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简介
斐家老爷银灿灿《琴师》讲的是他就是个孤儿,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从他捡到这琴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他从没想过要怎样,只想平稳度日随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是暗流涌动有多少看不见的杀局很运气的错过,又有多少偶然其实是谋划中的必然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身在局中,不能全身而退如此,又当如何活下去
第1章
精彩节选
叮当!
一枚铜钱丢到碗里,蹦了几蹦,旋转着停下。
“唉,这年头,都不好过。拿着钱,去买个馒头,糊口罢。”
路人说着,自行离去。
一只小手伸到碗里,摸到铜钱,小心地擦了擦,揣入怀里。
他的面前,依旧是那个空碗。
他的眼睛,也就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空碗。
除此之外,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每天就是这样,如此度日。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
从意识到的时候开始,他就像现在这样,在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面前放着一个小破碗,沉默地等待。
一个人坐在墙根下,穿着破烂的衣服,脏兮兮的,也没有人管。
这个碗,就好像一个聚宝盆一样,突然会有人往里面放食水,也突然会有人往里面丢零钱。而他,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获得这些施舍。
“孩子,你为什么在这里乞讨?你的家人呢?”
忽然有好心人询问,笑容温暖。
闻言,他茫然抬头,不知如何应答。
啊,原来他这种情况叫做乞讨,那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需要管他是什么意思,有吃有喝,还有勉强取暖的破衣服,也就够了。
活着,就是这样的简单。
好心人见他不答,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茫然摇头,道:“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难道你没有父母,是被丢弃到这里的?”好心人继续说道,“你是孤儿吗?”
孤儿?
他茫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单纯的知道,耐心等待,碗里就会出现一切。
好心人摇头,道:“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完,就这么离去。
他心里忽然别扭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反正他有这个碗,不愁吃穿,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才怪。
他微微皱眉。
他只是不懂,又不是傻子。他能分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也想像好心人那样,活得光鲜亮丽,但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那样。他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拿着小破碗,等着别人放进去的食水,果腹罢了。
需要一个机会,让他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可是机会又在哪里?
他只有茫然。
咣当!
碗里多了一个红布袋,听声音,里面肯定有很多的钱。
他抬头,是巷尾斐大户家的积善仆役。他听说过那家,财大气粗,为了和街坊邻里搞好关系,有事没事就会送些红包。偶尔,他这样的乞丐也会得到红包。
他赶快把红包从碗里拿出来,放到自己怀里。
还是晚了。
“哼哼,红包交出来!”
“你不是有了!不给!”
“不给?兄弟们,给我打!”
他躲避着拳打脚踢,就是不给那个红包。毕竟那里边可是有一笔巨款,够他吃喝一个月的。
现在正在打他的这些人,是隔壁巷子的小混混。
小混混嘛,就是小混混,比乞丐还无聊的家伙。除了欺负弱小,什么都不会。
可惜,他就是这个被欺负的弱小。
不对,他才不要当弱小。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突然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听到嘎巴一声,骨头断裂了。其他小混混一怔,就见他左右手各抓住了一个小混混的手,用力一扭,又给扭断了。其他小混混被吓住了,仓皇逃跑。被扭断的小混混也吓坏了,跟着逃走。
“这小子会武功!快跑!他会武功!”
武功?
这种东西能叫武功?无非是自保的爆发罢了。若不是他们来找事,他也不想这般动手。
啊,手指好痛,扭他们手腕的时候,也别到了自己的手指。
别管这些了,赶快清点一下红包。果然,和以前一样,有二十文铜钱之多。
太好了,足够一个月的花销呢。
他满意地收起红包,忽然觉得不对,不禁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脑袋,用力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头。
不对,怎么可以满足这种事情,
不要因为现在是乞丐,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乞丐,然后就这么活下去了。那样有什么意思?
他很懊恼,自己居然欣喜这样一点点的好处,真是太不应该了。
对了,用这些钱,是否可以改变些什么?
他陷入了思考。
“喂。”
“……”
“喂!叫你呢。”
他抬头,眼前这个人,叫邯,是这个巷子里的头头,就是乞丐老大。他是乞丐,自然也要受他的照顾。不过因为没有名字,他并没有能正式加入这个小团体,只是单纯的有事才会交流罢了。
“什么事?”被打断了思路,有点不爽。
“斐大户家又在清理垃圾,你要不要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邯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啊,邯还是和以前一样,和小孩子说话,就会脸红呢。
“他家才发过红包,又在清理垃圾?”
“嗯,你要不要来?有很多东西,应该分不完,会有好多富裕呢。”邯的脸更红了。
“哦,好吧。”
“嗯,快点哦。”
唉,该怎么说,这些大户真是富裕的让人无语。
他站起身,拍拍灰,往巷尾走去。
斐大户,好像不久前,才死了老爷吧。还记得发丧的时候,那些沿街撒的钱,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铜钱。大家抢的是不亦乐乎,当然,他也抢到了不少。
哦,头痛。
还记得那时候的钱,都被隔壁巷子的小混混抢走了。如果那时,他也能像方才那样,把他们打跑。大概那时候就可以考虑,能用这些钱改变什么吧。
钱似乎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可以换到更美味的食物,还有更暖和的衣服。
唔……似乎并不能改变,自己是个乞丐的事实。
“喂,你去哪儿,这里。”
邯喊他。
哎呀,想着事,突然就走远了。
他停了下来,走到近前。
这里,是斐大户家的后门。每次大户丢垃圾,就会堆到后门外,然后会有专门的垃圾清理工带走垃圾掩埋。说是垃圾,那是对大户而言。对乞丐来说,这里就是巨大的宝藏。缺了口的瓷碗,抽了丝的衣衫,都是乞丐的最爱。还有掉了漆的小板凳,剐了伤的摆件,其实都可以用的,只是被大户当做垃圾而已。
他本想找个新碗,而且马上就入秋了,应该找个厚点的衣服。正要去翻,心里的别扭感又上来了。
不对,他怎么可以捡垃圾,做这种事情,永远都逃不掉乞丐的枷锁了。
要想办法,赚到钱。而不是一直这样,用别人剩下的,乞求别人施舍,或者像这样不计身价去翻找垃圾。
为了生存,当然,要做这些。可是心里总有一些别扭,总觉得不该这样下去。
如果,可以不这样生活。
那该有多好。
“你要什么?我帮你找。”
邯看到他什么都没有拿,好心问道。
他摇头,道:“不必了,暂时什么都不缺。”
“孩子,快入秋了,怎么也该添件厚衣服。”邯好心道,从那边翻找来一件棉大衣,给他披上试试,脸红道,“怎样,这个可还暖和?”
很暖和。
他有些恍惚,这样下去,不这样下去,到底该是如何?
周围,其他正在捡垃圾的乞丐,闲聊了起来。
“这斐大户真是肥大户,光是垃圾就这么多。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今天斐家不是有喜事么,怎么还会丢垃圾?也不嫌晦气。”
“听说,今日,是斐家少爷正式继承家业……”
“啊?今日才继承?斐家老爷不都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才继承家业啊。”
“你倒是听我说完啊!你不懂,人家斐大户家大业大,子孙众多。争夺家产这种事,可不是那么好能解决的。也不知道这位斐少爷用了什么手段,最后变成了新的斐家老爷……”
“所以这些东西是新的斐老爷看不顺眼的?”
“我去,你不打断我说话能死啊!对,这些就是一些被赶出大宅的分家的东西。嗨!管他谁的东西。不要的就是可以捡走的,之前问过斐家管事了。”
“……”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完了?”
“说完了啊。”
“你瞧那边,是什么?”
一个乞丐伸手一指,周围的乞丐都看了过去。
他就站在旁边,被这么一带,也转头看了过去。
那是垃圾堆里的一个花梨木大床,因为被随意的丢了出来,是斜在垃圾堆上的。不过引人注意的不是这个床,而是从床板里似乎滑落出一个抽屉状的东西。抽屉只开了一半,有日光射入,反射出银灿灿的光芒。
那是——
“银子!”
周围的乞丐齐声惊呼,顿时上前蜂抢。
很快,大床夹层里的银子被倒在地上,有那么四五个银锭子,被强壮的乞丐拿走了。邯也是强壮的乞丐之一,拿到银子,都无人敢抢。
还有很多乞丐没有抢到,只能眼馋地盯着那些抢到银子的乞丐,咽口水。
“今天可真是奇了,垃圾堆里还能有银子。”
“八成是哪房姨太的私房钱,新的斐老爷不知道,就直接给丢出来了。哎,就这么点,没抢到啊。”
“嗯?斐家有几房姨太来着?”
“唔……七房……吧?”
众乞丐一听,很默契地互相望了望,眼睛贼亮亮的,顿时都扑到垃圾堆里了。
“还有那么多房姨太,这私房钱怎么可能就那么一点!赶快,把家具都翻个遍,肯定还有。”
不必说,众人都是这么想的。有废话的功夫,不如快些去找。
他在一旁看着,也微微动了心。
银子啊——有了银子,就能做很多事了。
于是不再纠结,他也加入了寻找银子的队伍中。
随手翻找着书卷茶几花架,缝隙之中,似乎又看到了银灿灿的光芒。
“银子!”
众乞丐一把推开他,把那银灿灿的东西翻出来。然而真的翻出来这个东西,众人大失所望,一哄而散。
那是一架琴。
而且是一架残破不堪的古琴。
琴身布满交错的裂隙,似乎是被利器划伤。很蹊跷的,唯有琴弦完好无埙,闪烁着银色光泽。
但是琴身废了,琴也就废了。
哎,废物。
众乞丐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看着琴,他的心中一动,痴痴然走过去,将琴抱起。
入手,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个东西,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他忽然有这种感觉,但实际上,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是就这样拿了起来,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放下,又舍不得。
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
他就这样抱着琴,傻傻地站在垃圾堆前。
“喂,你别捡那种东西,没用的。”邯走了过来,好心提醒道,“这东西完全都废了,没用,快丢了罢。”
他摇头,扭开了身子,不让邯碰这个琴。
邯一愣,还没说什么,就听那边喊道。
“银子!这里有银子!啊,不止是银子,还有珠宝!哈哈哈,发财了!”
