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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山河万里

刘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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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阳光书城   主角: 刘玥安静   更新: 2022-04-01 06: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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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刘玥安静《许你山河万里》讲的是"这封府里,但凡稍有姿色的丫鬟,都被那顾少占了,如今只知争风吃醋,谁还肯干活?""你这姿色,那顾少是瞧不上的,去做个贴身伺候,最适宜不过"然而,这个顾少,是来者不拒,这贴身伺候,也有风险寅肃篇 秋风萧瑟中,他拽着她,目光沉沉"阿兮,别闹了,跟我回宫""回宫?你可舍得许我东宫之主?""朕把这天下万里山河都许你"

第1章

精彩节选


第1章

梦里

她跪在朝堂之上,双眼刺红,倔强望着那个双目冰寒的男子,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

“我没罪。”

满朝哗然,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诅咒

“她犯的罪该五马分尸,斩立决。”

她腰身挺的笔直,在一片哗然之中,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

“我没罪。”她信他会护他,在任何时候。

然而男子并未看她一眼,面色冰寒,亦是一字一字,绝情到

“关进六池宫内,永不得出入。”

梦里

她赤着双足,立于悬崖顶上,衣袂飘飘,在跳入悬崖的那一刻,有双手牢牢抓住了她。

那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露,声音沉沉,

“你敢寻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抬头,便看到了崖上的男子,一脸冰寒,双目布满了血丝,夹着一股深沉的恐惧与绝望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乞求。

她笑了,笑容同样绝望,

“代价?还有比死更大的代价吗?”。

说着,她奋力一挣,脱离他的双手,顿时,身体如同飘落的雨滴,急速朝悬崖底下垂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夹着悬崖边上,他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喊声

“阿兮….”

她终于解脱,再也没有人能负她,欺她了。身体一直往下坠,还未落入崖底,她便惊醒。醒来时,心还在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近几年,她反复做这个梦,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梦里一直抓着她的男人,面容冰寒冷峻,带着一股狠劲与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他是谁?为何每次在她梦里出现都让她胸口窒息?

因为这两个梦,她又一夜无眠。

第二日,起床时,黑眼圈如大熊猫,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用精致的妆容遮掩了疲态,再从衣柜里找出春节时在云南买的一条棉麻长裙穿上,裙上的刺绣是她自己设计的图案,让村落的老奶奶用最古老最原始的方法,一针一线绣上去,用的色彩极艳丽,但穿在身上却与她融为一体,素净中又彰显着一股魅气,两种极端的色彩便碰撞出她的与众不同。空灵又抓着一股野性。

她所在的公司,位于北京最繁华的CBD商圈,在寸金寸土的国贸三期办公楼内,极尽奢侈的占了整整一层。这一层,装饰得古色古香,从出电梯开始,落入眼帘的便是墙上潺潺流水与一池荷花,小鱼在底下游的正欢,往前是一道道曲折幽深的长廊,长廊的壁上挂着各朝各代的古物照片,尽头便是她的工作室。

她走在这长长的,暗香浮动的廊道里,脚底踩着柔棉的地毯,空灵而悄无声息。

她是一位古文物修复者,她的师兄周成明是这个工作室的老板,一年到头,几乎不见身影,常常隔着大半个地球,隔着十几个小时候的时差,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开口便是一句国骂

“刘玥,老子这回差点客死他乡。”

“死了我去收尸,没死再见。”

周成明已习惯她的冷漠,挂了电话,便会把他搜罗来需要修复的古物照片发给她。

而这一次,他消失了快半年,昨晚发给她一封邮件,主题为:《残缺的历史》

里面大约有十张古物照片,全是需要修复的。所以她一早便来工作室提前准备。

几百平米的工作室里,平时只有刘玥一人,安静的能听见裙摆走动的风声。电脑的幻灯片里正次序播放周成明发来的《残缺的历史》照片,而她因昨晚的梦,还心有余悸,看了好一会,脑子里却不时跳跃出涯边上那个男子绝望而冰寒的眼神。

“刘玥,刘玥,你在哪里?”

门口传来周成明的声音,不一会,他便出现在了刘玥的前面,满面尘埃,风尘仆仆。直接捞起刘玥办公桌前的紫砂茶壶,对着嘴灌下去。

“刘玥,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吗?”

刘玥没回答,只是看着被他喝过的紫砂茶壶,想着是留着还是扔了?而周成明自问自答

“我去拉萨,见到了无玄大师,这份‘残缺的历史’是他整理好后发给我的,他指定要你来修复。”

周成明越说越激动。

“可惜你无缘见无玄大师,可真真是个人物,谈吐气度皆是超凡脱俗,不像凡人。他收藏的这些古物全来自当年最兴旺的王朝通朝,如果问世的话,不单单是价值连城,对整个历史探秘的推进都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刘玥依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定定的望着其中一张照片出神。是一个白玉牡丹发簪,通体透亮,牡丹盛开,每一片花瓣尖尖上,刻有一个小小的六字,仿佛是长在牡丹之上,带起一片涟漪。

周成明注意到她的目光,介绍到:

“这件发簪的来历,有一个故事。是当年,通朝皇帝寅肃为他心爱的女子特制而成,在每片花瓣上精心刻上女子的名字,世间只此一件,独一无二。当时制作成之后,寅肃怕它不够温润,不够平滑,所以每日放在手心中抚摸,直到它温润,通了人性之后,才送给女子,亲手为她绾发,为她佩戴。”

“无玄大师跟我说的这个典故,但我保持怀疑态度。你想想,通朝帝王寅肃,是至今最受争议的帝王,他在位时,对百姓的贡献毋庸置疑,通朝时期,天下太平,繁荣昌盛,平民百姓不用关着门便可睡;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多少功臣,皇亲国戚被他满门抄斩?”

“所以,刘玥,你说这样一个帝王,能对哪个女子动心,而且用了这样的心思?也不知无玄大师从哪看到这样的故事,我想,多半是野史。”

“或许是真的。”刘玥淡淡的回答。她便不知真假,只是忽然胸口难过的喘不了气,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看着那个白玉牡丹簪,竟有一种熟悉感,脑子里不经意的飘过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男子声音柔情

“阿兮,来,我替你戴上。”

女子声音凄厉

“甄六兮,刻有你名字的发簪插进我的胸口,你说,他还会相信你是无辜的吗?”

这些话仿佛隔着时间,隔着空间,各种千山万水穿破她的耳膜而来。明明是虚幻,却如此真实的像是对她而说。

周成明絮叨了一会之后,才恢复正经,颇有点严肃的说

“刘玥,我们要去拉萨,去找无玄大师,去修复‘残缺的历史’,工程浩荡,或许一年半载回不来。你能去吗?”

“为什么不?”

