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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龙氏

豢龙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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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文小说   主角: 董炎,董文星   更新: 2022-05-13 12: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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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董炎,董文星《豢龙氏》讲的是故事发生在90年代,不与外人交际的南流村北墓河环绕,传言村子有个小孩曾见过一条巨大的鲤鱼精一场埋尸案突然沸腾了这个往日平静的小村,那条让人谈之色变的鱼精,那个埋藏了数百年的惊天秘密渐渐浮面……

第1章

精彩节选


八月流火,蝉噪声片刻不息。一位白袭老妇独自坐在河畔,望着银镜一般的河面,神色忡忡。

“好你个灵姨,我说怎么到处找你不到,原来一个人躲在这在这闲娱!”

一个老人笑面走来,无礼地打破了河边的沉静。

灵姨皱了一下眉头,缓缓起身,旁若无人的朝岸边走去,留下老人一脸尴尬。

老人慌忙蹒跚着追上前去。

“文星宗老有何贵干?”老妇人冷冷道。

“哦!是这样的,下个月就是封丞礼了,这封丞礼在咱南流是天大的事......”

灵姨猛然驻足,董文星猝不及防,撞到灵姨背上,慌忙退了几步。

“是你们的南流!”

董文星闻言沉默片刻,又赔脸笑道:“是是是!我们南流,我们南流……灵姨九钱卦天下无二,这些年助我南流避了不少祸端,因此……”

“你总是这样,一个屁三声响!有话快说!”灵姨不耐烦道。

董文星自笑一声,道:“太祝和氏长想劳您算上一卦,看看今年的封丞礼是否顺利!”

灵姨瞥了董文星一眼,朝着村里大步走去,两人一后一前,一笑一愁。

两人在一处竹屋前伫了脚步。竹屋前有一棵十米高的青柳,青柳树下,静静站着四人。

四人见灵姨走来,眼神猛然一亮,灵姨顿了片刻,兀自朝竹屋走去,五人紧随其后。进屋后,灵姨草草清理了一下香案,掀开一方白布,露出一尊白石,白石上刻有两个大篆:白农。

灵姨焚起三支短香,闭目静念一咒,将三香插入香炉,又取出一个竹筒,咒罢,倒置竹筒,卸出九枚铜钱。

恰在此时,董文星无意之间碰了一下香案,又看灵姨尚未睁眼,轻轻退了两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灵姨缓缓睁眼,望向九枚铜钱,突然,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

灵姨所卦名叫九钱卦,是卦中上乘,因此灵姨时常会自占一课,每番卦完,或喜或忧,但似今天这般惊恐中带着悲伤,却是头一次。

“卦象怎么说?”

问话的是一位壮年,名叫董卦天,正是南流村的氏长。

灵姨只顾惊惶,片言未发。董文星抬眼一看,灵姨的鬓角鼻壑竟渗满了汗珠。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别卦了!”董文星小心翼翼道。

灵姨缓缓转身,冷道:“不卦?我灵姨在你们眼里不就是个占卦的机器吗!若不是我灵姨会占卜行卦,恐怕早已死在你们这帮豺狼的口中!”

五人面面相觑,闭口不言。

灵姨死死盯着卦象,眼神越发恐惧,半刻才道:“文星宗老碰了香案,此卦或准或不准,七天以后,再占一卦吧!”

骄阳似火,每个人的后背上都沁着湿哒哒的一片汗水。站台边等了快一个小时的大巴车终于摇晃着身子缓缓驶来,车站一下子炸开了锅,像被石头砸中的蜂窝,熙熙攘攘着把老态龙钟的大巴围的水泄不通。

望着人群中不顾被挤掉蒲扇的白发老人、襁褓里哇哇大啼的乳牙小儿,董炎耸了耸肩膀,自觉地往人群外挪了几步。司机师傅焦躁的拍着喇叭,竟缓缓启动大巴车,将车子停靠在董炎的身前。

董炎一个箭步走进车厢,挑了个靠窗的座位,一把拉开窗户,闲闭双眼,仿佛听不见车外的呱噪。

十分钟后,车子驶动了。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人也凉快起来。董炎重重吐了口气,环顾了一眼四周,乘客们都满脸疲态,甚至几个老力还打起了鼾。董炎将手伸向怀里,拿出了一张枯草色的信封。

这是家父的来信。这个时间,董炎本应在教室里争分夺秒伏案笔耕,迎接三百天后的高考大战,正是因为父亲的一封书信,董炎不得不合上书本,匆匆归乡。

展开信纸,上面只写着短短两行字:

“封丞礼三日后举行,速归!

阅后焚毁!