邯赶忙丢下他,也过去争抢。
“邯哥!您都拿了那么多了,给别人留点行不行?”
“抢到了!抢到了一颗珍珠!我嘞个乖乖,这么大,得值多少钱!”
“哎,这边还有!”
众乞丐依然在垃圾堆里蜂抢,抢到疯狂。不知为何,今日的垃圾堆里,居然有着这么多宝贝,而且是真金白银的宝贝!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转头离开。
这不是他要离开,好像有种感觉,是琴要他离开。
也是,这里也没什么可待的。
独自回到了巷子中,他一直乞讨的小地方。真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离开了这么会儿,空空的破碗,还有垫地的破布,都没人动过。
“呦呵,回来了,捡到什么宝贝了?”
他抬头,见又是那几个小混混。没说什么,默默地放下琴,随意地走到小混混们面前。
小混混刚吃过亏,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
“退什么!咱们有了厉害的东西,不怕他的!”
混混头说着,哗啦亮出一把小刀,指着他的鼻子,道:“怎么样?这可是真的刀,怕了吧。”
怕?
他盯着那把小刀。
那可真是一把小——刀。混混头握着刀柄,前面露出来的刀刃,还没有刀柄长。看上去特别想是大人拿了个孩子的玩具,怎么看怎么搞笑。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过去。刀刃从指缝划空,他的手一把握住混混头的手。和之前一样,用力一扭,混混头痛叫一声,刀就脱手了。
他淡淡地看着他们,道:“被你们欺负,也有几年了。你们要知道,人都会长大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不会任你们欺负了。”
混混们傻眼,互相看了看,带着老大灰溜溜逃走。
他偏头,看看地上的琴,有种它在笑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再次把琴抱起来,席地而坐。好轻,似乎没什么重量。也是,木头都破成这样了,能有什么重量。
伸手在琴弦上拂过,从低音到高音,音色干净通透,完全不像是坏掉的东西。
嗯?
他再次抚弦,当真不是自己听错,而是当真琴音非常好听。
真是奇怪了,这么好听的琴,怎么会被丢弃?
啊,也对,连夹层的金银珠宝都被丢弃。这样好听的琴有着这样残破的琴身,怕也是让新的斐老爷看不顺眼了。
唉,大户人家,就是奢侈。
“琴宝宝,你原来的主人不要你了,我要你,如何?”
他呆然说完,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傻透了。琴就是个木头,跟它说话,能有什么反应。难道无声,就代表默认了么。
哗啦。
琴从他膝上微微滑偏,正好琴头冲着他。琴头上刻着一个“雅”字,应该就是这琴的名字。
他忽然就开始闹别扭,什么嘛,这个琴都有名字,为什么他没有名字?
“轻……雅……”他喃喃自语,忽然灵光一闪,“要不这样好了,我叫轻雅,你就叫轻音,好不好?”
琴无声,但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弥漫了出来。
“你看,你是被主人丢弃了,我应该也是被父母丢弃了。咱们都是被丢弃的可怜人,所以呢,咱们就该互相照顾。”轻雅微笑,道,“我们都姓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琴似乎是想了想,沉默了下来。
“嗯,就这么定了。”轻雅很开心,道,“轻音,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琴依旧无声。
轻雅好奇地研究了起来,道:“你应该是怎么演奏的呢……”
感觉琴好想哭。
夏日过去,秋风缓来。
轻雅每日除了等待施舍,就是研究如何演奏琴。一个人埋头瞎研究,完全没有进展。从那日都过了许久,传出来的依旧是不成调子的零散琴音。
“小雅。”邯走过来,道,“还在弄琴?”
邯知道这琴能弹出声音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也不懂,无法判定到底是何缘故。轻雅从不让旁人碰他的琴,生怕把那琴弄坏了。
要邯说,这琴恐怕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除非是有人能弄断这金属琴弦。
轻雅见是邯,才点头,道:“很奇怪呢,总是感觉怪怪的。要怎么样才能演奏出一首曲子呢?”
邯注视着轻雅,很快脸红,道:“小雅,要不你去外面走走,看别人是怎么演奏的,如何?”
“外面?”轻雅犹豫道,“巷子外面吗?”
邯点头,道:“外面很大,有很多不一样的事物。我记得,城里有个茶馆。总会有人抚琴助兴。你或许可以去哪里看看,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轻雅依然犹豫,从有记忆开始,自己所在就一直是这个小巷子的中间。外面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慢慢澹开。
邯认真,道:“你不是说,不想这样一辈子做乞丐么。出去看看吧,如果你能成为一个琴师,也就不需要再这里乞讨度日了。”
轻雅目光一亮,道:“真的?”
“真的。”邯应道,“虽然这条路很难走,但你还小,只要耐心走下去,就算到不了巅峰,也不会再是一个乞丐。”
轻雅闻言,十分兴奋,然而很快,目光又黯了些。
外面啊,轻雅曾经跑到巷口,悄悄张望隔壁的巷子里,那些讨厌的小混混。犹记得,那边的巷子,比这里更加阴暗。有人打人,有人被打,有人被抢,有人被偷……完全不像他所在的这条巷子,有邯哥在,没人敢闹事。
“邯哥,外面……是什么样的?”
轻雅还是有点怕,如果外面都是那样打来打去的,该是多恐怖。
“外面很漂亮,很不一样。”邯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这里是北陵城,是个偏城。虽然东西是没有太多花哨,也算还好吧。大家都很和善。看咱们每日得到的施舍,就能看出来,还是好人多的。”
“但是那边的巷子……”轻雅小心地指了指隔壁巷子。
邯笑了笑,脸红着说道:“有光鲜亮丽的地方,自然也有这些驱不散的阴霾。小雅,你不用管他们。找到你自己要走的路,自然就离开这个圈子了。”
轻雅呆了呆,微笑道:“我不太懂呢,多谢邯哥指点。”
邯轻叹,道:“不必。我们都是不得已,被迫成为了乞丐,唯你不同。虽然你生来就是乞丐,但你仍有选择的余地。小雅,去外面看看,别怕。”
轻雅点头,微笑。
尝试迈出第一步,果然很难。
轻雅跟着邯走到巷口,眼前是一个岔路。一边,通向隔壁巷子,那是更加阴暗的地方。另一边,通向城区闹市。稍微要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寻常百姓的生活了。
“嗯?这个巷子,并不是寻常百姓的巷子?”
轻雅有点懵,一直以为大家都差不多,什么百姓大户,都是一样的。
邯笑了笑,解释道:“大户和百姓完全不同,这里是大户的巷子,平时很少有寻常百姓走过。大户的话,这一片都是他一家的。而百姓,都是一人一间那种,不是这种大院落。”
原来……如此。
完全分不出来。
轻雅深吸一口气,还是朝着闹市走了过去。
迈出几步,回头,邯已经回去了。轻雅心慌了起来,还是不敢这样走出去。努力地缓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咬咬牙,还是往前走去。
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寻求陪同也太傻了。
轻雅伸手,摸到了自己背着的轻音。
其实会拿上轻音,只是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会过来把它弄坏,或者以为是废物干脆丢掉。现在发现背上的轻音,心中顿时就安稳了下来。
怕什么,还有轻音陪着自己。
轻雅顿时鼓起勇气,大步向城区闹市走去。
好明亮,好耀眼!
轻雅忍不住用手臂遮住眼睛,这才穿过最后的路口,怔怔站在闹市一角。
哇!
好棒哦!
眼前的闹市,有好多人,有好多摊贩,有好多好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轻雅心中一阵猛烈的跳动,邯哥没有骗他,这里真的是有好多有趣的东西。
眼花缭乱,五光十色。
轻雅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在闹市中随处走走,好像没逛多久,可日头已然悄悄划过正午,跌向未时。轻雅怔了怔,努力回想,似乎本来是过来——
啊,差点忘记,去茶馆,听说那里有会演奏琴的人。
轻雅正要问茶馆的方位,就听到空中传来悠扬的琴声。
这声音,是琴。
轻雅辨别了声音方位,快步跑了过去。已经耽搁了这么多的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茶馆。
茶香淡淡,琴声凉凉。
轻雅在门口跳脚张望了一下,正好,从门口可以看到,茶馆中央,坐着的那个抚琴人。
太好了,还来得及。
轻雅举步就要往门里走,被门口的小二拦阻。
“哪里来的小乞丐?去去去,走远一点,别打扰我们正常生意。”
小二低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轻雅,随手拿下肩头的抹布掸了掸,赶他退步。
“我是进来听曲的,不行吗?”轻雅说道。
“你,听曲?你懂什么叫曲么?”小二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要能说上来,这程琴师演奏的什么曲目,我到可以考虑放你进去。”
轻雅不知,只能摇头。
“什么都不懂,还想听曲?”小二冷冷道,“小乞丐,我告诉你,就你这身衣服,不可能进的了茶馆。你呀,还是蹲墙根讨饭去罢!”
轻雅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欺负人么。算了,不让进去听,在门口听也是一样的。轻雅默默蹲在茶馆外,听着里面的乐曲。
这才叫乐曲,好听。
嗯?似乎。
“弹错音了罢。”
轻雅只是脑子里想了想,话已经从嘴里溜了出来。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程琴师,真真正正的大师!你一个小屁孩胡说什么,大师怎么会弹错。”
茶馆小二见轻雅没有非要进去,而是很乖的呆在旁边不显眼的地方,原本不想过问了。然而他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真是太过分了。这程大师,也算是城中有名的琴师,这小屁孩就会乱说。
轻雅怔了怔,道:“应该是弹错了呀,感觉很不舒服呢。”
“去去去,不懂还在这里胡扯,赶快走!”
