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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楼夜话

古楼夜话

丹龙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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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前,父亲进入机械厂,因工作需要,辗转各地从此展开了一次诡异,奇绝的历程湘西赶尸人,神秘的817秘密洞穴…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陈红兵,丹龙白丁   时间:2022-06-20 04:22:40

小说介绍

陈红兵,丹龙白丁《古楼夜话》讲的是六十年前,父亲进入机械厂,因工作需要,辗转各地从此展开了一次诡异,奇绝的历程湘西赶尸人,神秘的817秘密洞穴…

第1章

精彩节选


夜半天凉正清秋,独上古楼。

西窗独挂一只月,东墙宝剑鸣啾啾。

一盏清茶,阅尽人间繁华。

黄卷掩面觉正酣,寒夜清凉孤灯暗。

梦里春秋家国事,铁马金戈壮士悍。

猛然惊醒,月扶桑。

先讲一个小故事,这个是我亲耳听来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朋友的父亲。

朋友的父亲年近七十,身体很是硬朗。年轻时参军入伍。在部队里学习驾驶。由于驾驶技术好,成为团长的专职司机。

眼见服役期临近,团长诚心挽留。无奈想念家中妻儿。执意复员回家。

那年头,义务兵退伍复员虽说也给安排工作。不过都是些街道或者小的集体性质的企业。收入不好不说,工作也不轻松。

再说那个时候事业单位和公务员也不像现在这样抢破了头。

团长见他去意已决,知道是不能挽留。临走时私下给了他一笔钱,建议他就不要去复原安排的单位。选择经济补偿,以他的手艺,自己回去开个出租车,做个个体户也挺好。

于是朋友的父亲就揣着这笔钱,复员回了重庆。

老先生还真就是用复原补偿费加上团长给的钱自己开起了出租车。

出租车行业都是和公司签合同,交保证金。然后出租车公司给你提供车辆,你就成了正经的出租车司机了。

每天每辆车按照规定,交给公司多少钱,剩下多余的钱就是你的收入。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肯定车子随时得在路上跑,才会有好的收入。

所以出租车都是一辆车两个司机跑,两人分开,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这样人休息车不休息,才会有个好的收入。

要说这人要发财就得灵活。老先生一想,承包一辆车自己开白班,再招个司机来开夜班。反正自己的复员费加上老领导给的钱还有剩。

于是就又多承包了两台车。都是招司机嘛。自己跑一台。加上招的五个司机,三台车跑起来。每个月收入还真不少。

这下老先生的日子可就逍遥的很了。

平时就是喝喝茶,钓钓鱼。心情好了就去开个白班或者夜班。

那时候不像现在,私家车基本没有,出租车的业务那可是好到爆棚。

话说这一日,其中一辆车的夜班司机说是累了,要早点回去休息。打电话让老先生帮忙顶个夜班。

本来就是自己的业务,再加上老先生平时对这几个司机也不错。当然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很快晚上十点左右,两人在约好的地方交接了车。司机就回去睡觉休息了。

老先生自己就开着出租车上了路。

那年头是九十年代初,重庆的出租车都是奥拓车,那是长安和日本铃木合作生产的一款经济型轿车。老重庆人对这款车印象颇深。

那个时候重庆人管打出租车叫“打托儿车。”不过这“托儿车”真不咋的,这车一是没空调,二是整车用料差,整个就是个铁皮塑料壳,标准的五座车。你要上四个成年人,司机都不让。连呼:“兄弟伙些,打两个车嘛,四个人重了,底盘着不住。”

重庆城两江交汇,山高路陡,出行全靠公交车,每当晚上九点以后,大部分公交车都下班停运。满街的“托儿车”就成了客运的主力军了。

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晚上九点以后,到凌晨三点,这段时间可是黄金时间。

菜园坝火车站刚下火车的旅客,解放碑得意世界歌城,唱K喝酒的时尚青年男女,朝天门批发市场夜市收摊的小老板们。江北观音桥商圈的外国佬。沙坪坝各个大学的学生。

这些地方都是夜班出租车经常上下客,必须蹲点的地方。

这天老先生的业务很是不错,刚刚开到解放碑较场口转盘,就接到一个刚从得意歌城出来的客户,说是要去沙坪坝。算是个好业务。

到了沙坪坝客人下车,一转头路边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又拦了车子。说是要去菜园坝火车站赶半夜的火车。

这多好,那个时候重庆交通不发达,路少桥少,去个沙坪坝就算马上要出主城区了。晚上很多出租车出了主城,都要加收返空费的。这正好载两个人又回主城了。

等把这两个大学生送到火车站,刚刚好碰到一班火车到站。

乘客们都涌出了火车站,这个点将近半夜,公交车早就停运多时,全都涌出来抢出租车。

那个时候半夜火车站的出租车可都是不打里程表的。价格全凭司机喊。解放碑,两路口五十,红旗河沟,观音桥一百。

一看你是重庆口音的本地人,价格可以谈。如果是外地口音的,那可就是漫天要价了。

其实不光是重庆,全中国的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都这样。这一锤子买卖都是使劲的宰。

这老先生拉了一对夫妇,说是去南坪的四公里,讲好了价格,老先生就拉着这对夫妇直奔南坪四公里。

要说今天的业务还真不错,估摸着做完这单业务,就在长江边上,找个车少的地方睡上一觉。

本来南坪四公里这地方离长江就很近,这车没空调,重庆天气炎热,在江边吹着江风那可就凉快很多了。

等到了地方,放下客人,老先生想着该去江边找个地方休息了。

哪知车子刚转过来,却看见路边上一个一身白裙的年轻女子,在伸手招车。

有业务上门那肯定还是要先做的。

“美女,走哪点?”车子靠在路边,老先生先和顾客搭上话。这是出租车司机的老套路,先投石问路,看看这个业务好不好。

一般如果是**湖的话,这个时候就不会答司机的话。只要出租车打了空车灯,又靠边停下了。你就只管拉开车门,坐上去再告诉司机你要去哪里。

这个时候,司机就不能找各种理由不走了。不然,你就可以投诉司机拒载。那可是要吊销出租车的营业执照的。

眼下这个女的明显不是,听见司机问她,只是站在路边,怯生生的说道:“师傅,我去江南殡仪馆,走不走?”

“也,殡仪馆唆。嫩个晚老哟。”老先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同时心中一阵打鼓。

其实这江南殡仪馆就在四公里边上,一条岔路上的南山,半山腰上,离这个地方也就十分钟车程。

不过这条路平时本就僻静,因为上去就是殡仪馆,所以另有一个叫法,叫做黄泉路。现在可是半夜啊。

那女子明显看出了老先生的迟疑,继续道:“车费算我五十吧,麻烦帮帮忙,我确实上去有急事。”

这十分钟的车程一个来回也就收个起步价十块钱,老先生一想,便道:“那就上车吧,我就跑一趟。”另外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这半夜一般司机还真不敢跑那上面去。她一个弱女子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要说也是,这老先生当过兵的人是不一样。


沿着山路,一路上的山来。

路上,老先生特意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一下这女顾客。一身白衣白裙,长发披肩,面容姣好,脸上似有泪痕。

想可能是家里亲人去世,老先生一路上也就没有多问。

到了地方,女顾客递上一张百元钞票道:“师傅,麻烦您在门口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想想也是,这深更半夜的。这上面哪里还能打到出租车啊。那会可不像现在,掏出手机,好多打车软件,不管多晚,在哪都能叫到出租车。

老先生接过那张百元大钞,就着车灯,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跑夜车的司机接到大面额现金的时候,都是很谨慎的。如果不小心收了假钞。那这一个班就白跑了。

拿出一张五十元递给那女顾客,那女顾客却说是现在不忙找钱,等一会下山再说,这会要赶着进去见亲人最后一面。

估计是怕司机不等他,所以就不让司机先找钱。

老先生就把车靠路边停着。下的车来蹲在路边点上一支烟。

看着那女的急匆匆的走进殡仪馆的前门。

那女的穿着一双高跟鞋,鞋跟踩在柏油马路上发出一连串“卡吧”的声响,在安静的半山公路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这江南殡仪馆修在半山腰上,就一条不宽的马路直通到大门前。

大门上有一盏大灯,照亮了门前的半边公路。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这环境看起来可真的是有些瘆人,不过好在大门处的门房里亮着灯,透过那两扇关着的玻璃窗,能远远的看见里面有人在值班。

人就是这样,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心里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再加上老先生好歹也是当过两年兵的人。虽说没有上过前线,见过死人。毕竟胆子还是要比常人大一些的。

两根烟抽完,再看看表,这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不出来。老先生心里纳闷。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那女的出来。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老先生就想着去那门房问一问。

要是搁在平时,出租车可早就走了。不会一直这样等着。但今天可不一样,一来收了顾客的钱,还没有找还。二来老先生也是个善良之人,总想着要是他一走了之,把一个姑娘半夜丢在这里,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到的门房前,老先生敲了两下窗上的玻璃,“老师,麻烦问一哈,刚刚进去那个女娃儿嫩个还没有出来哟?”

