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

卫易麟儿《一剑春秋》讲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兽潮，毁灭了一座修真界少年从废墟中走出，唯有一剑，可平高山，可断大江，可斩妖魔，可杀仙人，可明日月，可开春秋！

第1章

精彩节选

荒原上，残阳如血。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半人高的野草，偶尔有风吹过，如同浪潮。眼下正是暮春时节，荒原上也野草一半枯黄一半翠绿，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破布。而在山丘这一带，在大片的野草下，依稀可以见到一些断壁残垣。这片废墟覆盖了整座山丘，从这片废墟的瓦砾中，依稀可以看到此处当年的繁华。

不远处，一头火羽蜥蜴，借助着荒草的遮蔽，正朝这边游曳而来。

这头火羽蜥蜴，身长约有六尺，额下长着一小簇鲜红色的羽毛，这正是其名字的由来。鲜红色的羽毛，证明这头火羽蜥蜴刚刚成年，已经达到了一阶上品。

火羽蜥蜴这种妖兽，成年即可达到一阶上品。

这头火羽蜥蜴速度并不是很快，而是借助着荒草的遮蔽，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影。在这片荒原上，最顶端的霸主，是几头三阶妖兽。而一阶下品的火羽蜥蜴，在这里显然并没有什么优势，只能猎杀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一阶中下品妖兽。而为了避免成为其他更强大妖兽的食物，在捕猎的同时，它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隐藏自己。

弱肉强食，是这片荒原上，最简单的道理。

随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这头火羽蜥蜴四处游荡，终于找到了一些猎物的痕迹。妖兽捕猎的本能，让它兴奋了起来，但同时，这些痕迹指向的位置，是那片山丘。

在这头火羽蜥蜴的本能里，那片山丘，是很危险的地方。

低阶妖兽，大都没有什么灵智，生存和捕猎，也多是依靠本能。只要到了四阶，妖兽才会开启灵智。除了极少数血脉特别的妖兽外，概莫能是，这头火羽蜥蜴自然也不例外。而在它的本能里，那片山丘，是两头三阶妖兽的领地，是它的禁地。

但最终，猎物的诱惑，终于还是战胜了它本能中的恐惧。

这头火羽蜥蜴缓缓爬行，渐渐靠近这座小山。不过随着它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后，一阵轻微的震动，忽然从它不远处的泥土下传出。

这阵震动，来源于那片泥土下，一块椭圆形的圆盘。

如果这头火羽蜥蜴灵智足够的话，看到这块圆盘，一定会对这块圆盘产生兴趣。巴掌大的圆盘上，刻印有许多复杂的灵纹。而如果是修者看到这块圆盘，则肯定会自然而然的认出，这东西，在修真界被叫做阵盘。

这头火羽蜥蜴继续前进，借助荒草的遮蔽，几乎完全将自己隐匿起来。那身防御力颇强的皮，也与荒草颜色相近，即便就站在它身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同样无法察觉。

然而，下一刻，这头火羽蜥蜴的本能，让它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而且是致命的危险！

这样的感觉，只有在面对那些三阶妖兽的时候，才曾经有过。所以在这一刻，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掉头就跑！

但是，依然迟了。

它看到一道箭矢，径直朝自己的头颅飞来。箭矢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便从远处那座小山丘的方向飞来，并且直接贯穿了它的头颅。

生命在迅速流逝。

在这头火羽蜥蜴生命最后的时刻，世界在迅速变得灰暗。它仿佛看到，从那处小山丘上下来一个人影。

再然后，它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永远的黑暗。

……

卫易以最快的速度，将火羽蜥蜴硕大的身躯拖回营地，然后又用极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完全分解。有利用价值的部分留下，而那些无用的部分，则远远丢掉，不知道成了哪头妖兽的晚餐。

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了，无比熟稔。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新回到那堵倒塌了一半的墙旁边，半靠着墙壁坐下，重新盯着面前的这片荒原。如果预警法阵发出信号，那些躲在暗处的商行狩妖者，便会出手将其击杀。而他则需要把那些被击杀的妖兽拖回营地，进行分解，或者是营地里一些其他的杂活。

这就是他的工作。

面前的荒原，如平时一样格外寂静，这种寂静短期内倒也还无妨，当时间长了，绝对是令人发疯的事情。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在面前这片看似平静的荒原上，会不会忽然就窜出一头要你命的妖兽，结束你的生命。

不过好在，自己这次所在的这只狩妖队，还是相当专业的。预警法阵足以覆盖这座山丘，四阶以下妖兽，在靠近山丘二十丈之前，就能被预警法阵感知到。然后会有专门负责的狩妖者，出手将其击杀，就比如刚才那一箭。

至于四阶和四阶以上的妖兽，若是有意隐藏的话，那预警法阵就没辙了。但卫易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这只狩妖队里，同样有三位化灵期的高手，其中一位还是化灵中期。真要是四阶甚至五阶妖兽出现了，自然会有那几位大人应付，轮不到他来操心。

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之后，终于等到了轮岗。顺利换岗之后，卫易抻了个懒腰，显得无比惬意。

不远处，大个子也顺利换岗，两人对视一笑。

“再有一天，咱们就能回去了。”大个子好像从来只会傻乐，但并不让人觉得厌烦。“等回到苍灵城，咱们去好好吃一顿。这半个月造的，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

卫易脸上则浮现出一抹坏笑，说道：“可以的，可以的。不过你千万记得，要带嫂子一块去。你知道，自打我见过嫂子，我就发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大个子终于没有再继续傻笑，回应卫易的，是狠狠踢在屁股上的一脚。

