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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重生后,把娇滴滴的她娶回家

权臣重生后,把娇滴滴的她娶回家

南北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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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国事操劳一生的顾行墨死了,算是寿终正寝,虽然这辈子无儿无女,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小皇帝亲自为他守灵,下令举国哀悼,这可是北朝百年建国史上的独一份!!!而已经‘死’了的顾行墨可不知道这些殊荣,他只想用这重来的一世赎罪,给自己和她一个圆满重生前的顾行墨(考状元,当大官……)重生后的顾行墨 (还是要考状元,当大官,努力给蓉娘挣诰命)本文1V1 男主单方面重生(其他的次要人物也都会有自己的CP,但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妄想破坏男女主的感情!休想!)女主性子娇娇软软的,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想搞什么大事业,(不是女强文哦)但是大家都喜欢她,算是个小团宠(悄摸说一句:后面女主是有背景的,吼吼吼)简单来说,就是顾首辅重生回来宠夫人的故事画重点:作者只是个爱好看小说和写小说的萌新,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欢迎来评论区找我玩哦,比心比心ღღ

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顾行墨,李娇蓉   时间:2022-07-08 06:03:23

小说介绍

顾行墨,李娇蓉《权臣重生后,把娇滴滴的她娶回家》讲的是为国事操劳一生的顾行墨死了,算是寿终正寝,虽然这辈子无儿无女,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小皇帝亲自为他守灵,下令举国哀悼,这可是北朝百年建国史上的独一份!!!而已经‘死’了的顾行墨可不知道这些殊荣,他只想用这重来的一世赎罪,给自己和她一个圆满重生前的顾行墨(考状元,当大官……)重生后的顾行墨(还是要考状元,当大官,努力给蓉娘挣诰命)本文1V1 男主单方面重生(其他的次要人物也都会有自己的CP,但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妄想破坏男女主的感情!休想!)女主性子娇娇软软的,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想搞什么大事业,(不是女强文哦)但是大家都喜欢她,算是个小团宠(悄摸说一句:后面女主是有背景的,吼吼吼)简单来说,就是顾首辅重生回来宠夫人的故事画重点:作者只是个爱好看小说和写小说的萌新,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欢迎来评论区找我玩哦,比心比心ღღ

第1章

精彩节选


北朝,京城内。

“唉,你听说了吗,顾首辅薨了。”

“一早就知道了,我还听说顾首辅死的时候穿着那件绯圆领长袍,戴着乌纱帽,别着大红花,英姿不减当年,气派极了。”

“嘁,这算什么,要我说最气派的还是举国哀悼,皇帝守灵了。”

“这都是顾首辅应得的,想他老人家为国事操劳一辈子,是个绝世大好官,虽然是办的喜丧,但叫人心里还是怪不舍的。”

“谁说不是呢?唉,顾首辅,您老一路好走,后生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

一代权臣顾行墨死了,他看不见办得声势浩大的葬礼,只觉得解脱了,可等一睁眼才知道,原来‘死’带来的不止止是解脱。

清晨,炊烟袅袅升起,沉寂了一夜的顾家村也慢慢热闹起来。

李娇蓉背着一个快到她腰际的大竹筐,低着头,只露出一节细白的脖颈,用自己的脚尖不停地碾着地上的石子玩,看起来乖巧极了。

顾徐氏一开门便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一软,柔声喊道:“蓉娘,快过来。”

听见有人唤自己,李娇蓉连忙抬起头,等看到顾徐氏堆满笑意的脸,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眉毛弯弯,一双杏眸晶莹水润,倒真是个秀气的小姑娘,让人见了便欢喜。

害怕顾徐氏等着急,李蓉娇双手捏着竹筐的肩带,连忙向她跑去,等稳稳停住后才乖巧问了好。

顾徐氏一边应好一边帮李蓉娇取下身上的大竹筐,很是心疼地嘟囔道:“你这孩子起个这么大早干啥,不晓得多睡一会儿,睡不好,以后长不高,可就有你悔的。”

李娇蓉抿嘴一笑,倒也不答话,只望着顾徐氏,一双眸子里满是依赖与孺慕之情。

见她这么乖,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顾徐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蓉娘,这么一大早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李娇蓉摇了摇头,俯身去一旁的竹筐里翻了翻,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小袋鸡蛋,双手递给顾徐氏,细声细气地说道:“顾婶,听说顾二哥受了伤,我把鸡蛋送来给他补补身子。”

望着这一小袋鸡蛋,约莫不过六七个的样子,顾徐氏鼻子一酸,眼睛立刻微红起来。

见她这般,李娇蓉有些无措了,收回了捧着鸡蛋的手,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缓了好一会儿,顾徐氏擦了擦眼睛处的湿润,又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哽咽地说道:“谢谢蓉娘心里还记挂着行墨了,但这鸡蛋啊,婶子可不能要,你快些带回去,留着自己吃。”

这孩子家里什么情况,顾徐氏是知道的,摊上一个这么不争气的爹,日子过得本就艰难,所以这几个鸡蛋,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收的。

而李娇蓉虽然性子软,可偏偏此刻却固执极了,她把鸡蛋捧到顾徐氏眼前,一字一句地答道:“顾婶,我不吃鸡蛋也行的,给顾二哥吧,他还要考试。”

说起考试这事,顾徐氏的眼睛更红了,她摇了摇头,“你二哥今年不去考了,只能等到明年去了。”

不考了?李娇蓉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顾行墨今年不考了。

她缓缓低下头,望着手里的这几个鸡蛋,悄悄地咽了下口水,小声说道:“就算不考了,这也是留给顾二哥补身体的。”

这几个鸡蛋是她瞒着爹爹偷偷攒下来的,虽然不多,却也攒了很多天,是一定要留给顾行墨的,吃了鸡蛋,身体就能好,这样才能去好好考试,虽然今年不去,但明年去考试也是需要一个好身体的。

李娇蓉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鸡蛋的外壳,心里想道。

这孩子是顾徐氏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柔柔弱弱的,可要是犟起来,怕是谁说话也不好使,一时间她也没了法子,只得接过了鸡蛋,又把小姑娘往屋里撵,招呼她一定要在家里吃完早饭再走。

李娇蓉有心想拒绝,可她今年不过也才十三岁,力气总归没有顾徐氏大,只得被她带着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顾徐氏立刻大声喊道:“翠柳,翠柳……”

听到自家婆婆的叫唤,顾家的大儿媳王翠柳立刻从透过厨房里的窗户探出半个头,应道:“我在熬地瓜粥呢,咋了,娘?”

“快去取个鸡蛋,过会儿给蓉娘做个蒸蛋。”

听见这小丫头来了,王翠柳心中也是一喜,忙不迭地去拿鸡蛋。

李娇蓉有心想拦住她,偏偏顾徐氏不许,硬拉着她去看顾家最近才新得的小孙孙。

要说这孩子能顺利出生,倒还有李娇蓉的一份功劳。

顾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顾行海,自小不爱读书,偏偏喜欢琢磨木头,顾家二老也不爱损了他的兴趣,便送他去镇上学木活。学成之后顾行海就在镇上的铺子里当师傅,接些活来养家糊口,虽说赚了不少钱,可一年倒也难回来几次。

另一个儿子叫顾行墨,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天赋好又勤奋,村里的私塾先生一天到晚都在顾家二老耳边夸他们生了个好儿子,将来一定是状元的料,这让顾家二老异常激动,回想祖上几辈布衣,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的料,可不能荒废了,于是顾家二老发誓一定要把小儿子供到状元。

而顾家两兄弟感情一直都好,眼下弟弟有望成才,顾行海是怎么也得帮衬一把的,于是近几年在镇上越发地拼命做活了,就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几天。

王翠柳这一胎便是去年,顾行海回家后怀上的,两人成亲也有两三年了,一直聚少离多,眼下好不容易怀上了,全家都宝贝得不行,生怕她磕着碰着的。

顾徐氏本是想留在家里照顾王翠柳的,可这孩子懂事,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年年交束脩的小叔子,死撑着送徐家二老下地干活,自己又拿着竹篮里的帕子绣起花样来,以至于最后提前发动也没人知道,一个人躺在家里疼得直叫唤,但这青天白日的,哪家人不去下地干活?再加上顾家的房子位置偏,谁又能来帮她呢?