他已习惯刘玥的惜字如金,并不介意的回答

“那边环境艰苦。”

“去。”

刘玥关了邮件,关了电脑,只一个字决定了去千里之外的拉萨,去会一会这份残缺的历史。

这些照片,已引起她浓厚的兴趣。

不过两日的时间,她已站在了拉萨的天空之下。头上是湛蓝的天,纯净,透亮,不染一丝尘埃,前方是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大气磅礴,又庄严而肃穆,高尖的塔顶淹没在云卷云舒之中。

周成明因临时有事飞往了意大利,让她独自前来。她依然穿着素雅,长发用简单的发簪松散的盘在脑后,背着双肩包,外加拖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箱子里是她工作所需要的各类工具。

前来接待她的是无玄大师的弟子,看到她,颇为热情地招呼

“您好,这边请,无玄大师已久候多时。”

“好,谢谢。”

她跟在他的后面,经过层层叠叠的阶梯,绕过交错复杂的廊道,四壁是鲜艳的彩画与绚丽的雕饰,越往里走,越有浓厚的宗教气氛围绕着她。

直走到尽头,只听得见虫鸣鸟叫,甚至听见过堂而来的风声,一股沉香的味道缓缓冲鼻。小师傅停止了脚步,转身对她说

“请进吧。”

她点头,推门而进,便见到了无玄大师。他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并未穿袈裟,而是普通的一套僧衣在身,即使坐着,也有行云流水般的气质。

在这样古色古香的殿堂之内,在周边袅袅香火之中,人便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而来。

刘玥盘腿坐在无玄大师的对面,朝他虔诚一拜才缓缓抬头看他,双目澄澈清明。无玄大师已起身,衣袂飘飘之中,若有似无的淡香传入她的耳鼻,很熟悉的味道,没来由让她的鼻尖泛酸,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施主,请跟我来。”

无玄大师引她到另外一间屋子,把一个檀木箱子放到她的面前

“施主,请看,这些古物或多或少有了些残缺,需要修复。”

箱子里放的东西,便是刘玥之前看到的《残缺的历史》里的物件。当时看照片,只是觉得欣慰,这世间还能保留有这些古物。

但今天,这些古物就这么放在她的眼前时,竟心潮涌动,难以控制的眼眶湿润。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动,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但此时,竟是无法控制的,仿佛这些东西便是她的,就是她的。她的心很空,仿佛丢了一样极重要的东西,想不出,抓不住。

无玄大师很沉静的站在一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但在刘玥的眼泪即将掉落时,他递出了一块纯白的手绢,手绢的底下,绣着一朵小小的春堇花。

“谢谢。”

她接过手绢,才想起,无玄大师身上淡淡的味道,是春堇花的味道。

刘玥带上手套,拿起其中一把桃木梳,中间断了一齿,她摩挲着,幽幽感叹

“残缺未尝不是一种美。我不建议修复,即使修旧如旧,但每个残缺或许都藏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残缺也是美?藏着一段故事?”无玄大师重复这句话,定定看着刘玥,目光悠远,通透,最后说道

“好,不修了。”


第2章

她给周成明打电话,告知无玄大师听了她的意见,不修古物之后,周成明在电话那边的怒火简直要掀翻整个欧洲。

“刘玥,你别任性。你以为我跋山涉水找到无玄大师,死皮赖脸要修复这批物件,是为了那点破佣金?我告诉你,不是。刘玥,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遇到让你心仪,让你有冲动想修复的东西?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了,你知道吗?你才思枯竭,你麻木,你没有灵气了,你知道吗,刘玥。”

“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蛋了。”

周成明越骂,越起劲,恨铁不成钢,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有灵气,那就不修。”刘玥也说气话。

“你暴殄天物,你糟蹋自己。你生来就是吃这口饭的命。”

刘玥握着电话,轻轻的笑了,笑容很苦。

周成明说的不错。这就是她的命。她从出生起,大家就说她有天眼,对这些古代的东西,无师自通。

小时候,母亲带她去亲戚家做客,看到亲戚摆放在客厅的字画,瓷器,她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来自哪朝哪代,能判断出是真品还是赝品。最初时,母亲觉得她是胡说八道,没理会。

后来上学后,对历史更是无师自通。对朝代变迁,对战争,对各朝各代名将,她根本无需看书听课,便能倒背如流。甚至有次与老师争论一个时间轴的错误而面红耳赤,最后老师翻阅了大量古籍,才发现她说的是对的。那时时,家人只当她是记忆力好,能过目不忘。

最后,她被大众知晓,是宝物鉴定的节目红遍大江南北时,电视里每展示一件宝物,她便能一眼就看出真假,从来没有失误过。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家里有祖上留下的物件的人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求她看一眼,甚至有一些专业的收藏家,但凡要入手一件宝物时,便会带上她去鉴定。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严重影响到她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除了买家无休无止的找她鉴别之外,想赚钱的卖家更是对她威逼利诱,让她以假乱真。

她那时已经青春期,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的叛逆期十分严重。有次有个香港商人,请她鉴别一副千万的字画,那天,她心烦气躁,喊着

“真的,真的,是真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会给她们全家带去了灭顶之灾。那商人听了她的话,花了千万买了一副赝品,后果可想而知。

她的父亲被活活逼死,从此留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打工为生。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周成明的父亲,收她为徒,教她修复的手艺,她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古物修复师。

这两年,随着她母亲的去世,随着她经常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的心便一天一天的干枯了。

周成明骂她骂的对,但她并不在意。她肯答应来拉萨,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便是拜见无玄大师。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她怀疑母亲有心愿未了,灵魂不散。那些梦境,或许是她母亲托梦给她。

无玄大师似了解她的心愿,迷迭嗓音沉沉说到

“想让往生者走三善道轮回,永登极乐世界,必须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你若方便,可在寺院住下,每日晨起背诵经文,晚上打坐祈福,方可凑效。”

“好。”

刘玥被安排在寺庙最靠里的客房,四周幽深僻静,房屋古色古香,没有一点现代生活的痕迹,这里保留有最原始的建筑。她这一天累极了,本是沾床就睡。

“叩,叩,叩”门口却传来敲门之声。

是无玄大师的那位弟子,送来装文物的檀木箱子,递到刘玥的面前,问

“这是您落下的东西吗?”弟子问。

“不是。”刘玥摇头。

“无玄大师说这是您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说着,不由分就塞到刘玥的怀里,转身就走。

刘玥不明所以,打开檀木箱子,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件古物,夜风清冽,四周寂静的只能听见远处钟摆的声音。

她抱着箱子回房,不知无玄大师为何送来这个?

她打开,一件一件欣赏。历史的厚重感迎面而来,但更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这些东西曾经就这样在她手心中把玩过一样。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便睡了过去。

依然是做梦。

梦里,寅肃抱着她旋转:

“阿兮,跟带你回宫。”

“阿兮,我一定许你这一生,这一世,最妥帖快乐的日子。”

“阿兮,我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她欢天喜地跟着他去宫里。

后来,他说:

“阿兮,这是我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必须去抢,去夺,我才能许你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娶北厥国仓若钰为妃,只是权宜之计。”

可这权宜之计成了事实,仓若钰怀孕了。而她被打入冷宫,从此孤灯相伴。

这一夜的梦,反反复复,梦境越来越有血有肉。

到了下半夜,她便清醒了,坐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上网查周公解梦。然而网上没有任何信息能解释她这样一个完整的,带着故事性的梦意味着什么。

熬了大半夜,直到清晨听到寺庙敲钟的声响,她才起来,去拜见无玄大师。无玄大师见她疲惫不堪的样子,摇了摇头。

带着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诵读经文。袅袅沉香,无玄大师迷迭的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似隔空传来。她心神恍惚,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她极小的时候对她说

“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能力,否则会被人当成怪物来看。”

又是成年后,母亲说

“刘玥,你爸是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咚…咚…咚….无玄大师停止了诵经,而是敲了三下木鱼,刘玥才从那阵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你母亲早已永登极乐世界,反而是你,心魔难除。”

“心魔?”她反问。

“施主,你前缘未了,善有人苦苦惦记,这一世才会诸多烦忧,放下,方得始终。”

“我该如何做?”

“从哪里来,该由哪里去。”无玄大师双目清明,看着她,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我从哪里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有定数。”

无玄大师不再说话,而是目送她离开。

周成明偶尔会给她打越洋电话,语气里早已忘记之前的不愉快,电话内容都是听他絮絮叨叨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分享大事小事。

刘玥不支声,也不挂断。如果有事忙,便会开了免提,任他自言自语,而自己忙自己的事。他两都没有朋友,亲人也都已经不在世,所以感情虽谈不上热络,但彼此心中以兄妹相称。

“刘玥,我想定下来,不想再漂泊了。”周成明忽然感伤。

而刘玥正在翻着一本地藏经,正看到万法皆是因缘所生,即是因,也是果。如果超度众身,脱离六道轮回。脑子里便想起了无玄大师说的,由哪里来,回哪里去。所以心不在焉的听着周成明的话。

“刘玥,你在听吗?”