卫易拍拍屁股，从地上重新爬起来。这一次，换做他开始傻乐了。

两人相识已久，这样的玩笑倒也无伤大雅。两人沿着早已荒芜的山路，走到一处勉强还算完好的房舍。房舍破旧不堪，看上去早已摇摇欲坠，也许马上就要倒塌。但在沦陷区，谁都不能要求的更多。能够不睡在露天的野地里，就已经值得庆幸了。房舍里面，被简单收拾了一下，挤了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都是和卫易一样的底层苦力。

在整个狩妖队的临时营地里，他们的地位最低。

两人睡觉的位置相邻，挤在一个墙角。劳累了一天之后，谁都没有心思再说什么，都开始静静休息，慢慢恢复灵力。等灵力恢复一些之后，便倒头就睡。

所以在这间破败的房舍内，鼾声从来都不绝于耳。

从怀里掏出一颗辟谷丹，卫易撇了撇嘴，但还是咬着牙把这东西咽下。为了省灵钱，他们这种底层苦力出来，都是带着最便宜辟谷丹。一颗只能管半天不说，味道也实在不怎么样。这玩意要是偶尔吃吃，倒还可以。但像卫易他们这样，每次来沦陷区，都至少吃上半个月，那可就是煎熬了。

更可恶的是，在他们苦兮兮的吃辟谷丹的时候，空气中还渐渐传来食物的香味。

“看看人家的待遇，再看看咱们，啧啧……真是……他们就不怕这香味，把外面的妖兽招来？”

卫易嘴里嘟囔着，颇有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嘴角渐渐流出的口水，早已把他出卖。

“别想了，反正人家是不会分给咱们的。”大个子显得也很无奈，“你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反正明天是最后一天。等回了苍灵城，想吃什么不行？他们的手艺，总不会比邵师食阁更好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还是很想吃啊……”

卫易一头倒下，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

整个狩妖队，一共一百五十多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他们这些苦力，大约有六十人左右。做最累也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在营地内地位也最低。而且他们往往都是闲散苦力，哪只狩妖队要进沦陷区里，就会雇佣他们。狩妖队不会管他们的食宿，就连安全，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有保障。

而第二类，就是那些狩妖队自家的核心狩妖者了。他们往往都是炼气期后期的修为，三星的狩妖者，所有的狩妖任务，也是由他们来完成。相比于苦力们，他们的待遇自然极好。

最后一种，则是那几位带队的化灵期大人了。

无论是带队的化灵期高手，还是那些核心狩妖者，他们都是这支狩妖队的真正成员。一般来说，每一支进入沦陷区的狩妖队，背后都会属于某个势力。就像这支狩妖队，就属于苍灵城的某家商行。狩妖队的开销，都由商行来承担；而猎杀到的妖兽，也要抽取大半归商行所有。至于底层的这些苦力，跟商行的关系则只是一份短期的雇佣关系，等这次任务结束，他们就跟狩妖队再无瓜葛了。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返回苍灵城的关系，卫易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觉。他翻过身看了眼大个子，发现大个子也没睡着。

大个子正拿着一块记忆水晶看着。卫易不用看都知道，那上面有他，有个女子，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咋？想家了？”既然睡不着，卫易索性就坐了起来，对大个子问道。

“想家，难道不正常？”

大个子斜瞥了他一眼，把这块记忆水晶重新放回怀里，小心放好。

“等这次回去，我估计就不会再来了。”

黑暗之中，大个子突然说道。

“咋的？钱攒够了？”

大个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还差一点，不过这几年，你嫂子也有一点积蓄，我再多少借一点，应该就够了，应该能把那家店盘下来。”

“那下次你就不会再进沦陷区了？”卫易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同时也替大个子感到高兴。“挺好的，不过咱说好了，下次我要是去你那吃饭，你得给我打折。”

“要不……你以后也别再做苦力了。”大个子话锋一转，说道：“要不你去我店里帮忙，赚的虽然少点，但没有危险啊！只要手脚勤快点，日子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再说吧。”

卫易没有再说什么，重新躺下，背对着大个子，但却依然睡不着。

底层修者，人人皆是活的不易啊。

大个子姓徐，狩妖队里的其他苦力，都叫他大徐之类的。

但卫易还是喜欢叫他大个子，倒不是说他个子真的如何高，只是在卫易的印象里，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大个子确实比他要高出一头。不过那是几年以前，如今卫易已经不比大个子矮多少了。

刚认识大个子那会儿，卫易还是个第一次进沦陷区，抱着‘小爷大不了就死在沦陷区’心思的小菜鸟。至于大个子，则是一个比他能稍稍有点经验的菜鸟。

当然，菜鸟就是菜鸟。

卫易现在还记得，那年，自己十四岁，娘亲刚刚离世，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虽然跑遍了大半个苍灵城，想要找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但可惜的是，身无所长又修为低弱的他，没有谁愿意雇佣他。所以最后，实在没法子的他，为了填饱肚子，就只能报名去做了苦力，而且是进入沦陷区的苦力。

如果不是遇到大个子，他大概早就死在沦陷区里很多次了。

大个子那时虽然也是个菜鸟，但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显然都比那时的卫易高出很多。大约是两人都是出身莽修的关系，大个子人又很好，在那次任务之后，便经常带着卫易一起进入沦陷区，直到今天。

进入沦陷区的苦力，要比留在修真界做事的苦力，收入丰厚一些。不过相比于每天都有性命之忧，这份高出一些的收入，显然并不足以吸引大多数苦力。只有那些对灵钱特别渴求，愿意冒生命危险来赚钱的苦力，才愿意参加。而且他们的死亡率，从来都居高不下。大个子和卫易他们两个，能够连续几年进入沦陷区，却又没受过太严重的伤势，除了他们足够小心谨慎以外，只能说他们命好了。