幸好李娇蓉那天路过,听见顾大嫂的叫声,连忙去喊了顾家二老,这才有幸母子平安。

可以说是李娇蓉救了王翠柳母子俩,而对于救命恩人,区区一个鸡蛋又何足挂齿。

王翠柳在厨房做饭,顾徐氏便带着李娇蓉去看小娃娃,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正乖巧地躺在摇篮里,褪去了刚出生时那层泛紫的皮,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李娇蓉是喜欢小娃娃的,眼下见到这孩子,心也快软成一团水了,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张绣着桃花的白帕子,等把两只手都擦干净了,这才敢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小娃娃的脸蛋,惊叹道:“真软,真好看。”

没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顾徐氏也不例外,熟练地抱起小娃娃,笑着说道:“才百天,能看出啥好不好看的。”

李娇蓉也跟着一起笑了笑,便继续去逗小娃娃了。

王翠柳招呼两人吃饭时,李娇蓉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个娃娃的小脸蛋,毕竟手感太好了些。

可她向来是个知轻重的,倒也没有把小娃娃的脸戳出几个红印子来。

李娇蓉刚上顾家的饭桌,王翠柳便给她端了一碗鸡蛋羹来,黄橙橙的,还撒了一层葱花,闻起来很香,诱得她肚里的馋虫又出来了,但她不能吃,毕竟在顾家村,鸡蛋可是个稀罕物,家家都是拿去卖的,更何况顾家已经帮她很多了,她可万万不能不知足。

于是乖巧地摇了摇头,李娇蓉把鸡蛋羹端到王翠柳面前,轻声说道:“顾大嫂吃,吃完才能照顾好小娃娃。”

这倒让王翠柳一愣,连忙又给推了回去,两人开始谦让起来。

顾家二老只看着两人,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说,直至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大嫂叫你吃,你便吃了吧。”


那声音带了些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却并不难听,倒有一种低沉的温润,叫李娇蓉的心立刻一紧,耳朵也渐渐地泛起红来,自从顾行墨去了书院读书,两人怕是快一年未见了,虽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份在,但还是让她内心多了些许的羞涩。

尚且年幼的姑娘并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只知道顾二哥长相俊朗,才华横溢,不会欺她、辱她,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李娇蓉有些不安地捏住手中的筷子,犹如细葱的指尖渐渐泛白,白得勾住了顾行墨的心,这小姑娘的习惯还是没变,一紧张便要来折磨自己了。

顾行墨愣在原地,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语。

而顾徐氏见他出来,连忙起了身,上前搀扶着,轻声指责道:“这身子还没养好,你起来做什么。”

顾行墨回过神来后,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顾徐氏的手,似乎并不想叫母亲搀着,只答道:“劳娘费心了,但儿子我已经躺了许久,约莫是无碍了。”

“怎么会无碍?吐了那么多血,怕不是伤了肺腑的根底……”

顾徐氏越说越难受,眼泪‘啪嗒’落在了手背上,紧接着小声啜泣起来,她是真的心疼顾行墨,在知道自家小儿子受了伤、还错过了一年一次的府试之后,她这心便像是被刀给剐了一样。

见她哭得难受,顾行墨也心有不忍,只伸手轻轻搂住母亲,安慰道:“娘,别哭了,眼下还有蓉娘在,莫叫我们这些小辈看了笑话。”

顾大山附和道:“行墨没说错,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可别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个小孩子……”

面对自家相公的调侃,顾徐氏立刻不满地瞪了过去,后在几人的安慰下,她又重新落了座,擦干了眼泪,不好意思地看向李娇蓉,“蓉娘,你可别笑婶子,婶子只是眼睛里迷沙了。”

李娇蓉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嗯,顾婶眼泪迷沙了。”

她这一本正经的小表情倒把原本心情抑郁的顾徐氏给逗笑了,气氛也变得重新欢乐起来。

王翠柳给顾行墨也拿了张椅子,让他坐下,自从受了伤后,这还是顾行墨第一次走出房门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众人只当他是在床上躺得太闷,谁也不知他是听着了顾徐氏的那一句‘蓉娘来了’。

胸口还有些疼、发闷,但看着李娇蓉,好像也不是不能忍了。

遥想过去的那些年,再低头看看她小时候的模样,顾行墨心中稍稍一安,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六岁,她还在的时候。

李娇蓉只低头啃着玉米馍,时不时夹一块眼前盘子里的咸菜,虽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可也不敢抬头去找,这毕竟是在别人家,她只觉得有种不自在。

而顾行墨见她只低头啃馍馍,又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馍馍和咸菜,回想起自己每日吃的白米饭、时蔬与肉汤,眉头微微一皱,转而问道:“娘,院长不是送来了十两白银吗?为何不去集市上买些菜,也好给大嫂和侄儿补补身子。”

顾徐氏还没答话,王翠柳便摆了摆手,说道:“小叔不必多忧,我和娃娃的身子都好着呢,这都得感谢娘,费心费力地照顾我月子,天天鸡汤、排骨汤什么的,瞧着我都圆润了不少,可不能再补了。”

话虽这样说,顾行墨仍旧有些不赞同地看向顾徐氏,虽说知道母亲这样是为了他好,可还是不愿意他们每天这般怠慢了自己。

而顾徐氏的脸早就臊得通红,只得小声辩解道:“你以后读书做官少不了打点,那钱不能动。”

她自问并没有虐待大儿子一家,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偏心的娘,她心疼顾行墨,小儿子读书好,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家里人也自然对他极其严格,顾行海可以不读书去做自己喜欢的木活,顾行墨却是不可以的,就冲这一点,顾徐氏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儿子。

再者,顾行海与王翠柳的亲事还是王家人看在顾行墨的面子上同意的,翠柳多好一个女娃娃啊,长得漂亮,小时候还被送去绣娘那里学刺绣,现在天天绣绣帕子、然后托人送到镇上就能赚不少钱,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想到这儿,顾徐氏稍稍稳了心绪,顾行墨这书必须得读,就算今年不能考,明年也要去考。

而听到顾徐氏这话,顾行墨先是一愣,随即呢喃:“但要是你们过得不好,我读书做官又有何用呢?”他的声音很轻,带了点淡淡的忧伤,还有股子他人皆不懂的心酸。

读了书、考了状元、当了大官……这一步一步地走完,反倒让一家人都活在权势的威胁下,失了以往所有的欢喜,真的值得吗?

顾行墨陷入了沉思,他握着手中的竹筷,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顾大山打破了沉默,“行墨,这一大家子都盼着你能出人头地,脱了这地里刨食的命,你莫要想太多,府试明年再去考也不迟,多这一年就当多温习温习吧!”

几人都当顾行墨是因为错过这一年的府试而心生遗憾,却不曾想他现在这副十六岁的相貌下已经换了个芯子了。

顾行墨记得自己是死了的,为国事操劳一生,最终活活累死的。可谁知再一睁眼,他便见到了许多只存于梦里的人,院长、夫子、同窗……那些个熟悉的面庞叫他恍惚,只当自己到了地底下、或是又做了个美梦。

他哽咽着向院长道歉,恨自己没能去救谦竹,害得夫人从此心病缠身,没多久也去了……

平日里一向仪容端正、尊古守礼的顾行墨此刻正眼眶微红,让在场的几人都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是做了个噩梦,都没多想,自发散场了,看书的看书、习字的习字,夫子要去批改文章,院长快步离开想去藏起新买的字画……

原先顾行墨的床前还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可现在人一醒,顿时空旷起来,这让他误以为大家不肯原谅自己,越发地懊悔起来。

就在他暗自伤神之际,一个穿着宝蓝色锦绣长衣的孩童站在了他面前,不满地问道:“听说你梦到我死了,快睁大眼睛看看,小爷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你说说你,就这么讨厌小爷我啊,居然在梦里咒我死……”

说到气愤处,陆谦竹眼眸睁大,满是不可置信和对顾行墨这种行为的谴责。

顾行墨呆呆地看着他,并未答话,倒让陆谦竹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始忸怩起来,很是不自在地说:“你这般盯着小爷做甚?小爷知道自己貌美如花。”

此话一出,与顾行墨住一屋的其余两人也皆笑了出来。

肖子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笑而不语,而张旭直接走上前,拍了怕陆谦竹的肩膀,说:“四个小爷,四张大字,快些回去写,不写完不许吃晚膳。”

陆谦竹这下真是被气得不轻,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大声质问起来,“凭什么!”

