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鹤去

第4章 葬礼

张祈镇有三个兄弟，分别叫重仁，恩泽，忠君。他是家里的老大。因为历史原因没有娶上媳妇。成分不好，在当时没有人愿意嫁到张家。别家躲还来不及呢，谁愿意把家里的闺女嫁过去。重仁是家里的老二，因为穷也没有娶上媳妇。只有恩泽家有两个儿子，志刚志强。忠君只有一个儿子。叫志勇。四户人家留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两个闺女都是忠君家的。叫秀娟，秀丽。

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字都是他们爷爷给起的。当时他们的爷爷还算是个秀才，十里八乡的文化人。张家也是十里八乡的书香门第呢。因为特殊原因成了普通百姓。忠君的名字后来也改成了忠军。

张祈镇的侄子们志刚志强给镇上的殡葬公司打了电话。随后殡葬公司派人开来了一辆电子炮车。随车带来的还有葬礼上用到的一些物品。童男童女，大袋的纸钱，元宝还有几匹白布。用来给孝子们扯孝服。

因为婚丧从简政策的实施。丧事从简。没有了鞭炮和礼花的热闹。电子炮成了乡村的主流。孝子也不披麻戴孝的哭。只是在头上捆上一副白布。就代替了披麻戴孝。

虽然说是丧事从简。但是有货车司机出钱发丧。本着为这位孤寡伯伯办一个隆重葬礼的想法。在烟酒的准备上都高了一个档次。做饭的时候也多做些。锅里用好肉好米。酒席上用好酒好菜。账房里用好烟好茶。

其实在丧事从简的原则下，加点好酒好菜好烟好茶也花不了多少钱。因为相比以前，少了吹拉弹唱的开支。

电子炮乒乒乓乓一响。全村的男女老少就循着声音去了。在农村有句话“结婚不请不去，死人不请自来。结婚是热闹的事情，多一个人热闹，少一个人热闹都可以。而死亡是大事，是值得悲痛的事情。送死者一程不至于死者家里冷清，能出一份力，就算是积德行善了。毕竟谁家不死人呢？

从火化场到家就已经是傍晚了。张志强给殡葬公司打完电话就到晚饭时间了。家里的亲人拾掇院子。将张祈镇的骨灰盒放到了堂屋正中的桌子上。前面摆上长明烛，烧上一炷香。烛不能灭，香不能断。这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尊敬吧。

今天晚上是没有什么可忙的了。帮忙的人大多是来看看。今天晚上晚辈们烧纸钱。轮流守灵也就是了。古时候传下来的规矩，灵前不能没有孝子。

今天晚上是志刚志强和各自媳妇难熬的一夜。

东边的天空露出了白色。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红晕。天亮起来了。这时候村里在葬礼上专职做饭的邻居早早来到了祈镇这个小院。随着天色微亮。三两个人就开始在院子里搭制简易的灶台。随后架上锅。用张祈镇生前拾的树枝树杈开始烧火。

随着做饭师傅的忙碌。没有几分钟电子炮开始砰砰的响了起来。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了张祈镇这个小院子。

秋天的早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冷，这个冷是极短暂的，太阳稍稍一出来，暖意顿生。先是附近的邻居到了。随后村支书，账房先生，负责买菜的跑腿人员，在门口接亲戚的人，负责领孝子报庙的人。都来到了这个小院。过一会儿临村馒头房也送来了馒头。这事情由负责跑腿买菜的人负责。

做饭师傅在院子的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做饭。院子正中间，紧挨着堂屋正中的位置。大家齐心协力搭起了灵棚。将四根柱子立起来，上面搭上一块大布。北面也就是冲堂屋门口的地方。在旁边耷拉下来一个席子。桌前放上八仙桌。桌上放上从殡葬公司买来的一个小纸屋。前面摆三碗供品。账房先生随即写出“张祈镇之灵位的字条，贴在纸屋正中，然后放上亡者的照片。