1993年9月6日”

信件没有落款,但这字迹一眼便能辨认出来,是董炎的父亲。

人如其字,像的是性格。炎父的性格如同他的字迹一般遒劲有力,透露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封丞礼主要针对刚满十八岁的成人,是南流村里每年都要举行的最大的典礼,极受村民重视。每年的九月九这天,村里稍长些的村民都会聚集在龙河边敲锣打鼓,杀猪宰羊,至于具体干些什么,董炎他们却不得而知。因为封丞礼只准年满十八岁的村民参加,而未满十八岁的,却只能被锁在屋里,不能离家寸步。

说也奇怪,凡是当年参礼的成人,在礼后都会变得沉默寡言,平静如水,似乎半日之间成熟了许多,沉稳了许多。不管那些没能参加封丞礼的未成年怎样逼问封丞礼的场景,他们愣是紧缄其口,不发片字。

董炎的生日就要到了,十八岁生日。封丞礼这个疑惑了董炎多年的谜团,终于到了解开的时刻。

一望无际箭竹林包绕着宽阔的北墓河,而被北墓河包绕的,是海拔百米的凫水山,山脚四周稀稀落落住满了人家。这竹林、河水、小山、人家,便是南流村全部的画面。南流村八十来户人家依山傍水,地广田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北墓河与竹林的包裹下,确有一番与世隔绝的神闲。

董炎抬头望了望高耸的竹林,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半年多没回家了,望着熟悉的乡景,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这片箭竹林十分辽阔,若不是经常出入,定会迷了方向。因此,南流村极少有外来客,加上村民终日不与外流交际,整个村子像是被外界遗忘了一般。

董炎穿步在竹林里,竹香、竹风、竹声,都是往日的味道。正当董炎在回忆中沉浸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

董炎寻着窸窣声缓缓走近,那声音越来越响,伴着阵阵急促的喘息。

董炎边走着边四处张望,突然,一个背影出现他眼前!那个背影正挥舞着锄头,显得十分仓促。董炎望着那个背影,那身材与穿着竟有几分面熟,不像是生人。

董炎朝着那人走了过去,那人听到动静竟猛地回过头来,惊惶的望着董炎。

“谁!”

董炎被这叫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倒也看清了那人是谁。

“大力叔!是我,董炎!”

那人重重舒了口气,眼神变得温和:“是小炎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董炎走近一看,大力叔锄头下是一个用新土回填了一半的小坑。

“大力叔这是在干什么?”

“我……哦!……家里的……狗丧了,大热天的怕犯臭,埋了利索!”

大力叔平日里口齿轻快,可刚刚回话的时候却有些结巴,而且眼神中闪着一丝仓促不安。董炎有些不解,却也没再多想,告别了大力叔,便朝着林外走去了。

穿过竹林,一条宽阔的长河出现在眼前,这河河面宽有二十丈,包绕着整个南流村,河水深不探底,河岸两头坐落着两个简单干净的竹港,竹港边用绳子拴着两条竹筏。

董炎解开一条竹筏,慢慢踏了上去,将背上的书包取下放在筏上,用竹篙顶着竹港将竹筏向河对岸撑去。

河风清凉,又是一种熟悉的情境。竹筏游到河央时,河风突然急促起来,就在这时,董炎看见前方不远处赫然翻起一个大浪,紧接着一团黑影在水面浮掠了一下,而后猛然潜入水中!

董炎心头骤然一惊!北墓河中有一条十米鱼精的传言早就听了无数遍,虽然大人们始终不肯相信,但曾经确实有个毛头小孩四指朝天诅咒发誓说在河里见过一团大黑影。

莫非,这神秘的鱼精…今天让我撞见了?

董炎望着那团久漾不息的波纹,心里发了毛。他撑着竹篙绕过方才那团大浪,用力划动着竹筏。

河面恢复了平静,竹筏已经靠近岸边,董炎的心跳渐渐平息了下来。

就在这时!方才那团黑影突然出现在了船头!董炎看的分明,那团黑影用力压着竹筏,赫然跃出了水面!

董炎发出一声魂分魄散的惨叫,脚下一个趔趄,砰然坠落河中!

“哈哈哈……”

董炎呛了几口水,扶着竹筏,撸去脸上的水,却见竹筏上正盘坐着一个黑壮青年,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董炎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怒气霎时间涌上心头。

“董大淳,你大爷!”

董大淳是董炎发小,两人是邻居,年龄相仿,自小形影不离。和村里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大淳小学毕业以后便留在家里,帮着村里做活。

“你活该!半年多没回家了,送个见面礼是我这做朋友的讲究!”大淳一边笑一边调侃道。

董炎刚要张嘴痛骂,却又望着空空如也的竹筏,心里猛地一颤:“我的书包!”,又纵身潜入水中。

大淳自知闯了祸,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到底还是大淳的水性好,不一会,便捧着个湿哒哒的书包游上了竹筏。

董炎望着满包湿透的书,满脸怒云,一脚又将大淳踹下了水。两人打闹着撑着船上了岸,谁也没有在意,一个庞大的黑影,正在他们身后悄悄游荡……


上岸后,两人手忙脚乱的将书摊在岸边晾晒。

“快点快点!这要是被大人看到了,是要受鞭责的!”大淳紧张道。

“你还知道村里不准下河洗澡,我看您这身牛皮两天不挨抽就犯痒!”