“就凭是院长让我们来监督你的,院长说了,我们这里是书院,大家都是读书人,要讲礼法,要温润如玉,喏,就跟他一模一样的,不能养出一个张嘴闭嘴‘小爷、小爷’的纨绔子弟,这样有辱斯文。”张旭指着顾行墨这个标准的温润如玉的范例,眉毛微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而陆谦竹仍旧有些不死心,“那你也不能去告状,我不想写大字,我也不能不吃晚膳饿肚子,更不想饿着肚子去写大字。”

可张旭却是不管,低下头假装来看书,任由陆谦竹在他耳边可怜兮兮地求饶,一会儿使唤这个小娃娃来帮自己捶背,一会儿又捏捏他耳朵鼻子,这样子似乎还有些享受。

顾行墨坐在床上,看着这画面,久久不愿闭眼,有多少年没这般热闹过了,他也记不清了。


到底是当过首辅的人,没一会儿,顾行墨就发现了不对劲,眼前的这一切太过于真实,而且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前还穿上了当年的状元服,因为蓉娘说了,中榜返乡那天骑着高头大马的他最好看,莫非死人还会继续做梦吗?

霎那间,顾行墨想起幼时老人曾讲过的一个民间传闻,‘蓬莱之地’的仙人们会帮多行善事的人实现愿望,让可怜的、善良的人都能有个好归宿,而他的愿望是什么呢?正是无数次回到过去,弥补遗憾。

稍稍定下心绪,顾行墨开始去掐自己的手臂,紧接着又肆意蹂躏自己那一张俊脸,感觉着明显的疼痛感,心中狂喜,他想的没错,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这是新的一世。

等狂喜过后,顾行墨安静地坐在床上,心中盘算着以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而屋内的剩余三人则互相望着彼此,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张旭:刚刚那个揉脸、掐手的是顾行墨吗?他没看错吧,不不不,一定是看错了,顾行墨怎么会做出揉自己脸的傻事呢?

而肖子钰给了他一个‘你没看错’的表情,心中也是非常不解。

怎么也想不通的两人开始望向了正在给张旭捶腿的陆谦竹,这让这个七岁的小娃娃顿时脸涨得通红,只能弱弱地说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好像是在预料之中,肖子珏并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去看手中的文章,而张旭看着陆谦竹,突然失望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也没指望你知道。”

这话直让陆谦竹恨得牙痒痒,他今年才七岁,两个十六十七的人都没想明白的事,他怎么去知道?

想发火,想不理张旭这个大傻子了,但是转念一想对方手中还有自己的把柄,陆谦竹只得咽下这一口气,继续帮张旭捶起腿来,也不知捶了多久才让这位‘张大爷’满意,答应不去他的院长爹爹那里告状。

走在回家的小石子路上,陆谦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越揉越气,最后实在是气得不行了,他突然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仰天大喊道:“张旭,你敢喊小爷给你捶腿,小爷一定要你去倒夜壶。”

喊完之后,陆小爷甩了甩手腕,只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走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直直地掐住了他的耳朵,还不停地往上提,陆小爷疼得立刻面目狰狞起来,只能踮起一只脚,开口求饶。

“爹,爹,我疼……”

“爹?我不是你爹,我没有养出一个张口闭口‘小爷、小爷’的纨绔子弟,家门不幸,实在是家门不幸啊,想我陆家百年的书香门第,竟然出了你这么个孽障,真是气煞我也。”

院长这次真是觉得自己被气得不轻,半提着这个‘不孝子’回了家。

“两页大字,回去就给我写,写不完不准吃晚膳,不行,这次写完了也不准吃,你就给我饿一顿,看看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可怜的陆谦竹虽然帮张旭捶了好几个时辰的腿,可最终还是躲不了饿着肚子写大字的命啊!

顾行墨在过了县试之后,就到了镇子上的‘景阳书院’继续读书,书院的院长名叫陆远洲,曾是国子监的司业,为人颇有才华,还娶了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小姐为妻,婚后两人倒也算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唯一不足的是两人成亲数十年,却是一直无子,为此京城内起了不少的谣言,陆夫人的心思敏感,整日里被谣言中伤,心郁于结,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看着自家夫人因为谣言而病恹恹的模样,陆远洲沈知京城不能再多呆,就果断辞了官职,带着其妻回了祖宅修养。

回到家乡后,陆远洲便自费在镇子上建了个书院,取名‘景阳书院’,想着继续为北朝培养人才。

而自从离了京城这个谣言之地,陆夫人的心情也逐渐变好,等修养好身体后,便开始与陆远洲一起忙起了书院的事情,她是京城里养出的名门贵女,自小就饱读诗书,本身能力不凡,当初也是看中了陆远洲的才华这才肯下嫁于他。

就在两人的辛苦操劳下,书院也一步一步地变好。

景阳书院正式成立一年之后,陆夫人也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平安生下一子取名‘陆谦竹’,成亲十多年无子,一朝初为人父母,两人都欣喜不已,后更将这座镇子奉为了宝地,感念其恩德,扎根于此。

‘景阳书院’招生不看学生的家世,只看文章与人品,而且束脩比其它书院都低,还有前国子监司业当院长,顾行墨没有理由不选它。

上一世,就在他入学不足一年,府试将近之际,陆远洲之子陆谦竹死在了他面前,那日里他同肖子珏一起看张旭与陆谦竹玩闹,张旭有意逗弄陆谦竹,伸手去抓他,陆谦竹小跑到书阁旁躲避,谁知书阁的牌匾碰巧掉落,一下子便砸在了陆谦竹的身上,几人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抬起牌匾救人,可这个七岁的小娃娃却早已经没了气息,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七窍流出,死相惨烈,顾行墨那一生都没能忘记。

陆谦竹死后,书院门口突然来了个道士,说是陆远洲夫妇一生都无子,眼下享了七年的天伦之乐理应知足,顾行墨、肖子珏和张旭三人气不过,直接将那道士揍了一顿后扔出书院。

而那道士被揍一顿后也气得不行,转头又说他们三人不敬道法,将来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当时的几人虽都不信,可到底却是都没个好下场的。

而这一切也皆是后话了。

中年得子又丧子,陆夫人得了心病,病榻缠身,没多久便去了,没了夫人之后,陆远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等教完顾行墨这一届学生之后便关了书院,整日里守着夫人与孩子的墓碑过活。

顾行墨与肖子珏、张旭三人心有愧疚,难以忘怀,总觉得只要当时自己再多注意一点,陆谦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因此他们都把这件事情记了一辈子。

所以顾行墨在重活之后,见到陆远洲的第一面便是诉说自己的愧疚之情,他恨自己没能救下陆谦竹,害得夫人早逝,在活着的无数个黑夜,他无数次被那满地的血迹、七窍流血的陆谦竹吓醒。

可眼下既然有重来一世的可能,他自然不能放任那孩子去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救下陆谦竹,什么命里无子、什么七年理应知足……他不会信,院长与夫人这般好的人,理应白头偕老,共享子孙绕膝下的天伦之乐。

救下陆谦竹,这是顾行墨改变此生的第一步,是他向上一世所谓的天命发出的第一封挑战书,重活一世便是要叫那些祸事都消失。


陆谦竹命里有一劫,在他七岁时,那劫会要了他的命,可有了顾行墨帮他挡了这劫,余生皆顺。

眼看府试在即,也离陆谦竹上一世的死期越来越近了,顾行墨思量许久,还是决定把陆谦竹拘在房里最为妥当,于是他向院长建议由自己负责教导小公子的礼仪与形态。

他虽然出身普通农户之家,可受幼时夫子的教导,书香文人气息浓郁,再加上几十年的文官生涯,礼仪与形态堪称完美也不为过。

顾行墨有这个自信,他知道陆远洲正为陆谦竹的言行举止担忧,镇子不比京城,再加上陆夫人总是心软纵容,导致现在已经七岁的陆谦竹很是调皮,一心只想着玩,对于读书、习字压根没兴趣,而这跟陆远洲幻想中的儿子完全不同。