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

大个子一直有个愿望，就是等自己攒到足够的灵钱以后，能够在苍灵城里盘下一家小店做生意。这几年他也确实在为了这个愿望而努力奋斗，尤其是两年前，认识了那个女子之后，更是拼了命一样。

那个女子，是苍灵城里一家食阁的厨娘，一年前两人结为道侣。前段时间更有麟儿降，算下来等到这次回去，正好可以喝百日酒。

有了孩子，大个子自然更不愿意再进入沦陷区做苦力了。先前看上了一家很小的食阁，他这几年也算有些积蓄，若是再加上那女子的积蓄，多少再借一些，确实能把那家食阁盘下。而且那女子本就是厨娘，手艺不错，两人也完全有能力经营食阁，想来以后，日子不会太差。

那么……自己呢？

卫易转回头，又看了眼大个子，发现这家伙已经睡着了，鼾声响亮。他再次坐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房舍外，看着夜空发呆。

一眨眼，自己在沦陷区做苦力，已经四年了啊？

这四年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其中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沦陷区内，另一半时间，则是呆在苍灵城里。呆在苍灵城的时候，他总是把所有赚来的灵钱，都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如今他的修为，勉强达到了炼气期三重天圆满，比四年前强了太多。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收获就再没什么了。因为赚来的钱，都用来提升修为的缘故，卫易自己的积蓄并不多，也没刻意让自己学习什么其他赚灵钱的手段。他之前只是单纯的觉得，修为越高，在沦陷区内活命的把握就越大。

这道理之前是不错的。如今临时营地里，能达到三重天圆满的，也不算多。但如果他放弃在沦陷区做苦力，回苍灵城找一份其他营生的话，好像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不懂任何生产修行，也没有大个子那样的积蓄，只能继续做苦力。而在苍灵城做苦力，赚到的灵钱，还不如留在沦陷区赚的多。先前他还没太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次大个子提出要脱离苦力的群体，才让他重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卫易想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自己总不能做一辈子的苦力，那没有任何前途。

但不做苦力，自己又能去做什么呢？

卫易越想便越觉得心烦，索性便直接离开房舍这一带，开始在临时营地内四处闲逛起来。临时营地，覆盖了这座小山丘的顶部，易守难攻。除了走出预警法阵控制的范围，以及那些商行核心人手休息的区域，其他地方都可以去。

卫易远远朝山顶处那几间勉强还算完好的房舍看去，发现还有灯火，说明那几位化灵期的大人，也都还没有休息。

要是自己也是化灵期的修为就好了。

化灵期的修者，不管做什么，不管去哪里，都会被尊称为大人，而且收入会高的让底层修者难以想象。

修行四大境界，炼气、化灵、周天、返虚，后面的周天返虚两境界的修者，大都常年闭关，不是普通修者能接触到的。所以在底层修者眼里，化灵期修者，就已经相当厉害了。

不过正常来说，一千个炼气期修者里面，也就勉强能出一个化灵期。要是自己有能够成为化灵期修者的天分，眼前的困境，好像也就不存在了。随便找一家小门派小势力加入，肯定会享受核心成员的待遇。眼前的问题，自然也就不是问题了。

今夜恰是满月。

卫易沿着荒芜的小路，在临时营地里四处走着，百无聊赖。从狩妖队给出的资料来看，这里二十年前，是一个小家族的家族所在。说是小家族，可实际上家族内拥有着超过五位化灵期的修者，绝对不弱。从这片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的遗迹也不难看出，这个家族昔年是何等的繁荣。

不光是这里，脚下这片土地，二十年前，被称之为云莽修炼界。

但在那场突然爆发的云莽天灾的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卫易心生感叹，在沦陷区，这样的废墟到处都是。这些废墟全部都是毁于二十年前，那场在整个修真界历史上，都绝无仅有的大兽潮。那场大兽潮过后，修者丧失了整整一个修炼界的地盘，无数修者丧命。就连号称天下八大修行圣地之一的天玄山，也在那场大兽潮中，彻底烟消云散。

那场大兽潮，在后世的史书中，被称之为云莽天灾。

而对于卫易来说，这场史无前例的云莽天灾，给自己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给自己打上了一个莽修的标签。

当然，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了父亲。

卫易听娘亲说，当年云莽天灾爆发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绝大多数修者都没能反应过来。短短三年时间，这场大兽潮便横扫了整个云莽修真界。当时娘亲刚刚生下他之后，就匆忙踏上了逃亡之路。而在逃亡路上，某次被妖兽大军追上，为了掩护娘亲带着自己逃脱，老爹自愿留下来断后，自此了断。侥幸活下来的娘亲，亦是带着一身的暗伤，寿命大减。好不容易把自己带到十四岁，终于还是离世了。

像卫易这样，当年从云莽修炼界逃命活下来的修者，修真界统称为莽修。

卫易时常在想，如果没有云莽天灾的话，自己眼下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早年听娘亲说，云莽天灾之前，自家当时还是有一份不小的产业。如果没有云莽天灾，爹和娘就不会死，自己眼下这个岁数，应该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还在灵术院里修行，憧憬着将来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最底层的苦力，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死在沦陷区。

朦胧的月辉，洒满整片荒原。随着夜色渐深，那些白天都躲藏起来的妖兽，也开始出来觅食。荒原上妖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如同梦魇。