“嗯。”

“我说我想定下来了,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再也不飘泊。”

“你早该这么想,师父也不会被你气死。”刘玥脱口而出。

周成明确愣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我挂了。”

“再见。”

刘玥挂了免提,继续看地藏经。窗外的天,乌云密布,似要下大雨。索性躺回床上补眠,昨夜被梦境干扰,便未睡好。

外面风雨大作,窗户被风吹的哐当作响。她竟然又做梦了,越来越清晰的梦,甚至能体会到梦中的痛楚。

梦里,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之下,整个木制的窗户像被雷电劈成两半,屋内也随着闪电,被照的苍白。

她躺在一张冰凉的床上,肚子绞痛,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一粒一粒的冒出来。旁边站着一个老妇,哭着对她说

“六姑娘,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

她已经痛的精神恍惚,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大夫不会来的,大夫不会来这无人问津的六池宫。随着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的身体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是血,染红了整个床单。

一旁的老妇惊惧的喊道

“六姑娘,你撑着阿。”老妇已惊慌失措,哭的不能自己。

“你别哭,去叫三王爷寅肃来。”她算平静。

“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老妇踉跄着,连伞也未撑,便赤脚跑了出去。

风停了,雨也停了,她面如死灰躺在床上。

许久之后,老妇才回来。如她所料,一个人回来的,噗通一声跪在她的床前

“三王爷不肯来,他说六池宫里人的死活,他不管。”

“六姑娘,对不起。”

老妇跪在床前哭声凄厉,比她这个流了产的女人还凄厉。

“他在哪里?”

“在钰妃的房内。”

“…..”一瞬间,她的脸成了死灰色。

身体已不再流血,她挣扎了爬了起来,不顾老妇的拉扯。一个人走出了这座冷冰冰的六池宫,目光茫然,力气已被抽空。

此生,再无可恋。


第3章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第4章

天城,天城,她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器,一张张,一贴贴给她播放了无数的黑白影像,而女主角是她。这些影像如水中之月,如镜中之花,那么的熟,是她切身,深刻的体验过的生活。

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前世,她回到了前世。而她在现代里所做的梦,便是她前世的总总。

她想起了,这一世,她叫六兮,甄六兮。是甄大将军之女,取六兮之意是来自佛教的“眼耳鼻舌身意,皆悦,是为六悦”。而因母亲的名字带悦,所以改为兮字,寓意她能快乐一辈子。

她是甄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爹娘哥哥宠爱,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后来,遇到了三皇子寅肃,要跟他去宫里的前一晚,她娘与她长夜漫谈:

“兮儿,宫里不如外面,你的脾性,小性子都要收敛一些。三皇子现在待你好,肯纵容你,但将来,他若是不肯再对你好了,你这脾气是要吃亏的。”

她那时哪懂这些?信誓旦旦说

“娘,你放心,寅肃不会变,他许我生生世世爱我如初。”

当时,她娘叹了口气便没有往下再说。第二日,她便欢天喜地的跟着寅肃回宫。现在,想来,她娘当时那一声叹息,是已预料到她之后一生悲苦的命运。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粉身碎骨。在现代匆匆走了一遭,为何又回来了?

难道真如无玄大师所说,她前缘未了?需要再回来了结?

而现在是几年?谁掌朝执政?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

她拉住一位路人问:

“现在是几年?”

被拉住的路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她

“通朝六年。”

“通朝六年?那当今皇帝是谁?”六兮又多问了一句。

路人谨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怪异,梳妆也怪,警觉的问

“你不是通朝子民?你从哪里来?西域?玄国?”

六兮否认,编了个理由;

“不,我前些年得了一场怪病,失去了记忆,很多事记不起来。”

路人将信将疑,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敌国的探子,所以拿出旱烟坐在路边抽了起来,一边跟她讲起了故事。

“如今的皇上是当年的三皇子,这几年的事,你忆不起这几年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三皇子六年前,领兵作战,由南打到北,凭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谋权篡位,夺得皇位,真是精彩!”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讲,但眉飞色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六兮问

“既然打仗,一定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最是遭殃,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为何还如此兴奋。”

路人把大烟桶哐哐在脚底敲了敲,看了六兮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到

“话虽这么说,但你想想,用了半年的战乱时间,换来现在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那半年的光景太微不足道了,况且当年皇上也是体恤民情,征战用兵,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又不时救济百姓,并不苦。”

是啊,六兮想起,曾经身为三皇子的寅肃的理想便是夺得天下,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他向来有野心,也有善心。但是她又想起大皇子,其实大皇子也是宅心仁厚,虽然才能上赶不上寅肃,但也不差,当年颇得人心。“那大皇子呢?”

“先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也就是太子,这不,还未登基,便被三皇子夺了帝位,当年支持太子的老臣子们全被当今皇上罢了官,免了职,甚至….”

路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起身看了眼六兮,摇摇头,背着大烟袋走了。

六兮坐在刚才那路人的位置,看着城墙脚下人来往人,一派祥荣,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那路人的话,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原来,她离开了六年。寅肃在她离开那年,如愿夺得了天下。他的野心与才干,时间证明了这一点,历史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她苦笑,这个她曾拿命去爱的男人,如今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地位,大概早忘记她甄六兮是谁了。早忘了,那个被他关在六池宫不闻不问的甄六兮是谁了。

这样也好,她重新回来,重新活一回,再没有爱恨纠缠,只为自己而活了。

夕阳之下,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朝城南的方向而去,那里住着她的家人,甄府。

不知爹娘这几年过的可好?不知哥哥是否已婚嫁?

想起他们,眼眶便红了。

其实在现代的刘玥,因从小成长的关系,又从事了与人交流少的修复工作,是一个很冷情,内敛的人,甚至按照周成明的说法,就是一个冷血没感情的动物,哪怕亲情于她都是极其淡泊。

但是,当她现在,踩在天城的土壤之上,想起所有的前程往事,竟会心潮涌动,迫不及待。感情浓而烈。两世的性格反差太大,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她现在的样子,外冷内热。

当甄府两个大字印入眼帘时,她的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哐…哐…哐….

她敲着沉沉厚重的大门。许久之后,传来忠厚老实的徐管家的声音

“谁啊?”

“徐伯,是我,六兮。”

门后的徐管家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哐当开门,见到六兮,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还未等六兮回答,向来稳重的徐管家,已经快步踉跄着朝大堂而去,一路喊着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声音穿堂,浑厚有力。

六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按照她的前世,她是已经跳崖身亡了,那么对于家人而言,她是死人。那么徐管家刚才的反应,是被吓到?还是真的激动?不会拿她当女鬼了吧?

但,大白天,哪来的鬼?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激动的,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喊她:

“兮儿,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

随着声音,六兮便看到了从大堂屋内踉跄着走出来三人,是她这一世,最亲的爹娘与哥哥。隔了这么久,中间多活了一世,但对他们的亲情却没有丝毫的消褪。

她想冲上前拥抱他们,但又悲哀的发现,她变得自持而疏远,不会表达感情,所以只是流着泪,愣怔的看着他们。

倒是她娘,过来紧紧的拥抱住六兮,嚎啕大哭到 “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委屈你了。”

“我可怜的兮儿。”

全家人都哭,连她爹,也眼眶湿红看着她。

“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们。”

“傻丫头,怎么会吓坏?你回来,爹娘高兴都来不及,这些年,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在宫里?”六兮反问了一句,难道她曾跳崖身亡,曾经死过,他们不知道?

那时,寅肃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难道没有告知她的家人?让他们以为她一直在宫中?