再往前的地上放的是亡者生前的被褥。用来孝子跪拜或前来祭奠的人跪拜。

电子再次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负责报庙的老头在院子里大吼一声：“孝子报庙。这时候志刚志强在灵堂前站起身来。带上各自的儿子，还有一些稍远的叔伯兄弟，堂叔伯兄弟。按照关系远近排好队跟在负责报庙的老头后面。

报庙的人拿着簸箕，簸箕里放着三叠纸钱。孝子出了家门就开始大声呜呜的哭着。嘴里喊着：老子啊，我的老子啊。

因为在我们这边的乡村里有个习俗，家里比孝子大一辈的长辈去世，男的死了一律哭“老子，女的死了一律哭成“娘。

但是如果是亲爹去世，孝子就直接哭爹了。负责报庙的人走在前面，孝子们就在后面跟着。家里的妇女跟在孝子后面。哭啊哭/哭啊哭。等哭到了街口，负责报庙的老头再次大喊一声：“不哭了，等到了土地庙在哭。

对了。我们还没有介绍负责报庙的老头。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我们就叫他王青山。为什么姓王呢？因为自永乐年间，燕王扫北。北方人死伤过多。朝廷便下令，从山西洪桐县大槐树开始迁民。迁到北方人烟稀少的地方，张祈镇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张家庄。因为当时迁民来的时候，来了两家姓张的，一家姓王的。在此安家乐业。因为是两家张姓人。所以村名叫做张家庄了。几百年来，张王两姓在此地生根繁衍，逐渐形成了这个三百来人的村子。

王青山在前面慢慢的走着，孝子能跟着他一直往前走。走到村外的土地庙。而妇女则到街口就停下来，估摸着孝子到了庙前，他们就要跪在街口哭泣。

孝子们不一会儿就到了土地庙。这时他们都呼隆呼隆的跪下来。王青山则蹲在土地庙门口。小声嘟囔的：“村里死了的人叫张祈镇，现在来给土地爷爷报信。随后从簸箕里拿出纸钱，又小声嘟囔着：“这一堆钱给土地爷。这一堆钱给小鬼，剩下的就给张祈镇。孝子们在后面静静的等着，王青山老头念叨完。然后“请张祈镇回家。

收拾停当，等三堆纸钱燃烧的差不多了。王青山转头，孝子们也转过弯来。立即大声哭喊起来：“我的老子啊，我的老子啊！孝子们在用他们他们的哭声引亡者回家啊。

咱们在前面说过了，去土地庙述职的是爽灵。这时候孝子们哭声引亡者回家的是“爽灵。因为“爽灵代表人的意识。请他回家就是请张祈镇的那一丝意识。

等到回家之后稍稍停顿，王青山又在院子里大声吼了一嗓子：“烧纸，开饭了！孝子烧纸。

妇女在屋里拿起早上弄好的纸钱放进火盆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孝子们则在妇女后面跪下，也大声哀嚎着。哭了没一会儿。王青山和几位乡邻就会过去搀扶孝子们，连忙说道：“行了行了，不哭了不哭了。孝子们也会识趣的赶紧起来，因为来帮忙的老少爷们都等着开饭呢。

早上也没有什么好饭，无非是小米粥白菜炒肉馒头之类的。管饱管够。老少爷们来帮忙都不容易。做饭的师傅一打开锅盖，王青山立即招呼孝子：“第一碗饭先给死人。来舀饭吧，拿个馒头，有一点咸菜去上供。过一会倒在死者的浆水灌里边。

这浆水罐是一个陶瓷的大罐子。也不高，就二三十公分的样子。肚子圆圆的。罐子上面是乡邻帮忙烙的一张由面和麸皮组成的饼。饼的边缘用剪子剪成锯齿状。中间掏一个窟窿，插上一个两根长在一起的葱。这就是我们这里的风俗。

当孝子舀完饭，王青山随后又招呼把饭送到账房去。

在中国乡村文化里，账房是备受人尊敬的地方。因为账房代表着村里有能力有文化的能管事儿的人。账房先生是要会写毛笔字有文化的乡村“秀才。还有村支书总管的葬礼这几天的大事安排。账房里还有从本村出去的在镇里或者县里谋得一官半职的人。说白了！都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等外村的亲戚朋友来吊唁死者时，村里不会丢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