卫易不再走动，看着眼前的荒原，心里五味杂陈。

……

距离临时营地几百里外的高空中，两道遁光急速飞过。

这两道遁光速度极快，一前一后，似乎在追逐着什么，几乎眨眼之间，便横掠过半片天空，速度惊人至极。

周天！

如果有见识足够的修者在此处，又恰巧看到眼前这一幕，绝对会瞬间产生这个念头。如此恐怖的速度，一个呼吸间便飞遁数里，这样的速度，也就只有周天境修者全力飞行，才能达到了。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可能。此处并不是在修真界内，而是在沦陷区，那么如此恐怖的速度，除了周天境修者，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妖兽，七阶或者七阶以上的妖兽！

亦或者是其中一方是妖兽，一方是修者。不过不管怎么说，两者肯定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新诚，你好大的胆子！老夫与你相交近百年，为了此物，你当真愿意与老夫彻底撕破脸！从此不死不休！此宝本就是你我二人共同发现的，你若现在停下，你我二人还有商量的余地。”

“韩胡子，你我都是活了几百年，这种话你说的出口，难道就以为我会信？东西只有一件，在这沦陷区内，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不过你我到底是上百年的交情，如果你愿意现在停下，老夫可以承诺，日后定当重谢。”

“你找死！”

两道遁光的主人，显然交涉无果，速度也没有因此慢下来半分。一前一后，由南向北，眨眼间便消失在天边。

对于临时营地所在的这片山头，半个月下来，卫易还是相当熟悉的。半个月之前，还是他们这些苦力，亲手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不过这里到处都是废墟，还完整立着的房舍，都已为数不多，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而且这片山丘，之前显然也有人在此停留过，就算当年真的有什么好东西遗留下，肯定也早被人扫荡干净了。

要不然的话，在这里寻寻宝，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众所周知，当年云莽天灾发生的太过突然，很多莽修逃难的时候，都比较慌乱。这也就使得沦陷区内，遗留了大量的宝贝，被埋藏在那些废墟里面。而且妖兽本身，也有极大的价值，这才导致狩妖者这个群体的出现。

所以这些年来，修者进入沦陷区狩妖，寻找宝物，已经俨然成为了一种风气。其中不乏一些运气足够好的修者，在沦陷区内走了大运，捡到什么宝贝之后，前途便一发不可收拾。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事情已经越来越少，而且往往需要深入沦陷区才行。

卫易没指望过，自己也能成为那些故事里的主角。那些故事虽然让人振奋，好像人人都可以在沦陷区内发现宝藏一样。至少卫易在沦陷区内做了四年多的苦力，还没遇到过一次这样的事情，身边其他人也没有。说到底，那些无比幸运的家伙，还是只占极少数的。

“嗯？”

一片沉寂之中，卫易忽然皱了皱眉头。

漆黑的荒原上，兽吼之声此起彼伏。但不知何时，这些兽吼声似乎渐渐安静了下来。而且卫易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远方隐隐有轻微又沉闷的震动声传来。

有情况？

卫易心里顿时一紧。在沦陷区，最让人不安的，就是突发情况。那些妖兽虽然凶残，但作为狩妖队，自然也有足够的应对之法。但未知的突发情况，却更让人担忧。

那微弱的沉闷震动声，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马上集合，马上给我起来集合！”

然而还没等卫易来得及细想，一阵如同炸雷般的怒吼，突然响彻整个临时营地。

这个声音，卫易非常熟悉，正是那位带队的化灵中期修者。

这位平时狩妖队里最具威仪的化灵期大人，声音中透露着焦急和不安，让卫易一下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能够让一位化灵中期的大人如此慌张，其中的原因，卫易暂时还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肯定要有大事发生了，而且多半是糟糕的事情！

……

作为这支狩妖队的带队修者，陶安自忖，一直都足够小心。

在沦陷区内，不管实力多高，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句话陶安一直深以为然。沦陷区内这些年俨然已经成了妖兽的地盘，虽然修者一方不断进入清剿，但效果实在有限的很。不管你修为多高，只要在沦陷区内，都随时可能遇到致命的危险。所以这些年陶安带队进入沦陷区的时候，从来没有深入过沦陷区，都是在边缘猎杀妖兽，力求把危险降到最低。

沦陷区内，越是深入，妖兽就越厉害，这是常识。反倒是临近修真界的边缘地带，因为战部和狩妖者们时常清剿的关系，极少会出现太厉害的妖兽。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和其他炼气期修者不同，作为这支狩妖队的带队修者，陶安不但修为达到的化灵中期，见识也远非其他人可比。刚刚那几声沉闷的震动声传来，其他修者或许并没有察觉到太多异样，很多苦力甚至还在昏睡，陶安却已经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几声沉闷的震动声，绝对是强烈战斗才能产生的声音。

陶安见多识广，如果说单凭声音，还不足以说明太多的话。那从远方渐渐传来的灵气波动，则完全证明了他的猜测。这种灵气波动，炼气期修者绝难察觉。而且凭借声音，陶安能够判断出，声源位置距离此处，应该至少有上百里的距离。

上百里外的战斗，产生的灵气波动却能影响到这里，化灵期修者或者同级别的妖兽，是不可能做到的。

只有周天境，或者七阶以上的妖兽才可以。

“快！把咱们的人都叫过来，快点！”陶安几乎是怒吼着对赶来的修者说道。“时间来不及了！那些苦力们可以先放弃，但咱们自家的狩妖者，必须马上集合！马上离开这里！”

“大人？为什么啊？咱们……”

“闭嘴！”