她娘拍了拍她的背,又抬手摸摸她的脸颊,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六池宫那样的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从小哪曾受过这苦?看你瘦成这样,娘…娘的心如刀割似的。”

六兮也哭,但安慰不了她。还是哥哥出来制止道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站这,快回屋里歇着去,以后慢慢聊。”

“对,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第5章

甄府,这几年要比从前富裕很多,庭院有扩建,家具,摆设全是讲究,连下人也增加许多,更别提瓷器茶皿都用当今最上等的。

看大这样古色古香物件,六兮才想起,她在现代,身为刘玥时,为何会对这些古文能够准确无误的判断真假了。大概是受这一世的影响,是一种本能吧。

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不免有些担心周成明若联系不上她,会不会担心?若是说,回到这一世,她对现代,唯一的牵挂便是周成明。如果早知道他们的缘分这么短,以前就对他好一些,少留点遗憾。

她正兀自出神,忽听她娘说

“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差人送来的。你虽被关在六池宫,但皇上对咱们甄家却是十分好的。这几年,你爹爹跟哥哥也在朝廷受到重用。”

“那就好。”

六兮已打探出来,原来寅肃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跳崖身亡的事情。他只说,她犯了事,被囚禁在六池宫,不得出入,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否则一律处死,包括甄家人。

“兮儿,你私逃出六池宫,若是被发现,如何是好?”

甄将军看到自己六兮自然是高兴,但却也不可避免的担忧这个问题。这几年,皇上对六兮,是恨之入骨,连名字都不准提,他是最清楚的。现在看着六兮,蓬头垢面,满身的尘埃,又穿着稍奇怪的服饰,便认定她一定是私自逃出宫。

因为她爹的一句话,气氛一下压抑下来。爹娘,哥哥都担忧的看着她,初见面的喜悦之后,几人便已冷静。

六兮忙安慰道:

“没关系,六池宫常年无人能走进,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我只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你们,再寻个机会回去便是。”

六兮虽这么安慰,但心里却也忐忑开,她这样贸然回到甄府,会不会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是她想的不周全了。

“兮儿,是爹对不起你,一直没有办法把你从六池宫救出来!”

娘闻言,开始啜泣。

“你爹爹跟哥哥,在战场上虽屡立战功,在朝廷也是位高权重,深受皇上赏识。然而,却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你一格子。前些年,你爹为你求情,刚提到你的名字,皇上当即就脸色铁青,大发雷霆,吓的满朝文武百官都跪地,纵然是你爹一生驰骋沙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但也被皇上的样子吓得回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年,皇上的性情大变,朝中已无人敢跟他说话,凡有人逆着他心意的觐言,轻者被降职,重者被罢官。他治理天下是奇才,却也专制,倨傲得狠。通朝的老百姓无不对他竖拇指的,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比前朝好过百倍。但只是咱们这些大臣,伴君如伴虎”

她娘还想继续说,但是被她爹制止

“妇道人家,莫要多言。”

她娘看了看她爹,低着头,看六兮,却忍不住,还是说

“你爹爹跟哥哥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你,宫里头的人,更是忌六池宫为洪蛇猛兽,谁听到都要避讳。我们只能干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

“兮儿,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遭到如此的待遇?你从前虽是任性了些,但也是知轻重的,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们的一番话,让六兮彻底清醒,看来甄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她不知道寅肃会这样的恨她。

她的到来,不敢让底下的佣人知道,所以爹娘早早安排她去睡。还是她从前的闺房,在阁楼之上,开了窗,外面是个花园,花草虫鸣,漫天繁星,她坐在窗前,吹着微微的凉风。直到此刻,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现在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说她现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才是一场梦?虚虚实实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人真的有前世,而她回到前世。

坐在这间阁楼上,太多记忆汹涌着朝她袭来。这个位置,寅肃曾经也坐过。是她偷偷带着他来的,也是这样的夜色,他承诺给她一生。

那时,他还是三皇子,从小聪颖好学,骁勇善战。跟着前皇走南闯北,攻城略池,小小年纪,即有勇又有谋。但是,因为他的出生与其他皇子比便不好,跟大皇子更加无法比拟,因他的娘亲只是一名宫女,临死了也没没名没分,前皇未曾重视过他。

六兮记得有一年,中元节,寅肃骑马带着她去城郊,把大把大把纸钱扔向河流,指着万里山河,对她说

“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建皇陵,让全天下人都来朝拜她。”

当时他的母亲是个宫女,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那时候,寅肃说这番话时,六兮并不懂在他的眼里,一生已经奠定,仇恨,野心,都已牢牢在他心中。

或者六兮是懂的,但不肯接受。

所以,后来,他要娶北厥国公主仓若钰为妃时,她不吃不喝,以死要挟。

“你可还记得,你带我进宫时,如何承诺我的,给我一生妥帖的生活。”

他说

“阿兮,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给你一辈子妥帖的生活,但我必须要去争要去抢。朝中虽有很多大臣在暗中拥护我,但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其他皇兄也对我虎视眈眈,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盼着我出错,好让我万劫不复。我需要与北厥国和亲,我需要有他们的兵力支持。阿兮,你给我时间。”

那一刻,六兮懂了,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更加知道,在他心中,江山与美人,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何苦仓若钰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说

“阿兮,我生在帝王家,从出生起,人生永远的课题就是争与夺,如何使自己能够权倾朝野。”

他的决定,她无能为力。

他最终还是娶了仓若钰,权宜之计也不过是个理由,仓若钰怀孕了!

那时候的六兮,性格刚烈又任性。她怎么能容得下仓若钰?她对仓若钰处处刁难,这是众所周知。

最初时,寅肃很纵容她,无论她对仓若钰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不闻不问,直到仓若钰意外流产,直到,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插进了仓若钰的胸口,他才发了狠,发了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问任何原由,把她关进了六池宫。

她大哭大闹

“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摔的,那个玉簪也是她自己插进胸口的。她是个狠毒的女人。”

可没有用,寅肃那一刻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冰凉看着她,无论她如何哭闹,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比起她泼妇似的哭闹,仓若钰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能得到男人的珍惜,况且,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王子要替她讨回公道。

没人管六兮死活,在六池宫,孤灯相伴,最后流掉了她与寅肃的骨肉,她跳崖身亡。

那时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的,更何况现在,她比以前冷静自持,也更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不再以男人为中心,不愿依附于任何人而活。

她要活出她自己。

甄府她也是不能久待的,不能连累家里。就让寅肃继续以为她已死,而家人继续以为她在六池宫便好。

之后的两天,她粘着爹娘哥哥聊天,聊从前的种种事情,但都闭口不再替寅肃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

“爹,你这几年征战玄国,可有见过玄国太子也烈?”

六兮想的是,若是她真的无处可去,或许可以去投奔也烈。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次,只要她有危险,便会出现的也烈。

也烈,也烈,似乎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呼之欲出,但是忘记了,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竟然把也烈与无玄大师的脸重叠而来。

玄国自来是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国家,精通医术,毒术,巫术,而他们的国人对自己的君主都是推崇至极,能生能死。

甄将军听完六兮的问话,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

“前两年去玄国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初时,只以为他不过是个谦谦书生,根本未把他放眼里。然而几场战打下来,着实把我们震摄了。他的队伍纪律严明,士气极高,无论士卒小兵,还是将领,无不听他的号令。若不是我们通朝人多,以我的才干,是要输给他的。几次交锋下来,我对他这个人是十足的敬佩。将来玄国若是能有他带领,对我们天朝将是更大的威胁!”

甄将军毫不避讳夸奖敌手,心胸坦荡。而六兮听着也高兴。无论她与也烈是如何的身份,但内心里,却把他当成至交。

“只可惜也烈对权力地位并无兴趣。他向往自由,云游四海!”

甄将军沉默的看了六兮一眼,接着说

“兮儿,我知你与有着深交。你小时候随我征战到玄国,被俘虏当了人质,因此认识了他,又受他的保护没遭一点罪,爹也深为感激他,然而,我们两国向来是敌对的,特别是你在宫里,要时刻小心才是啊。”

“我知道的!”