门房里面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估计刚刚喝了两口,脸红脖子粗的拉开门房的窗户。

“哪来的撒子女娃儿哟,我看你是想堂客想疯了哇?”

这老头的话说老先生一愣。

“不对也,刚刚我看到那个女的进去的也。”

老先生继续说道:“那个女娃儿是我载她上来的,她说是家里亲人过世,要赶到上来见最后一面。她刚刚进去的时候还说喊我等到哈,一会还要坐我的车回去。”

那门房老大爷听到此处,面露古怪的神情,笑了笑说道:“我是看到你把车停到路边上的,当时我就奇怪,嫩个晚了,怎么这还上来个出租车。”

老头四周看了一下,继续说道:“小伙子,你们这些跑出租车的难道不晓得嗦?这里是殡仪馆,上来这条路叫作黄泉路。这三更半夜的,四周都没得人,里面的工人早都下班了,就我一个人在这守门,哪里还来其它人嘛?”

看来这老头今晚喝的有点多,话也多。又听老头继续说道:“年轻人,你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莫在这等了。以后啊,晚上不要跑这条路了。这个地方,说不清楚的事情多的很哟。”

听见那门房老头如此说,老先生还是终归有些怕了。

“快点回去嘛,你还在这等馓子嘛,没得人啊。”那门房老头继续说道。

“对了,还有哈,我劝你最好明天去罗汉寺烧哈香嘛,求菩萨保佑,也驱哈不干净的东西嘛。”

老先生上了车,开车下了山来,一路上心里也是嘀咕着,难不成我今天真是碰到鬼老哟!

下半夜老先生倒也一切顺利,很快就到了交班时间,开车去了约定好的交班地点,接班司机准时来接班,完事后老先生就回家睡觉休息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老先生起床洗漱坐定。泡起一壶茶,坐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女乘客的事情来。总是觉得蹊跷,起身来,在门后拿出腰包,开始清理里面昨天晚上出车的收入。

其实这出租车司机夜班的收入,都会在交车的时候清理好,直接交给白班的司机。然后最后由白班司机一起将两个班的钱交给车老板。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交钱的时候在白天,清清楚楚,不容易出错。同时也避免了司机身上的钱过多。九十年代初的重庆,抢劫出租车的事情屡有发生,出租车司机身上放钱多了就很危险。

所以那个时候的出租车司机,特别是在夜班的时候,只要乘客是年轻男性,要求去人少僻静的地方,都会找各种理由拒绝。

说个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住校,那些年个人电脑昂贵,学生们都去网吧玩。流行包夜,我和一个同学在网吧玩了一夜,早上五点半出来赶着回学校点名。

那是在冬天,早上五点半天也黑着,我和同学两人在网吧熬了一夜,掉着黑圆圈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上了车,坐在后座上,我们两人一路打着哈欠,萎靡不振的样子。

那出租车司机明显一路上很紧张,好几次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们。

重庆是山城,由于山水的分隔,特点就是大城市,小农村。车子开在路上,前五分钟,两边还是高楼大厦,人群鼎沸。后五分钟,道路一转,两边就是荒山野岭,农田祠堂。

去我们学校的有一段路就是这样的荒郊野岭,出租车走到这段路前,司机停车路边问道:“到了没有哟?我车子要没油了,这附近没有加油站哟,太远了我就跑不拢了哟!”

想是司机看我们两个年轻人,萎靡不振,黑着眼圈,人又瘦,怎么看都像是吃药的。眼见这路越走越偏僻。不愿意继续走下去了。

眼见司机不走了,我和同学当时哪里想到那些,只是心里着急,怕误了点名的时间。

“就在前面,上了这个坡,转个弯就到了。”我同学边说边起身趴在司机的座椅后背上。

哪知道这司机当时正极其紧张注意着我们两人。同学的手刚摸到司机座椅的后背。那司机以极快的速度拔了车钥匙,打开车门,几乎是跳下了车。

这一举动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呆坐在后座上,不知道这出租车司机演的是哪一出。

见那司机拔了车钥匙,跳下了车,站在路边,阴着脸,说道:“你们快走吧。不收你们的钱。”

等我们下了车,司机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走了。留下我和我同学两人,灰溜溜的一路小跑着回了学校。

后来才觉出味来,原来那出租司机认定我们两个是吸毒的粉哥,准备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抢劫出租车。

所以一般出租车司机身上都不会放太多的钱。

当然老先生自己本就是车老板,所以也就直接自己带了回来,免去了交接的麻烦。

老先生清理着昨天晚上的收入。忽然一句话脱口而出:“也,真的是碰到鬼老哟。”

原来在那些钱里面,赫然夹着一张一百元的冥币。那张一百元的冥币晃眼一看,倒也是红色的票子,和真的百元大钞也有几分相似。不过那上面的头像,是阎罗王。字也是阴曹地府银行。

不用仔细回想,老先生就知道。昨天晚上就收过一次百元大钞。就是去殡仪馆的那位女顾客。清楚的记得当时仔细看过那张钱,绝对是真钱,没有任何问题。

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冥币!

好在最后那女顾客就没有出来,钱也没有找给她,那就没有任何损失。不过这事儿老先生怎么都想不明白。

实在是心里放不下这事儿,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原来是老先生另一个车的司机电话来了。本来今天晚上就该他当班了。现在正是下午四点过,换班的时间。

收拾好了,老先生出门前想了一下,回头抓起那张一百元的冥币揣进兜里,噔噔的下了楼。

来到约好的接车地点,上了车,直接给司机说,“去趟江南殡仪馆,我上去办点事儿。”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后座上。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殡仪馆门口。老先生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事情。他想着要找昨天晚上那个门房老头问问。那女的究竟最后出来没有。

车子停在殡仪馆大门的路边,一般司机都不愿意把车停在殡仪馆里面的停车场。主要是怕晦气。

老先生让司机在车上等着,自己下的车来,就往大门走,想去找那门房老头。

刚刚走近大门,就见几个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当先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捧着一个骨灰盒。

一看就是家里亲人走了,刚刚办完了丧礼。这是殡仪馆,这太常见了。每天都有,本来也就没什么。

可这几个人走过老先生身边,老先生一瞥之下。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当先走着的那个小女孩,和昨天晚上的那个女的,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眉目间有一些稚气,比昨天那个女的年龄小上五,六岁。

一看这就是姐妹俩,昨天那个是姐姐,这个是妹妹。

最要命的是这妹妹捧着的骨灰盒,那上面立着一个镜框,里面装的是死者的遗像。

白花黑布的包裹中间,那遗像分明就是昨天夜里打车上来的女顾客。

老先生看的真切,这个绝对错不了。难不成昨天我载了个女鬼上这里来。

重庆这七月份的天气虽说有些炎热。这老先生还是出了一头一背的冷汗。

啥也不用说了,赶紧走吧。老先生失魂落魄的回到出租车里,让司机赶紧下山回家。

下山路上,远远看见刚才那几个人,捧着骨灰的女孩还是走在队伍最前面。

车子经过他们旁边,老先生下意识的侧头看,却见那女孩也正回过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交,凝视片刻,女孩嫣然一笑。只是一瞬间,车子就开了过去,再看之时,那几个人都被车扬起的尘土淹没,再也不可看见。