陶安没有多余的解释，在这支狩妖队里，他的地位最高，就连其他两位化灵期修者也无法相比。他的话，自然也没人敢质疑，其他人尽管心中有所疑惑，却还是开始行动了起来。

来不及了。

一声暴喝之后，整个营地都听到了陶安的声音。但陶安仍然知道，自己还是提醒的晚了，因为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远方传递来的灵气波动，正在迅速变强，声音也在愈发清晰。

这意味着，打斗的双方，在迅速接近这里。

卷入两位周天境或者七阶以上妖兽之间的战斗，意味着什么？陶安很清楚。这种强大存在的战斗，即便是产生了余波，只要靠近百丈之内，也绝对能够把绝大多数炼气期修者撕成碎片了。三里之内，都会受伤。就连他自己，如果够倒霉的话，被某道逸散出来的神通波及，一样有性命之忧。

而这只狩妖队，是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才好不容易组建的。那些苦力死了也就死了，跟自己关系不大。但那些核心狩妖者若是被波及到，至少也得死掉大半。那就意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就要毁去大半。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然而就在陶安还希冀着，打斗的双方能够过来的再慢点，或者直接改道，从自己这一方避开。远方沉闷的震动声，忽然停了下来。就连越来越强烈的灵力波动，也渐渐停止了下来。

难道……有了什么转机？

正当陶安心里刚刚生出一丝庆幸的时候，营地上方，夜空中猛然出现对峙的两个影子，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这一刻，营地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当所有修者借着月色，看到半空中那对峙的双方，都陷入到无比的震撼当中。

其中一方，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

这只大鸟，双翼完全展开之后，足有近二十丈。浑身羽毛雪白，如同白瓷一般，只有尾部羽毛有一抹天蓝。身下生长着四只利爪，看起来骇人至极。这只大鸟就这么悬停在半空，约莫距离地面超过百丈。但每次轻微煽动翅膀，都会在营地内掀起一阵狂风。

“我的天啊！这是……炎雪鹄？天蓝色的尾羽！这只炎雪鹄是六阶！”

营地内，还是有见识广博的狩妖者，看到这只巨鸟之后，一下子就看出了这头巨鸟的跟脚。

“六阶？！完了，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六阶的妖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留川河的战部不是刚刚在这一带清扫过吗！”

“完了，六阶的炎雪鹄，速度估计比云梭还要快，咱们死定了。”

“不对，你们看，这头炎雪鹄对面，是不是有一个人？”

先前这头体型巨大的炎雪鹄，悬停在营地上空，加上现在只有月光照耀，自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至于在它对面，那个同样悬停在半空的人影，相比之下体型太小，则很容易被忽略。直到这时，营地中响起某个狩妖者的惊呼，大家这才注意到。

这个人，身材挺拔，身上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战甲，在漆黑的夜空中与天空颜色相近，更难被人发现。和这头体型巨大的炎雪鹄相比，这个身穿墨绿色战甲的修者，实在是太过渺小，连炎雪鹄的一只爪子都比不过。但此刻悬停在这头妖兽面前，却身材挺拔，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飞行，对于修者来说，并不算太难。就连炼气期修者，也可以通过一些飞行法宝，灵兽，或者一些飞行神通来实现。但要想做到像这个修者一样，长时间的自己悬停飞行，炼气期修者就绝对做不到了，就连一些初入化灵境界的修者也做不到。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灵力的多寡。炼气期修者，就算掌握的飞行神通足够神妙，但自身灵力，依然不足以支撑其长期飞行。

当然，能够跟一头六阶的妖兽对峙，要脚指头想也知道，绝不可能是什么炼气期修者就是了。

“我知道了。”有人突然喊道。“这头妖兽，应该是这位大人的猎物，从沦陷区深处一路驱赶，才到了咱们这儿。”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要想斩杀六阶妖兽，这位大人至少也得有化灵后期的修为。万一要是在咱们头顶上动起手来，咱们可受不了，咱们还是快点跑吧。”

尽管狩妖者们各种猜测都有，而且大都与事实大相径庭。但还是有很多人意识到，眼下最好还是离这里远一点为妙。

但问题是，还来得及吗？

陶安脸色难看至极。

和其他炼气期修者不一样，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那位身穿战甲的修者。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的东西。

比如，那头炎雪鹄背上，其实还有一个修者。

这头炎雪鹄，其实只是一头坐骑而已。

所以准确的来说，那个身穿战甲的修者，并不是在和这头炎雪鹄对峙，而是在和炎雪鹄背部的修者对峙。

然而因为视线的问题，炎雪鹄身躯过于巨大，从地面上视线根本无法看到那个修者而已。陶安之所以能注意到，是因为他并不只是用眼睛来看，还用上了神识来观察。

在他的神识感知里，此刻天空中有着三个黑洞。他的神识一经触碰，就会被瞬间弹开。多亏了这三方都没有意针对他，否则的话，单单是他用神识试探的这个举动，只要这三方任何一方想要略微惩戒他一下，恐怕他的神识，早就被重创了。

不过这三个强大无比的神识，还是有所区别的。其中两个无比庞大，庞大到他陶安感知一下都会觉得恐惧。而另外一个，虽然也很强，但和那两个相比，就相差很多了。

陶安知道，那个弱一些的，应该属于那头体型巨大的炎雪鹄。而那两个极其强大的神识，则应该属于那两个正在对峙的修者。

“快点，通知大伙，马上四散逃开。能活多少，就看咱们的命了。”