小二不爽,直接拿了旁边的笤帚赶人,一下子就打到轻雅背着的琴上。
轻雅也不高兴了,一边护着轻音,一边争辩道:“我又没说错,你凭什么说我?再说了,我说那么小声,是你非要听到。我又没要说给你听!”
“别吵!打扰程大师抚琴!”
小二挥舞着笤帚打轻雅的腿,让他快走。
轻雅躲避着笤帚,心里忽然就不爽了起来,伸手一把抓住笤帚,用力一扭,小二立刻放开了手。轻雅把笤帚丢到一边,继续在茶馆墙根坐了下来,心里越发恨乞丐。
如果不是乞丐,就不会受这样的歧视。
还有,等下一定要换身干净的衣服。在这里,都没有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大家都穿得干干净净的。轻雅看着他们,心里就觉得比他们矮了半头,自惭形秽。
茶馆小二站在一边捂着手腕,有点傻,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孩子,居然有这么大手劲。一呆之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好淡定。
轻雅一边听着曲,一边注意着周围的人群。刚刚明明发生了小冲突,都没有人驻足观看,还是各忙各的,光亮的外面,不像小巷子那样温馨,有一种冷的感觉。
匆忙而过的人群,凸显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事实。
茶馆内,一曲毕。
“怎么回事,方才吵吵嚷嚷的。”
轻雅闻声回头,见是刚才那个抚琴的程大师,有些呆。是个中年大叔,看上去很老,面目一看就带着凶恶的感觉。轻雅瑟缩了一下,这个人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小二连忙笑脸相迎,道:“方才有个孩子胡闹,还请程大师海涵。”
程琴师看了轻雅一眼,冷哼道:“那个孩子,说的可是你?”
轻雅怔然片刻,起身礼貌应道:“我本想进去听曲,可这人不让,所以只能坐在外面听曲。”
“哦?”程琴师瞥了一眼轻雅背后的包袱,道,“你有琴?”
轻雅乖乖应道:“是,我想找个师父学琴。”
“你的琴,拿出来看看。”程琴师道。
轻雅依言解下琴包,拿出轻音来给程琴师看。
程琴师看到轻音,顿时冷笑道:“你从哪里捡来的垃圾,还当做宝贝一般,我还当是什么好琴!就你这琴,别学了!还不如去弹棉花来得舒服!”
轻雅还没解释轻音的妙处,程琴师转头就回去了,只留下声音在外面。
“你这个不懂琴的人,是不会了解琴之奥妙的。”
轻雅愣住。
火气上来了。
到底谁不懂琴?!
轻音看上去是磕碜了点,但是只要听过就会知道,这个琴是很好很好的。之前邯哥听了,都大为惊叹,说这琴能响简直是奇迹。
轻音是特别的,以貌取琴还会弹错音的笨蛋大师,才不要理他!
轻雅也没再留,转头就走。
询问了一圈,北陵城中,似乎没有第二个琴师。
嘿,这么稀奇,如此大的城里,竟然只有一个琴师。
轻雅在城中转了差不多一圈,还真是,除了茶馆,都没有听到第二个琴声。这下可糟了,若要学琴,恐怕真要找那个程琴师才可以了。
难道真要找那个笨蛋学琴?
才不要。
跟他学琴还不如自己研究。
突然,乌云密布。
转眼,暴雨如注。
轻雅来不及赶回小巷,只能先跑到随便一个房檐下,避雨。
雨滴落在房檐,雨滴落在地面,雨滴落在树叶,雨滴落在蓑衣……雨滴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了不同的声响。偶尔还会伴随风声,飘摇吹散,零落各处。
轻雅出神地看着,这雨,仿佛一首美妙的乐曲。
敲打在不同的地方,演奏出不同的音高。刨去一些凌乱的杂音,这是,一首很自然的乐曲。
雨落。
轻雅席地而坐,拿出轻音,手覆弦上。
耳中闻雨声,指间扣弦音。
雨声如何,琴音如何。
轻雅分毫不差的模拟了雨声,还选择了自己认为悦耳的旋律,组成整首乐曲。
曲罢,音收。
轻雅扬天一笑,问轻音道:“你认为如何?”
轻音无声,似乎在笑。
很快,雨过天晴。
厚重的乌云忽然间散开,阳光洒下,彩虹缤纷。
“哇,好漂亮。”轻雅兴奋地指着彩虹,道,“轻音,你快看,好漂亮。”
轻音依然无声,静然安好。
轻雅对着彩虹许愿,道:“愿与轻音,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轻音琴头上的雅字微微亮了一下,无人看到,很快消失。
回到小巷子,已经临近天黑。
还好,自己在巷子中的小地方,也是在斐大户的屋檐下,没有被雨淋湿。哎,真是入秋了,雨水多的都可以成灾了。轻雅收拾着自己的破地方,稍微整理的整齐一点。
“小雅?”
“邯哥。”
邯颇为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轻雅,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身干净的衣服,梳理得干净整齐,活脱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还是很斯文很书卷气的那种。真是不可思议,只是改变了装束,原来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不见了,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乞丐。
轻雅见邯不说话,微笑道:“我到闹市去了,也看了你说的那个抚琴人,不过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可能我只想要一种简单欢乐的乐曲,而不是那种大师级曲目。”
邯的脸颊通红,道:“小雅,你这样好漂亮,花了多少钱?”
“全部,我有的积蓄,都用掉了。”轻雅微笑,应道,“还给轻音买了个擦琴的帕子。这个帕子比较软,不会弄疼它。”
邯目瞪口呆,道:“可是你这样,万一明天讨不到食物,要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轻音帮我。”轻雅微笑,应道,“从明天开始,我也要卖艺。邯哥不用担心,我可以的。”
邯看着轻雅,心中担心万分。这孩子到闹市都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可千万小心,别被旁人骗了。”
“嗯,我知道。”
轻雅微笑,心里却在盘算着,刚才的雨落,如果拿来卖艺,真的能有那么多人来听么?
其实心里没底。
可是想想那个古怪的程琴师,忽然觉得,没问题。应该还是会有很多人听这个曲,至少,这首雨落,不会比那个人的曲子差。那个弹错音的笨蛋。
邯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小雅,真的没人跟你说了什么吧?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轻雅笑了,摇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想的。邯哥不是说过,自己的路要自己选。这就是我选的路,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的。”
邯哥叹气,道:“好吧。不过有事要说,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巷子里闹事。”
“好。”轻雅应道。
邯无奈,独自离去,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原本这孩子不清不楚,无来由无身世,生怕会突然引发什么冲突。现在他决定离开乞丐圈,到别的地方,应该是高兴的。但是这样小的孩子走江湖,邯心里清楚的很。真正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孩子在长大之前,就被杀害了。
轻雅是个好孩子,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罢了,还是稍微观察一下,稚子无辜。
翌日,轻雅当真开始演奏那一曲雨落,算是卖艺。
上午表演,下午就休息了。
起初,只是寥寥数人路过,偶有驻足欣赏。之后,人数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是听说巷子里有个能用琴来模仿雨声的孩子,特地赶来听曲。
打赏的人也渐渐增加,轻雅的碗里有了比往日更多的零钱和食水。
这日,轻雅清点了上午的收入,把钱装好,把食物吃掉,仔细地擦拭着轻音。
一阵寒风拂过,是天寒了。
轻雅扯过来棉大衣披上,继续小心地擦拭着轻音。
似乎有一种错觉,轻音身上的伤口慢慢在长好。一些细小的伤痕已经不见了,只有开裂较大的伤痕还在,但是那些伤痕也小了许多。
轻雅揉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看向轻音。
等下,不是错觉,伤口是真的在慢慢长好。奇怪了,怎么会这样?琴是这样会慢慢长好的吗?
“喂。”
轻雅仔细检查着轻音的伤口,着实没有听到。
“喂!”
轻雅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程琴师。他来做什么?来的还不止是他,这人后面跟了一大串黑压压的群众,很快就把巷子堵住。
“我叫轻雅,叫我小雅就好了。”
轻雅不悦,自己已经有了名字,居然叫他喂,也太过分了。
“臭小子,本大师没空跟你说笑。”程琴师冷冷道,“此时此刻,你我二人比较琴艺,可有异议?”
啥东西?轻雅一脸懵逼,莫名其妙好不?
“我干嘛要跟你比?还有,你让这些人站到路边去,这么多人,堵路了知道不?”
程琴师冷冷垂目,盯着轻雅,道:“你不敢比?”
“为何要比?对我有好处么?”轻雅直接顶回去。
这人好奇怪啊,突然出现就说要比赛,理由都没有还自说自话。不过也是了,一个自大的琴师,还要他怎样?难不成还指望他能好好解释事情始末?
轻雅收回目光,继续擦琴。外面的这个琴师,着实让人讨厌。
“你不敢比,便是输了。”程琴师冷冷道,“我就当做你承认,你不如我。”
轻雅惊讶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会掉块肉?”
程琴师咬牙切齿,这孩子居然不应战也不怕激,真是古怪。
自从轻雅在表演雨落之后,虽仅有一首曲子,却夺走了不少听众。程琴师在茶馆里演奏,看着台下听众少了也就罢了。后来,甚至听到有人在茶馆中谈论雨落,然后在他演奏期间起身离开。
这便不能忍!
一个臭小子,凭什么有如此人气?!
