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flee

第6章 惊心动魄

一转眼，岑季强离开家已经有半年之久，终于迎来了休渔期，早早的就排着队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他这次回来跟大多数出海工作的人一样，带回了很多船上晒好的鱿鱼干墨鱼干。这些东西放在市场上卖价格很高，船上买有员工价，况且这些有一部分还是老板为了犒劳员工送给他们的。

这次回家可谓是挣足了面子，别提有多风光了。不过同时对外他是个极其谦逊的人，可能是对内对外性格不太一样的缘故吧。村里人都在传他的工资有多高多高，还说他是村里这批年轻人里挣钱最多的了。还有的人直接表现的眼红，还会故意提起他之前因欠赌债而出逃去广东的事情，以此达到贬低他的效果。对于村里的闲言闲语，他都不以为然，也从来不与他们争辩，甚至路上遇到还会打招呼。

在家里两个月时间感觉到在家真好，有家人的陪伴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自己都感觉很神奇，有了女儿之后就总想待在家里，也没有再去村里赌钱。经常对这个女儿是又亲又抱，爱不释手的。只是他身上的咸鱼味道却是异常的重，因为在海上有的时候一待就是大半个月，没有充足的淡水洗澡，就都不洗澡，衣服就更不用说了。渔船上请了专门负责帮他们洗衣服和做饭的阿姨，不然情况还会更糟糕。外加上海风肆虐和阳光的作用，直接将每个人的衣服“腌制入味一点都不夸张，不是用几次洗衣粉就能轻易去掉的气味。不过，还是婴儿的岑夕沫却莫名的喜欢闻这个味道。

很快，两个月休渔期就要过去了，岑季强就像第一次拿起背包逃离家乡一样，现在的他开始再次背起行囊踏上半年工作之旅。不过这次他是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离开。渔船经过前几天的检修已经达到正常作业水准，船上的淡水更是装的满满当当，几大桶两人高的的淡水桶看起来甚是壮观，整个甲板底下的船仓都放满了补给，大多是些能长久存放的食物。蔬菜的保存相当困难，所以一般过不了几天就没有蔬菜吃，吃最多的只能是海鲜，有时候直接一桶一桶地吃。长期没有蔬菜摄入也是不行的，身体会出现病症。在没有中途补给站的条件下，就只能准备一些黄豆绿豆，用以发豆芽，勉勉强强补充些维生素。

他们的船就这样在南海上行进了将近半个月，觉得差不多可以返航了，在用卫星电话请示了老板之后决定返航。不过这次老板让他们把船开到另一个港口停靠，顺便就在那里卸货出售就可以。要求他们停靠的正是北海港，毕竟这条船一开始就是在这边注册的，问题不大。岑季强这时候只觉得离回家又近了一步，刚好停靠的地方离家没有之前的港口那么远，回家更方便了，光是想想就很兴奋，直接卯足了劲就是干。

然而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们接下来的回程之路会无比艰辛。北海港这个地方距离旁边的越南国离得并不远，南海上也时不时能看到挂着越南旗帜的船只在进行捕捞，虽然是中国的领海范围，他们这种行为却屡见不鲜。突然两条越南渔船向他们喊话，叽里呱啦一大堆，船上也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便没怎么当一回事。谁知道，这时候危险正在朝他们步步逼近。居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有两条小渔船向他们靠近，那船上的人像包围了他们，用绳索和其他一些专业的工具就轻易上了他们的渔船。这些操着不同语言的异国人突然出现在渔船上本就让他们惊讶不已，本能的反应是报警，可卫星电话和警报器早已经被他们的人弄坏了。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船只被劫持了。以前只听过加勒比海盗的传闻，还以为这种这么戏剧性的桥段只有电视里出现，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经历这种事情。他们的船只被控制了，航向变了，明显是去越南国的方向，他们的大船上的人也纷纷上了他们的渔船，都跟看热闹似的一遍遍打量着他们。嘴里还振振有词，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表情能看出很激动和愤怒。

岑季强想跟他们进行对话，奈何对方居然没有一个能听懂他普通话的。他也只能认栽，就这样一帮人围着一帮人。约摸过了一小时，船靠了岸，这时上来一位中年男子。

“你们是中国渔船为什么进我们国家的领海捕鱼？你们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振振有词。

“我们一直航行在我们中国的领海，捕获的也是我们国家领海里的鱼，不存在你说的这个问题，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你们先放我们回去，好商量。一个老船员壮起胆子说了一句，并递给了对方一根烟。