虽然时隔多年,老先生给我们讲起这个故事来,还是神情严肃。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夸张编造的样子。

我们其实都有被长辈讲鬼故事吓着的经验。但这个故事在这老先生说来,却完全没有恐吓我们的味道。

其实他也不用恐吓我,不要看我叫他老先生,我和他的年龄相差也不过十六,七岁。

我这样叫他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我父亲出生本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大力发展工业,很多国营工厂都去农村招工。

父亲因为条件优秀,就被招进了国营厂。从学徒工干起,后来一直干到了车间主任。

因为我父亲是高中毕业,这在当时就算半个知识分子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大学生都是带着干部名额的。就是说一个大学生毕业了就直接进机关当干部了。

所以那个时候有个说法:能读高中就是脱了草鞋穿布鞋,能读大学就是脱了布鞋穿皮鞋。

当时农村的村会计基本上都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时候村里的会计就是知识分子了,负责管账的,村长和村支书都要对他另眼相看。

父亲高中毕业,回村虽说没有当上村会计,不过却因为身体健壮,当上了村里的民兵队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进厂后厂里也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

父亲也是工作努力,很快就成了车间里的骨干分子。后来就开始负责新工人的工作。

那个时候的招聘工人,可不像现在的招聘。西装革履,写字楼,来的不是985,就是211,那是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工农兵亲如一家,招工要面向广大的农民兄弟。招工的对象都是农村青年。

这一年,父亲带着招工组工作队来到湖南的一个偏僻的农村招工。

这个工作队一共由五人组成,年纪最大的老马。四十来岁,入厂的时间最长。

老马十来岁就进厂里当学徒工,车,铣,钳,刨各个工种都干过。虽说没什么文化,不过在技术上却是一把好手。此次招工,老马就算是工作队里的技术顾问。

小田,是队伍里面唯一的女性,小姑娘今年刚刚十九岁。卫生学校毕业才一年,那个时候卫校属于中专,毕业的学生年纪都不大,等于是高中毕业。不过人家是有专业技能的。

在那个时候,医生等专业人才普遍缺乏,好多地方看过两本医书的人,就可以当赤脚医生了。随便去山上扯点草药就敢给人治病了。

所以像小田这种读过卫校,受过正规医疗培训的人就等同于是正经医生了。可不像现在,卫校毕业只是护士,连处方权都没有。

工作队招工的体检,就全部是小田在负责。

小姑娘年轻有活力,着一件花布衬衫,下身深绿的军裤,背着一个大药箱,里面装着简单的医疗器材和一些常用的药品。扎着两个大麻花辫子,一路上跑前跑后,很是欢快。

戴着眼镜,成天夹着个人造革公文包的是杜工。杜工二十五,六的年纪,杜工就是杜工程师的简称。他之前还真是厂里的年轻工程师。正经的哈工大机械系毕业。能够绘制工程图纸的那种。

之前在厂里很受重用,来厂里一年多就被提拔为工程师。因为他有文化,能写会算,所以这工作队的粮票钱物,招工的资料整理,就归他负责了。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这杜工高度近视,两个眼镜片厚的就像是两个啤酒瓶底子。

肋下一直夹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这至少在形象上保持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然后就是小五,在厂保卫科任保卫干事,小五今年二十一岁,小五本姓伍,是这个工作队中除了小田以外最小的队员。大家都叫他小五。也显得亲切。这次跟着工作队出来。主要职责就是安全工作。

六十年代的国营企业都设有保卫科,那个时候地方**势微,政策和资源都偏向国有大企业,企业内部开设各种部门代替了**的职能。

这种情况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企业办社会,从学校,幼儿园,到医院,电影院,消防队,派出所都有。只是叫法名称不同而已,但是在职能上就完全一样,这些机构完全由企业自己创办和控制。

保卫科其实就是起到了派出所的职能,里面的保卫干事对外统称经济民警,那都是可以佩戴武器的。

小五这次以保卫干事的身份一起跟着工作队出来,那也自然也是佩戴了五四式手枪。这种手枪是我国在五十年代仿制“老大哥”的TT1930/1933式手枪的产品,五十年代既大量装备军队使用,很多国有企业的保卫科也装备了这种武器。

小五的父母都是国营厂的老职工,小五通过内部招聘入了厂。本来应该是先进到车间当学徒工,可这小子对机械加工那一套完全没有兴趣,无奈他家里就想办法给活动到了保卫科工作。

要说这一下还真弄对了,小五对这个新工作还挺喜欢,关键是可以摸到真枪。那个时候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全民心向军队,军人的地位在普通民众中可是很高的,小孩子理想都是当兵,能在保卫科工作,小五当然很乐意。

我父亲是这次工作队的领队,父亲在村里当过民兵队长,也打过靶摸玩过枪,长枪短枪都摆弄过。这一点正投小五所好。每天陈队长,陈队短的围着父亲,要给他讲当民兵队长时候的经历。

我父亲姓陈,名红兵,一看就是个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其实后来听我爷爷讲,父亲的原名并不是这个,而是叫陈士举。

按理说我父亲贫农出生,怎么会有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据我爷爷讲,其实我家祖上也是诗书世家,书香门第,可是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却家道中落,爷爷也就只是读了三年的私塾,能够读的一,两篇文章后,就因生活所迫,家里彻彻底底的务了农。

到我父亲这里,那就更是实打实的贫农出身了,我爷爷以前常常开玩笑说,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家道落的还真是时候,不然等到土改,这成分一划定,村里的乡绅,地主就是现成的榜样。

可我父亲这陈士举的名字,那可是按照家里留下的族谱给取的,后来父亲自己把名字改了,爷爷气的大骂他是不孝子,不过迫于形势,也是没有办法,只有由他去吧。正所谓儿大父难管啊。


这一次工作队去招工的地点是在湖南的西北部,在龙山,大庸,这两个县城下辖的乡村。这里可是传统的湘西地区,山高路远,交通闭塞。又是苗族聚居区。

在龙山县城那还好说,县城通了公路,长途客车坐到县城,拿着单位的介绍信,住个招待所也还算方便。可是要离开县城,去到乡下,那可就是翻山越岭,完全的靠步行了。

工作队中,老马年纪最长,算是老同志。这山高路不平的,当然要多照顾,所以他的东西都由其它几个队员分担。

作为工作队里唯一的女性,小田的医药箱子也被挂在了杜工的肩上。这下可苦了杜工这个平时只拿纸笔画图的知识分子了。

他背上背着老马的帆布工具包,肩上还要挂着小田的药箱子,胳膊下还要夹着自己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在崎岖的山路上爬坡上坎的。走了一段就累的满头大汗。

小五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走在队伍最前面,边走边敲打着路边的草丛,驱赶着蛇虫,以免伤到后面的队员。

我父亲走在队伍的后面,同时也注意照顾老马和小田,他身上带着工作队的干粮和饮用水,几个军用水壶挂在身上,时不时的敲的叮咚作响。

这山区地方可不是平原,往往两个村塞之间,全是森林和高山,人们都是聚居在一起,村塞之间全是荒山野岭,没有一户人家。往往走上半天,也遇不到一个山民。

这个时候,队伍行进的速度就是一个问题,这天工作队早早的从一个村子出发。预计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村子。可就他们这个行进速度,眼见天过了晌午,结果路途才走了一半不到。