轻雅无所谓地瞥了程琴师一眼,程琴师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小子,今天你是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程琴师一把抓住轻雅的衣领,拎到自己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作为琴师的自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臭小子有什么能耐,竟然能招揽如此多的听众!”
轻雅不及防被拎起,轻音从怀里滑落掉在地上,还好,摔在了他更换了的软垫子上。看到轻音被摔,轻雅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伸手握住程琴师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目光泠泠。
“放手,不然让你有阵子不能弹琴。”
“你说什么?”
程琴师目光更厉,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活腻歪了吧。一用力,把他拎得更高,推撞在墙上,怒气满溢。
“臭小子,掂量下你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换层皮就能装成平民百姓。你就是个乞丐,最低贱的乞丐。你凭什么这样跟一个琴师说话?你有什么资格?!”
轻雅懒得多言,手上力道一拧,顿时让程琴师松了手。轻雅滑落到地上,手仍未松,依旧扣在程琴师手腕上。
“我已经手下留情,你再惹事,那我也只能得罪了。”
程琴师脸色骤变,只是手下留情,就把自己的手腕扭痛脱力,恐怕他真的能扭断自己的手腕,这样就真的不能弹琴了。然而碍于面子,现在退,也不太合适。这么多人看着,还是自己带来的人。如果这时候怂了,他们会怎么看自己。
轻雅也是丝毫不让,淡淡望着程琴师让他先退走。
一时间,竟然也能僵持不下。
“好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人群忽然散了些,让一个人走了进来。轻雅看过去,其实不用看,都知道来的人是邯哥。跟着程琴师来的都是一些衣着干净的寻常人,见到乞丐到来,自然退避。这么一让,邯几步走到僵持二人近前,轻轻拍了拍轻雅的手,让他放手。
轻雅收回手,低头抱起轻音检查。
还好是软着陆,没有磕坏哪里。心里还是不舒服,下次应该准备更厚的垫子,万一哪次磕坏了,那可怎么是好。
“你是什么人。”程琴师冷冷看着邯,问道。
邯笑了,道:“看不出来?我是乞丐。”
“我眼不瞎,用不着你说。”程琴师冷冷道,“我说的是,你凭什么过来插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邯笑了笑,道:“我是这巷子的地头蛇,你在我巷子里,欺负我小弟,我自然要管。而且你注意你的态度,不要说得好像身份比我们乞丐高出去多少是的。据我所知,阁下似乎是乐户户籍。说白了,也和乞丐差不多,是低于平民的贱民。就算你再嚣张,也改变不了贱民的事实。没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小弟的,是你。”
众人一片哗然。
其实大家都知道,乐户是低于平民的贱民,多为罪人犯女。只是没想到,这位程师父是乐户。要知道,乐手并不一定是乐户。江湖人没有户籍,自然不存在乐户。还有部分官吏在皇家圣乐坊以及各个官乐坊任职,属于官籍。少量乐手属于民籍,那是相当少的数量,比官籍还少。
至于乐户,一定是乐手,而且是那种非常低贱无法翻身的乐手。
有些乐户假装自己很高贵,其实依然还算卑贱乐户,毕竟是犯过事的。
程琴师脸上挂不住了,沉声道:“我现在虽是乐户,但将来会成为官籍。但是你们这些乞丐,终究就是乞丐。”
“以后的事,还不存在。那些不存在的事,说起来没有价值。”邯笑笑,道,“不过既然你与小雅是平级,那么若要约战,请自带战书。就这么随便的说了一句话,也太随便了。”
“我才不跟他比,没意义。”轻雅忽然插嘴道。
邯向轻雅使了个眼色,才继续向程师父说道:“刻意的闹事就算了。别以为这巷子偏僻就没人管,下次若再要闹事……”
邯吹了个口哨,立刻有不少兄弟围了过来,一个个看上去都很健壮。
程琴师看了看这阵仗,自知不敌,当下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跟着他来的那些人,也都缓缓离去。
轻雅似乎听到,他们离去的时候,说着乐户云云之类。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卑贱的人,不管是谁,都变得很可怜。
那个程琴师也是个可怜人,只是碰巧这个人也挺可恶的就是了。
邯再次吹了个口哨,兄弟们散去,巷子中,只剩下了轻雅与邯。
“邯哥,多谢。”轻雅礼貌地道谢。
邯轻叹,看着轻雅,就忍不住脸红,道:“没事就好。”
轻雅笑了笑,道:“不过邯哥,我可没想跟他比。说实话,他的确水平很高,而我就是个自学水平。”
“输赢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去比。”邯道,“你若选择要成为琴师,日后少不了这种比试。输赢就像你说的,又不会掉块肉。但是,可以少一个苍蝇。”
轻雅一愣,笑了,道:“已经知道结果的比试,蛮无聊的。”
“还未可知。”邯道,“你总是演奏这一首曲子,想必也该烦了。不如趁现在,去学个新曲子。出其不意,或许能攻其不备。”
轻雅犹豫,道:“新曲子么……雨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那就再想一个。不然你这么演奏下去,怕是听众也会烦了。”邯善意地提醒,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掂量罢。”
轻雅目送邯离开,轻叹一声。
“我也知道烦了啊,可是还有什么曲子,我都不知道啊……轻音,你说呢?”
轻音依旧无声。
轻雅微微抱怨地叹气,道,“轻音,我是不是太喜欢你了,总觉得你在跟我说着什么。你看,你就是一把琴,对吧,而我居然还会幻想着你的伤口慢慢变好……唉,我感觉自己快魔障了。”
轻音自然无声。
又是寒风吹过,轻雅一个激灵。
啊,时间这么快,秋末了。
转眼,已经入冬。
轻雅怔怔看着碗里的打赏,都不用数,很明显的,少了许多。
也是,雨落是一首很凉的曲子,如今天气更凉,当然没有了听众。就算没听腻,也被冷跑了。
看来要想办法,再准备一首暖意的调子。
唔……
说起来,似乎有个把月没见到程琴师了,偶尔去茶馆溜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
总惦记着,担心他什么时候回来找茬,心里也不太好受呢。轻雅长叹一声,继续抱过轻音来擦。望天,这人呐,心里不能有事,一有事,就各种慌。
早知道,那天就应该答应了他的比赛邀约。无论输赢,至少有个结果。
不会像现在这样,成天惦记着。
咦?
轻雅依旧望着天,手指轻触琴身。
哎呀,这伤口真的是长好了呢,摸上去是光滑的。除了五个巨大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比起刚捡到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大半。
轻雅连忙低头细看,他清楚地记得原先有小伤口的地方,已经长好,和旁边都没有色差,木纹也顺了下来。可能也不是错觉,整个琴身都变了点形状,和最初捡到的那个模样完全不一样。要不是一直看着它在变化,轻雅怕是都认不出来这琴是轻音。还好,轻音琴头上的“雅”字从未变过。
果然,这个琴应该叫雅么。
不要,非要叫它轻音,要它和自己是一家人。
日光下,轻音的弦闪烁反光。
这东西是什么材质的?轻雅不知道。不过轻雅知道,这东西可是比刀子都厉害。上回小混混留下的刀子,被轻雅不小心掉在轻音的琴弦上了。那时候,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等轻雅再看的时候,刀子已经变成两半。
乖乖,那他用手指弹的时候怎么没事啊。
不清楚。
这个琴有太多的谜。
嗯……
有就有呗,谁没有点小秘密不是。
再说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抚琴的时候没有发生过任何异样。就算它有不同寻常,只要不是害自己的就行了呗。
啊,不管怎么说,日光下,这个亮闪闪的琴弦真好看。
轻雅托腮,悠悠看痴。
冬日的阳光,挺暖。就这么呆呆看着,莫名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日落的凉风,轻雅忽然惊醒。
冷,热,热,冷……
对了,需要的,就是这种暖暖的曲子,可以驱散冬日的寒意。
脑海中回忆着刚刚那种温暖的感觉,手指轻轻在弦上按抚。
暖阳。
有一种温暖,可以驱散严寒。
这种感觉,会通过温柔的曲音,传达到听者心里。
不需要华丽的技巧,也不需要繁复的音符变化,只是简单的一点,暖彻心扉。
不错。
翌日,轻雅演奏的曲子,换成了这温暖沁心的暖阳。
听者只是路过,便能感觉到身上暖暖的。冬日的寒冷,似乎不曾存在过。凭着这首曲子,轻雅的打赏终于又多了起来。
嗯,果然,寒冷的冬日里,这样的感觉,当真暖了些。
“臭小子。”
轻雅呆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抬头,忽然就松了口气。是程琴师啊,不管怎么说,终于算是来了。再不来,心里都要发毛了。
“什么事?”
程琴师冷笑一声,道:“如今,本大师也算是官家乐手了,说话客气点。”
“哦?”轻雅不信,道,“你当官了?”
程琴师拿出腰牌,在轻雅眼前晃了一下,立刻就收了回去。轻雅根本都没看清,就看不到了。仿佛好像大概可能隐约看到,木牌上似乎有“中陵”二字。
拜托,要炫耀就摆出来让人家看好不,这样是在考验眼神儿么?轻雅学乖地放下轻音,省的又摔了。抬头,看着这个找茬人,微微一笑。
“怎么,为了跟我比试,特地去当了官?还真是隆重。”
程琴师扬眉,冷冷道:“开玩笑,跟你比试,丢份。告诉你臭小子,现在老子是官家乐手了,不稀罕和你这种人比试。你呀,就继续当你的乞丐吧,我们已经没有可比性了。”
明白了,这人就是来炫耀的。
轻雅依然松了口气,心里暗自下了个决定。若有比试,当应则应,不想比的,必定拒绝。像这种延迟发作的比试,可不能再有了,等着心累。
哗啦啦啦——
巷口突然跑来一队官兵,齐刷刷停在巷子中,把程琴师和轻雅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啦?