陶安这会儿反倒是连大喊一声都不敢了，他只能悄悄吩咐四周，然后迅速拉上那两个狩妖队里的化灵初期修者，以最快的速度退离此处。

这两个化灵初期的修者，一个是他最得意的后辈，只是初入化灵期。另一人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部下。只要他们三个无损，就算狩妖队其他狩妖者全都死在此处，陶安也只是会觉得肉疼，却还有再来过的机会。而且如果只拉上两个化灵期逃跑的话，速度也够快，逃脱的把握也够大。

至于其他人，陶安觉得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空中对峙的那三方，即便是最弱的炎雪鹄，在陶安的感知里，也绝非自己能匹敌的。这只炎雪鹄尾部的天蓝色尾毛，已经有了由蓝转黑的迹象，说明应该已经达到了六阶后期。这样的炎雪鹄，大概只有化灵九重天的修者才能匹敌。如果它专门针对自己的话，自己肯定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韩胡子，你莫要逼迫的太过了。”陶安刚刚开始准备逃离，半空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传来。

这声音并不如何大，但却清晰传入了营地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若不是仗着这头炎雪鹄速度不错，单凭你，你觉得能跟老夫周旋这么久？还想从老夫手里抢东西？”

“韩胡子，真要动手，谁死谁活也还未知！就算老子输了，你信不信，老子也可以把这东西毁了，谁也得不到！”

“赵新诚，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随着双方开始剑拔弩张，那头炎雪鹄也露出了凶相，发出一阵怒号。

“嗷——”

整个荒野都在震动，再没了其他声音。至于那些原本在此处生活的妖兽，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韩胡子？赵新诚？难道是……”

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疯狂逃走的陶安，已经离开将近一里的距离。在这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但随即又化作紧张。

要真是那两人，自己就算再逃十里，也不算多啊！

三位化灵期疯狂逃窜的功夫，临时营地内，留下的绝大多数狩妖者和苦力们，也都开始回过神来，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不知道是谁先喊出了一句‘快跑’之后，整个营地，顿时陷入了混乱。

人人都在逃跑，四散奔去。

“坏了，要是他们真动手，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卫易也回过神来。在这一刻，他的思维无比敏捷。因为他的生命，正在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跑？能跑的了吗？

卫易很清楚，自己只是炼气期三重天的小家伙，和天上对峙的双方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而且距离又如此近，就算自己现在开始逃跑，估计也跑不出多远。一旦对方动手，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自打进入沦陷区做苦力开始，卫易还是第一次如此绝望。以往虽然也遭遇过各种危险，但和眼下这种几乎必死的局面相比，都不值一提。

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把？

生死关头，卫易脑子思考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了许多。他瞬间就判断出，现在逃跑，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选择。

或许，自己可以去那里躲一下，赌一下自己的运气。

卫易记得，之前自己清理山上废墟的时候，曾经和其他苦力发现过一个地窖。那处地窖之前应该是这个小家族的一处密室，用来存放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修建的还算坚固。至少这二十年过去，卫易他们清理的时候，没发现有任何破损。

那处地窖足有一丈深，就算被轻微的波及到，应该也无碍才对。去那里躲藏，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最怕的，就是被某道神通不小心击中。那样的话，地窖就算再坚固，肯定也挡不住，定然会坍塌，自己恐怕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

只能赌自己运气够好，不会被活埋了。

卫易转身开始凭着记忆，朝地窖的位置奔跑。地窖的位置在山顶附近，卫易跑过去，反倒像是朝空中那两方对峙的方向前进。在他人看来，无异于找死。不过此刻营地内无比混乱，也没谁太注意他。

卫易本想叫着大个子一起，但此刻营地内混乱至极，想要找到大个子，实在太难。而且大个子也有可能早反应了过来，已经早就开始逃跑了，卫易更不可能追上，所以他就只能一个人前往地窖躲藏。

天空中的双方，仿佛一触即发。

浑身雪白的炎雪鹄不断怒吼，似乎在宣示自己的威严。炎雪鹄本就是一种血脉颇为高贵的妖兽，生来掌握冰火两种属性的神通，而且成年就能达到化灵期。再加上能够飞行的速度优势，在同阶的妖兽当中，往往也少有敌手。

“畜生，找死。”

炎雪鹄的怒吼，似乎招来了这位身着战甲的修者的愤怒。韩胡子这一路追来，其实有些憋屈。自己实力其实远胜对方，但对方仗着速度的优势，却足以和自己周旋。六阶的炎雪鹄，速度已经不比自己差多少。再加上背上那家伙的辅助，反倒比自己快上一丝，这才追了这么远。

必须先杀掉这头炎雪鹄，去掉这家伙的速度优势，才能打掉这家伙的信心，让他心甘情愿的把那东西交出来。

一边想着，一边，韩胡子已经动起来了。双手虚空一按，六面铜镜凭空出现在他身后。

然后，韩胡子右手食指向前一点，一道巨大的金色手指虚影，瞬间成型，朝对面那头炎雪鹄压下。

“杀金指？！韩胡子，你真敢动手！”

对面，炎雪鹄背上的修者，似乎并没有想到如此，连忙怒吼道：“韩胡子，你真以为我怕你吗！”

说话之间，手指虚影已经按下。

“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你号称已经半只脚迈入周天境中期，到底有多少长进！”

几乎刹那间，一方土黄色的大印，出现在炎雪鹄上空，然后急速砸向金色手指的虚影，双方在半空中重重撞击在一起。

“轰——”

一股浩大的反震力量，瞬间逸散出来，并且迅速向四周扩展。当这股力量，接触到地面上的这片废墟的时候，几乎刹那间，便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风暴，如同天威一样。原本那些已经摇摇欲坠的建筑，瞬间被夷为平地。就连整片山丘，似乎都凭空被削下去一层。