他猜得不错,陆远洲确实是在为陆谦竹担忧,陆家是书香世家,陆夫人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倘若叫他们两个人最后养出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可真就没脸见祖宗了。

陆远洲有心管教,无奈陆夫人是个慈母,总舍不得叫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受苦,而一物降一物,陆远洲更是不愿意叫陆夫人难过,以至于现在也没什么好方法,但如果顾行墨肯帮忙,那就是最好的方法。

是以一大早,陆远洲便把还在与周公相会的陆谦竹拉起,接着连人带行囊打包到了顾行墨房里。

彼时不过寅时,顾行墨,肖子珏与张旭三人却是早已经皆起了床,各自温习着各自的功课,蜡烛的灯光正在不停地摇曳,透过窗纸显出了一片暖黄色的微亮,陆远洲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好学之士,必成大器。”

随即他转过头,望着这个正闭着眼、连站都站不稳的儿子,心下又忍不住升起一股怒火来,紧接着连忙深呼吸几口气,轻声呢喃:“亲生的,不气不气……”这才忍住了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只俯下身将人摇醒。

再说陆谦竹这厢被人硬生生地晃醒,起床气发作,只觉得眼前的这东西实在是烦人至极,还没睁开眼睛便一巴掌挥了过去,也不知打中了什么,手心处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这才叫这位娇生惯养的陆小公子彻底睁开了眼。

不睁眼不要紧,一睁眼吓一跳,陆谦竹看着着眼前脸色铁青的陆远洲,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整个人彻底醒了,下意识拔腿就要跑。

知子莫若父,陆谦竹一闯祸就要跑,陆远洲怎能不知道?

眼疾手快地抓住这孩子的衣领,紧接着连人带行囊一起扔进了顾行墨的房间。

扔完心中一后悔,这次怕是摔得不轻,这小祖宗不会疼哭了吧?万一要是记了仇,夫人那边可要怎么交代?

陆远洲追悔莫及,可也明白自己要是现在就进去了,陆谦竹还不知要怎么作呢!于是一咬牙,连忙开溜,把烂摊子全留给了屋里的顾行墨三人。

陆谦竹摔在了地上,屁股疼极了,嘴巴一张,立刻嚎叫起来。

他爹是个没良心的,居然这么对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太冷血了,呜呜呜,他一定要告诉娘亲,让娘亲帮他报仇……

越想越委屈,陆谦竹抱起自己的小行囊,大声干嚎着,时不时还要抹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样子有些滑稽。

见状,张旭立刻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在得到了陆小公子的眼神控诉后也不收敛,反倒笑得越发嚣张了,肖子珏笑而无声,倒是给足了陆小公子面子,只有顾行墨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伸出手想一把拉起坐在地上干嚎的陆谦竹。

谁知这小公子还发起了脾气,直接横躺在地上,一直干嚎着,怎么也不愿站起来了。

无奈,顾行墨只得说道:“先起,地上凉,染了风寒又要喝药了。”

而陆谦竹却是不理,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一点道理都不讲,简直就像是个地痞泼猴。

顾行墨被他烦得有些头疼,念着这是自己恩师唯一的亲生儿子,这才忍着怒气将人一把拽起,顺带丢给陆谦竹一张白帕子,冷声说道:“脏了,自己擦擦。”

陆谦竹虽然性子娇纵,可到底是个会看眼色的,也不想把顾行墨惹生气了,便乖乖地捡起那张白帕子擦了起来。

他不出声,看着乖乖巧巧的,顾行墨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可等一看到地上的小行囊,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自己的本意是帮助陆谦竹过完这一整日就行了,可没想他在这儿长住,怎地还到了需要行囊的地步?院长怕不是想多了,自己可不会帮他带孩子。

可再不愿意也没用了,人都已经来了,顾行墨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能在地上打滚,不能说‘小爷’,今天不能出这间屋子……听懂了吗?”

陆谦竹迷茫地看了过去,前两个他懂了,可不能出这间屋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几人要限制他的出行,难道自己是被绑架了!但是不能啊,他爹送他来的。难道是他爹嫌他烦,想着‘眼不见,心为净’,让这几个人牢牢看着自己,这样自己以后就不能在他眼前晃悠了?

……

顾行墨上辈子当了许久的首辅,皇帝放个屁想干啥他都能猜得大差不差,更别提陆谦竹这个才七岁的小娃娃了,顿时无奈地扶额,继续解释道:“今日你要与我、子珏和阿旭一起习字,所以不许出去。”

习字?不,他不要!

陆谦竹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他要去集市上玩,要去茶楼听蒋二爷说书,要去吃各种好吃的,就是不想去习字。

见他这般抗拒,顾行墨的头更疼了,院长好学、博学,夫人亦然,可为何强强联合生出的儿子却只是一心想着玩呢?他想不明白,却也不愿意多想,只拉着陆谦竹坐在了书桌前,随意丢了一本游记给他,说道:“不想习字便去看书。”

陆谦竹并未答话,回答他的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顾行墨寻着那声音的来源望向了陆谦竹的肚子,轻声说道:“我这里暂无糕点,你且先忍一忍,卯时便会有早膳了。”

真是丢死人了,陆谦竹小脸立刻涨得通红,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只盼它别再叫得那么响了。

‘美好’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顾行墨一整天都提高了戒备心,尽量都让陆谦竹在屋内坐着,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千防万防仍是没用,四人吃完午膳回屋之后,屋内的房梁塌了,刚好就是陆谦竹坐得那一小块地方,多一块儿都不带的。

顾行墨与他坐得极近,危机关头本想一把拉过陆谦竹,可谁知这小少爷居然把脚卡在了椅子缝里玩,一时间是怎么也拔不出,没办法,顾行墨只能铤而走险,拿自己的身子去护住陆谦竹,好歹不叫这陆小公子本就不怎么机灵的脑袋被砸个稀碎。

最终木材砸在顾行墨背上,当即便让他吐出了好几口红血,把在场的人都给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后,陆谦竹第一声就是嚎,嚎得顾行墨耳朵疼,伸手想去捂住那孩子的嘴巴,可还没等捂住呢,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而在他昏之前想的唯一事情就是:陆谦竹可别再死了,要是再死的话,他可就是白挨这一下了。

顾行墨错过府试的原因就是帮陆谦竹挡了一下,救了这孩子的命,也踏出了他改变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顾行墨被那块木材砸得不轻,血都吐了好几口,卧床静养许久,可好歹最后保住了陆家的那一根独苗苗,这让顾行墨非常开心,因为他开始反抗的第一步棋赢了,他相信,在未来自己也会赢得更多。

而自从那次受了伤之后,顾行墨便开始在书院休养,陆院长和陆夫人送了他很多白银,但最后顾行墨只要了二十两,十两用来买药、十两让家里头过些好日子,剩下的钱全都还给了陆远洲夫妇。

陆远洲所开的‘景阳书院’是座私塾,并没有来自官府的补贴,而且因为书院收了很多贫穷人家的子弟,束脩并不是很高,一直都是陆远洲夫妻二人倒贴钱来经营。

书院极其耗钱,陆夫人的嫁妆都不知卖出去了多少件,这一切顾行墨是知道的,他感念恩师,可也知道自家的条件不好,买药什么的是一大笔支出,况且自己这次已经错过了府试,再读一遍不知又要花销多少,恰逢嫂嫂又刚生下了小侄儿,以后还有更多要用钱的地方……顾行墨不能不考虑这一切。

拿了钱之后,顾行墨心里越发愧疚,也不愿再去麻烦书院里的人照顾自己,索性便起了回家静养的心思。

其实选择回家还有一个重要的点,那便是因为陆谦竹太过于烦人了些,自从上次被顾行墨救下之后,陆谦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日日去斗蛐蛐儿、听书玩乐,而是一天到晚粘在顾行墨床边,两眼发光地看向他,按照张旭的话讲:这像极了书上所说的‘思春’二字,之后更是念了一句诗,‘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顾行墨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这玩笑未免开得也太过火了,且不说这两句讲得是男女私会,就那陆谦竹也不过才是个七岁的孩童,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怎么能如此形容呢?