“陈队,这路也太难走了。这一上午也没有走去多远啊。”小五在队伍最前面,回头抹了一把头上脸上的汗水。

后面陈队正在将身上的水壶分给老马,小田和杜工三个人。

“还是等大家休息好了再走,这山路崎岖难走,别再出个意外伤着人。”陈队看着他们三个喘着大气坐在路边上休息。继续说道:“今天这三十里的山路,估计上午我们已经走了十多里路。大家休息好了,我们下午继续前进。争取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子。”

“同志们,主席他老人家有诗说: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我们就要发扬革命精神,不怕吃苦,克服困难,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

“陈队这个话,说得就是好,想一哈我们现在这点困难算撒子嘛?比起革命先辈二万五千里长征来说,我们现在这个条件就好多了哟。我们都休息好罗,赶紧上路撒。”老马边说着,边从路边起来,动员大家道。

那可是个人们革命热情高涨的时代,众人听到陈队和老马如此说,也都纷纷站起来,收拾好继续前进。

一行人就又收拾东西,继续上了路。一路过来倒也顺利,约摸在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在翻过一道山梁后,终于远远的望见山下的小路边有一个小院,一眼看去,似乎是一户人家。

大家都很是很高兴,看见有人家,这就意味着已经离村子不远了。陈队大约估算了一下距离,确实是差不多已经走了三十多里的样子。好在正在在天黑前赶到了。不然今晚大家可都要在这野地里过夜了。

眼见要到了目的地,大家一阵小跑着下了山。很快就来到了这个小院前面。

可等到到了这小院门前,大家却都愣住了,刚才那高兴地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这小院子门墙败落,门口的野草长得有半人高,院门都塌了一半,门板倒在门口,上面长满了青苔。另外一扇门板只勉强的挂在门框上,偶尔山风吹过,门板随风晃动,发出嘎吱的响动。

进的院来,发现院墙也垮塌了好几处。院子很小,里面只一间瓦房,前面的堂屋还在,堂屋里面的两根柱子看上去还算完好,就因为这样,导致堂屋还算完整。可这后面几间屋子却完全垮塌了。

这一看就是个废弃了多年的地方。

这下可怎么整?陈队略一思考,有了主意。

派一个人去前面探路,如果离村子近,就继续上路,赶在天完全黑之前到达村子过夜。不然就准备在这里过夜,明天再走。虽说这是个荒弃的院子,也总比在野外过夜好很多。

“小五,你马上沿着路去前面看看,村子是否就在前面。要是再走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村子就马上回来。”陈队又叮嘱道:“你单独一个人走的快,不过要注意不要离开大路,不然找不到路了可就回不来了。看好时间,如果看不到村子一定要在晚上八点之前回来。”

“行,我这就出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说完小五紧了紧腰间的武装带,抓起一个半满的水壶斜挎在肩上,就出了院门。

这小五人年轻,身体素质也好,虽说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不过这会儿却是一阵小跑,沿着山路就跑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陈队长看着小五离开,再回头看看院子里面,老马和杜工都已经累的瘫坐在地上了,呼呼的喘着气。也难怪,刚才下山这一下,大家确实是跑得太急了。这下一坐下来,可就有点缓不上劲来了。

小田可也还好,小姑娘还很是精神的,这会儿正在那半间没有塌的堂屋里面好奇的东摸西看。

趁着这天还没有完全黑,陈队长自己把这个废弃的小院子里里外外的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还在院子后面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口水井,估计是以前这个院子里面用水的水源。

这可正好,经过这一天的跋涉,小队的饮用水消耗的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山泉小溪,也就没有补充。

现在这里有口井,正好补充。其实说这是口井并不恰当,这不像北方干旱地区的井,直上直下,有十几、二十米深。

这湘西地下水资源丰富。地下有很多暗河,这里又是喀斯特地貌,溶洞分布广泛。这个井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溶洞,斜着深入地下两,三米的地方。这个溶洞刚好够人弯着腰进去,在溶洞的最里面有个小水潭,水潭不大,半平米的样子,里面的水很是清澈,明显有流动的样子。这水应该是连着地下的暗河,是活水。饮用绝没有问题。

陈队长打着手电筒进洞里,看清了情况,心下也是高兴,用水问题算是解决了。

正要从溶洞出去,忽然听见小田的声音传来,想是自己进溶洞,外面的人见他久不回来,担心他出意外,找了过来。

陈队钻出洞来,一面答应着招呼他们三人过来取水。

就在陈队转身出洞的那一刻间,他的手电筒划过潭水对面的洞壁之时,陈队注意到这洞壁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这个洞口很小,目测刚好够一个成年人爬进去的宽度。不过很深,手电光照进去黑黝黝的见不到底。

这种岔洞的结构在这种喀斯特地貌的溶洞中很是常见,也见不得有什么稀奇,陈队也没有太在意。

出的洞来,其他三人已经在洞口。陈队带上几个空水壶进洞取水。其他三人也是好奇,轮流进洞观瞧。

小田一个小姑娘,胆子最小。进的洞来,试了试水潭里面的水,冰冷刺骨,抬眼看见洞壁上那个黑黝黝的小洞,深不见底。

一阵阴风从洞里吹了出来,小田立时打了个寒颤,吓得马上退了出来。

“妈呀,这井里也太吓人了,那个洞里吹出来的风真是冷的瘆人啊。”小田从洞里出来说道:“这水不能直接喝啊,这是地下水,怕是重金属含量太高。人直接喝了会闹肚子的。要过滤之后烧开了才能喝。”

这个事情上大家肯定都听小田的,四个人又回到那个小院,在院子中间清理出一块空地,烧上一堆篝火。

这篝火一烧起来,映出红色的火光,立刻让人精神就放松了下来。

用军用水壶烧上水大家就围坐在篝火边休息,同时等待着小五回来。

陈队坐下,脱下鞋,动动脚趾头,让劳累了一天的脚放松一下。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正是七点三十五分。

这夏初的日头比较长,但是这是在山里,太阳早就落到山后去了,只是余光还映出黑色的大山高大雄伟的外形。天上的云映射出暗淡的天光,地下却已经黑的不可视物。

湘西大山里气候湿润,太阳一落下去,没有阳光的直接照射,温度开始下降。这山地气候昼夜温差很大。温度下降后,树木草丛中的水汽立刻凝结成白色的雾气,慢慢的升腾起来。

这白茫茫的雾气随着空气的流动,在树木林间流转,宛如仙境一般。

陈队等四人此时在小院中烤着篝火驱寒,倒也没有什么。现在倒是有些担心小五,他孤身一人去前面探路。天色将黑,可不要找不到回来的路径。

现在城市里的人很难体会大山里的黑夜,那黑暗就如同一个黑色的盖子,四面八方的笼罩下来。山里是完全没有一点光亮的,完全可以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杜工在旁边安慰大家,小五这小子人够机灵,再说身上又带了武器和手电筒。这里又不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不会有什么危险,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队想想也是,而且这里现在生了一堆篝火,在黑夜的山中十分显眼,在山里十里外都能看见。这样想着,心里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忙又让把火生的旺一些。这倒好办,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大家又加些柴火,把院子里映的通红。

正在这个时候,众人听的院子外面远远的传来叮铃铃的一阵铃声,那铃声轻灵悠远,如风般传了过来。铃声中夹杂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唱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渐渐的,这声音就到了小院门前。

停了片刻,就听的那个声音高声说道:“行路之人,错过了宿头,这深山野林无处容身,打扰各位清修,还望海涵。”


说话间,只见那半边破门后面走出一人。

此人长的甚是高大,一身灰色的长袍,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打着白蓝相间的绑腿。肩上披着粽叶编的披肩。头上戴着的也是一个粽叶的斗笠。

最奇特的是那斗笠下沿挂着一块黑纱,这块黑纱布就完全遮住了脸,看不见来人的面容。

此人腰间系一条五彩色的腰带,由红,绿,蓝,黄,白五色的绳子拧接而成。腰带一边挂着一条黑色的布袋,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很多物品。另一边却是挂着一个葫芦。

那个年代轻工业不是很发达,乡下地方日用品都很是缺乏,铁皮做的军用水壶都算是城里来的高级货了。山民们多是就地取材,所以,这葫芦多被当装水之物使用。

不过这个葫芦却比普通的葫芦大了一号,而且通体橙黄油亮,一看就是使用了很多年的东西。

“老乡,请这边来坐,烤烤火,驱下湿气。”陈队见来人进了门,就招呼道:“我们是城里的工作队,也是路过这里,先到了一步,眼见天黑,无奈也只有在这里对付一晚。”

“多谢,如此说来,小老儿就告坐了。”说话间,那人就过来在众人对面坐下。

“老乡怎么称呼,独自一人进山,想必也是这里的人?”