当年,还在宫中,六兮对此一直守口如瓶,寅肃并不知道他与也烈的交情。后来进了六池宫,也烈倒是在夜深人静时,避过重重宫苑来瞧过她几次。那时,窗外下着大雪,她在屋内点着暖炉,温着米酒,与他把酒言欢,很是快活。

如今想来,心里都是脉脉温情。那时的六兮,那时的也烈,那么好。

但是,现在经她爹的提醒,玄国她也是去不了了,否则定然会背上卖国的罪名,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想不到,从现代回到这一世,竟然已无归处。

为了宽家人的心,只好撒个谎说

“我明日就回宫里去,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 !”

“你回去,等爹想办法让你出来。哪怕皇上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定然会拼力救你!”

“千万别!我在六池宫虽然清冷了些,但是日子也过得太平,不用在与任何人去争去抢,肆意快活比以前任何时候甚。只是我们见面时机少些,那也无妨。我知你们过的好就知足了!”

六兮连声制止爹跟哥哥要救她的想法,否则他们一去寅肃那求情,就露馅了。

娘闻言,眼泪凄然流落

“兮儿,苦了你了!”

只是这一句话,六兮好不容易控制好的眼泪差点绝提。当年他们就曾劝过她,六宫后院,是非最多,怕她这样的性情早晚要出事,而她当年占着寅肃对她那一点点的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世故,自信满满的进了红墙深院,却终究还是落了如此下场。

哥哥喝了一杯酒,满面愁容

“若当年是太子继位,或许妹妹你也不用吃这些苦,太子向来十分温和谦顺,以德服众...”

甄将军严厉制止了他

“莫要胡说八道,!”

六兮心下了然,朝中定然是有很多忠臣还在支持着大皇子,看来寅肃如今的地位依然不稳固。


第6章

六兮告辞了家人,谎称自己回宫,她娘泪眼婆娑的送她离开。

街上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六兮身处这繁华之中,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在这一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甄府,有寅肃做后盾,不愁吃穿,所以没有任何养活自己的能力。好在在现代学的一些修复文物的技术或许还稍稍派上用场。她当务之急便是找一份工作,解决食宿问题。

“让开!”

“让开!”

街头出现一队精兵,每个人都身穿铠甲,手拿矛枪推开路人,列队形成一股人墙,开辟出一条街。人墙外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往左右两边站,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面被这阵仗吓的安静下来,秩序井然站在人墙外,说话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有几辆马车过来,看那上头举着的旗,还有这隆重的架势,好像是什么皇亲国戚。

六兮被人群拥挤着,被迫站在街边看这热闹,只听旁边的人悄声议论

“今日据说是莘妃去姻雀/寺/求神的日子!”

“难怪这么大排场,据说这位莘妃长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是啊,这几年在后宫那是呼风唤雨,厉害得紧,大家都对她避让三分。皇上是把她宠的无法无天!”

“可不是吗,年初,她豪掷万两给顾家盖豪宅,朝廷里议论颇多,但皇上却拿出自己的私银替她补了这个缺,丝毫没有半分责怪!”

“她要是能怀上龙嗣,将来指不定能替代皇后掌管后宫!”

“谁说不是呢!只是一直没有动静!”

寅肃的妃?原来他也会如此爱一个女子,把她捧上天的宠着,如果这莘妃当真有孩子,他会怎么疼呢?

想到孩子,六兮的心剧烈的疼痛了一下,为她那个在六池宫未曾出世就离她而去的孩子感到疼痛。曾记得,梨花满地,寅肃拥着她,温情脉脉

“阿兮,将来我希望你能给我生一个小公主,长的与你一样,乌黑的发鬓,灵动的眼,还有活泼的性子。我定会把她捧在手心疼爱!”

“为什么不要皇子呢?”

“我不愿我们的孩子将来要面对帝王家的残酷争夺,面对那些身不由己。我只愿我与你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自由活着!”

那时的她曾多么的快活,然而当她躺在冰冷的六池宫,当鲜血染红了床单,当她撕心裂肺的感受/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体内一点一点的离开时,迎来的还是一室的清冷,与狠绝的,不曾来望一眼的寅肃。

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受的跟刀剐似的。再没有丝毫兴致去看那所谓的倾国倾城/的莘妃了。

鼎沸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五彩绸云般/的锦面轿子从六兮的眼前掠过,轿子上的窗是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纱,能看见里边坐着的莘妃,果然是美人,唇角含情微扬,即俏又媚。

眼眸亦是乌黑漆亮,光洁的额头上,一滴如泪的血红玉石,轻轻垂挂着,跟那头上的绚丽配饰遥相呼应,把这妖娆与柔美展示的恰到好处。

如此的女子,谁不怜谁不爱?大家看的如痴如醉,双目圆瞪。六兮也不例外,在现代,哪曾见过这样天仙似的美女?所以也望着出神。

又一辆马车经过,不期然,一双沉沉的,如鹰如冰的眼眸与六兮的双眸撞上。那双眼在见到刘玥时,蓦地,冰凉的眼神像把尖刀看向了她,仿佛是看到怪物般不可思议。

而六兮同样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犹如一个大锤重重的敲在她心里最深,最脆弱的地方,是寅肃?他看到她了?

她已没有多余的思维容自己想问题,拔腿就往后跑。她万万没有想到,身为通朝帝王的他会陪着妃子去寺庙,而那么的巧,人潮中,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只听见后面有个急切而慌乱的声音,尖锐的喊道:

“停!”

然后是马车的马被忽然猛烈拉住缰绳而仰天长啸的嘶吼,陪护的官员立即下马车,惶恐的问

“皇上,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所有的官兵噗通的齐齐跪地,而平民百姓也全部跪地,齐声喊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六兮已到拐角的地方藏了起来,心还在剧烈的跳动。还好,他已经看不见她了。她探出身子,悄悄的望向远处街面。隔着遥遥的距离,她看着他站在马车上,华袍加身,气宇轩昂的样子,他的拳握的紧紧的,唇角亦是抿的死紧,只是刚才还锐直的眼此刻正茫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排排,一行行的望了过去,他的气场太冷凝,偌大的街面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过了许久,他眼底的光逐渐的褪去,茫然然,雾蒙蒙的,看不清。

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笑容苦涩,转身回到马车内,虽然万重的人围着他,然而他的背影却在繁华之中凸显的如此寂寥。

侍卫战战兢兢的连忙把帘子拉上,官兵也回神,开始驱赶路人。

大队的人马都离开,人群也散尽,六兮噗通噗通跳的剧烈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还仿佛在做梦似的,她竟然看到了寅肃。这颗被他伤的伤痕累累的心隔了这么多年,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刺痛的厉害。这个人在她心里是顽劣的存在,爱也好,恨也罢,根深蒂固,连她自己都撼动不了。

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六兮了,再活一次之后,她懂得权,钱,情,并没有明确清晰的分界线,你想得到的,你能付出的,你能承受的,都与这三样息息相关。她不会再那么傻,为了情牺牲一切。

想这些都没用,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她从甄府出来后,爹娘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打发下人用的,虽够她生活一阵子,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客栈的大娘见她一个单身女人,又说要找工作,当即非常热情的介绍到

“姑娘,我这倒是有一个活儿介绍,你看看能不能做。”

“正经的活就好,烟花场所就算了,您看我这年纪与样貌,也做不了。”这是实话,六兮现在乔装打扮,梳着妇人发鬓,穿着质朴的村装,脸上也有化妆后出现的暗黄皮肤。在街上,遇到寅肃着实把她吓着,这么打扮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

“嫁过人吗?”

“嫁过,年前病死了。”她随口胡说,表情也配合着黯然。

“也是可怜人。我给你介绍的这活儿啊,是去当封府的丫鬟。这封府,你知道吧?天朝首富。你看这天城里沿街的商铺?十家有九家是封家的。”

六兮确实也注意到了,刚才见街上,每家商铺上面够挂着一面旗,旗上写着一个封字,原来是这样。但她奇怪的是

“既然封家这么有钱,还找不到一个丫鬟?你看我这样的能去吗?”