回想上一世,张旭的仕途便是毁在了这一张爱开玩笑的嘴上,顾行墨有心想给他一个教训,当即板起脸来,神情严肃。

当了几十年的首辅,吓唬人这门技术顾行墨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了,对付眼下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少儿郎只需眉头一皱,那眼神中的压迫感便让张旭开始不安。

“行墨,你为何如此看我?叫人有些瘆得慌。”张旭修长的手指不断地搅动自己的衣襟,那种慌张与无措之情一眼便能看出。

见他这样,顾行墨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一想他现如今也才是十六岁出头的年纪,倒也放宽了心,只沉声说道:“张旭,你我日后皆要走仕途,看在这厢同窗之情上,我且不与你多计较,只奉告一句‘祸从口出’,望你能自己领悟其中道理。”

十六岁已过县试,张旭绝对是个有才华的,可偏偏他长了个‘狗嘴巴’,总会不分时宜地开玩笑,以至于上一世得罪了贵人家的小妾,人家枕边风轻轻一吹,张旭便被调离京城,在小地方吃了很多苦头,最后一蹶不振,醉酒落江而死。

那时候的顾行墨自顾不暇,他被困在京城,连去吊唁好友都做不到,这是他后来一生中的痛。

但眼下好了,他回来了,回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他想报仇,想让那对坏事做尽的父女不得好死,想叫在这北朝盘根数百年、犹如一条恶心的蛆虫一样,不停餐食着北朝江山气运的崔家自此消失。

而为了达到这一切,他急切地需要自己的势力。

上一世忍辱偷生数十年才做到,这一辈子的顾行墨可没有足够的耐心了,他抬眸望向张旭,又转而看向了肖子珏,无声地笑了笑,嘴角上扬,眉毛轻挑,倒真是公子世无双,通体贵气。

眼前这两人不就是现成的势力吗?只要细心栽培、稍稍教导,一定能助他实现所想。

顾行墨笑了,这下不止是张旭了,肖子珏也被他吓得不轻,手上一滑,书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没心思管,而是望向了同样恐慌的张旭,两人眼神交流之后,又齐齐望向了笑意盈盈的顾行墨,谁都不敢率先开口。

他们这一屋子的都过了县试,其中顾行墨年纪最小,可偏偏做事沉稳,天赋也是三人中最好的,好到让肖子珏和张旭嫉妒,但他们自幼学的是孔孟之学、儒家之道,虽然艳羡,但也做不出什么坏事来,只能悄悄努力,争取早日追上顾行墨的步伐。

读书人就是这样,他们只会敬佩与尊重比自己强的。

看见他们两人的反应,顾行墨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猜测是自己与平日的反差太大才叫两人不安,当即冷下了脸,又重复道:“祸从口出,张旭,玩笑开之前要想清楚。”

而张旭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顾行墨也不管,索性躺在床上养神起来,他知道陆谦竹约莫是被这件事情吓着了,心神有些不安,只有待在‘救命恩人’身边才能定下心来,可长此以往地依赖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陆谦竹总归还是要长大的……

顾行墨越想越觉得要立刻回家,不能在书院多待了,当然,他不是觉得陆谦竹烦,他只是单纯地想让那孩子成长而已,毕竟陆谦竹的出身太好,以至于能给他去磨练的机会可不多,眼下就是一个,值得珍惜。

再说张旭听了顾行墨的话便开始神情恍惚起来,坐在书桌前发呆,久久不语。

肖子珏这人心思细腻,外加两人已经同窗许久,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轻声开口道:“行墨所言有道理,阿旭,你是该改改自己了。”

张旭知道自己这一张嘴总是坏事,家中兄弟姊妹也多番劝导,亲长更是棒棍教训过,可就是救下不了他这张十分‘轻浮’的嘴,到底该怎么办啊?眼下又把行墨惹烦了……

张旭懊悔地趴在桌上,闷声道:“我也想改,但是总改不了。”

肖子珏轻轻一笑,随即开口答道:“我帮你,还有行墨,我们一起帮你,你说对吗,行墨?”

“嗯。”顾行墨闭着眼附和道。

知道这两人会帮自己后,张旭的心暖暖的,整个人精神大振,直冲着肖子珏笑,八颗牙齿一露,莫名带了些傻意。

肖子珏笑了笑,随即便去看书了,府试在即,他不敢放松。

张旭明白他心中的顾虑,肖子珏家中姊妹众多,为了供他能够读书,大姐嫁给了鳏夫,二姐嫁给了村长家的傻儿子……这几人的姻缘像座山一样压在肖子珏身上,他不敢不努力,所以时时刻刻都抱着书本,他一定得考取功名,这样才能把因为他跳入火坑的姐姐们全都救出来。

肖子珏人很好,张旭是知道的,归根到底,还是一个‘穷’字在作祟。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又望向了躺在床上的顾行墨,其实顾行墨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一家人省吃俭用供他读书,眼下错过府试,又该是需要一大笔花销了。

想着想着,张旭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也拿起书来看,他的身上也背着一家人的希冀啊!


知道顾行墨想回家休养,又问过大夫他的身体足以承担路程上的颠簸之后,陆夫人便租了两辆马车,特地抽出时间亲自陪同顾行墨回了家。

顾行墨可是自己一家的救命恩人,况且又因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错过了一年一次的府试,不登门拜访着实是说不过去,可无奈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陆远洲确实是分身乏术,只能由她这个妇道人家先出面,等府试过后再让一家人来专程道谢了。

陆夫人原名秦婉,出身于北朝京城秦国公府,国公的爵位代代相传,想其辉煌的时候也出过几个皇后、贵妃……但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走了下坡路,现如今秦国公府就剩下一个空名,完全沾不上半分权势的中心。

顾行墨坐在马车内,修长的手指掀开车帘,望向跟在自己后方的小马车,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娘家败落,京城里才敢有人造谣秦家女,逼得陆远洲携妻远离京城。

总归是世事无常……

想着想着,他又念起了陆夫人的亲侄子,传闻在自己去京城之前,那崔钏钏最喜欢的可就是他了,少年郎长了张好面皮,唇红齿白的,的确招人喜欢。

可惜崔钏钏喜欢,她的父亲可不喜欢,只觉得那人不学无术、愚笨至极,配不上他的宝贝闺女,于是一直咬着不松口。

不过崔玉涛那回可是看走眼了,人家哪里是笨,只是单纯地想躲开崔家而已。

在崔钏钏成亲后,那人终于参加能放心参加科考,甚至一举夺魁,在后面扳倒崔家的过程中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

一想起那对父女就让人头疼,顾行墨两指轻揉了揉太阳穴,转而又开始小憩起来。

也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顾行墨阔别已久的家乡-顾家村,他看着顾家村的一草一物,只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秦婉让人拎出自己准备的礼品,有百年的好参、补品,也有各种她自己画的手帕图样,还有甜蜜蜜的糕点和糖……都是乡下人眼中的稀罕物,围观的村民个个睁大眼睛看着,生怕漏过一点好东西。

进了屋,顾行墨被人扶去了原先的房间里休养,秦婉与顾家人详细解释了事情经过,留下一大兜银子,俯身就要跪下。

这可把顾家人给吓了一跳,眼前的妇人衣着华丽,光看身上的绸缎就知道她是非富即贵,乡野的地上灰土多,这一跪要是弄脏了这么好的衣料,他们也心疼,更何况这是顾行墨书院里管事儿的,要是他们受了这一跪,人家回头给行墨穿小鞋,那该怎么办?

他们这一家子没啥大文化,除了钱便帮不上顾行墨的忙了,只求别给他添乱就好。

顾徐氏与王翠柳着急忙慌地拦住秦婉,说什么‘没关系’ ‘左右行墨年纪还小,一年也是等得起的’……可这其中的失落只有他们一家人才能明白。

几番寒暄过后,秦婉也没多打扰,又坐马车回到了‘景阳书院’。

在她走后,无数的村民又挨个地涌进来,询问顾大山和顾徐氏是咋回事,几人简单解释几句之后,众人也觉得没啥意思,便自发地散场了。

但是顾行墨为救人受了重伤,还错过了一年一次的府试这件事算是在顾家村彻底传了开来,李娇蓉算是较晚知道的一个。

洗完衣服回到家中, 趁着爹爹还没回来的空隙,李娇蓉找到以前自己藏着的几个鸡蛋,打算明日一早就去顾家看看顾二哥,她知道这几个鸡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已经是现在的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只盼望顾二哥不会嫌弃。

而这便是李娇蓉一早便在顾行墨家门口站着等的原因。

王翠柳给李娇蓉蒸了一碗蛋羹,李娇蓉不肯要,她已经受了顾家太多的恩惠,哪里来的脸去吃这一碗黄澄澄的鸡蛋羹呢?