“小老儿姓魏,就在前面的村中居住。本来预计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中,可路上有些耽搁。我知此处有座废弃的义庄,想着过来暂住一夜,明日再回村。没想到遇见了各位,也是有缘。”边说,那人边解下披肩,在火边烤着火。眼见着斗笠上开始冒出白腾腾的水汽,可见这山中湿气确实重的很。

“啊,那太好了,我们正好可以同路,不知道这里离前面的村子还有多远?”

“也就半天的脚程,今夜我们在这里休息,明天早上出发,晌午就可以赶到村子吃午饭了。”那人说着,又解下腰间的布袋,放在脚边。同时拿起葫芦,拔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边上的陈队道:“这位小哥,喝口酒去去寒气。”

那个时候的山里人很是淳朴,大家既然坐到一起,就都当是自己人一样。也没有什么卫生观念,不过工作队的人可受不了这个,看着老头的葫芦都心里想着:“你这么个喝法,不知道这葫芦里面有你多少的口水。”所以全都推说不会喝酒。

说了一会儿话,陈队觉得这老头有点奇怪,那就是他头上的斗笠始终不取下来,那斗笠下沿上坠着的那块黑纱,一直遮住脸,看不全他的相貌。

“老乡,你这斗笠都**,也拿下来烤一烤。”坐在那人旁边的陈队说着话,下意识的伸手想去帮那人拿下斗笠。

可这手刚刚伸到一半,完全都还没有碰到斗笠,那人猛的向旁边一让,同时出手如电,啪的一下,一把抓住了陈队的手腕。

这一下动作有些大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都没有料到这老头会有这样的反应。

现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陈队只觉得这老头手劲奇大。抓住他的那只手如同一只老虎钳,紧紧箍住他的手,动也动不得。

忽然,陈队觉得自己手上一松,那老头儿放开了他的手,呵呵笑道:“这斗笠还是算了吧,我也戴的习惯了,小老二天生样貌丑陋,怕是大家看着心生厌恶。就给我留点颜面如何。”

老头这几句话虽然听上去说的倒也客气,不过,这不露面容的意思却是明确的很。

陈队心里正在奇怪,怎么这老乡如此反应,却听到坐在对面的老马开口说道:“这位老哥,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这湘西的手艺人,我看你可不像是种地的哟?”

这老头一听老马如此一问,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明显感觉他人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小老儿只是痴长几岁而已,年纪大了,受不得种地的辛苦,只能做些其它的营生。”如此说,也就算是承认了老马的猜测。可在场的其他人都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老马和那个老头在说什么。

就这个时候,大家都又听见了远远的传来一阵清澈的铃声,和刚开始的那铃声一模一样。一听到这铃声,那老头立刻就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又披上披肩,将葫芦和黑布袋挂回腰间。对着众人一拱手道:“这是小老儿的同伴要到了,我就去接引他们,我们就直接宿在这义庄的后面,今晚就不再过来叨扰大家了。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说完这番话,那人转身就出了门,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老马,你刚才说这人是湘西手艺人?这是什么意思啊?”陈队完全没有听懂两人刚才的对话。小田和杜工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老马。显然他们两人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这人是湘西赶尸人!”老马正色道。

老马本是四川人,年纪较大,阅历较这几个年轻人要丰富许多。四川东南部分与湘西相连,就是现在的重庆部分。所以人文风俗,包括方言都相近。

老马有个长辈,就是重庆地方的人,老马曾经听这位长辈说起过。重庆两江交汇,地处四川,贵州和湖南三省交界处,自古以来就是西南重镇。很多外地人都来重庆谋生。特别是抗战时,重庆更是中国的陪都,西南大后方,重庆更是接纳了大量的外地人。

那时如果有外地人在重庆故去,叫客死他乡,中国人的风俗是人死一定要魂归故里,当时的交通条件运送尸体基本不太可能,水路顺江而下时间上可行,但是当时人多迷信,没有船只愿意接受。火化在那个时候又没有推行,基本民间不愿意接受。

这个时候,大量的湘西赶尸人就集中在重庆,专门做这个营生。老马的那位长辈是老一辈的重庆本地人,经历过重庆的陪都抗战。那时重庆渝中区的打铜街,全是国民**从上海搬迁过来的各大银行和金融机构,热闹非凡,当时号称抗战时期中国的华尔街。

而就在打铜街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小门面,没有门匾,只在门上挂一块白布,白布末端挂一个小铃铛。门面里面就坐一个人,那穿着打扮,就和今晚看到那姓魏的老头一模一样。

在这门面的门板上,会贴有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湘西手艺,承接赶尸事宜。后来嫌这“赶尸”二字太扎眼,在这闹市中公然出现,未免骇人听闻,就渐渐的改成了:湘西手艺人。因为湘西赶尸古已有之,所以大部分人看到这黄纸条上这几个字,就知道这店铺是做什么买卖的了。

这渝中区打铜街现在也还叫这个名字,这条街连着重庆渝中半岛的上半城和下半城。一边又直通朝天门,到现在都是重庆最热闹繁华的地区之一。据说现在的打铜街都还有一些小店面,有在门头上挂一块白布的习俗。


今天晚上,那魏老头一进门,一见他那身装扮,老马就想起他那位长辈说的赶尸人的事情。

黑纱遮面,是因为一般干这行的人都是相貌丑陋。有黑纱遮挡,也有隔绝尸气的作用。

所谓尸气,倒没有现在网上说的那样玄,其实就是就是尸体内脏腐烂的气息,这对人的健康有很大的损害。

腰间的黑色布袋,里面都是些工具,比如绳索,搬动尸体所用,还有清洁尸体的裹尸布。这些东西都是长期接触尸体的东西,味道很大,就需要经常清洗,单独存放。

毕竟这些都是给死人使用过的东西。所以要和活人用的东西区分开来。

那葫芦里面是药酒,酒本就有消毒去湿气的功能。再配上湘西大山里特有的药材。这种泡出来的药酒有很好的驱虫,去除尸气的效果,这些药酒的配方都是上一辈赶尸人传下来的。

这赶尸人和其他手艺人一样,师傅带徒弟,一辈一辈这样的传承。

至于这腰间的五色腰带,那更是赶尸人的身份标识了。

关于这五色腰带,这里面还有一个说道,老马说这也是他那位长辈告诉他的。

因为赶尸人从来都是一个职业,有职业就要有职业规范,赶尸的很多规范都是一辈传一辈,最重要的就是三样:手持招魂铃,口唱正气歌,腰间五色宝。

从事赶尸这种生死阴阳之事的人。难免遇见太多的奇怪之事,久了就难免迷信。民间传说佛有降魔法器,作五彩色,又叫五色降魔法宝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赶尸人开始在身上带这种五种颜色拧成的五彩绳,希望能借此驱除阴晦,不至被恶灵缠身。

后来慢慢的,这五彩绳就演变成了赶尸人的腰带,也成了赶尸人的标配了。

到后来,成了不带这条五彩腰带,就称不上是赶尸人。

这一般赶尸人做上路做活至少都是两个人,多则三,四人。一般都是师傅带着徒弟,只有师傅是腰缠着五色腰带,徒弟不带。要等到徒弟真正学成出师,另立门户,才有资格带这五色腰带。