客栈大娘笑,笑容暧昧

“就要你这样的,就要你这样的。”

“哦?此话怎讲?”

“你真没听说过?这封府的当家的,大家称他为封少。”

才说了一个封少,这大娘就打住,语气,眼神里说不出的暧昧,拉着六兮往前靠了靠,还没说第二句,脸便红了,低着声音说

“封少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大少,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他一个都不放过,都能给人弄/床/上去。”

客栈大娘又往前凑了凑,脸更红到;

“根据那些跟他有过关系的姑娘说,封少那方便可厉害了。这些姑娘,跟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

“你知道吧,在这些姑娘们中悄悄流传着一句话,只想跟封少,只要跟过一次,这一生就知足了。”

六兮听的一头黑线,问道

“这与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

客栈大娘一副她不开窍的模样

“长的稍有姿色的都想着如何爬上封少的床,还有谁好好干活?上过/床的又都在私下争风吃醋,还有谁好好干活?封府的管家都急了,这府里一天没人干活可不行,所以管家放话了,这回再找丫鬟,一定要找长的丑的。”

原来是这样。

“管家就不怕他们封少,看腻了美女,哪天口味大变,看上丑女?”

客栈大娘哈哈大笑

“姑娘,别做白日梦了。多的是跟你一样想法的丑姑娘们,家境好的,坏的,都去封府当丫鬟,别说勾搭他,连人影都看不见。按封少的话说,他只看得见美的东西。”

“刘姑娘啊,你要是好好在封府干,不想歪的,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封府有钱,对下人向来不薄。将来存了点银两,找个好人家嫁。”

既然这样,六兮便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客栈大娘。


第7章

刘玥一进封府,老管家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冲客栈大娘满意的点头

“这丫鬟不错,又瘦又瘪,肤色又黄,少爷准瞧不上,带她到少爷房内打杂正好。”

客栈大娘连声回答

“是是是。”然后拿着银两欢天喜地的走了。

六兮则跟着老管家去那封少的院落。这一路上,她低着头,谦卑的跟着走,但已把封府的地理位置,结构都用心记下,以防万一要跑路,不至于像无头苍蝇。

一路上,管家也跟她说了几样注意事项

“在府里干活,尤其是少爷那,嘴要严实点,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了吗?”

老管家颇为威严,比甄府的徐管家严厉了许多,说话间不带任何情感。

“记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玥。”她说了自己现代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在通朝,在天城,只有刘玥这个人。

“你擅长做什么活?”

这个问题倒把刘玥问住。她在这一世,确实养尊处优,出入有丫鬟伺候,而在现代的生活,也只会简单的家务,而她赖以谋生的手艺,在这个时代,连路边的修鞋匠都比不上。

眼下这个情况,她只能说

“做饭,洗衣。。。”

还没说完,管家打断了她的话

“以后跟着好好学。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就好,不该想的别想。”

“是。”

这一路跟着管家到了封少的庭院,还没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嘤嘤哭声。

管家皱眉:

“又是哪个下作的东西在这吵。”

一推门,果然见两个年轻姑娘正在吵,发鬓散乱,衣衫也不整,似刚动过手,此时都哭的梨花带雨,而她们面前是一个男子,似完全不受两个姑娘的影响,一派悠闲的坐在石桌旁品茶。

他穿着一袭白衫,腰间缀着一块翡玉,熠熠生辉。身型高大,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

两个姑娘在他面前为他争吵,哭闹,而他却从容置身事外。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在,慢条斯里的品着茶。

两个姑娘见他完全不为所动,更没有打算出手偏袒任何一方时,才停止了哭泣,泫泪欲滴,满眼惆怅的看着他,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爷…”

这一声,简直能酥麻进人的心里,纵然是在现代见惯了风月场所的刘玥,也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全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而那封少,也终于起身,捏起其中一个姑娘的小脸,指尖在她的脸上摩挲,擦干了泪水。那动作温柔的能滴出蜜来。姑娘脸便红了,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另外一个姑娘也呆住,望着他。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对姑娘做什么亲密动作时,他忽然放手,附身在姑娘耳边,用很轻,很轻,但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长成这样,还妄想?”

“滚,还有你。”

他一手指向另外一位姑娘。

当即,两人脸色青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而他已如没事人似得,拍拍衣袖走了,不带任何云彩。

真是渣男啊,真渣,比周成明对女人都渣。

诚然如老管家或者客栈大娘说的,她来封府,除了第一天刚进门时,遇到封少,之后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因为他真的很忙。作为一个渣男,除了每天到处沾花惹草,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之外,他还是通朝的首富,业务繁忙。

而刘玥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封少院内的卫生工作,例如打算庭院,擦擦桌子等简单的活。不过,过了几天,便深受老管家的赏识。

第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长的‘丑’,又安分,来了这些天,丝毫没有打听过封少的消息,更没有像别的丫鬟那样天天翘首期盼在门口等着封少回来。而她像头老黄牛,任劳任怨的干活,没有半句怨言。

第二个原因是,管家发现她竟然识字。封少书房的文件全是老管家在管,负责归纳整理。而刘玥便有意无意的帮老管家的忙,偶尔他放错了,或没时间处理时,刘玥便默默帮他整理。

次数多了,老管家便知道她认字,有学识。

当即就决定,让她以后做封少的贴身丫鬟。

自此,刘玥从扫地干粗活的丫鬟一下跃身为封少的贴身丫鬟,活少还轻松。

刘玥第二次见到封少,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对,没错。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正在封少的房内整理卫生,虽然说,他已连着好几天没有回来,但是她还是每晚都会过来替他把卧房整理干净,把床铺铺好,以防他随时回来。

而这一晚,她刚收拾好床铺,窗外起风,把屋内的火给吹灭了,屋内漆黑一片,她怕风把桌面的东西刮倒,所以急忙跑去关窗户。

正关着,忽地听到门口的声音,随着门开,进来两个人相拥相缠的影子。

熟不知道,她一只脚还迈出门槛,身后吧嗒一声,亮了。

“谁?”

床/上的男人怒吼了一声,而他身下的女子也惊叫出声,惊恐的望着正一脚迈出门槛,一脚还在屋内的刘玥。

刘玥无奈地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着床上的两人。

比起他们,刘玥显得无比淡定到

“我刚才来关窗户,你们进来没看到我。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那女子已不好意思,整个人埋进了丝绸被里。

“站住。”

封少已披上衣服,大步朝刘玥走来,一把抓住了她,怒问

“你是谁?”

因是晚上,所以刘玥并未乔装,而是素净着一张脸,皮肤水嫩而白,她的发鬓本是随意盘起,但这会这一来一往便有些松散下来,在房内微暗的光线中,便有些魅惑人心的感觉。

但她并不自知,底下身段,垂眉到

“奴婢是少爷房内的丫鬟刘玥。”

封少微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素雅的女人,自动在脑子里搜寻府里有哪号人物。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印象,只隐约记得老管家说给他指派了一个新的贴身丫鬟。

他唇角勾上笑意,邪魅的忽然反问了一句

“看够了?”