队正从官兵后面缓步踱至,看看程琴师,又看看轻雅,转身,命令官兵。
“这两个人,给我抓起来!”
“是!”
齐刷刷的应声,队伍自动分为二偏,一偏一个,将他们二人围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把两个人抓起来,押住。
“为什么抓我?!”程琴师挣扎着大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也是官家乐手,你们不能轻易抓我!”
轻雅直接被吓傻了,一个孩子,被二十五个大人围住,都不知道要干嘛。
“上面有令,收缴城中所有的琴。当然,城里不止是你们这两个琴师的琴,还有大量大户人家收藏的琴,也统统会被没收。你们俩最好老实一点,还能少收点罪。”
闻言,轻雅呆了呆。
上面这是跟琴有仇么,收集那么多琴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尝试一下焚琴煮鹤?
“大人。”一个士兵拿出了程琴师的琴。
那琴真是光鲜亮丽,还镶了一层金边。队正看了一眼,立刻挥手。
“琴带走,人带走!”
“大人。”另一个士兵拿来了轻雅的琴。
队正看了一眼,一怔,问轻雅道:“这是你的琴?就这破琴?”
轻雅呆然点头,都忘记说话。
队正伸手随便拨了拨琴弦,根本无声,不由得皱眉,再问道:“你就这一把琴?”
轻雅呆然点头。
“哎呀,你别问了。那臭小子就那一把破琴,没有其他的了。我手上倒还有三四把琴。”程琴师忽然不挣扎了,讨好地说道,“大人,您别理那臭小子了,要不到下官住所,看看那些琴,如何?”
队正想了想,道:“也罢,放了这孩子,这破琴也别拿了,省的上面见了生气。”转头打量了一下程琴师,道,“你家当真还有琴?”
“当然当然,千真万确。”程琴师点头哈腰,道,“大人想拿走,都可以拿走。”
“很好。”队正点头,道,“走,去他家里。”
说着,一队人与程琴师离开。轻雅被丢在了原地,同样被丢下的,还有他那个破琴。
什么跟什么……
轻雅还在迷糊状态,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的说,他最宝贝的轻音,又被当做废物了。而且神奇的是,居然旁人没有弹响。
轻雅伸手试音,音色通透空灵,恍若仙音。嗯,似乎伴随着伤痕好起来,音色也更加悦耳动听了。
不不不。
不对,现在不是想音色的问题。是好奇怪,莫名其妙收集那么多琴是要干嘛。轻雅小心地把轻音用布包好,抱在身边,还好,轻音没有被抢走,不然真的要哭了。
轻雅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只能去求助邯。
邯听说此事,一惊,道:“你说官兵在收集琴?”
轻雅点头,道:“而且是全城所有的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大约是要上贡吧。再有一个多月就是正月了,各地官吏总要收集一些宝贝,上贡给朝廷。”邯皱眉,道,“往年收集都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多半是私下倒腾点什么稀奇玩意儿。今年这么张扬地寻找,恐怕还有别的变故。”
轻雅不懂,道:“比如?”
“谁知道呢,那是朝廷的事,和我们江湖人没关系。”邯道,“小雅,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乱跑。这些日子,琴也不要弹了,万一他们再回来,拿走你的轻音,你就毫无办法了。”
轻雅抱紧了轻音,道:“可是不卖艺,就没有饭吃了。”
“你应该还有余钱吧,不够的话,来我这里,每天都会有些富裕。”邯说着,打了个手势。一个乞丐来到邯身边,邯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那乞丐点头,挥手叫了几个人,一起走了。
轻雅呆呆看着他们,这又是怎么了?
邯见状一笑,道:“没事,让他们去查查怎么回事。城里的事多知道点,也能多预备着点。”
轻雅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邯哥,知不知道中陵在哪里?”
“中陵?往南走,用不了一天,就到了。”邯应道,“怎么,你想去中陵?”
轻雅犹豫。
原来外面,还有其他城池。
中陵可以有乐手当官,说实话,轻雅想去看看。但是就自己的实力,他自己也清楚。还有,在这里遇到的程琴师是那种样子的,不知道其他的琴师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的世界,忽然很想去看看。
邯看了看轻雅的反应,脸上微红,道:“想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而且,你去中陵也好。北陵这边没有乐手,也没有乐坊。但中陵不一样,中陵有一家官乐坊,还有数家民乐坊。你去那里,应该会遇到很多乐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找到教你琴的师父。”
“我已经决定自己学了,师父什么的,就算了。”轻雅微笑,道,“那些大师的脾气,我可受不了。况且,他们肯定也看不上我。”
“这都无所谓,你去那边,总比呆在北陵有发展。在北陵,音律连取悦都算不上,根本无人欣赏。你还是很有天赋的,去那边学习,总比在这里自学,进步的快。”邯小心地说着。
“我……考虑考虑。”轻雅回答。
离开这里,是肯定的。
轻雅也知道,这里没什么发展,但是去那边,就相当于要接触新的一切。如果毫无准备地过去,恐怕待不久。而他相信,到那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愿意回来。
看到北陵,就会想起乞丐的过去。
不至于见不得人,只是自己心里不舒服。
邯笑了笑,也没继续说下去。
从这孩子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是一个乞丐了。会离开,是早晚的事,根本不必催。
必须要承认,打心底,邯还是希望轻雅早些离开。
少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就多一分安全。
虽然对不起轻雅,但是要保护这条巷子里的十几个乞丐,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抱歉了,这是一份虚伪的关心。
邯在心里默念,淡笑看着这个毫不知情的小孩子。
平静之中,数日白驹过隙。
是夜,静然无声。
风中,似乎混杂了些许额外的杂质。
轻雅抱着轻音,缩在巷子中的小地方睡觉。冬日严寒,有着棉大衣,应当不冷。然而今夜,不知何故,轻雅忽然惊醒。
茫然。
隐约,听到咚——咚,咚,咚。
莫名其妙哦,天还没亮,现在醒了是闹哪样?
轻雅睁着眼睛,看看冷清的巷子,又看看轻音,往棉大衣里缩了缩,继续睡了。
“死人啦!”
一声惊呼,很快传遍了巷子。
轻雅瞬间被吓醒,迷茫地眨了眨眼,嗯……刚刚还以为是夜里,现在已经天亮了。
啊不,那个什么来着?
轻雅缓了缓,啊,死人了!
循声望去,一个乞丐惊慌着从他面前跑过去,应该是去找邯了。
轻雅起身,迷迷糊糊向乞丐跑来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就能看到,巷子口,横躺着一个乞丐。轻雅木然站住,远远地看着,那个乞丐似乎有些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啊,是那个人。就是那天,邯说要他去查什么事,的那个乞丐!
死了么?
轻雅小心试探着往前靠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立刻停了下来。那个人身上,有着奇怪的东西。轻雅不知道那是什么,仅仅有这样一个感觉。
“别过去!”
邯大步走来,越过轻雅,很快走到尸体近前。俯身一探鼻息,一摸颈脉,兀自摇头。再看尸体,内外无伤,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死态安详。这是怎么死的?
“邯哥,怎么样?”刚刚跑过去的乞丐惊慌问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邯点头,起身,回头看看。时辰还早,大部分人都还没起,巷子显得空落落的。转头,邯问发现尸体的那个乞丐。
“你怎么发现他在这里死了?”
“啊,邯哥,是这样。我早起解手,看到阿刁他就这么直直地走出去了。我本来叫了他一声,但是他没理我,就继续这么走出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过去了。然后我们就在这个巷子里走,他直直走到巷口,倒下了。我跑过去看,他就死了。”
“不对,小桑,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邯哥,我说的就是实话啊!阿刁倒下后,我过去试探了下鼻息,确认他没呼吸了,就大喊了一声死人了。”
“对,我听到了。”轻雅迷糊地打了个哈欠,道,“还吓了我一跳。”
桑连忙点头,道:“对对,我们早上从小雅面前走过去的,那时候他还抱着他那个破琴睡觉。”
邯淡淡看着桑,轻叹一声。
“还是不对。你自己摸下他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
桑不敢再碰,只是说道:“我刚刚试探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死掉了才没有温度嘛。”
邯摇头,道:“倘若如你所说,他是自己走过来的,倒下才死,那也就是方才的事。刚死的人,体温想要降到感觉不出温度,至少要一个时辰。你说他刚死,但是现在已经这样冰冷,不可能。要么他早就死了,要么是你在撒谎。”
“我撒谎有什么用吗?邯哥,你知道我的,我根本不敢碰这些死的东西,别说人了,我连上次死掉的那个老鼠都不敢碰。我要知道他死了,我才不会碰他!”
桑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都没有走到近前。轻雅看着他,感觉不像是装的,那是真正的恐惧。
邯皱眉。他们都是住在巷尾,有十几个乞丐聚集在一个空屋里。只有轻雅不同,他一直都在巷子中间,那个斐大户的屋檐下。何况死的这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向他汇报发现了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想了想,也只能问轻雅了。
“小雅,方才你可有看到什么?”
轻雅摇头,道:“我是听到他喊了一声,才惊醒的。我都不知道他们从我面前走过去。”
“昨夜你在巷子里,可有任何异常?”
“没有啊,和平时一样,冷清得就我一个人。”
“是吗?你能肯定?”
“对呀,我看到的,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就我。”
“你看到的?你没睡觉?”
