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让我放纵一次

第1章 邻居啊

范小聪新家装得及其简单，一是省钱，二是装修污染能少点。装完只等了区区三个月，她便打算入住。

也并非完全不行。家里的床、衣柜、沙发、书架等，她都是去网上订的未上漆的松木家具——因为松木便宜。其他还好吧，就地板铺的是竹地板，是她喜欢的样子。

物流公司将一堆木料送过来的时候，她是傻眼的。那巨大的一堆很让人发怵，但她还是点开了店家发的安装视频。她没有高估自己，而是打算用一个星期，不行的话，两个星期，将这些通通装好，并清理好房子。

物流的搬货上来时，李蔚跟进来看了一眼，待物流的人一走，便主动提出帮忙。

李蔚是紧挨着的邻居，她住1401的一居室，他住1402的二居室。

博林雅苑大概是为了温和解决和父母辈一起居住的问题，于是其中一栋便有了一居室和二居室毗邻的户型设计。不过据说这一栋的一居室卖得并不太好。

范小聪皱眉，心道:你也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啊!嘴上却是十分客气：

＂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

李蔚当她客气，还待坚持，说：

＂客气什么，这本就是男人该干的活！＂

连手都伸出去了，却又被范小聪制止。范小聪脸上显现着轻微的笑容，她说：

＂真的不用。＂

李蔚僵着的手有些尴尬，在收回来之前问道：

＂我被拒绝了？＂

被拒绝不是很明显么？还需特意一问?

她很委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做不来再请人帮忙，而这个，我想我可以的。＂

她很独立，已经独立得不能更独立了，简单的工作，尽可能地不社交，远离人群。这么点事就麻烦人，往后这个人要是转化成了麻烦事，那可怎么办？中医讲究治未病，先扼杀了吧！

李蔚不置可否，转身出去。出去后福至心灵发现一个事实：她还记得他，不想过多牵扯，所以才不愿他的帮忙。

范小聪说完这番话，十分心安理得的呼出一口气，开始装床。

她怕自己太投入，还特地设置了吃晚饭时间的闹铃，十七点半。

这种活她做得十分不顺手，特别累还特别慢。遥想当年，吃个果冻可都是小白给她把塑料揭开了再递给她的，但那也只是当年了。实实在在享受过的温情都是女人给的，男人只会在她这里榨取温情，吸收后再变本加厉的冷漠。

范小聪说的这个男人是她前夫。她觉得他有病，正常人不都是你来我往礼尚往来的维系一段关系的么？好了，在他那里，尽享受了，颐指气使的，高高在上的，将一段对等的关系畸形到不对等，哪能长久？可他病就病在不愿意离婚，理由是：他爱她；爱她就爱她吧！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财产，让她净身出户……

当闹铃响起时，四个小时过去，床是安装得差不多了，就剩床板还没放上去，但她果断的去洗了手，拿起钱包钥匙出门去吃饭。

一个月后范小聪拎包入住。电梯前碰到李蔚，对方几欲说话，又有些退缩，最后还是说了：

＂房子还是多散散味的好。＂

范小聪小小绽放着她那轻微的笑容，说道：

＂您说得对，谢谢关心。＂

交流中的礼貌和生疏把握得很好，莫非是不记得他了？他之前是弄错了？

她确是十多年前他认识的范小聪。那时候鬼马精灵，纯真又俏皮。现在模样还在，声音依旧好听，只不过时隔太久，无论何种情都已淡漠疏离。

范小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将之前租的那个小阁楼退了，刚肯定李蔚说得对，也只能住进去，于是晚上又搬了两盆盆栽回去，并且连睡觉时都保持了良好的通风。