小姑娘此刻固执极了,只低头掰着玉米馍馍啃,连口咸菜都不敢夹了。

见她这样,顾行墨只得沉声说道:“蓉娘,你以前说过,无论顾二哥说什么,你都会听的。”

小姑娘愣了愣神,转而伸手端起那一碗蛋羹,小声答道:“顾二哥别生气,我吃。”

她吃饭很秀气,小手拿起了勺子,舀一小口送到嘴边,感受着鸡蛋绵软的口感配上绿色小葱的清爽,似乎还有股香油的醇香味道,晶莹水润的杏眸微微睁大,似乎是在震惊这碗蛋羹的美味程度。

她听话了,可乖巧得让顾行墨的心里非常难受,上一世就是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听、说什么她都信,她那么好,好到自己一辈子都不想放手,结果却平白害了她。

李娇蓉乖乖吃完了蛋羹,正笑嘻嘻地望向顾行墨,像是等着他的表扬。

可顾行墨光想着自己的心事,却没注意到小姑娘的失落,等他回过神来后,李娇蓉又在紧紧地攥着自己的筷子,沉默不语。

顾行墨看着连根葱花都没剩下的空碗,笑了笑,开口说道:“蓉娘吃完了?真乖。”

这一句话叫李娇蓉心潮澎湃,猛地抬起头来,欣喜地望向顾行墨,两颊微红,眉眼犹如山河星碎,显得无辜且怜意。

李娇蓉有张好相貌,似乎是像她早已经抛夫弃女跑了的娘,而关于李娇蓉的身世,顾行墨也曾听说过一点:

李娇蓉的父亲是个外来户,以打猎为生,他长相凶猛且身形高大,让顾家村的姑娘见了就怕,媒婆也请过不少,可偏偏没有一个成的,所以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成亲。

后来,他在山中捡了一个绝世美人回来,把人救活后不顾那人意愿成了亲。

李家住在村西头,比顾行墨的家位置还偏僻,因为两人成亲啥也没办,以至于后来在那姑娘要生产时,大家才都知道这件事。

那姑娘虽然不喜欢李猎户,但是对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小姑娘倒是爱惜极了,日日夜夜抱在手上,李猎户见状以为是她已经认命了,便也没在把她锁在屋子里,叫她安心养好身体,只盼来年两人能再生一个男娃,一儿一女凑好字。

谁知那姑娘却是个犟的,在给孩子起了名字之后,半夜跑走了。

那晚上顾行墨还在看书,久久未睡,他听见有人在不停地敲门,随即顾徐氏走了出去,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才满月的李娇蓉没有娘了。

李猎户脸上挂不住,对外就说她娘是落水里死的,可大家都明白,那人是跑了,只有尚且年幼的李娇蓉不知道,不管别人说什么,她一直坚信娘亲是落水死了,因为没有那个娘会忍心不要自己的孩子。

李猎户是个大老粗,自从媳妇跑了之后,他也开始酗酒、赌博,留下才几个月大的李娇蓉没人管,后来,顾徐氏实在是良心上过不去,便把孩子抱回家来了。

顾行墨知道是自己的娘放走了她的娘,自小对她也是颇多照顾。

可那李猎户不是人,非说顾家偷孩子,居心叵测,又把李娇蓉抱了回去,顾徐氏不放心,时不时就去看看,这才让李娇蓉磕磕跘跘地长到了现如今的十三岁。


眼看李娇蓉听顾行墨的话吃完了蛋羹,顾徐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显现出来了,她拿着帕子给李娇蓉擦了擦嘴,开口调侃:“还是你顾二哥说话好使,瞧瞧这俩好的啊,就跟亲兄妹似地。”

这话李娇蓉听了没毛病,抿嘴笑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偏偏顾行墨心中憋了一股子气,冷声道:“娘,你可别乱说,我跟蓉娘算是哪门子的兄妹?”

这关系得理清楚了,他可不想只当李娇蓉的兄长。

顾行墨心中是这样想的,可偏偏李娇蓉不明白,她只当是顾二哥厌弃了自己,不愿意认自己当妹妹,随即小嘴一撇,忍着鼻头的酸意,哽咽道:“顾二哥说得对。”

眼看着人就要哭了,顾行墨也急了,着急忙慌地安慰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对你存了些非分之想……

这话是怎么也不能说出口的,昔日里能说会道、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顾首辅此刻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他这不开口还好,李娇蓉还能忍得住,这一说话,泪水彻底夺眶而出,她一头栽进了顾徐氏的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心里有些委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二哥不把自己当妹妹、也没把自己当一家人,想想也对,她姓李,顾二哥姓顾,也不能成一家人……

李娇蓉自小没有母亲,爹爹也不管她,只有顾家人愿意帮她,所以在她的心里,顾家人更像是她的亲人,顾大哥、顾二哥,顾婶等等都是好人,没想到人家不这么认为。

突然被否定的滋味不好过,尤其是她这种心思敏感的小姑娘。

听着哭声,顾徐氏心疼坏了,轻轻拍了拍李娇蓉的背部,大声说道:“别听你顾二哥胡说,蓉娘,我的好乖乖,你就是我的亲闺女,是你二哥的亲妹妹,还是咱顾家的一份子。”

听到这话,李娇蓉的心暖暖的,当即便一把抱住了顾徐氏的脖子,很是依赖地撒娇道:“顾婶好,蓉娘喜欢顾婶。”

王翠柳佯装吃醋,没好气地问道:“蓉娘就喜欢顾婶,不喜欢大嫂了呗?”

小姑娘的脸羞红,立刻摇了摇头,接着又一把扑进了王翠柳的怀抱,软糯糯地答道:“没有没有,蓉娘也喜欢大嫂,还喜欢顾叔,顾大哥,小娃娃。”

顾家没有女娃娃,眼下多了这么个会撒娇、又长相精致的姑娘家,一家之主顾大山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

几人都挺开心,王翠柳甚至打算等顾行海回来,两人再要个女娃娃,一儿一女凑好字,最好就跟蓉娘这样的,长得好看,性子又好,那可真是他们俩天大的好福气。

只有顾行墨还在板着脸,他心里很难受,小姑娘喜欢他爹娘、他哥哥嫂嫂、就连一丁点大的小侄儿都喜欢上了,愣是没喜欢他,原来以往全是自己一厢情愿,李娇蓉压根都没那个意思,这让顾行墨很不甘心,他咳了咳嗓子,想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可偏偏没人愿意搭理他,这样漠视一个‘病患’简直太没天理了。

顾行墨有些生气,重重地放下筷子,碗筷发出的声音很大,甚至还有些清脆,大家的目光立刻都看了过来,顾行墨又有些不适应了,只得不自在地继续咳嗓子。

李娇蓉也顾不上耍小性子了,而是有些担忧地问道:“顾二哥,是不是伤口疼了?我听铁柱说你受了重伤,吐得血都能把村口的水塘给填满。”

铁柱?那个读书不如他,连个《三字经》都背不下来的鼻涕鬼?还吐得血能把水塘填满,真要填满了,那他还能活着吗?

顾行墨心中更气了,直接凶巴巴地质问道:“李娇蓉,你为什么还跟他玩,我不是说了吗,不允许你跟他走得近,你怎么不听我的?你忘记小时候他欺负你多少次吗?”

李娇蓉有些不明白为何顾二哥会生这么大的气,随即又想起来前几天铁柱帮自己打水的事,小声辩解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铁柱变好了,没有欺负过我,顾二哥放心。”

放心?这叫他怎么放心啊!瞧瞧自己不过是出去读书了一年,李娇蓉这就胳膊肘向外拐了,居然还会袒护别的男人了!