对方直接一手拍掉了他递过来的烟：“偷了东西就想走？门都没有！你们中国人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要还钱！除了你们船上的所有鱼获要归还给我们，罚款也要交齐，不然都别想回去！。正说着，突然又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精瘦老头，还戴了副墨镜，西装革履的，跟他的形象完全不搭，像极了鲜花插牛粪上的即视感。这个老头进来以后，对面的所有人纷纷后退半步，看样子这是个能说上话的主，其余的人嘴里异口同声地喊着什么口号。虽然听不懂，却也不难看出眼前这个老头是个狠角色，应该就是这帮人的老大，那两条越南渔船的老板应该就是他。

岑季强性格本就属于遇危险会愈加沉着冷静的类型。“我们要见中国大使馆的人，我们没有钱，现在联系不到国内的老板，你们也拿不到钱，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我们都是打工仔做不了主，跟我们谈只会浪费你们的时间，没有别的好处。说完这句话对面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这半分钟里岑季强内心的恐惧和忐忑到了都快要接近顶点，虽然是冬天，整个手心却早已被汗水浸湿。

“可以，我们答应你们的请求。那个会说中文的人上前说道。“在你们大使馆的人过来之前，别想着私自逃跑，看到这个是什么了吗？看清楚了！说着便熟练地撩开外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一把枪，朝岑季强他们一群人不远处的一面镜子打了过去。“碰！一声，镜子碎了一地，由于距离太近，耳朵有“嗡嗡的声音在回响。这一下子，他们全都懵了，无一例外，都被吓了一大跳。其中那位平时负责船在上煮饭的中年女性开始哭起来，全身颤抖。不一会儿，对面的越南人开始大笑起来，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居然就像是连枪都没见过，都快被吓尿了。

他们显然还是被对面的枪声震慑到了，好几个人都开始因害怕而颤抖，谁知道在这异国他乡的是怎么个死法，到时候他们死了可能还会被扔到海里喂鱼，没有人发现，也回不了家。其中的两位看起来稍微年轻的小伙子这时也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这时一伙人走过来把那位因惊恐过度而导致瘫软在地的女人拉了出去，他们自然不肯，死命拽住被拖拽的同伴。奈何对方再次掏出了枪，为了活命，他们也只能放手。趁着夜色，昏暗的光照下，几个越南船员还是对那个瘫软在地的女人伸出了魔爪，只听见女人哇哇地叫了一晚上。这样的遭遇让这个女人彻底疯了，话也说不清，精神和身体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几个大男人居然救不了一个女人，岑季强此时的心理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为了义气他可以去打架，但现在面对的是真枪实弹，他只觉得有些事情光会打架是不够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的都是小伎俩而已，这种无力感让他接近崩溃，但他是不会绝望的，可能是天生自带的冷静感让他还可以深入思考，而不至于像其他几个男人一样只会垂头丧气求神求佛保佑，不去思考想办法。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只能寄希望于大使馆了，他也不确定对方答应帮忙找中国大使馆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还没看到大使馆的人过来，希望难道就这样破灭了？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等死？其中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快承受不住了，精神上几近崩溃，一直说下辈子再也不捕鱼了，如果能活着回去再也不出海了。这些话他们一天得说个几百遍，除此之外，一天一顿饭给他们吃着不新鲜的臭鱼烂虾。身体也快被整垮了，被囚禁的这几天就像是几年，漫长无比，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回家。不过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家是那么遥远的存在，现在是连国都回不了，更别说回家了。

中午太阳正猛，听着熟悉的海浪声一个个进入了梦乡，突然一桶冷水将他们浇醒。“你们大使馆的人来了！都醒醒！大中午的还睡觉，原来你们中国人不仅偷东西还这么懒哈哈哈没错，能说出让他们听得懂的话还是那个会中文的越南人。这个人现在在他们眼里简直奇丑无比，甚至有一种想刀人的冲动。不过听到他说大使馆来人了，几个人突然就又燃起了希望。看到大使馆工作人员走向他们的时候，感觉得到了救赎，几个大男人哭着连连感谢道。

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联系了在国内的老板卢观生，也就是岑季强的堂舅，这时候因为渔船失联已经急切万分的堂舅现如今只希望别出人命。至于赔偿这个问题他觉得应该交给国家来认定，毕竟他们捕鱼作业一直很规范，不存在闯进他们国家的领海捕鱼这种情况。所以这点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如果承认了，无疑就是在给自己抹黑，也是给国家丢脸，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双方因为赔偿款的问题争执不休，这事情很快惊动了两边政坛，最后才好不容易用政府的力量解决了。平日明明是越南的渔船经常闯进我们的领海捕鱼却大摇大摆，我们渔民在自家捕鱼却要被诬陷成偷盗，这实在是很可悲，不过这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除了无奈和愤怒之外再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被国家工作人员接回国的那一天，感觉重获新生，又像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犯人。在岑季强心里觉得这是一次耻辱，他们就等同是犯人，没有犯罪却被关押和虐待的犯人。特别是平生第一次看着子弹从自己身边掠过的场景，他这辈子注定忘不了，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一段非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