南流村人口不繁,但村规却是十分严厉。但有在北墓河下水洗澡的,都要到礼祠受鞭责,大淳天性调皮,从小没少挨鞭子。

“这是哪个小畜生,竟敢背着康伯下河!”

两人忙着拌嘴,却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位老人。

“啊?康伯!”大淳顿时满脸煞白。

康伯是南流村的河守,家就住在竹港边,负责管理竹港和竹筏。

“大淳?又是你这个兔崽子!小炎?你好歹是个学问人,怎么也学着大淳犯忌!”

“我……”

“康伯,能不能放过我一次,我上次挨得鞭子还没好利索呢!”

董炎刚要辩解,却被大淳抢了话头。

“我放过你?就怕氏长不肯放过我!我看这顿鞭子你们是逃不过了!快去礼祠跪着吧,我去禀告氏长!”

望着康伯远去的背影,两人陷入了恐惧。

“真对不起,大半年没回来了,没来得及回家倒先得陪我去趟礼堂!”大淳丧气满满道。

“只怕挨了这顿鞭子,我这几天哪儿也别想去了!大淳,你这见面礼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董炎望着满脸自责的大淳,重重怅了一声,拉着大淳朝着礼祠走去。

凫水山坐落在南流村的东南方,礼祠坐落在凫水山的山顶。在南流村,礼祠是最神圣的地方,每年的各种礼俗、商会或是平日的奖惩刑罚都在这里举行。

山顶上传荡着三声钟响,不多时,礼祠里便站满了人。礼祠大门处端坐着两尊赤红麒麟,栩栩如生。走进正堂,一幅泛黄的画像十分夺目。像上的人身着古袍,头顶长帽,垂耳剑眉,长须白发,形容消瘦,面色严肃,手中执着一柄青杖,胯下一条玄青巨兽,头顶白云,脚踏江海,好不威武!

氏长燃着三根长香,身后站着四位老人,一位老人在前,其余三位在后,站在前的老人是村里的太祝董清,年已过百,是村里地位最崇高的人。后面的三位是村里的宗老董康、董朔、董文星。宗老的地位逊于太祝和氏长,但村里凡有大事,他们也都参与协商。这五位,便是村里威望所在。

氏长将长香插入香炉,后退三步,跪了下来,众人也随着跪拜,三叩过后,氏长抬起头望着画像:“禀告上祖,今有顽劣子孙董炎、董淳,肆意妄然,不听祖教,触犯村规第一十三条,当处鞭责二十!”

叩拜结束后,众人起了身,只留董炎、董淳跪在像前。

“刑头!”

“有!”

“行刑!”

氏长一声令下,两位刑头手执长鞭,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望着冷冷的长鞭,董炎和董淳两人跪在地上直发抖。

“轰通!!”

突然,山下传来一声响声,这响声十分惊人,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往礼祠外拥去。

见氏长一行走了出来,众人赶忙让开一条小路。

氏长站在礼祠外朝山下张望,却见山下的北墓河中一卷大浪十分汹涌,正回荡着重重的波纹。

氏长回头看了一眼太祝和几位宗老,四位老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进了礼祠后,太祝面朝众人,缓缓道:“两天后要举行封丞礼,董炎、董淳虽然顽劣,但都已成年,按规,是要参加两天后的封丞礼。如果施了鞭责,怕是三天都动弹不得,会误了大礼。我和氏长、宗老们商量后,决定等封丞礼过后,再行鞭责!你们可有意见?”

见没人发言,氏长冲着众人道:“既然都没意见,就都散了吧!”

人群四散着下了山。

“大淳!你个龟孙,就不让你妈省心!”

一阵刺耳的叫声响起,紧接着一个黑黑胖胖的妇女走了过来,一把揪起了大淳的耳朵,大淳哀叫一声又窃笑着看了一眼董炎,随着那妇女离开了礼祠。

董炎家离凫水山并不远,不一会,便溜到了家中。刚一进门,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女手中攥着一瓶药酒,快步迎了上来,这位妇女与山上那位截然不同,温柔慈爱,举止清雅,正是董炎的母亲。

“小炎回来了!快让妈看看!妈给你擦擦药酒!”母亲面容焦急的掀开董炎的上衣,却没发现一处伤口。

“太祝说了,封丞礼过后再行鞭责。”董炎将衣服拽了下来。

“哦!那太好了,担心死妈了!”母亲捧着董炎的脸,满脸溺爱。

“好什么好!”