周天境强者之间的战斗，就是如此恐怖。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终究是没有资格发出这样的感叹。因为在他们看到这一切的同时，自身也如同那些被压垮了的建筑一样，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方圆十几里内，都成了这两位周天境强者的战场。整片荒原都被双方的战斗肆虐，很难看清里面争斗的真实场景。只有不断出现的轰隆声，证明了此处的争斗是何等骇人。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连续出现的轰隆声，才渐渐稀疏了起来。

就在人们以为，两位不知为何而战斗的强者，已经分出了胜负的时候。烟尘之中，猛然传来一声怒喝，响彻方圆百里的天地。

“韩胡子，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下一刻，人们只听到一阵更猛烈的爆炸声，从烟尘中扩散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极为不甘的怒喝声。

然后，整片天地，才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

天亮之后，当幸存者开始重新回到这里，开始清扫并且搜索有没有其他人侥幸活下来的时候。人们惊讶的发现，两位强者的战斗，已经完全将这一带的地形，全都改变了。

整片大地，就如同被梳子梳过一遍一样。

陶安看着眼前的惨状，心里都在滴血。

他知道，自己经营多年的狩妖队，终于还是付诸流水了。侥幸逃出这片范围的，人数极少；而没能逃出这片范围的，要想活下去，恐怕更加困难。

能够侥幸活着的，恐怕十不存一了。

卫易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极其强大的修者。心念一动，身体便直入云霄，飞过重重高山。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梦里的他，竟然能够清楚思考，能够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在梦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卫易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梦里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时间概念，只是一个劲的往前飞。他看到脚下的大地不断飞退，不知道飞了多远。他想让自己停下来，但却完全做不到。

直到飞了很久之后，脚下的大地渐渐变成云海，眼前出现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莲花。

这朵莲花，巨大的难以想象，仿佛比世间最高大的山还要更高大。

“无修无怨，无念无器；天地明晦，彼生我生。”

“愿否？”

“愿否？”

一个宏大的声音，忽然在天地间响起，响彻这片云海。

“愿意。”

卫易如同梦呓一般，嘴里下意识的念叨出这两个字。但是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愿意？愿意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仔细思考，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失去了飞行的能力，身体在急速下坠。

……

“呼！”

卫易猛地睁开眼，从怪梦中醒来，重重的喘着粗气。

是个梦啊？

逐渐平静下来之后，卫易环视四周，一片黑暗，四周都是碎石瓦砾，身体还被几块碎石压住。现实和记忆渐渐重合，他终于想起之前的事情。

卫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疼痛感传来，却让他笑了起来。

能感觉到疼，说明自己还活着。

卫易渐渐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那两位强大的存在开始战斗之前，自己动作够快，躲入了这处地窖。但后来随着战斗的逐渐激烈，这处地窖也无法承受战斗余波，终于坍塌了下来。卫易速度够快，在地窖坍塌之前，便把身上所有的防御灵符都激发了出来，这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命。

再后来，自己好像就昏过去了。

卫易转头看向四周，地窖的出口已经被塌陷的碎石堵住，但依稀能照射进几缕阳光。借着微弱的光线，卫易发现这里居然没有完全坍塌，而是只坍塌了一半。自己所在的位置，只是掉落下几块大的碎石砸在自己身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入口的位置有光线射入，看来现在已经天亮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而自打自己醒过来之后，也没有再感受到外面传来什么震动，那两位的战斗，应该是已经结束了，或者已经离开了。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身上的石块推开。卫易开始想办法清理通道，准备从这里离开。

至于那个无聊的怪梦，卫易则想都不去想了。

……

荒原上，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如蜘蛛网。

昨夜的大战，彻底改变了这一带的地形。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有两位强者战斗的痕迹。而那些在荒原上生活的妖兽，更是被彻底殃及池鱼。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妖兽的尸体。而在两大强者交战最核心的那十几里范围内，妖兽们更是几乎都成了肉泥。

“啪——”

几块碎石簌簌落下，滚落到一旁。紧接着，更多的碎石块被掀开，在这片碎石下面，一个通道显现出来。

通道露出来之后，很快的，便有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满身的尘土，身上还有几处血迹，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再抬头看看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他继续努力，想要从通道里完全走出来，但却同时吐出一口血来。

终于……还是活下来了啊！

卫易忽然有一种想要高歌一曲的冲动，尽管他知道自己唱的实在是不怎么样。他从来没觉得，能看到早晨太阳升起，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从通道里钻出来，卫易坐在碎石堆上，又休息了好一会儿。倒不是他不想赶快离开这里，实在是身上的伤势有些重。肋骨至少折了两根，内伤则需要回去以后，经过医师判断才知道。但卫易敢肯定，绝对不会太轻就是了。昨夜的战斗，实在太过激烈。要不是他及时把身上所有防御性质的灵符都用了出来，估计这会儿就不只是重伤这么轻松了。

他现在是用了暂时止住伤势的丹药，这才能够行动自如。否则的话，单单这些伤势，就足以让他躺在地上无法行动了。

他身上只有这么一枚备用的疗伤丹药，这还是他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才咬牙买下的。以他的财力而言，这样的丹药绝对不算便宜，所以也就只有一颗。而这样一颗丹药，最多只能封住他的伤势六个时辰。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六个时辰内，回到修真界，回到补给基地，找到医师替自己疗伤。

废墟上，已经开始有幸存的修者出现。有些是侥幸逃出了战斗范围，这会儿回来搜索同伴的。还有一些则是像卫易这样，虽然没逃出去，但也侥幸活下来的。不过这两种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二十人。其中还有三个，是那三位化灵期修士。

