的人待在身边,让他在公主府里不再那么憋屈也是个好事。

怎料想竟是她养虎为患,留了个想让自己死的毒妇下来。

柳霜若还未反应过来说话的女子是谁,只得先行朝着傅怀香跪下身去,“王爷,妾身没有……你要信妾身,定是有人诬陷妾身!”

“王爷?”叙言之嗤笑一声,“熙阳王府都被灭了好些年了,他算哪门子王爷?”

傅怀香本还对慕长笙有些愧疚,叙言之这么一说,他瞬间怒火中烧,一把将柳霜若从地上拉了起来,“霜若说的没错,定是彩夕私心所为,事态暴露再栽赃到霜若身上。”

夏侯玉儿蓦地没忍住从椅上跳了起来,“驸马这话,是当满屋的人都瞎了聋了吗?”

“我方才便想问了,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这可是公主府,岂由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狂言!”

夏侯玉儿也不示弱,兴许是往日对这傅怀香示弱示得多了,彼时竟半点也忍不下去,“我向来是仰慕公主英姿的,如今公主出事我说句公道话有何不可?再说了,这是公主府又如何?若是查不出谋害公主的凶手,驸马以为你今后还能是这公主府的驸马么?”

“你——”

“包庇凶手,同罪而论!你就是驸马,也不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她可是丢了一条命的。

若不是上天给了她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她现在早就在阎罗殿里等着入轮回了!可傅怀香却仍要护着那个罪魁祸首,他凭什么?

欠他的命都还了,在死后他还要糟践她吗?

傅怀香气急,抬手便朝着夏侯玉儿冲了上去。

夏侯玉儿也是不怕,她是慕长笙时,傅怀香那点功夫她还瞧不上呢。

只是傅怀香还未能碰到夏侯玉儿,便被叙言之一掌拦住,“驸马这是恼羞成怒了?还是觉得她说的有何不对?”

“王爷……霜若真的没有。”柳霜若紧攥着傅怀香的衣袖摇头道,一张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

“当然,驸马要是想同这柳姑娘一起下狱,做那无头鸳鸯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委实有些替驸马惋惜……”夏侯玉儿看着相拥的两人,直觉恶心。

“惋惜什么?”傅怀香道。

“惋惜这柳姑娘,明知道谋害公主是大罪,却仍旧毫不犹豫地做了,而无论此事同驸马有没有干系,公主一出事,驸马铁定是脱不了身的,据我所知驸马本就是罪人之身,是得以入了公主府受公主府庇佑才能享一方安颐,公主要是真有个好歹,驸马自就无投身之处了,这柳姑娘自己不想活了便罢,还非要拉着驸马一同下水……也是驸马仁善,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想着给柳姑娘开脱,死都要死在一处,可谓情深啊……”

“我……我没有……”柳霜若紧盯着傅怀香的双眼,见他几乎要被夏侯玉儿说动,她慌不择路。

过了半晌,傅怀香似是想通,终是伸出一只手将紧攥着自己胳膊的柳霜若推开,“你既动了谋害公主的心思,我便护不住你了。”

“王爷?”柳霜若不敢相信,那个说会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竟真的为了自保不要她了。

她发了疯得摇头哭喊,“王爷,你不能这么对霜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心里有王爷,四年了……霜若跟着王爷四年了,腹中一直没有动静,可为什么……为什么公主就能怀上,你都不爱她,为什么她能怀上你的孩子,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命啊!”


“好命?”叙言之突然开口,一双眼如盯紧了猎物的鹰隼。

“公主虽生来尊贵,却自小习武,十余岁便奔赴沙场同一众男子厮杀在刀锋箭雨之中,她身上受过多少伤你可知晓?”

“她在战乱之下同将士们几番出生入死,挨过多少饿吃过多少苦都无半句怨言。”

“你脚下的郢国,这太平的土地和盛世,都有公主的一份功,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她下毒?”

“这样的好命,给你……只怕你还享不起。”

叙言之句句狠厉,步步逼近,吓得柳霜若整个身子都快退出门外。

夏侯玉儿在一旁听叙言之诉着她的苦。

才知她驰骋沙场那么多年,众人眼中都会是那战功赫赫的长公主,唯有叙言之……看得到她的苦,和她为之付出过的所有艰辛。

秋辞听着叙言之的话,在一旁咬着牙,无声地哭了起来。

柳霜若知自己没了活路,也就无所畏惧了,“那又如何?她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说着柳霜若又看向傅怀香:“是我看错了你,你真是薄情寡义,公主捂不热你,我柳霜若也捂不热你!”