“睡了呀,可是中途醒了一阵,我看了看没人,就睡了。”
邯愣了愣,看着轻雅,脸又有些红。
轻雅迷茫地眨眨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莫名其妙醒来,然后什么都没看到。我觉得和死人应该没关系,有关系的话,也就是那时之后才异样的吧。”
“你可记得那时是什么时辰?”邯皱眉问道。
轻雅仔细回忆,道:“我记得我听到了四声鼓。”
“那就是四更天了。”
邯思索着,如果那时候下手杀人,的确是个好时间。大家都睡得最沉的时候,发生什么动静也不容易被吵醒。到底是谁,弄出来这种事情。
“邯哥,要不我们先报官吧。”桑提议道。
“报官?那些人怎么会管乞丐的死活。”邯皱眉道,“让兄弟们把尸体收了,好生安葬,之后再去找凶手。”
“可是不报官,万一被他们说是我们杀的人,那就麻烦了。”
“你以为你报官,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吗?算了吧,别指望那帮狗官了,赶快把尸体收了,别让他们发现,就不会多事了。”
桑无奈,只好跑回去叫人了。
轻雅盯着尸体,听着他们对话,心里可不舒服了。乞丐死了,就不是人命么。
“还是报官吧。”轻雅忽然说道,“我觉得这个死人不对头。”
“哦?”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种感觉,要是就这么自己处理了,他们反而会开心。”
“他们当然会开心,这样多省事。”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嗯,总之还是去报官吧。”
邯看了看轻雅,道:“你可以去报官,倘若他们胡乱指认是我们杀人,可别怪我说是你杀的人。”
“嗯,总之去试试好了。”轻雅微笑,道。
邯看着他,叹气,这孩子,还以为官家多好似的。乞丐多半属于江湖人,和官家本来就互不对付。非要去报官,真是自讨苦吃。
轻雅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跑去报官。
官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
轻雅放缓了脚步,看到有人抬着尸体,不由得停在远处。
那些人,看装束,应该都是乞丐,但是轻雅都不认识。有尸体在,轻雅不愿靠前,只能这样远远听着他们说。
有人不停击鼓,但是官衙大门紧闭。
“敲!继续敲!死人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能不管!”
“就是,乞丐也是人!死了也要管!”
“我的儿!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是谁杀的你?娘一定给你报仇!”
好乱。
轻雅瞄了眼尸体,的确,这尸体上,也有和阿刁一样的古怪气息。事情果然不那么简单,不同的巷子里,不同的乞丐死了,死在同一种手法上。
有个乞丐回头,发现了轻雅。上下打量着轻雅干净整洁的装束,说话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嫉妒。
“喂,小子,你来做什么?”
“我?”
“对,就你!看你穿得这么干净利落,哪家的孩子?赶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所在的巷子,死了个人,我是来报官的。”
“什么人?你爸还是你妈?”
“是乞丐,叫阿刁。”
“切,乞丐死了关你屁事!赶快回家去,我们这好多乞丐死了,轮不到你管。”
轻雅闻言一怔,道:“死了好多?”
“怎么,你想听?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人哼了一声,抱怨地说了下去,“有七个巷子,死了七个人。你说多厉害,七个人啊!一晚上就死了。以前哪里出现过这种事!这帮狗官也不出来管管,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下令杀得人。”
“多半是他们杀的人了。”击鼓人一边继续敲鼓,一边说道,“这府衙本就看咱们乞丐不顺眼。近些年乞丐越来越多,上面来人一查,就会说府衙管理不善,才出现这么多流民乞丐。这不要年末发年终俸禄了,他们若要杀人来涨俸禄,我一点都不奇怪。”
轻雅吓呆了,这还不奇怪啊,为了俸禄可以杀人吗?这还是官么。
“小子,你那边死的人,是什么样的?”那乞丐忽然问道。
轻雅一怔,忙应道:“很能干的人呢,好多累活重活,他都会做。”
“……我指的是死状,谁管你他生前如何?人死了都一样,都是尸体,没区别!”
“死状就是死掉了,冷掉了,别的看不出来。”
“昨晚突然死掉的?”
“好像说是,早上走着走着,就死掉了。”
“哼,一样么。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八个人。”那乞丐冷冷道,“这绝对是计划杀人了,八个人,突然全死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轻雅沉默,他觉得也是。
原本以为是一个巷子这样,或许是意外误伤,现在八个巷子都这样,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行了,别敲了!”
有衙役从衙门里出来,一看就不是那种说话算数的领导,就是普通的小卒子。
“大人,我们要报案。”
击鼓的乞丐放下了鼓锤,说道。
“乞丐?”衙役看了他们一样,不悦道,“大早上吵吵什么,都还没睡醒呢。等巳时之后再来敲,现在没人管你们。”
“大人,死人了,你们都不管吗?”那乞丐大声吼道,
“不用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衙役不耐烦地捂着一边耳朵,道,“管也得大人睡醒了才能管,现在大人还在安睡,你们这么吵也没用的。等下再来,反正人已经都死了,又不会跑。”
这说的叫什么话。
轻雅不高兴,没想到官家竟然是这样的。
“怎么这么多乞丐。”
很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轻雅回头,这声音的主人,果然是程琴师。几日不见,似乎程琴师的装束更加光鲜亮丽了。说是琴师到不像,说是爆发户还差不多。
程琴师手中抱着一把琴,轻雅不知道那琴音色如何,看上去倒是很漂亮。
“程大师,有失远迎。”衙役赶忙迎了上去,道,“大人已在府上恭候多时,就等着您呢。”
“好好,正好我又找到了好琴,特来献给大人。”程琴师说话也很客气。
“快快请进。”衙役驱赶门前乞丐,让出一条路,引程琴师入府。
轻雅淡淡看着程琴师,程琴师却一眼都没有看轻雅。
“喂,什么意思?你刚刚还说,大人在睡觉吧!”那乞丐大声吼道,“怎么人家说要进,就恭候多时?”
衙役不答,干脆地关上门。
一道门,隔绝了所有。
乞丐怒了,又开始用力击鼓,更加大声地吵嚷。
轻雅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一直以为,官家是很公正的,会照顾百姓的。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现实里的官家居然是这样的。
死人了都不管,却管那些风雅玩物。
轻雅叹息,恐怕那些琴到了府衙也没什么好下场,这样的人,感觉不会认真的对待琴。
想着,伸手摸摸背上的轻音。
还好,自己的琴没那么漂亮,又被别人嫌弃,才没有被拿去充公。
还好,它还在自己身边。
回到巷子里,邯依然在巷口,尸体已经被收走了。
“如何?”
邯问着,不过看轻雅失落的样子,心中了然大半。这孩子,还是天真的很,以为什么都能很顺利,其实不然。在这个世界上,哪儿那么好顺心如意。
“官家,竟然是那样的。”轻雅简单说了看到的事,蔫蔫道,“邯哥,我不喜欢官家了。”
邯一笑,有了主意。
“官家不都是那样的,我曾经去过一次中陵,那边的官家就不错。无论有什么难处,都会帮忙解决。之前我不过是迷路了,他们都派了一个小小衙役,特地为我指路。不过我的家在这里,要不,我都想去中陵住了。”
轻雅思索片刻,道:“邯哥,我想去中陵。”
邯目光一亮,终于,他愿意离开了。
轻雅长吐了一口气,抬头,认真道:“邯哥,我现在立刻马上要去中陵,你告诉我,怎么走。”
邯一笑,道:“你随我来。”
轻雅点头。
邯带着轻雅,穿过整个北陵,从北城到了南城门前。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递给他。
“从这里出去,沿着路直走,太阳落山前,应该就能到中陵了。你拿上这些干粮,足够你撑到中陵。其他的,你进城之后再看罢。”
轻雅点头,拒收包袱,道:“没事,我带了钱,不需要这些。”
“小雅,外面就是路,没有城里这样的店铺。你光拿了钱,那不能吃的。”邯硬把包袱塞给他,道,“这些是干粮水袋,你出去了就能明白,这些东西才是必须的。”
轻雅道谢接下,想了想,道:“邯哥,我应该不会回来了,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
“不必,你能凭自己的力量脱离乞丐,我也很欣慰。”邯说着,心中暗叹。
照顾他?并不是。
只是担心这个不知来由的小孩子,会引发某些隐藏事件,所以多加留意罢了。并没有真心实意的照顾,应该也算不上照顾。
大概,就是各自安好罢。
他现在终于要走了,这个安全隐患也终于算是去除了。
谢天谢地,这么多年担惊受怕,很快就要过去了。
轻雅深鞠躬,道:“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你快走吧。不然到了那边,城门都关了。”邯催促。
轻雅点头,走向城门。
城门两侧的卫兵伸出长枪一栏。
轻雅吓了一跳,城门开着,应该就是可以通过的意思吧?一怕,忍不住看向邯。
“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邯大步上前,问道。
“今日城门,只进不出。”卫兵应道。
邯皱眉,这么寸?
轻雅有点怕他们,面目好严肃。心里想离开的感觉更加强烈,只好小声求邯。
“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我马上能出去?”
邯瞥了他一眼,这孩子是真心要走,正好顺势帮他一把。
邯咬咬牙,拿出一枚银豆子,悄悄塞给卫兵,道:“这孩子啊,急着出去,您看看能不能行行好?”
卫兵犹豫了,道:“但现在只进不出,一个人出去,太明显了。我们不好办啊。”
邯目光一溜,看到一旁正在装渣土的官家车,道:“他们是否要出城?”