“呦？小子，运气可以啊！”有存活下来的狩妖者看到卫易，显得颇为惊讶。“炼气期三重天，居然能活下来？你大概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苦力吧？”

卫易这时候才发现，好像此刻还活着的人里面，除了自己之外，剩下的都是那些资深的狩妖者。

这些资深的狩妖者能活下来，卫易并不感到奇怪。这些人常年跟妖兽厮杀，身上有一些厉害的保命之物很正常，当然也能在昨夜那样的战斗中活下来。反倒是那些资历浅一些的狩妖者，无论是修为、经验或是财力，都无法跟这些人相比。至于苦力们，那更是不值一提了。连那些正牌的狩妖者们都活不下来，苦力们当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这句话，却提醒了卫易。

坏了！

大个子！

卫易确认自己能够动弹之后，便迅速站起身，然后疯狂的开始在废墟中寻找。

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有那处地窖藏身，而且当时也离地窖比较近。大个子却不一样，昨夜事情太过突然，发生的时候，他恐怕还在睡觉。这样的话，只怕……

卫易不敢再往下想。他只能期盼着，大个子的运气能够和自己一样好，能够躲在哪里，侥幸活下来。

而在此同时，其他幸存者们也开始搜索这片废墟，并且从废墟下找出人来。当然，绝大多数都已经没气了，而且很多都死相凄惨。搜索了半天，只有一个人侥幸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

卫易的心，越来越沉了下去。

他不敢去想，如果大个子死了，会怎么样？苍灵城里那对孤儿寡母该怎么办？那个小家伙还不足百天，难道就要失去父亲？

“这里还有个活人！”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打破了此间的寂静。很多人都下意识的朝那里跑去，希望这个活下来的幸运家伙，是自己的同伴。

而当卫易看到这个极其幸运的家伙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一半是庆幸，庆幸大个子活了下来；另一半是难过，因为大个子这会儿实在是有些凄惨，右臂更是直接没有了。

但好在，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卫易连忙开始清理废墟，把大个子从废墟当中救了出来。只是卫易这时才发现，大个子已经气息微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样子。

“这颗丹药，给他服下吧。”

卫易抬头，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位带队的化灵期大人。“这颗丹药能勉强吊住他一条命，如果他运气够好，应该能坚持到咱们回到补给基地。要是再能找到一位不错的医师，兴许他还有救。”

“多谢大人！”

卫易接过丹药，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伏下身，朝这位大人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礼，他是替大个子行的，他行的心甘情愿。

这颗丹药效果的确不凡，卫易才刚刚给大个子服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个子的伤势便得到了缓解，伤口也不再流血。又过了一会儿，大个子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事，没事啊！”卫易擦干眼泪，扮出一张笑脸，说道：“你运气真好，昨天那么危险，你居然还能活下来，老天真是照顾你。”

……

半个时辰之后。

随着一艘云梭缓缓降落，在废墟中掀起一片尘埃。很多幸存者不再搜索，开始准备离开。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很多人就已经放弃搜索了。整片废墟，差不多都已经被他们翻遍了，活着的人依旧寥寥无几。除了大个子以外，还侥幸活着的就只有两人，而且也都和大个子一样，濒临死亡。更多的则是肢体分离，死的不能再死了。所有到了后来，大伙也都放弃了继续搜索的念头。

云梭到来之后，大家开始一个个登上云梭。卫易则是背着大个子，一起上了云梭。

和来时不同的是，这艘能够容纳超过两百人的中型云梭，回去的时候，显得空落落的。

云梭缓缓升空。

透过云梭上的窗子，卫易俯视着大地。荒原上交错的沟壑，一个个崩裂出来的大坑，像是一个个伤疤。

昨夜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同行的几十个苦力，活下来的只有三个。而且这三个里面，能完整站着的就只有他一个了。像大个子和另外一人，则都是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这会儿卫易忽然觉得，自己这次能活下来，实在是运气好的离谱。

狩妖队这边，亦是损失惨重。本来先前猎杀的妖兽，都存放在临时营地。经过那两位的战斗之后，那些战利品也都跟废墟一起彻底泯灭了。而且狩妖队本身的人手，也折损了超过三分之二。

“我要是回不去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们娘俩。虽然我也挺没用的，但以后要是就剩了她们娘俩，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大个子上了云梭之后，好像更加精神了些，话也更多了些。但卫易这会儿反倒宁愿让他闭嘴，他说的这些话不吉利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大个子眼下这个状态，在卫易看来，多少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

能够暂时封住伤势的丹药，大都是以刺激修者生命力为原理。所以现在大个子越精神，反倒说明他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失去。卫易自己服下的那颗丹药，其实也是如此。那颗丹药，本质上并不会治疗他的伤势，反倒是会让他回去之后，伤势更加的严重。

卫易强忍着，没有朝大个子头上来一下，他也知道大个子现在再捱不起自己一下。

“说的什么屁话，马上就到补给基地了。给你找个好点的医师，保管你用不了半个月，又生龙活虎的。”

大个子看了卫易一眼，终于笑笑，没再言语。

……

云梭在沦陷区内急速飞过。

因为大个子的伤势，以及此刻云梭内压抑的气氛，卫易并没有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如果他大概检查一下，或许就会发现一些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右手臂上，多了一个莲花状的图案。

这个莲花状的图案，看起来极为细致精美，如果不是烙印在皮肤上，简直和真的一样。只是颜色有些浅淡。而且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图案越发模糊，最后竟然完全隐去了。

卫易不知道，这个莲花状的图案，其实在自己登上云梭之前，就已经在自己身上出现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在自己被埋在地窖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