夏侯玉儿冷眼瞥向柳霜若。

她不是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她是瞎了眼。

她原以为……自己和傅怀香之间隔着的只有跨不过的血海深仇,如今看来其实不然。

柳霜如至少有句话是对的,傅怀香薄情寡义,他心里只有自己。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两人撕破嘴脸,傅怀香自也将往日的情义都抛之脑后了。

柳霜若既承认是她下的毒,那无论慕长笙究竟能不能活下来,也算不到他傅怀香的头上了。

“是,就是我下的毒,我恨她,从她当时在营中以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救下我时我便恨她!她生来就是公主,我什么都没做错,却沦为营妓!”

夏侯玉儿也算是长了眼。

她救了她,反倒惹了她的恨?

“你是什么身份,从来就不是父母给的。”夏侯玉儿觉得她可笑至极,“你若高看自己,便是跌进泥潭也有翻身的一天,可你若是自己瞧自己都觉轻贱,那便是真的轻贱了。”

叙言之目光再次投向夏侯玉儿,脑海深处又一模糊的记忆被唤醒。

这话,当年公主将他带回营帐之时对自己也说过……

这个夏侯玉儿……

叙言之看了夏侯玉儿半晌,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侧帷帐后躺着的身影,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了。

“所以……秋辞说的,当年将我从西凉帐下救回来的人,不是你。”傅怀香心有不甘,对此事还想问个明白。

“呵……”柳霜若一阵轻笑,“我?如何救你?难不成将这一层层衣衫扒了,用这幅身子去救你么?”

“你——”

傅怀香没想到自己宠了多年柳霜若还有着这幅面孔。

柳霜如也没料到自己铁了心要与之白头的男人到头来是个只顾自己死活的懦夫。

而夏侯玉儿……

恨不得抬手将自己的眼睛剜了以祭奠当初对傅怀香的有过的痴情。

不知是傅怀香本性如此,还是熙阳王府灭门一事让他变了心性,他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重返疆场,将她从一堆死人的尸首中拖出来的熙阳王府世子了。

他现在,只令她生厌恶。

“咳咳咳——”然而,整个屋子却突然被一声咳嗽打断。

所有人皆为一怔。

“公主?”叙言之和秋辞最先掀了帷帐,挤到了床边。

而夏侯玉儿却惊得僵直在原处,“我……我又活了?”她喃喃自语了一声。

“怎……怎么会活呢?她……她活了,那我是什么?”

胡太医很识相得也挤了进去连忙替帷帐内躺着的人把脉。

“痛……好痛……”床榻上本没了气息的人儿,此时骤然醒来,虽双目紧闭,却能断断续续喊出痛来。

“公主怎么样?”夏侯玉儿忙蹿到胡太医身后看向榻上的人。

的确是她的那张脸没错,只是……这自己瞧着自己真的好生怪异。

胡太医好一会才松开手,“公主的脉搏正在慢慢恢复……大抵是无碍了。”

柳霜若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还以为慕长笙定是救不回了,自己死就死了,有个长公主为伴,她也认了。

可太医竟说她无碍了?

这女人……还真是有着一身铜墙铁骨么?

药都药不死!

“公主!”秋辞喜不自禁,大喊了一声,扑倒在慕长笙身畔。

“痛……痛……娘,玉儿好痛……”榻上之人仍在喃喃**着。

玉儿?

夏侯玉儿不禁一愣,叙言之亦将那话清清楚楚听到了耳朵里。

公主自小便没了娘亲,又如何会在梦中喊“娘”呢?

还有那句“玉儿”……说的可是夏侯玉儿?

叙言之心底突生了一念,他竟觉得……榻上之人才是真正的夏侯玉儿,而他的公主,是一路被他从御史府带出来的四小姐?

这般荒谬之事……

怎么可能呢?

“娘……”榻上人还在**,语调柔弱稚嫩,站在一旁的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

“公主,你……你说什么?”秋辞还在贴着慕长笙的脸旁,想听清楚她口中所言。

毕竟她侍奉公主那么多年,可从来没听她喊过娘啊。

“公主她……”傅怀香焉靠近了一步,在众人身后问了一句。

夏侯玉儿没忍住看了傅怀香一眼,他如今……倒也会关心她了?