“不错。”卫兵应道,使了个眼色。
有些话,碍于身份,不能明说。
“多谢”
邯赶忙拉着轻雅,把他也放到渣土车里。很快,渣土车出城,轻雅也跟着出城。
一出城门,轻雅就从车上跳下来,还回头向邯招了招手,转身离去。
邯看着,终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总算是出了北陵。
轻雅步伐轻快,背着琴拎着包袱,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走在这里的感觉可真好,特别的轻松。
轻雅悠哉地哼着不成调的单音,左右欣赏着从没来过的地方,看什么都新鲜。
前面,是笔直的官道,暂时还看不到尽头。两旁,是高大的树木。冬天的树大多是枯枝,不过还有些长青松柏。看上去有点稍嫌冷,但是还是舒服的。
走了一阵,轻雅终于发觉有些奇怪。
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由得停下脚步,前后看看。
回头,已经看不到北陵城门,路上没有人影。在看前面,看不到尽头,同样没有人影。冷风轻吹,只有零星几只飞鸟路过,翅膀扇风有声。林中,稍有虫鸣鸟叫,有些远。
好奇怪哦,就算是在巷子里,虫鸣鸟叫也是很近的……
不对。
轻雅终于想起来凌晨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就是这个!凌晨醒来,居然没有半点虫鸣鸟叫。虽说虫子也会睡觉,但是也会有细微的虫鸣。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平时可不是那样的,尤其是他那个位置阴凉,很容易长虫子,叫声也很欢。
所以,是什么东西驱了虫鸟,闹成这样?
有一种推力,让他往前走。
轻雅猝不及防往前迈了一步,又赶忙停住,回头,没人啊。好奇怪。呆了片刻,轻雅不再计较,继续往前走。算了,反正都是要走,那就走罢。刚刚的感觉,说不定是错觉,毕竟这里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还未可知。
沿路,轻雅加快了步伐,甚至小跑了起来。
可怕的地方,赶快逃走比较好。
风卷,云起。
不过是眨眼间,乌云密布。
风从西北而来,吹得轻雅连连向前。轻雅也不客气,干脆借着风力,更加快速的赶路。这一路,轻雅不敢耽搁,除了偶尔拿出水袋喝口水,就是拼命的向前跑。
寒意更盛。
看到了,中陵城门!
轻雅快步跑到城中,大口喘气。
不期,暴雪骤来。
怎么会这样?轻雅顿时在暴雪中迷失了方向,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清明。还好,已经进城,先找个地方歇脚为好。轻雅努力分辨着方向,凭着不知道什么的指引,缓缓前行。
不行,完全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何况,轻雅根本不知道哪里能歇脚。
恍惚走到偏僻的地方,轻雅一头栽倒。
眼前一片漆黑。
次日。
雪止。
“哎呀!”
小女孩一出门,就被绊了一跤。猝不及防,跌倒在了雪地里。还好积雪挺厚,摔一下也不疼。
“芊芊?没事吧?”
房中,有个女子关心唤道。
“怎么会没事!一出门就绊我一跤。”女孩不高兴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还说出来玩雪,就被雪玩了。真讨厌,衣服都弄**。”
女子走了出来,没注意也是绊了一跤。踉跄着站稳,低头,一声惊呼。
“哎呀,你叫什么啊。吓我一跳。”女孩往后缩了缩,“怎么了嘛,有话不能好好说。”
“芊芊,雪里有人。”女子赶忙蹲了下来,用手把门前的雪扫开。
“不是吧,雪里有人?昨天那么大的暴雪,有人也被冻死了吧。”女孩嘴上这么说,也赶忙凑了过来,帮忙把雪扫开。
果然,下面有个人,是个男孩子。这孩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刚绊倒两人的,就是这个人的腿。
女子赶忙把人翻过来,试探鼻息。
“活的吗?”女孩躲得远了些,有点怕。
女子松了一口气,道:“还活着,气息是有点弱,不过身子很暖。我把他抱进去,芊芊,你把他的东西拿进来。救人要紧。”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帮忙啊!都是他绊了我一跤,害得我衣服都湿掉了呢!”女孩嘟着嘴,不高兴。
“芊芊,救人要紧,不要闹脾气。”女子把孩子抱到床上,烧起热水,“去拿一点姜来,还有红糖。”
“知道了。”女孩不高兴地应着,还是把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
嗯?
女孩打量着包袱,一个里面貌似是干粮,另一个……是一把琴。
回到屋内,随便把包袱丢在角落,然后打开了琴的包袱,顿时厌恶地皱眉。居然是一把破琴,真是的,亏她还兴致勃勃的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这琴身都破了,根本没法弹了。女孩想了想,还是伸手拨了一下弦。
弦不动,琴无声。
垃圾。
女孩随手把琴丢到角落去了。
“芊芊,让你拿的姜呢?”女子说道。
“知,道,啦。你说一遍就行了,催什么啊!”女孩不耐烦地应声。
不耐烦,还是把该做的做了。
看着女子救人,女孩继续跑到外面玩雪。
哼,夏姨真是烂好人一个,不知道是谁就敢带回去救,万一救到一个坏人怎么办。还有,居然拿着一个破琴,还宝贝似的包起来。莫名其妙的人,拿着莫名其妙的琴。
女孩皱眉捏了捏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算了,别换了,差不多得了。
在这里,也没有奢侈的本钱。
在雪地中晕倒的孩子,自然是轻雅。
夏氏站在床边,担心地叹气,不由得小声叨念:“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看样子应该在外面被冻了一晚上,居然都没事。真是福气。”
轻雅没有清醒,依然昏迷。
夏氏盯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样,就离开去忙了。
原本还有好多的事,不能一直这样照看陌生孩子。
抬头,看看门口玩耍的孩子,微微一笑。
这孩子也是,总是闹脾气,依然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呢。
轻雅眼珠微动。
似乎是一个白絮的世界,到处都是白絮状的东西。
轻雅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不知道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分不清方向,到处都是一团白絮,也分不清冷热,掐自己一下,也没有感觉。
梦吧。
应该是梦。
轻雅松了一口气,做梦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嗯……发生了什么事?
逃离,暴雪,摔倒……
唔……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轻雅猛然抬头。
眼前,是一个灰袍黑发的老者背影。
奇怪,为什么会认为是老者。明明是个黑发人,老者应该是白发才对吧。轻雅呆了呆,可是心里就是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个老人,而且是很老很老的那种,应该有好几百岁。
老者忽然转身过来,迅速走到轻雅面前,搂过轻雅。
好暖,暖……
轻雅睁开眼,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眩晕。
“不要起来这么猛,会头晕。”
轻雅呆呆地,看着一个寻常的女子走到近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自己笑。茫然,这个人是谁?自己在哪里?
夏氏一笑,道:“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轻雅,叫我小雅就好了。”
“小雅,你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我……”
轻雅头疼,发生过什么来着?他肯定记得,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了。
夏氏看了看轻雅,温柔笑道:“你晕倒在雪地里了,可能被冻了一夜,有印象吗?”
逃离,暴雪,摔倒……
轻雅顿时想到了梦里那个老者,对,就是因为他,才觉得一切都暖暖的。手不由自主伸到后背,脸色顿时就变了。
“我的轻音……有看到我的琴吗?”
夏氏笑然,把他的东西从墙角拿过来,递给他。
“放心,在这里。你倒在门口的时候,周围就这些东西,我叫芊芊都拿进来了。”
轻雅一把抱过轻音,一抚弦。
七弦震动,由低到高。
还好,轻音没坏。
轻雅顿时松了口气,微笑道:“谢谢您,救了我。”
夏氏笑笑,道:“是你命大,我把你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时候,你居然是暖的。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还有事要忙。”
轻雅再次道谢。
夏氏笑笑,去忙了。
轻雅环视着这个房子,这里是……
“喂!”
轻雅一怔,偏头看去,是一个小女孩。轻雅微笑,道,“我叫轻雅,你叫我小雅就好了。”
“我叫夏泠芊……不对,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名字。”夏泠芊哼然,道,“我刚刚听到了琴声,是你在弹琴吗?”
轻雅笑笑,伸手扫弦,琴声通透悦耳。
夏泠芊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你再弄一次我看。”
轻雅依言照做,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刚刚我明明弹过了,这个琴是弹不出声的!”夏泠芊伸手过去,在琴弦上一拨,无声,“你看,这琴是弹不出声的,你怎么可能弹出来声。”
轻雅一怔,忽然想起来之前除了自己弹琴的人都弹不出声,于是笑道:“这是我的琴,所以只能我弹出声。”
“所以你还在琴头刻了一个雅字对吧。”夏泠芊撇嘴,道,“你也真够幼稚的,往琴上面刻名字,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习惯了,你居然还刻。”
“嗯。”轻雅不想让旁人知道这琴实际的事了,就这么顺着说道,“这琴叫轻音。”
夏泠芊更嫌弃了,道:“你是有多幼稚,还给琴起名字。”
轻雅微笑,道:“我喜欢。”
夏泠芊瞪了轻雅一会儿,忽然道:“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前晕倒,还绊我一跤!”
轻雅怔了怔,道:“抱歉,我有点乱,不太记得。容我想想,可以吗?”
“是忘了还是不能说?”夏泠芊怀疑道,“你是不是坏人?想要来抓我们?!”
轻雅莫名其妙,道:“抓你们做什么?”
“真的?”夏泠芊依旧怀疑。
“我应该是跑出来的……嗯,因为那里不想回去。嗯……哪里来着……”
轻雅努力想着,不行,头疼,想不出来。
“你好笨。”
夏泠芊毫不掩饰地嫌弃。真是白担心了,还以为会是个坏人,结果是个笨蛋。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简直笨透了。
不过,夏泠芊的目光扫向轻雅的琴,这个琴好神奇,这么破了,能发出好声音不说,还只能让这个笨蛋弹出声。若说这琴是宝贝,恐怕都无法说服自己。若说这笨蛋是宝贝,更是天方夜谭。有趣,若能拿来研究一下,也不错。
轻雅抱紧轻音,警惕地看着夏泠芊,道:“这是我的琴。”
“知道,就你那破琴,谁要你的。”夏泠芊哼了一声,道,“你会不会弹曲子,弹来听听?”