刘玥冷不丁听到他这句嘲讽的话,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盯着他的/胸/看。那里张弛有力,呃,比周成明好一些,跟她在现代的健身教练有一拼。她是无欲无念,但对美的事物,自然会多看几眼。

但在封少的眼里便成了另外一种解释。

喃喃自语到

“管家的眼力越来越不行了。”

他松开了刘玥

“滚吧。”

然后朝那个床上的女子也喊道

“你也滚。”

女子踉跄着从刘玥身边经过,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而刘玥则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更无半丝愧疚。冲封少点点头,然后踩着步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经过刚才那一闹,刘玥睡不着,也不回房,借着月色漫步。封府很大,在夜色下,隐约可见其轮廓,但若是论到封少富可敌国,这样的宅邸倒是显得极其低调,只比她们甄府大一些。她沿着荷塘散步,此时整个封府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没有白日的繁忙与喧闹。

刘玥选择了一处凉亭坐下,夜风吹拂下,思绪便飘到万里之外。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人人自由而平等,女孩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与男人齐驱并进打下一片天,不像这个年代,女孩命如飘零无可依靠。

她又想起周成明,现在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是不是会急疯了?如果早知道,她要离开,真该对他好一些。周成明这人,嘴贱,看似活的热热闹闹,但实则与她一样,都是孤独之人,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不孤独的。

如果周成明会去拉萨找无玄大师,是否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无玄大师与也烈长的那么像,他们之间有关系吗?而她回到前世,与也烈或者无玄大师有关系吗?

想起他们,脑子里竟掠过了现在身为帝王的寅肃,那日在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眼底的震惊与夹杂着的失望或者恨意。只是想起他,她的心便突突跳的生疼生疼,她悲凉的发现,寅肃依然有这能力让她悲让她喜。只是,她现在不是从前的甄刘玥,她是刘玥,一个自持而冷静的女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拿命去爱任何人,她只为自己而活。

或许是夜色太美,心便会脆弱,她沉溺在这些往事之中,不知不觉,在凉亭里便坐到了后半夜。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形单影只这个词最适合此时的她。想了许多事,想了许久,更深露重,她才起身沿着刚才的荷塘回去。

不想却迎面撞上了这么晚也没睡的封少。

他立于月色之下,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

封少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人,再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在卧房的那个丫鬟。

他便笑了,带着鄙睨之色。他见过太多外表正经私下放/浪的女人,更见过不少欲擒故纵的女人。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丝毫不避讳的大肆观赏他的身体。对这种货色,他向来不主动,但也绝不拒绝。

这么想着,他的笑容便有些耐人寻味。

刘玥本想避过去,但奈何,她是下人,荷塘边的这石桥又窄,她只得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以丫鬟的谦卑的招呼到

“封少。”

封少没有应答,没有走,而是靠近了他,高大的身影把她困在荷塘石桥的栏杆之上。她一动不敢动,往后一点怕掉进荷塘,往前一点,则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明智之举。

封少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竟温柔的,声音低沉的问

“叫什么名字?”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之下,他这副样子与嗓音,会让所有少女的心颤抖,但可惜,刘玥不是少女。

她没有任何娇怯,而是目光与他直视,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刘玥。”

封少低低的笑了,那双眼,即便在夜里也熠熠生辉,看着刘玥纹丝不动的表情,他倒是想知道她能绷多久。

他又靠近了一点,低头,呼吸便落在刘玥的额头之上,甚至他能看见她低垂着的眼眸上,那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密而翘,但这个女人依然绷着,靠的这么近,连微微闪动一下亦是没有。

他忽然笑了,放开了她,离她一步之远,有意思,从他阅女无数来看,这个叫刘玥的丫鬟,手段不低,至少不像别的女人那般乏味。


第8章

第二日,破天荒的,封少竟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府内,甚至还起了个大早,闲闲的在院子里来回走。

几个丫鬟见到他,无不面色绯红,在他周边或者扫地,或者擦窗,磨磨蹭蹭,眼角的余光全都偷偷看向他,甚至看的痴痴傻傻忘记手中的活。

而一大早让这些丫鬟春心/荡漾的封少,却没有任何自知,从她们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见丫鬟手中抹布落地,竟弯腰拾起浅笑着递给了人家,柔声到

“小心点。”

那丫鬟的脸便红到耳后根,灵魂出窍了似得呆滞着动不了。刘玥从厨房里端了早餐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得感慨,这样的男人生来便是招蜂引蝶的。

她把早点放到了老管家指定好的一张石桌上,石桌上面因昨晚的刮风,还飘着几瓣落花,刘玥用衣袖扫了过去,然后恭敬的招呼

“封少,您的早点。”

她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没有因昨晚的尴尬而有任何不适,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这冷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让封少确定,眼前这个穿着跟村姑似的,皮肤暗黄的丫鬟真的是昨晚遇见那个叫刘玥的丫鬟。

哈哈,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双眼盯着刘玥看,见她盘着老气横秋的发鬓,发鬓上没有任何的装饰,朴实的像个农村老妇,而身上的衣衫更是青灰没有任何一抹艳丽的颜色,连皮肤都有掩饰过的暗黄与粗糙。

她打扮的这样粗鄙而俗气,骗骗外人还行。但他封少,从小在花丛中长大,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刘玥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昨晚,他见过她最真实,不施脂粉的样子。甚至,他能记得,在荷塘边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以及月光下,她光洁而细腻的皮肤。

封少有过很多女人,个个美而艳,比她漂亮甚至懂风情的多了去,但,却极少遇到刘玥这样气质的,她很静,也很冷,但是就那么站在那里,却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就像这一早上,他在院子里故意来回走动,所有的丫鬟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而走,而刘玥也看着他,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就是这么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勾起了他体内的兴奋,像是猎人看到猎物那般激动,对于女人,他许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知觉。

刘玥准备离开时,却忽地,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往下,然后整个人便坐在了封少的腿上。

他一手扯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两人的脸离的这样近,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冷情的眼,手在她腰间摩挲。

这一幕,使清晨的封府像被施了魔咒,安静的可怕,连平日枝头的鸟叫声也戛然而止。

几个丫鬟愣愣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甚至刚才那位掉了抹布的丫鬟已红了眼眶,老管家更是没法言语。

他们封少的口味何时变得如此之重?现在搂在怀里的,可是本院里最丑最老的刘玥啊。

而此时的刘玥,内心翻滚,控制着双手没有甩一巴掌过去。若放在现代,她会毫不犹豫甩过去一巴掌,但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因她冷静的在思考,这一巴掌过去的代价。

在她还没思考完时,封少,猛地嫌弃的把她推开了,像是评价似的

“嗯,你比红楼那些姑娘有趣多了。”

然后拍拍衣袖,不染一丝尘埃的走了。

留下一个院子的人沸腾开。

刘玥是不知道她跟封少是什么仇什么怨,她已刻意低调行事,竟还是招惹上了他。清晨在府院里闹的这一出,让刘玥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其她人不仅不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背后也对她指指点点,活像是她抢了她们的男人那般深仇大恨。

而对她不薄的老管家见了她也是直摇头。

“刘玥啊,我原是看你聪慧又肯干,想悉心栽培你,才让你去封少那近身伺候,想不到你也心术不正,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不管您信不信。您要真不信我,我可以马上离开封府。”

她这么一说,管家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叹气到

“既然封少留意到了你,你要这么走了,回头封少找起来,我怎么交代?你要走,也得等封少同意。”

这管家,在封府的地位极高,据说是封少从顾府带过来的,从小看着他长大,颇有几分长辈的脸面。

哦,对了,封少的原名叫顾南封,是当朝丞相之子,从小不奔仕途而转从商,气的当朝丞相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而他自己出来自立门户,创立了一番事业,自立封府。

这些也是刘玥这两天知道的,早年间,封府里还有几位是从顾府过来的下人,名义上是来伺候封少的,但实则是丞相派来监视的,这些人全被老管家给打发走了,他对封少可是忠心耿耿,所以在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封少本人。

其实这两天,即便没有今早这一出,刘玥也是想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原因无他。

封少姓顾,叫顾南封,而他爹是当朝顾丞相,还有一个重点,当今皇上的宠妃莘妃,也姓顾,叫顾莘,是顾南封的亲妹妹。

刘玥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时,便已萌生出要离开的意思。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不管是有任何原因,她都暂时不想去面对,所以讨厌极了这种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

“刘玥…”

老管家叫她。

“什么事?”