“所以,刚才那老头应该是赶尸人,他说的去接引同伴,应该就是他的徒弟在后面过来。这老头应该是在前面开路的。”老马说道。

湘西赶尸的事情,其实大家以前都有所听闻,毕竟这是个古已有之的行当。不过具体情况,大家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不去多管这事儿,反正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晚上休息警觉一点就好了。”陈队的意思是不想旁生枝节,还是明早早点上路,尽快完成自己这次出来招工的任务。

小田是个小姑娘,虽说学医的出身,按理说不该怕这些死人,尸体一类的事情。不过听老马把这事情说的活灵活现的,心里早就打上了鼓,一听陈队这样说,连忙附和道:“陈队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不要出去,招惹这些事情的好,马叔,你说那些尸体是不是真的就如说的那样,立起来,一跳一跳的走,妈呀,那也太吓人了。”小姑娘明显是害怕了,缩在火堆旁,又往里面移了移,离门又远了一点,生怕门外面蹦进来一具死尸。

“哪里有那样邪乎,我看,这些都是怪力乱神,封建余孽,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杜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以科学思想为指导,是完全不相信这些事情的。

“陈队长,我看我们应该坚决反对这种封建余孽,要彻底揭穿他们这些封建迷信的把戏。等小五同志回来了,我们一起行动,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这种违背科学的事情,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还能跳?而且还是被别人赶着跳,这完全没有道理嘛。”这杜工倒也是聪明,还是知道要等到带了枪的小五回来。

“小田同志,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医务工作者,经过了科学的训练,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我们要坚持用唯物主义的观点,科学的去看待这…”

“小田小小年纪,害怕也属正常,你也用不着说的这么上纲上线啊,对了,杜工,你有没有觉得这房子有些奇怪,我下午一进这院子,就觉得这房子修的有些古怪。但是就是不知道哪有问题。你这个大知识分子,看的出来这里面的明堂不?”陈队知道杜工这个闹闹叨叨的习惯,知识分子好为人师,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怕他一时说的没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杜工一看陈队如此说,也就不再继续唠叨方法论和辩证法。推了一下眼镜说道:“陈队长说的是,我说小田也没有上纲上线的意思,也就是革命同志之间的普通的思想交流。”杜工想想刚才说小田的话,确实也有些不妥,现在经过陈队提醒,回过神来,忙不尴不尬的这样挽回两句。

确实他这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容易得罪人,也难怪他好好的工程师被弄到这里来。

不过陈队一提起这房子修的有问题,这杜工又回头仔细看了看这后面已经倒塌了一半的老房子,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正在琢磨着,就听到那边老马说:“开始那魏老头说过,这是义庄,这屋子的方位修的不对,所有的窗户和门都照不进太阳。”

老马这样一说,杜工倒还好。他一个学机械工程的人,对这建房子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经验,到底该怎么建,建在哪,是什么方位。那是完全不清楚。

可陈队听老马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陈队在农村待了很多年,当民兵队长那会儿,村子里面修房造屋,他们民兵都会出劳动力去帮忙。那会儿管这个叫做鱼水之情,军民一家亲。修房子这事儿他可参加得不少,哪有这样的房子,修房造屋,方向很重要。一般的房子都是东南朝向,这样的方向房子采光充足,即使是在冬天,阳光也可以照进房间的最深处。

而眼前这房子却是正好相反,这里正处在大山之下,房子的方位又建的不对,这就导致了即使是在正午时分,阳光也照不进屋中。陈队又回头仔细看了看这座屋子,确定了这确实是人为如此。当时在建造这屋子的时候就是这样设计的。

“老马说的对啊,这屋子是故意建造成这样的,怎么会这么建这个屋子了,怪不得后来就被废弃了。”陈队一边看,一边喃喃的说道。

正这个时候,老马悠悠的说了一句,这句话说出来后,大家伙都是心头一震。

“这屋子不是给活人住的,是给死人住的,我们今晚不能住在这里!”


正当这个时候,众人只听见外面叮铃铃的一阵铃声,听这铃声已经是到了小院门口。又听见魏老头那苍劲古朴的声音唱道:“逝者去如斯,悠悠黄泉路,五色宝轮至,前路无禁忌。亡魂上路,生人回避。”

众人不由的看向门口,在火光的映衬下,只见的魏老头手持招魂铃,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队人,细数之下,是五个人,这五人整整齐齐的排成一个纵队,全都着宽大的黑色长袍,这五人全都和那魏老头一样,头戴粽叶斗笠,黑纱遮面,看不出面容。

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最前面的魏老头稍作停留,回过头来。因为有黑纱遮挡,看不见他的眼光。他只是对着门里略微点了一点头。算是和陈队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又回过头,一摇手中的招魂铃,从门口走了过去。

这魏老头在前面走的也不是很快,每走几步,就搞一下铃铛。可这后面五个人走路的样子却很奇特。

虽然这五人穿着的黑色长袍都遮住了膝盖,只露出小腿和脚踝。不过明显看的出来他们是在小跳着前进,不似正常人走路那样平稳,而且这后面五人的步调非常一致,可以说是同时小跳着前进。

第一人在前面,双手拢在宽袍大袖中,看的不甚分明,后面四个人全都双手伸直,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这个姿势就让这后面这个五人纵队走起路来怪异之极。

这魏老头就带着这支走路姿势怪异的队伍走过小院门前,听声音是远远的绕到小院后面去了。

就在这队人经过院子大门的时候,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草药的味道,有些像熬中药时的药味,从院子大门处飘了进来。这味道初一闻倒也没有什么,可是闻的久了,就觉得有些气闷,大家忙捂住口鼻。不过还好这队人一走远,这怪味立时就减淡了不少,很快就再也闻不到了。

院子中这几个人里陈队的胆子最大,在农村待的久了,也见识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再说,他是这个工作队的队长,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显出害怕躲在后面。

陈队站起身来,来到小院的门前,看了一看,这山里黑夜深沉沉的,一离开这院中的火源,走的几步,就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悠远的铃声,叮叮当当的从远远地黑暗中传了回来,听上去,时断时续的。

陈队回到院中,看看大家都呆在当地,那小姑娘小田已经吓得挨在老马边上,面如土色。

“就是看上去有些吓人而已,也不见得有什么妖魔鬼怪。那魏老乡不也是正正常常的一个人吗,开始还不是和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烤火。也不用那么害怕。”陈队安慰大家道。

“不过这小五怎么还不回来,不是交代过他不要走得太远,难不成这小子贪路跑的太远,在前面迷了路。”陈队开始担心小五起来。

“陈队,要不我去前面找找,我带着电筒,这里有火,我们可以再做个火把,我打着火把去,这样目标明显,小五同志一定会看的到。”杜工自告奋勇的要出去找人,说完就开始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来,试了一下亮度。

杜工拿出的手电筒是那种老式的国产铁皮手电筒。这种手电筒用的是三节1号电池,导致它又大又重,而且外壳都是用铁皮制成,拿在手里又很有重量感,完全可以当锤子使用。但是不要看这铁皮手电筒又大又重,照明效果却非常的差,用的灯泡就是那种普通的小灯泡,发出的不是白光,而是像蜡烛一样的黄光,灯泡功率很小。再加上灯泡前面就是一块普通的玻璃,而不是凹透镜,所以这手电筒照明距离很短,其实很不适合在这野外使用。

在试了一下手电亮度以后,杜工又去旁边找了几根木棍,准备弄一个火把,却被陈队一把拉住了,“杜工啊,现在我们还是都待在一起的好,你看看你这高度近视,外面又这么黑,要是你出去也迷了路,那我们还要出去找你。小五那小子人年轻,够机灵,再说身上也带着武器。这山里又不是深山老林,不会又什么大型野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在这里把火生的旺一些,等小五回来吧。大不了等到天亮了,都看的清路径,自然也就找得回来了。”

老马也在旁边表示,陈队长说的有道理,这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还是大家尽量待在一起才对。