“驸马不用担心,脉象看来,公主只是失血过多,还有些虚弱,待老臣开些方子,好好调养一番,相信不日,便会痊愈的。”

榻上之人,仍在一声声低嚷着,带些哭腔,带些娇柔,声音确是慕长笙的声音,可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那是长公主慕长笙。

公主她可不是会轻易喊痛的女子啊。

傅怀香闻声不由得向前近了些,透着烛光,他看见了慕长笙横躺在软榻**的纤长身躯。

双手紧攥,满脸湿汗,似是梦魇,似是难受。

半晌,榻上之人噤了声,一双精细的柳眉动了动,片刻后便睁了双眼。

彼时的“慕长笙”,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发懵,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吓得湿润了眼眶。

“公主?”秋辞不解,眼前之人的眼神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没有了往日里的傲慢、冷然和疏离,反而多了一丝怯懦和温润。

这……公主莫不是被那毒……给毒傻了吧?

“你们……是谁啊?”

而“慕长笙”开口的第一句话,证实了秋辞心中所想。

“胡太医,公主这是?”秋辞只得满目惆怅得看向胡太医。

相比之下,叙言之竟冷静得出奇,夏侯玉儿察觉他从方才那目光就没从自己的脸上移开过。

实在有些心虚,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众人照看着榻上人,若自己没猜错的话,夏侯玉儿也没死。

如今她成了夏侯玉儿,那夏侯玉儿……便成了自己。

想着也是万幸,她从那柴房醒来的时候,就知夏侯玉儿先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苦,若不是她同她换了身份,只怕她也躲不过那劫,早被人一根麻绳了结了性命。

胡太医再次把上了“慕长笙”的脉,这次却诊不出什么原由来。

榻上的“慕长笙”很是乖巧,眼前虽都是不相识的人,但见他们没有敌意,也就不吵不闹,直至瞧见杵在后头盯着自己的夏侯玉儿,她终是双眼大张,叫出声来。

“啊——”

“啊……公主!”夏侯玉儿也随即大叫了起来将慕长笙的声音盖住,“我知道公主是怎么回事了。”

叙言之嘴角已微微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两个女人间的举动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倒要看看夏侯玉儿此时能怎么圆。

“我……我幼时生过一场重病,醒来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后来……后来遇到了一个游离四方的神医,她给了我一道药方,才……才治好的我。”

“哦?”叙言之突然出声,吓得夏侯玉儿不禁身子一颤。

众人哪里会信得她这奇怪的说辞,正要继续询问胡太医,叙言之又开了口,“这么说,你有治公主的法子?”

“当……当然!”

叙言之蓦地向一旁退了两步,将床边的位子给夏侯玉儿让了出来,那一双赤褐色的瞳孔仿佛在同她说,“地方给你挪了,你治吧。”

“但……但此法甚秘,我答应过神医绝不外传,所以……”

“我们出去。”叙言之复道。

“啊?”叙言之的配合连夏侯玉儿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既答应了旁人,想来我逼你你也不会说,只要能救公主,秘方是什么,于我而言……不重要。”

“……”

众人皆傻了眼,他们都觉得此时不过只是那小丫头在胡闹,这叙言之向来是紧张公主的,此时不怒便罢了,竟还由着那丫头胡闹?

叙言之首当其冲就转了身往屋外走去,见身后无人动作,他又止住步子,回头道:“她说的话你们都没听明白吗?那是秘方,我们要出去等。”

“可是将军……”秋辞握住慕长笙的手,有些不放心。

“放心,若治不好公主,她也逃不了,我们先出去,正好……”叙言之说着又瞄了角落的柳霜若一眼,“还有个账没算完。”

这屋子里,除了慕长笙,就只有叙言之说话管用了,纵使觉得荒唐,众人仍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留下两个女子独处一室。

直至被合上房门,夏侯玉儿方一步步走到榻边,怕吓到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慕长笙”,她只得放软了语调,缓缓开口:“你是御史府上的四小姐,夏侯玉儿对不对?”

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榻上女子虽有些怕,却仍点了点头。

“我不会伤害你,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同你长得一模一样,其实……不是我们像,而是你我因为机缘巧合互换了身子,如今我成了你,你——便成了我。”

怕榻上的人一时半会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夏侯玉儿从一旁取了一面镜子,小心翼翼举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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