“封少看上的女人,便一定会得到手,你逃不了。”管家说的坦坦荡荡。

刘玥好奇

“您不反对?当初您让我进封府,可是笃定封少看不上我才允许进来的。”

管家皮笑肉不笑到

“封少的女人何止一二?多你一个也无妨。况且。刘玥,你够聪明。”

最后一句是贬她还是夸她?

她若够聪明,就该在知道封少的真实身份的第一天就卷铺盖跑路。

否则,她在封府多呆一天,曝光的几率就多一分,万一寅肃知道她还活着,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原以为他早忘记她了,可从爹娘口里的描述,从那日街头那惊鸿一瞥,他是那么的恨她,虽然不知他这恨意从哪来,毕竟是他先不要的她。

如果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刘玥的性格是荣宠不惊,管家的冷落她并未放在心上,照常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而其她丫鬟的故意找茬,她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她便直面而上。

府里的丫鬟以蓝玉为首,她是封府成立之初,进来的第一批丫鬟,呆的年头最长,而且,据说,她也曾是顾南封众多床/伴之一。所以只要顾南封不在府内,她便会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脏活,重活,全让新来的做,而管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很不巧,刘玥属于新来的。最初,蓝玉并未把刘玥放在眼里,极不屑跟她说话,后来,管家把她安排到顾南封的身边当贴身丫鬟,蓝玉倒是来跟她说过几句话,那时,大抵上是觉得她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现在,情况变了,顾南封公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做了如此暧昧之举,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放在柜子里的衣服会莫名其妙弄丢,她的床榻中央,会莫名湿了一大片,甚至经常,等她忙完去厨房吃饭时,早没了她的饭菜。

这些幼稚的小女孩的举动,她本是不想理会,但次数多了,便有些厌烦,只能快刀斩乱麻。

这一日,晌午十分,顾南封难得在家,正在午睡,天气有些闷热,蓝玉被其他几个丫鬟怂恿着,去屋内顾南封的床边用扇子替他轻轻扇风。

屋外的丫鬟悄悄看着,撇着嘴露着微笑。

这时,刘玥直接走到顾南封的床边一言不发看着,正在扇风的蓝玉恼怒,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但刘玥根本没理会她,只是看了一眼顾南封之后,确定他并未睡着,所以开口道

“封少,我有话说。”

“你别打扰封少午休。”蓝玉在旁边制止。

榻上的顾南封听到刘玥的声音,懒洋洋的睁眼看着她,声音亦是慵懒得带着一丝迷惑人心的磁性

“什么事?”

刘玥低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到

“在封府,我想要一间独立住房。”

她话一出口,旁边的蓝玉立即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看着她,而屋外,偷听的丫鬟亦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9章

要知道,在封府,一个女子如果有独立住房意味着她是封少承认的女人,地位自然便上升。

这些丫鬟谁也不曾想到,竟有女子这般不要脸,直接开口要。

榻上得封少听到刘玥的话,已坐了起来,身板笔直,不顾旁边有人,一把拽过了刘玥,刘玥不备,跌倒再榻上,而顾南封便附身把她控制在下方,他玩味的浅笑道

“你可知,独立住房意味着什么?”

“我知。”她平静的回答。

“那你还敢要?你以为我真看上了你?不知天高地厚。”

被困在下方,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的刘玥,在气势上,却莫名的丝毫不输,她用极小的声音说到

“有我替你挡着外面的莺莺燕燕,你也无需逢场作戏,这笔账,怎么算,你都不亏。”

她很平静,很轻声的几句话,却让顾南封的脸变僵硬,但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站直了身,对门外喊道:

“老管家,替刘玥准备一间房,上房。”

刘玥悄悄松了一口气,并未再看一眼一直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蓝玉,径直去了所谓的上房。她的目的达到。她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但她算的明白这笔账,第一,那日清晨,顾南封对她的举动意味着无论他们真实的关系如何,但在封府所有人看来,她与顾南封必然有男女关系,那她既然担了这虚名,索性就利用上,给自己找个清静的单房。第二,从她近几日跟顾南封的相处来看,他虽然表面上风流倜傥,也确实与不少女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但绝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滥/交,大多数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为什么要逢场作戏?很明显,不想回丞相府,不想当官。

刘玥既然敢提,就是笃定他会答应。

自此,她在封府的地位算是奠定了,别说那些丫鬟,连老管家也需敬她三分,毕竟,她是顾南封间接承认的女人。

刘玥之所以要一间单房,要有一个顾南封护着的身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多一点私密空间,能不露脸,尽量不露脸。

顾丞相与她爹在朝廷本就宿怨颇深,而还有一个皇上宠妃顾莘,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让刘玥在封府过的如履薄冰。 尤其是在听到老管家说,过几日,莘妃可能来访,是她颇有些如坐针毡。老管家之所以会告诉她这个重要的消息,是希望在莘妃到访时,她能避开。她小心的问道

“在宫中,莘妃能这样来去自如?”

管家自豪的说

“承蒙圣恩,咱们小姐在宫中深受皇上宠爱,允许她每月回家探望一次。”

“这是小姐前世修来的天大的福分。”刘玥嘴上应和着,但心却微微疼了一下。寅肃的宠妃,想必是真的很爱,才会在她要去寺庙祈福时,大费周章的亲自陪护,才能允许她每月回娘家探望。

她当年跟着他时,是从不允许她离开半步的。

她一时便有些恍惚。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顾南封,似刚看完账本,这才抬头瞪了老管家一眼

“多嘴。”

接着拽着刘玥的胳膊往外走,讽刺道

“就这点出息?莘妃要来,你脸色都变了?”

刘玥这才回神,摇摇头,也趁势把他的手拿下。

他又再次伸手拥住了她,在她耳边邪魅的说道

“逢场作戏,你也尽责一些。天天避我如洪水猛兽,合适吗?”

刘玥倒也实在,回答道

“不合适。”

刘玥一直是心不在焉,莘妃要来,万一寅肃又陪同呢?看来这封府亦不是久呆之地,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便开始寻找机会伺机离开。在她看来,封府虽然有老管家严格守着出入人员,但要离开这里是易如反掌,毕竟,她曾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逃过,在寅肃的眼皮底下逃过。所以这封府在她眼中便算不上什么。

正是因为这份轻敌,当她从封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顺利逃脱之后,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顾南封竟那样神通广大,且那么神速的找到她。

当时她穿着一件老妇的衣服,这衣服还是她从每日给封府送菜的菜农那得来的,穿在身上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因为走的又远又累,所以她选了郊外的一处凉亭准备喝口茶再走。

而顾南封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老管家,老管家气急败坏

“刘玥,你就省省心吧,在这天城,只要封少不允许,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刘玥听着管家的话,朝顾南封看了一眼

“我认栽,来,请你喝茶。”

顾南封挑挑眉,坐到她的旁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亦是气定神闲。

与管家的急切与怒火想必,这两人,一个抓人,一个逃跑的这两人,反而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安静的在这古道边的凉亭上品起了茶。

刘玥也倒了一杯递给管家,笑着道歉

“好管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杯茶,我赔罪。”

那管家不自觉的便双手接过刘玥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惊觉,他为何对刘玥毕恭毕敬起来,明明她只是一个丫鬟,还是出逃的丫鬟,按照以往的话,抓到这种逃跑的,必然是打断了腿。可现在面对刘玥,不知不觉竟被她牵引着走。

这会看她,虽穿着农妇的衣衫,甚至发鬓也有些凌乱,但坐在那,气场竟丝毫不比少爷低,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刘玥既然被抓了个正着,自然是无话可说,再想到老管家说的也对,这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他顾南封的,这一店一街,全是他的人,谁能逃的开?

她低着头,发鬓因跑路有些松散。顾南封情不自禁的伸手把那两丝发鬓夹到她的耳后,问道

“不高兴?”

“不高兴。”

“那怎么办?刘玥,我可不轻易放你走。”

“我知道。”刘玥不再说话。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顾南封对她像是来真的。这份真里面,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冷漠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得不到的便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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