这样通了几个晚上后，她终于感冒了，也因此她没有去晨跑。

之前跑步碰到李蔚，虽只打了招呼然后各跑各的，可后来她还是改了路线。好在李蔚没跟着改。

这次感冒有些严重，头昏沉得很，大概不好逞能去上课了，否则明天就会有家长投诉过来说她将感冒病毒传给了他家孩子。

她请了假，用电饭锅煲上一锅米粥，设置了中午十二点的吃饭闹铃，然后接着去睡觉。

心里默念：早饭，对不起，今天实在难受，不吃你了。

迷迷糊糊时，有人将门敲得震天响。范小聪起来将门开了，微怒：

＂何事？＂

李蔚懒得说他是如何得知的又如何担心所以才不得已敲的门，只是说道：

＂你病了。＂

＂小感冒，不碍事。＂

＂发烧没？＂

＂无妨。＂

＂吃药没？＂

＂吃了，所以十分犯困。＂

＂我煮了粥，你喝点再去睡？＂

＂您真是好人，太感谢了！我已经煮好粥，不用麻烦你了，再次感谢！＂

瞧她连说话都这样有气无力，竟然还将客套之词表达得如此圆满，果然是有病。李蔚眉头皱了皱。

范小聪适时又安慰一句：

＂我真的没事。若不是怕家长投诉，我都去上班了。＂

李蔚心中直叹气，有没有事眼睛是看得出来的好不好！若不是看你一个人可怜才懒得理你！

一个人可怜……都三十多了，为什么是一个人？之前不是在百里教高中么？怎么跑到这边教小学了？这边并没有工资高些吧？

很多疑问，若能直接问多好！可惜他们正在装作互不相识。

在他的人生之中，在范小聪拒绝来京见他后，他认为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那一段隐秘的网恋也因此如泼在地上的水，随风而干，再无痕迹。甚至他都不认为这是一段正儿八经的恋爱，年轻时的心动不都是那么轻易的么？然而成熟了再谈恋爱，发现心动其实没那么轻易，大抵是觉得合适而已。

人生的缘分啊，难以捉摸！当初网上谈得热烈时都没有在现实里见一见，若干年后的如今反而毗邻而居了。

他还记得在这里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栋通往十四楼的电梯里，范小聪搂着一垛书，大概有十来本，顶头的掉落下来，范小聪只得将所有书都放在地上，拾起那本，码好，再搂起来。他，一点举手之劳的意思都没有。

后来，他带着他儿子去乌野实验小学办理入学，去到阿衡班主任张文婧的办公室，听到她对着旁边喊道：“范小聪，你的茶叶给我喝一点?他猛然间认出了这个名字，继而再认出的这个人，身材发型都没变，青涩如昨。只是沉静的双眼、沉静的面孔再无往昔的活泼灵动，也算是成熟了些。

遇到时，阿衡总叫她：“范老师。

“你好。她友好的朝阿衡笑笑，并没有一丝眼风漏到他这里。

他偏偏就拿到她的电话号码，致电：范老师，可否麻烦你带一晚阿衡？“

范老师那会也是莫名其妙啊，是亲儿子么？随意就扔给一个不熟悉的人，莫非——范小聪当初也是想过莫非的，但转头就想当年那算什么事……沧海中见过一粟，十数年后泱泱沧海众粟中还能认得那一粟？不是搞笑么？

这么无理的要求，她拒绝。

李蔚说：“我一朋友P2P投了五百万，老板跑路，钱追不回了，他说他不想活——我没办法带孩子一起，人命关天，又必须得过去一趟，在平阳。

范小聪这下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人在困顿的时候，能有一个朋友进行安慰，给予帮助，那就是生命的光，能照耀重生的路。她当年不想活的时候，若不是小白拉她一把，她应该已经重新投胎了吧！后来又有许阿姨的帮助……

推己及人，她答应了下来。

如今，李蔚看着她堵在门口的执拗，连哄带骗:“范老师，生病了不要硬抗。听话些，我带你去医院，毕竟你之前也帮过我大忙的，不是吗？

范小聪听得眉毛皱了起来，这样的温柔不合适。

“我躺一天就没事了，谢谢你，再见。

范小聪有气无力的将门撞上，手软脚酸的挪到床上继续躺着。头痛欲裂，裂开之前，她笑了笑，我帮过你，你再帮帮我，这样恩恩相报何时了?不能这样。

这样想了之后，她又哭了出来。她到底还没有真的勘破红尘，一方面将自己的社会关系简化到不能更简，而另一方面，她终归要老去，要生病，而她因为缺少同道，可能最终还是躲不开自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