那顾铁柱是什么意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小就喜欢招惹李娇蓉,偏偏蠢得要死,只会惹小姑娘哭,而等小姑娘一被惹哭,顾行墨就马上前去安慰,顺带教训教训欺负她的人,以至于最后李娇蓉只跟顾行墨亲近,恨得顾铁柱牙痒痒。

现在,居然趁着自己不在家,趁虚而入,好啊好,顾铁柱这人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敢惦记他家的小姑娘!休想……

顾行墨深呼吸了几口气,示意自己不气不气,转而柔声说道:“蓉娘,你多虑了,我没有看不起铁柱的意思,就是有些担心你,毕竟顾铁柱以前经常欺负你,还扯坏了你的新头绳,让你哭了好久,或许你那时候小,都不记得了,但当哥哥的我可还记着呢,毕竟你可是我的‘好妹妹’。”

最后三个字‘好妹妹’,顾行墨咬得特别重,似乎是要咬碎牙的感觉。

唉,他的‘好妹妹’现在还没开窍,急不得,急不得,顾行墨开始在心中安慰自己,深呼吸,继续深呼吸,他不气的。

听顾行墨这么说,李娇蓉倒是想起来了,顾婶给她绑了红色的新发绳,上头还有两个小铃铛,一动就会‘铃铃铃’响,她可喜欢了,每次都要故意摇头晃脑,好让那铃铛能够继续响,最好响到全村的人都知道。

可后来,顾铁柱看见了,就把她的发绳拽了下来,铃铛被拽掉了,她的头发也少了一撮,李娇蓉哭了,她平日里哭不喜欢大声,因为爹爹说过,那样会吵到他睡觉,而就是这种默默掉眼泪的、咬着嘴唇硬抗的哭最让人心疼。

顾铁柱傻眼了,顾行墨立刻挺身而出,帮李娇蓉整理好头发,牵着她回家找顾徐氏,几人哄了好久才没叫李娇蓉继续哭。

后来,顾行海从镇子上回来,又帮李娇蓉带了几条新发绳,上头绣着小花,更漂亮,李娇蓉心里欢喜,等后来才知道是顾二哥拜托顾大哥买回来的,心里更加欢喜了。

想起顾行墨的好,李娇蓉突然猛地点了点头,附和道:“顾铁柱好坏,还是二哥对我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跟铁柱一起走了。”

改明个,她就拿着小桶早点去打水,争取不在碰到顾铁柱。

眼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顾行墨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夸赞道:“对,就是这样,孺子可教,蓉娘真厉害。”

这一夸,直把李娇蓉给夸害羞了,能让二哥高兴,不理顾铁柱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可怜的顾铁柱啊,小时候就没有顾行墨的心眼多,长大了更比不上,有顾行墨在,李娇蓉这朵小花怕是他一辈子也摘不到了。


早饭用完之后,顾徐氏与顾大山便着急去地里干农活,走前两位老人家还把顾行墨撵回了屋子,生怕他那张嘴再把李娇蓉给弄哭了。

顾行墨有心想跟李娇蓉多待一会儿,就算只是看看也好啊,偏偏爹娘不明白他的心思,一人扶一边把他带回了屋。

而李娇蓉看着顾二哥吃瘪的样子,不由得捂嘴偷笑,可随即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转而收起了笑意,认真地帮王翠柳收拾起碗筷来,只是那一张玉色泛粉的小脸怎么也藏不住她此刻的好心情。

王翠柳干活很麻利,没多久两人就收拾完了全部,李娇蓉起身想告辞,却被王翠柳给一把拉住了,两人又进了屋。

不同于外院,这次进的是王翠柳和顾行海的屋子,被拾掇得很干净,东西一件一件地摆放,整齐极了,而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此刻也正乖巧地躺在摇篮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专心致志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很是可爱,直把李娇蓉的心都萌化了。

“小娃娃好乖,澄泓真乖。”李娇蓉有些没忍住,一口亲了上去。

许是感觉到了李娇蓉的善意,小娃娃拳头也不啃了,冲着李娇蓉的方向伸出自己的小短手,还蹬起了腿,似乎是在要抱抱。

抱他吗?李娇蓉有些不敢,因为这么小的孩子就跟没长骨头似地,太软、太脆弱,她压根不敢抱,要是叫这娃娃摔着磕着了,就是她的过错。

小娃娃可不管这些,一个劲地蹬着腿,甚至还把身上盖着的小被子都踹开了,可就是不见李娇蓉抱他,许是觉得委屈着了,只见他小嘴一撇,大声哭了起来,小拳头还在紧紧地攥着。

王翠柳被哭声吸引了注意,转头看到手足无措的李娇蓉,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知道自家儿子又开始作妖了,瞧把这小姑娘吓的,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唉,还是个这么皮的,不晓得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哦……

好歹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王翠柳虽然有些嫌弃,但也不会狠下心不管他,于是熟练地抱起小娃娃,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尿床、也不应该是饿了,便轻轻拍打着娃娃的背部,低声安抚起来。

这孩子叫顾澄泓,名字是顾行墨起的,不得不说,在起名字这方面还是读书人强,‘澄泓’寓意为水深而清,顾行墨说了希望这孩子能成长为一个正直的人,瞧瞧多有内涵,比什么大壮、二狗可不止好了一点。

等把孩子哄睡着之后,王翠楼便把他放回了摇篮里,又去一旁的木柜中翻翻找找了许久,最终拿出一块深红色的布料,兴高采烈地招呼李娇蓉过去。

李娇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着王翠柳手上的那一块红色布料,方方正正的,后头还有几根小绳子,不免好奇起来。

眼看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看,王翠柳轻笑了笑,直接把东西递到了李娇蓉手上,喊她自己摸摸,看看这料子滑不滑。

李娇蓉接过东西,仔细看着正面绣的**嫩荷花,翠绿绿的莲叶向下垂着,还有彩蝶和探头的小鱼,真真是好看极了。

小心翼翼地摸上去,料子又软又滑,一点都不刺挠手,这让她更为好奇了。

“嫂嫂,这是什么东西?”

李娇蓉此刻就像是一位乖学生,一双大眼睛中写满了求知欲。

王翠柳也没舍得逗她,而是小声回答道:“这叫肚兜,我给你做的新肚兜,蓉娘,你今年都十三岁了,以后一定得穿个这东西在衣服里头,知道了不?”

李娇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似乎还是有些不理解。

王翠柳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没娘在身边就是不行,可怜见的,这种事情要是没人教,以后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想到这儿,王翠柳又耐心答道:“每个姑娘家长大了都要穿,来,嫂子教你怎么穿,瞧见这两根绳了吗?一定要系好了,就像这样……”

王翠柳耐心教着,而李蓉娇也不算太笨,很快便明白了这东西的穿法,虽说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穿,但是她心里知道,顾大嫂绝对不会害自己的,而她这副乖巧的模样也让王翠柳心中更为喜欢她了,毕竟没人会不喜欢娇软甜甜的小姑娘。

教会了肚兜的穿法后,王翠楼又嘱咐道:“这东西一定要你自己洗,悄悄地洗,也不能晒在院子里,别叫外人看见了。”

李娇蓉点了点头,随即便把这个名叫‘肚兜’的东西藏到了自己的竹篮里面。

念着李娇蓉没有娘陪在身边,王翠柳又怕她以后出糗,继续说道:“以后,我是说以后,蓉娘要是屁股后头流血了,千万不要慌,也别叫其他人知道,赶快去找我,我要是不在,你就去喊你顾婶,记住了吗?”

李娇蓉再次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王翠柳知道她是记住了,心里一松,转而翻着陆夫人送来的手帕图样给她看,又笑着问她喜欢哪个,等自己绣好了送她玩。

那些图案可真是漂亮,尾巴上全是淡蓝色羽毛的鸟,还有雪白憨厚的小兔子……李娇蓉看花了眼,只觉得每个都好好看,可她心里也明白顾大嫂的帕子都是要拿到镇子上换钱的,钱要用来给顾二哥读书,现在还要养小娃娃,于是懂事地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那张绣着粉色桃花的白帕子,软糯糯地答道:“不用麻烦大嫂了,我就喜欢这个。”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王翠柳俯下身,一把抱住了李娇蓉,哽咽道:“都说了是一家人,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我跟娘商量过了,以后晚上你就来我这儿,我教你学刺绣。”

学刺绣?李娇蓉知道顾大嫂会教附近的女娃娃们绣手帕,但那都是要收学费的,一个月可要好些银子!