杜工见大家都这样说,也就作罢,大家一起动手,在旁边的残檐断壁中清理出来一些木材,全都堆在篝火上,把这堆火旺旺的烧了起来。

陈队就着火光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差一刻到九点。虽说小五过了这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回来,不过也没有过分担心。四个人拿出随身的干粮,就着这大火烤热了,胡乱吃了一些,饮用水也还够,好在开始在这义庄后面找到过得那个溶洞,补充过。

饭后大家就开始休息睡觉了,毕竟走了一天的山路,都很劳累,这一吃饱喝足,这暖洋洋的篝火一烤,人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陈队作为领队,职责在身,肯定不能够先去睡觉,他让其他三个人先休息,自己看着火,顺便也等着小五回来。虽说这里没什么大危险,但是毕竟这是荒郊野外,留个人看着也是好的。

杜工和小田两个人都年轻,瞌睡头都大,倒下去就睡,老马却是不一样,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老话说的好,人是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这老马可没有那么大的瞌睡头。说是一时睡不着,非要起来陪陈队说说话。

陈队一看,倒也乐得,说老实话,其实他也是正是年轻好睡觉的年纪,困得很了,只是强撑着不能睡。两人就在这没有塌的堂屋前面靠着大堂柱子坐下。

陈队掏出自己的烟来,老马在旁边一看,是简装的合作牌香烟。忙从自己兜里拿出大前门,抽出一支,塞到陈队手里,说到:“抽我这个,劲大好提神啊。”陈队笑了笑,也就没有拒绝,两个点上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喷出一大团烟雾来。整个人也就随之放松了下来。

“参加工作没几年,工龄也短,每个月只有三十一块八毛的工资,还想着存钱讨老婆。还是老马你好啊,工龄长,工资又高,又是双职工,老婆也在厂里。生活好过很多啊。”

“那也高不到哪里去,陈队你年纪轻轻,可很受领导看重,大有前途哟,我有好几次都听见刘主任夸你工作积极啊。”两人开始在这边闲聊起来。

“哪里有,老马你是老同志,老师傅,我还要向你多多学习啊。”要说陈队就是会说话,两句话就说的老马心里很是受用。

两人正在聊着,突然陈队呆了一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过头去,好像听到了什么。

“老马,你听听,这屋子后面怎么有响动?”


两人屏住呼吸,静心聆听,果然听见在这倒塌的堂屋后半边的墙根下,隐隐的传来咚咚的声响,那声响很是轻微,时断时续。

陈队和老马两人站起身来,寻着这声响来到这后堂的墙根下面,可奇怪的是,等他两人一走近,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两个人在那后面墙根蹲着听了半天,除了院中篝火里的木材烧的噼啪作响,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可奇怪了,刚才我明明听见是这后面的墙下有响动,怎么过来反倒听不见了。”陈队迷惑不解道。

“嗯,我刚才也仔细听了,声音确实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会不会是老鼠,长虫搞出来的响动?”老马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看着这墙根的地面。

这大堂的地面看起来当年修建的时候倒是非常的讲究,用的是山上的青石打的方砖,这砖半米见方,厚实牢固,老马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拨开青砖上面的杂物和尘土,又敲了敲。听见那青砖发出咚咚的空响。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前面院中小田的声音,“陈队长,陈队长,你们在哪?”这小姑娘的声音很小,却有些颤抖,听得出来很是害怕。

陈队和老马立刻就回过身,来回到前面院中,这堂屋里面离前面院子很近,不超过十米的距离,只是中间有残墙断壁阻挡视线,两边看不见而已。

两人回到院中,院子中间的篝火已经小了一些,烧的不如先前旺盛,火光下,只见小田一个人缩在篝火前面,表情惊恐。旁边杜工先前休息的地方,却空空的,四下看看,不见他的人。

小田见了陈队和老马忙迎了上去。“怎么就你一个人,杜工去哪了?”不等小田开口,陈队就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我一直害怕,睡不着,好不容易刚睡了一会儿,可是哪知道等我一睁眼,就发现杜工已经不在这里了,就我一个人,也看不到你和马叔,所以就试着喊喊你们。”小田显然是被吓坏了,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忽然,小田看向陈队背后院门的方向,啊的一声尖叫,蒙住双眼,蹲在地上,仿佛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陈队和老马忙向那院门方向观瞧,果然见得那院门之外,大约二,三十米之外的地方,有一团蓝幽幽的火焰,在离地一人高的地方飘忽不定。这蓝色的火焰在漆黑的夜色衬映下显得十分刺眼。而且不是静止不动的,这团蓝色火焰在山风中上下左右的游动。

“是鬼火,鬼火。”小田吓得坐在地上几乎都叫了出来。抱着头不敢看那边。

“老马,你在这里看好小田,我去看看。”陈队抄起一根火堆中烧了一半的棍子,上面还有些许火苗冒着,一只手拿着铁皮手电筒就大步的走了出去。他现在没有趁手的武器,这手电筒又大又重,关键时候可以当锤子用,任谁挨上一下也是够受的了。

有这两件东西在手,陈队的胆子就壮了一些,出得院门来刚走了几步,陈队却停了下来。原来前面那团蓝幽幽的鬼火突然在空中一转,凭空的一分为三,由一团变成了三团,三团蓝色的火焰在山风中摇曳翻转,甚是怪异。这个变化看的陈队一愣,本能的退了几步,可谁知道陈队退后,这三团蓝色火焰却朝着他的方向飘了过来。

陈队立时就看出了不对,这火焰是奔他而来的,忙又往左边挪动脚步,可是奇怪的是这三团火焰也跟着陈队向左边移动。这下陈队可就有些炸毛了。当时他就觉得头皮发炸,心里想着,我今天真是见了鬼了。但随后心下一横,陈队长毕竟年轻气盛,心想着就算你是个妖魔鬼怪,今天就凭我这手里的铁家伙,也要敲你两下。手里拽紧了铁皮电筒,反而向前几步,直接朝着那三团蓝幽幽的鬼火走了过去。

要说也是奇怪,陈队这一鼓起胆子往前去,这三团蓝色火焰却开始向后飘去。陈队见状,向前快走了两步,那鬼火又往后退。

这边院子里面老马看出事情不妙,如果陈队再这样追着鬼火往前走,那势必就会走出他们的视线。那样可大为不妙,现在状况不明,小五前面去探路没有回来。杜工又中途莫名其妙失踪,要是陈队追着这鬼火又消失在这大山的黑暗中,这里就剩下他和小田,那就麻烦了。

老马忙在后面招呼道:“陈队,赶快回来,不要追出去落了单。回来我们再想办法,千万不要逞强。”

老马这一声喊提醒了陈队长,心下盘算,老马说的在理,万一我走远了,那边只留下小田和老马一老一小确实不妥。就又转回头去。准备回到院中。

要说也是奇怪,这陈队一转身向回走,那三团蓝幽幽的鬼火却又在原地转了个圈,飘飘忽忽的跟了过来。这鬼火就像是有智商一样,人一动,它就跟着动,离着人不近也不远,始终保持在二十来米的距离。

其实要是在白天,这二十来米的距离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是这山中夜色深沉,天上又没有月光,五米开外就已经黑如墨汁,完全看不见,更何况这二十米的距离。老式铁皮手电筒的光线射程也就三米左右,在这里完全不起作用。

陈队长这心里纳闷啊,这东西咋就这样,这不是玩我吗?