“会是会,不过现在能弹的就一首。”轻雅应道。
“一首就一首,弹来听听。”夏泠芊坐到一旁,托腮看着他。
轻雅想了想,于是端坐床上,将琴稳稳放在膝上,伸手抚琴。
暖阳。
一瞬间,就能温暖心扉的乐曲。
夏泠芊一下子就被打动,那样的温暖,一瞬间驱散所有寒冷。而且,这种暖的感觉,并不是说乐曲本身有多精妙,仅仅是带来的感觉很美妙。而这乐曲,就是很简单的音符,都没什么技巧。要说,随便个人,都能弹出来就是了。
曲罢,音收。
“哇,小雅很棒嘛。”夏氏走了过来,赞叹道,“小雅,你来中陵,是不是也要考官乐坊的?”
轻雅怔了怔,道:“那是什么?”
“官乐坊就是中陵乐坊,你不知道吗?”夏泠芊说道。
中陵乐坊?
轻雅似乎想起来了。
对了,他就是要过来考中陵乐坊,考上那里,就会当官了。但是……轻雅对那些官有抵触心理,希望这里的官能像邯哥说的,会好些吧。
“他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夏泠芊嫌弃,道,“一问三不知,还能干嘛?”
“别这么说,小雅只是没缓过劲儿来。”夏氏温柔一笑,对轻雅道,“小雅,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吧,别想那么多。很多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轻雅微笑,点头。
夏泠芊不高兴,偏过了头。
埋头睡了一中午,轻雅复活。
下地稍微活动了下腿脚,轻雅环视着这个屋子,到处都是新鲜的。原来寻常人家的屋子里面,是这个样子的。轻雅第一次进到房间里,躺在床上,当真有些受宠若惊。以前,他只在斐大户的垃圾堆里见过这些家具。现在,这些家具都好好的摆在房间里。没那么奢侈,倒也温馨。
忽然有些舍不得出去,好想这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休息。
轻雅来回打量着房子,舒服地笑着。
“大笨蛋。”夏泠芊冷冷道,“你干什么这样看我家,想打什么坏主意?”
轻雅摇头,微笑道:“这里很好。”
“废话,这里当然好,还用得着你说。”夏泠芊骄傲道。
轻雅笑笑,忽然发现,这间屋子两旁的屋子,都是没有人的。嗯?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轻雅迷糊了,最近的错觉好多,需要平静一下,好好休息休息了。
夏泠芊不爽地上下打量着轻雅,这笨蛋到底要做什么啊,乱看女孩子家里,都不脸红。
“小雅,起来啦?不再休息会儿?”夏氏拿了家里的吃的,热情地分给轻雅,道,“吃吧,吃饱了,多休息,就能很快好起来的。”
轻雅有些尴尬,好像和乞讨一样,白拿人家的吃的。
“多有打扰,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轻雅不好意思道,“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
夏氏笑了,道:“你一个孩子,还是多休息吧。我们也并不需要你做什么,行走江湖,谁都有可能遇到困难,到时候能互相帮助就好了。”
那不太好吧。
轻雅只是想了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几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明显是小混混。
“诶呦,在呐。”一个混混随手拿起旁边的窝头,边吃边说,“你们娘俩又该交保护费了,赶快拿出来吧。”
夏氏赶忙迎了出来,道:“现在?这还没到一个月呢……”
“这么大的雪,天气又这么冷,当然吃的就多。吃的一多,钱就没了。”混混手里拿着木棍,轻轻敲打夏氏的肩膀,“我们可是看你俩乖,还这么听话,才没有动粗。不给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准备。”
夏氏慌张地从家里的米缸里面,翻出藏着的钱匣子,数出钱来,交给混混。
混混接过,掂了掂,吹了个口哨,道:“不错,就知道你听话。好了,我们走了,下个月见。”
“万分感谢。”夏氏连忙行礼。
夏泠芊咬牙,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轻雅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看不出来?明着打劫呗。”夏泠芊特别生气,努力压着声音说道,“就是欺负我们打不过他们,每个月都来收什么保护费,烦得很!”
啊,果然就是混混。
欺软怕硬的货色。
“嗯?”
混混正要出门,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到了站在床前的轻雅,笑容咧了一下。
“还有何事?”夏氏只能赔笑。
混混唏唏笑道:“你们有三个人,却给我两人份的保护费,这个不太合适吧。”
夏氏一怔,连忙赔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记了。”说着,赶忙又到米缸里面去翻钱匣子,数钱。
这个有点过分了。
轻雅轻叹一声,向混混们走了过去,道:“我和这家人没关系,要出什么保护费,也该我自己出。”
混混一听,只要有钱拿,管他谁给的,便说:“也行,拿来吧。”
轻雅从怀里拿出铜钱,递到空中。混混伸手来接,毫无防备。轻雅微笑,伸手一把扭住混混的手腕,用力一扭,逼他松手。
“啊——”
混混一声哀嚎,手里的钱都掉到了地上。其他混混一看不对,立马把轻雅围了起来,举着棍子要打。
混混真是到哪里都一样,轻雅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这样乱棍殴打。那时候自己还小,无力反抗。可是被打了这么多次,也长记性了。怎么打会疼,怎么打会没作用,因为他长期被打,亲身感受,所以对这些了如指掌。
一棒子挥下来,轻雅抬手触到棍子,顺力一顿,就抓住了棍子。握紧棍子,猛然一旋,混混立刻痛到松手。轻雅夺了棍子,接着身高优势,直接往几个混混的胯间打去,很快,几个混混就痛得满地翻滚。
混混头目一看不对,立刻换了只手,朝着轻雅扑过来。
轻雅一抬手,棍子直指头目眉心,道:“出去打,我不想弄坏房间里的东西。”
混混头目一惊,赶忙停下,差点,就直接戳到眼睛了。
轻雅一指地上翻滚的众人,淡淡道:“你们也出去,这里不该是你们来的地方。”
混混们狼狈地爬出房门。其中一个不服气,一下子冲过来要夺轻雅手里的棍子。轻雅松手让他夺去,侧身,抬膝。混混是从上往下扑过来的,夺了棍子心里顿时放松了些。
呯——
混混的鼻梁正正撞在轻雅的膝盖上,直接把鼻梁骨撞折了。轻雅当没事一样,被他们打惯了,这点撞击根本不算什么。混混剧痛地捂住鼻子,只得松开了棍子。轻雅再次拿起棍子,一指。
“我说,出去,听不见么?”
混混们乖乖出门,站到雪地上。
轻雅也走了出来,淡淡道:“来,打吧。”
打吧?
混混们艰难地互相对视,这还怎么打?一方毫发无损,一方已经各自负伤。好像唯一能站起来的是混混头目,然而这头目也只剩下一只手了。
混混头目只得服软,道:“真是抱歉,打扰了。我们走。”
说是这么说,混混们也只能艰难地挪动步伐。轻雅这几下虽然都不致命,但是真的很痛!能好好在走的头目,手腕已经肿了一大块。
“等下。”轻雅淡淡道。
混混头目浑身一震,转身客气道:“还有何事?”
“不打的话,就相当于认输,按规矩来讲,你们的钱财要交出来。”
轻雅淡淡陈述。
混混头目一怔,不敢相信地说道:“你要我给你钱?”
“不止是你,是你们。”轻雅淡淡道,“弱肉强食,你们先来找茬,我没把你们打残,已经够给面子的了。”
混混头目火了,这就一个孩子而已,居然口出狂言?!
这可不能忍。
混混头目大叫一声,向轻雅扑了过去。
唉,若要偷袭,就不要吼一嗓子好不。
轻雅轻松闪过一扑,在头目反应过来要回头之前,反手用木棍往回一戳。一下子,正好戳到混混头目的腰眼上。本来感觉没用什么力气,但是头目瞬间就扑到在了雪地里,似乎是痛到连反应都没办法反应了。
有这么夸张么,这里的混混也太脆弱了。要是在北陵,这种都算不上打架,只是闹着玩的级别。
轻雅直接伸手去翻混混头目的口袋,还不错,找到了钱袋。转头,看向其他几名混混。没有多说半个字,混混们主动上缴了钱袋,拖着混混头目狼狈的走了。
算他们懂规矩。
轻雅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小雅,你没事吧?”夏氏见他们走了,过来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轻雅随口应着,把钱倒出来清点。
嗬,真想不到,这些混混看着挺肉,还挺富裕。轻雅捏着钱袋里面的散碎银子,两眼放光。这东西,可是很少见的。要知道,轻雅的收入基本都是铜钱,还是第一次有捏在手里的银子。
“哼,这么点钱就看痴了,真是笨蛋。”夏泠芊不爽道,“你会武功,为什么不早说?”
“这不是武功,只是单纯的自保罢了。”轻雅说着,把钱袋里面的钱按数目装好,自己留下三十个铜钱,其他的都给了夏氏她们,“这个给你们。”
夏氏不接,道:“这些是你的钱,你自己拿着吧。”
轻雅怔了怔。
夏泠芊哼了一声,一把拿过钱袋子,说道:“好了,这钱就算我们救了你的报答。你赶快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轻雅尴尬了。
初到中陵,实在无处可去。说实话,他根本还没想过那么多。
夏氏见状,解围道:“小雅,你可是还没有住处?”
轻雅尴尬点头,道:“我是……流浪至此,还没地方住。”
“那你……”夏氏的话说了一半,夏泠芊立刻插嘴,道,“那你就去旁边随便找个房间住吧,反正这一大片都没人,随便住。”
“芊芊。”夏氏皱眉,道,“他一个孩子,和咱们一起住,也能有个照应。”
“不可以!他是男孩子,我绝对不要和他住一起!”夏泠芊生气道,“反正这一片是废弃住宅区,随便住哪里不都可以。要是觉得没办法照应,让他住我们隔壁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住在一起?房间就那么小,难道让他和我睡在一个床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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