虽说农户家的姑娘们大多不受重视,可还是有几家条件好的愿意送自己的姑娘来学,毕竟会刺绣的姑娘以后更好说亲,而且彩礼也贵。

别人都是花钱来学的,但自己没有钱,要让人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李娇蓉心中有这个顾虑,害怕自己会影响王翠柳以后的生意,便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地,她可不能害了顾大嫂一家。

而王翠柳也知道她的顾虑,小声劝解道:“所以叫你晚上再来,我偷偷地教,你偷偷地学,你不说,我也不说,怎么能叫他们知道呢?”

李娇蓉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正是这样,自己更不能答应了,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要是被人知道了,以后不就没人来顾大嫂这边学刺绣了吗?少了这些钱,一家人的日子又要紧绷绷地过了,她不能做出这么忘恩负义的事。

无论王翠柳怎么说,李娇蓉死活都不同意,归根到底还是说‘学费’的问题。

争到最后,顾澄泓都被两人又吵醒了,扯着嗓子大声嚎叫,王翠柳急忙上前把他抱起来,边哄边劝李娇蓉:“蓉娘,你别顾虑那么多,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学,学费先欠着,等你学会之后就帮我绣帕子来还学费,你看这样成不成?”

李娇蓉思量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她非常羡慕顾大嫂这一双巧手,能绣出这么好的图案,眼下有这么好个机会,顾大嫂又这么热情,她再不同意就是不识好歹了。

眼看她同意了,王翠柳心中一松。

李蓉娇救了他们母子俩的命,王翠柳是个恩和仇都必报的人,再加上她也是真的心疼李娇蓉,毕竟这小姑娘今年都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人家了,但村里人都迷信,像李娇蓉这种自幼没有娘亲教养的不是很好婚配,再加上她性子又软,嫁过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倘若学上一门手艺,看在能赚钱的份上,以后会少很多是非。

况且李娇蓉的婚事八成要看自己的婆婆了,但难保人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是增加姑娘家自身的底气最实在。

李娇蓉很幸运,虽然身世坎坷,但是遇到了顾家,何其幸运!


从顾家出来已经是下午,李娇蓉仍旧背着自己那个大竹筐,顶着炎炎烈日往家走。

李家是外来户,在顾家村没有地,是以原先都是靠进山打猎为生,但是自从媳妇跑了之后,李猎户也一蹶不振,再也没进过山,反而开始酗酒,整日里都是醉醺醺的,甚至被那几个所谓的‘酒友’带着进了**,将以前所有的积蓄都给赔了个干净。

为此,顾徐氏还经常担心李猎户会把这唯一的闺女都抵给**,毕竟李蓉娇虽然年纪小,但长得漂亮,这不能让她不怕。

万幸的是,等钱输光之后,李猎户竟然觉得赌钱没什么意思,还是酒好喝多了,便再也没去过,仍旧一心扑在酒上,就算喝得脸红脖子粗、吐出红血来也阻止不了他,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再这样喝下去,怕是李猎户也没几天可活了。

顾徐氏一心盼着李猎户早死,这样她就能把李娇蓉接到自己家照顾,再也没有人说她是抢孩子了,可偏偏李娇蓉不舍得爹爹死,虽然他对自己不好,可总共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血缘的亲人了。

李娇蓉不想,顾徐氏也就改了原先的想法,多次叫顾大山上门去劝劝李猎户,可总是不赶巧儿,每回去,这李猎户都醉着,顾徐氏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全都随他去了。

再说李娇蓉这厢走到家门口,发现她拿来系门的绳子又被扯断了,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猜,应该是她爹回来了。

原先门是好的,有根门栓挡着,可她爹一次醉酒回来后等不及人开门,几脚就给踹倒了,李娇蓉没钱去喊人来修,又不想继续麻烦顾家,便拿根绳子绑在门上,只要出门时把绳子系好就行,可她爹喝醉了啥也不分,随便一顿瞎拽,本就不牢固的绳子轻而易举地被扯断!这让李娇蓉也很是犯愁。

虽然她家穷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甚至老鼠都不愿意来,但是也不能没有门吧。

低头观察了一会儿,李娇蓉准备再拿根绳子绑上头,这回准备点粗麻绳,定不会再叫爹爹扯断的。

紧接着,李娇蓉走进了屋,先把竹筐放在了地上,又急忙跑去李猎户那屋看了看。

果不其然,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床上睡觉,他胡子拉碴,头发乱得打成了结,随意地盘在头顶上,看起来油光光的,还没凑近,李娇蓉便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酒味,熏得她头疼、还有点晕乎乎的。

忍着恶心,李娇蓉打了一盆水,看了看顾大嫂绣给她的白帕子,有些不舍,转头还是拿了条屋里头的,然后端着水盆来到了李猎户的身边,把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因为害怕把爹爹给搓疼了,李娇蓉也不敢太用力,可就是这样,一盆清澈的水最后还是变混了。

李娇蓉看着那一盆乌黑乌黑的水,倒也没有嫌弃,而是有些震惊,心想难道爹爹这次是喝醉了掉土里了吗?

她实在是不敢相信有人会脏到这种程度,而且这人居然还是她爹,幸好幸好,她随了娘亲,很爱干净,天天都洗澡,不会跟爹爹一样脏成‘泥巴人’。

说起娘亲,李娇蓉心里有些难过,因为村里好多人都说她娘是跑了的,不要她和爹爹了,而李娇蓉不相信这种说法,因为她接受不了娘亲不要自己,自小的经历让她变得敏感、脆弱,她不想被抛下,所以才一直自欺欺人,娘亲是死了,不是跑了。

想起这些不开心的过往,李蓉娇有些低落,随即便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鼓励自己打起精神来,毕竟家里的活还没干呢?

虽说李家没有地,但院子够大,顾大山帮李蓉娇刨了一小亩地出来,顾徐氏又送了她一些菜种和鸡苗,教她种菜、养鸡,除了平时邻里和顾家的救济,李蓉娇就指着这些过活。

有时候她也会跟着顾徐氏一群人进山采野菜、摘木耳……得的东西全托人上镇子里卖掉,虽然钱不多,但多攒一攒,也够买一小袋米面过活,再加上平时李猎户不回来,她一个小姑娘吃得不多,也能活下去。

单纯的小姑娘长到十三岁从没离过顾家村,她不知道米面粮油的价格,也不知道若是没了顾家人的帮助,她怕是早就饿死了。

李蓉娇正在院子里忙着,李猎户突然醒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脚下却没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是脸着地,发出了极大的一声‘砰’。

听着这动静,李娇蓉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屋内查看,只发现爹爹摔倒在地上,四肢敞开,有些滑稽。

做闺女的此刻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笑,连忙俯下身,想去扶起他。

可李蓉娇身形娇小,哪里扶得起五大三粗的李猎户?费了半天劲儿,却连人家的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李蓉娇更加急了,眼泪直直地往下掉,生怕爹爹会摔出个好歹来。

而她这一急也忘记了李猎户以前说过的话,哭得很是大声,无措极了。

李猎户被她的哭声吵醒了,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紧接着提起李娇蓉的衣领,怒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看到老子在睡觉吗?不是喜欢去顾家吗,去顾家哭去。”

李娇蓉被这骂声吓着了,也不敢继续放声哭了,只能小声啜泣起来。

李猎户还醉着,他可不管这人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只觉得烦躁极了,索性便把人提起来,直接扔到门外,厉声说道:“不许进来,再让老子听见你哭,就打死你。”

李蓉娇不敢说些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李猎户便把里屋的门关上了,徒留李蓉娇一个人在院子里。

十三岁的小姑娘很是惧怕自己的父亲,不敢进屋,也不敢大声哭了。

李蓉娇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这么讨厌自己,但仍旧心怀渴望,什么时候爹爹才能对她好一次呢?

孩童的赤子之心很纯粹,而当纯粹消失殆尽的那一刻,也代表着孩童向成人的蜕变,现在的李蓉娇还是个孩子心性,或许是见了顾家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她对自己的亲人也仍旧抱有期待与幻想。

有些委屈,可到底还是觉得自己错了,是自己哭得大声吵着爹爹睡觉,李蓉娇又开始自责起来,她的心情越发低落了,索性便坐在门口,背靠着被李猎户紧闭的房门,将脸埋在两膝之间,小声啜泣着。

她的声音极小极小,唯有不停耸动的肩膀表示:她正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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