可惜这小五没有回来,要不我真要给他一,两枪。看看这东西到底是啥。想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心下有了主意。

陈队继续慢慢悠悠的往回走,那三团蓝色的鬼火也慢慢悠悠的在后面保持距离跟着。眼见着陈队就进了院门,在进院门的一瞬,陈队侧过头去,用余光往后一扫,看明了那三团鬼火的方位。后脚一进门,忽然向旁边一让,飞速跳上院门旁边半截矮墙,居高临下,抄起手中的铁皮手电筒,抡圆了胳膊,对准那三团鬼火猛的就砸了过去。

那铁皮手电筒大小重量都正好称手,这样猛的丢了出去,就听的“唔”的一声破空之响,直朝目标而去。

随后就听的那边嘭的一声闷响,然后隐隐的听到有人“啊”的叫了一声,那三团蓝色的鬼火立刻就灭了。

一听见这声音,陈队立时就明白了过来。心中大骂,回到火堆旁,抓起老马手中的电筒又冲了出去。

这一下他去的极快,老马还在喊着让他不要再出去了。却见陈队骂骂咧咧的拉着一个人进了院门。定睛一看,陈队手里拉着的人居然是失踪了的杜工。

这杜工灰头土脸的,额头上肿着一个鹅蛋大的包,在火光的映射下,又红又亮。一脸尴尬的站在当地。那样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面对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是莫名其妙,怎么杜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原来刚开始,陈队和老马因为堂屋后墙根古怪的声响,被吸引了过去。这边篝火旁杜工睡了一小会儿,觉得内急,就起来找地方小便。

出得院门来,就在边上的断墙边小解完毕,正准备回去继续睡觉。结果一回身,突然看见远远的在院子前面,有一团蓝幽幽的火焰,这火焰和后来陈队看到的一模一样,在空气中飘忽不定,看上去怪异的紧。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就吓得跑了回去。可这杜工却不一样,他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就不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不论是他受的科学教育,还是传统的文化教育,都让他对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嗤之以鼻。孔老夫子也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杜工觉得,这些看似奇怪的现象,肯定都有科学的解释。只不过一时没有发现而已。

所以眼下看着这团奇怪的蓝幽幽的鬼火,杜工倒是并不惊慌,反而是好奇心更大一些。本来他准备回去,叫来陈队和老马等人一起上前查看。不过转念一想:“对了,开始听老马说起湘西赶尸人的事情,说的活灵活现,似乎很是相信这些东西。陈队长好像也站在他那边,刚才言语中也说了我。这会儿正好,干脆我就自己看看这怪异的蓝色火焰是怎么回事。搞清楚了给他们看看。”想到此处,这杜工一猫腰,就朝着那团鬼火摸了过去。

要说杜工这知识分子的臭毛病还真不少,又小气,说不得,碰不得,动不动就犯孩子气。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错,却来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情。

这鬼火的位置就在那小院堂屋的前面一点,离小院倒也不是很远,杜工看准了方位,猫着腰慢慢的摸了过去,虽说他胆子够大,做事也莽撞,不过还是粗中有细的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钢笔,旋开笔帽,握在手中,也算是有了一件自卫的武器。

山中夜黑如墨,没走出多远,杜工整个人就被这漆黑的夜色完全笼罩住了。

这样,那团蓝幽幽的鬼火虽然微弱,却看起来更加醒目。看的反而比在院门前看的清楚。眼见就要走到那鬼火跟前,忽然,杜工脚下啪啦的一声响。感觉好像踩在一根枯树枝上。不过他并不在意,这在山中是很平常的事情,继续再走两步,又是啪啪两声,杜工觉得奇怪,怎么这里枯树枝这么多。但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又没有带任何的照明,这会儿可以说是眼前漆黑一片,想看也看不分明。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杜工脚下,他刚刚踩过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那火光好像是他踩断了的树枝飘起来的尘土一般,慢慢的向上飞扬起来,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却都是幽蓝的颜色,在空中飘着。

杜工就觉得眼前一亮,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一团蓝色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包围起来。蓝色的光是冷光,不会觉得炙热,饶是他胆子大,也是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几步。哪知道他一动,搅动了气流,这些蓝色的火星子也随着他的移动在空气中舞动起来。

借着这蓝色的星星点点的微光,杜工这才看清楚,原来他先前脚下踩断的根本就不是枯树枝,而是几根骨头,借着那微弱的蓝光,杜工发现他现在站的这片地方附近,散落着几根零星的骨骸,他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人还是动物的,看着像是手骨或者腿骨,先前那些蓝色的火星就是从被他踩断的骨头中飞出的。

在杜工的观念中,人死如灯灭,再说了这些骨头也分不清是不是人的,只是看着这断骨中飞出来的蓝色火焰,杜工觉得很是好奇,大起胆子拿一根断骨来,在空中舞了一下,果然又飞出了更多的蓝色火星,这火星似乎还会相互吸引,很快断骨中飞出的火星越来越多,不一会就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团蓝幽幽的火焰,这断骨在杜工手中,就如同握了一个蓝色的火把。再回头看看先前的那团蓝色火焰,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哦,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啊,这骨头里面应该是有什么化学成分吧。”杜工心里想着,这应该就是普通的化学反应,但是他不是学医学或者自然学科的,这具体是怎么回事就搞不清楚了,不过他好歹也为这个所谓的鬼火找到了科学的解释,当时杜工的心里大为高兴。“我就说吧,哪里有那些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凡事都要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和思考。”心里想着带着这根断骨回去,让小田看看,她是学医学的,说不定能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这杜工高兴归高兴,不过毕竟这深山黑夜,他一个人在这漆黑的野地里,周围都是散乱的骨头,也没有任何照明,只有手里的这半截骨头发出的幽幽蓝光。要说一点不害怕,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一阵山风吹来,杜工就觉得后背还是有些发凉,想想还是回去吧,忙就又回头举着这团蓝色的火焰往回走。

刚往回走了两步,杜工忽然远远的听见院子里面陈队和老马还有小田在说话,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发现杜工失踪了。

其实这个时候杜工离院子也不远,也就二十多米的距离,这深山中非常安静,这个距离上院中人说话的声音杜工听得分明。

然后就看见院门口火光映射下,有身影闪动,那是陈队开始朝杜工这边过来了。

杜工知道应该是院中的人看见他手中这团蓝色的火焰,过来查看,刚想喊一句迎上去。突然杜工心念一动,童心一起,想道:“你们不是相信有鬼吗?那今天我就要吓吓你们,让你们不相信我,还要数落我。”眼见手中断骨的蓝色火焰变小了一些,就又举到面前,用嘴吹了一下,吹出一些蓝色火星,让火焰变得更旺一点。

可他这举动在陈队看来就有了骇人的变化。这杜工是个高度近视,他戴的那副眼镜的镜片厚的和啤酒瓶子底一般。他把断骨拿到脸前,这蓝色火焰就正好被眼镜的厚镜片反射出来,就好像在蓝色鬼火后面放了两个镜子一样。这效果在远处的陈队看来,就是突然这一团火焰一分为三,看着很是诡异。

再后来,杜工故意学着院中的人,别人前进,他就后退,别人后退,他就前进,别人往左,他就往左。听见老马招呼陈队回去,这才知道出来的是陈队长,要说那时他倒是有点害怕,知道自己这样捉弄工作队的队长,搞不好又要受处分。于是忙快走几步,准备回院中,哪里知道刚刚往回走了几步,就被这边陈队居高临下的一个铁皮手电筒砸中了额头,立时天旋地转的站不住了。

院子中的篝火旁边,小田仔细的检查着杜工带回来的那半截骨头。一边的杜工头上肿着一个大包,缠着绷带,那是小田给他处理的,小田估计杜工现在有轻微的脑震荡,还好头没有破,没有见血。

一旁是黑着脸的陈队和老马,陈队正在狠批杜工。

“我说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一点儿组织纪律都没有。如果今天晚上小五在这里,我看你脑袋上现在就不是一个包了,而是个窟窿了。你说说吧,要是这次我把你的行为写进工作队的报告里面,你回厂了该怎么办?”陈队说的声色俱厉。

“那恐怕是要被除名开除,退回原籍了。”

老马在旁边接话道。

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被开除了再找个工作那么简单。这杜工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会耷拉着脑袋,坐在原地。陈队见吓他也吓得够了,正想说几句“暂且记下,以观后效”的安慰话,却听见旁边一直在检查那半根断骨的小田说到:

“陈队长,马叔,这是人的大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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