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董炎抬起头,却又立刻将头垂了下来,门外站着的,正是氏长。

“只是延后行刑,有什么可侥幸的!”氏长面色僵硬,目光十分凌厉。

“爸!我没下河游泳,我……”

是的,氏长便是董炎的父亲——董卦天!

“不要辩了,快点回屋!”

董炎刚要辩解,却被父亲喝斥住。

“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母亲在一旁打着圆场。

“你们吃吧!我要出去一趟!”

董卦天道罢,转身又朝门外走去。

董炎摇了摇头,心中虽有憋屈,但他理解父亲的心思。即便是他的理由足以让父亲信服,这顿鞭责也没法逃过去,因为父亲是氏长,无论如何,都不能偏袒自己的孩子,哪怕董炎只是看起来犯了错,他也不能有失公允。既然结果已定,与其听董炎解释,倒不如故装不知来的利落。

“嘘……嘘……”

董炎刚要进屋,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声,扭头一看,竟是大淳趴在院墙上露出一尊肥头冲他嘘着嘴。

这种情景董炎早已司空见惯,董炎和大淳家仅有一墙之隔,翻墙头这种事对于大淳来说再常见不过了。

然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站在钢焊的鸡笼上旁若无人聊着天的大淳并没意识到他“慈祥”的母亲早已是手持鸡毛掸,气势汹汹的伫立在他身后。

“你爸够狠的!”大淳得意洋洋道。

“狠得过兰婶?”董炎笑道。

“我妈她……哦呜……哦哦哦!妈!别打了!妈……”

大淳话音未落,院墙那侧响起了一阵咆哮声,夹杂着几声歇斯底里的求饶。

董炎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转身进屋,身后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董炎哥~”

这声音董炎算是久违了,甚至在多少梦中都会听到这春风语桃花一般的声音,如空谷幽兰,让人沉醉。

董炎猛地回头,脸上漾着春光:“叶然!”

董叶然和董炎同一天出生,董炎仅仅大了她几个小时,却被叶然叫了十几年的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叶然走上前来,道:“听倩婶说你犯了忌,要受鞭责,爸爸让我给你送点药酒,可刚到你家门口又听说鞭责取消了,想着半年多没见了,就进来看看~”

董炎心中暗喜,羞脸笑道:“谢谢叶然,也没取消,只是延后了,早晚用得上!对了,老师最近可好?”

叶然脸上浮出一丝忧伤:“爸爸昨夜发了高烧,中午放学回来就上床歇息了,午饭也没吃。”

“书忠老师病了?”董炎母亲闻声走了出来。“董炎,快去吃饭,吃了饭过去看看!”

董书忠是村校的老师,执教十几年,德高望重,也是董炎最尊敬的老师。董书忠十分欣赏董炎,常常说董炎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听到恩师身体抱恙,董炎狼吞虎咽一番,便和叶然一起去了老师家,出门时碰见了大淳,三人便一同前往。

太祝家坐落在村子东南角,北墓河畔。

后院的过底摆着一张竹桌,五把竹凳,过底外没有设门,抬眼便能张望宽阔的北墓河。太祝和三位宗老端坐在竹凳上,脸上竟都有一丝忧虑。

董卦天背着手站在过底外望着河水若有所思。

太祝用手杖敲了敲董卦天身后的竹凳,董卦天闻声回过头来,缓缓坐在了竹凳上。

“刚才那声响声?”董卦天倾着身子问道。

太祝摇了摇头,悠悠道:“定是我们的某个做法不当,让它发了怒!只是不知,它是不想我们责罚董炎和董淳两个孩子,还是……那件事!”

“昨日,灵姨来找过我。”宗老董文星说道。

“灵姨?”

董文星点了点头:“只是她见到我后,话刚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犹豫了半晌,却是片言未发。”

“灵姨虽是外来人,却也在南流待了几十年,早已算是自己人了,想来也是察觉到什么恶兆,才来找文星宗老的!你们还记得前些天灵姨占的那课卦吗?虽然她嘴上没说,但她的表情……这卦定不寻常!”董卦天思忖道。

“灵姨平日里沉闷不语,足不出户,却深谙阴灵道法,文星宗老应该亲自回访,问问清楚。”太祝说完,缓缓站起身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暗自怅道:“但愿今年的封丞礼可以平安度过……”


床榻上,书忠老师面容憔悴,见到董炎过来,又十分开心。

“最近有没有月考?”书忠老师有些无力的问道。

董炎笑了笑,洋洋道:“回来之前刚考完,成绩还不错,班上第一名!”

老师欣慰的点了点头:“村子里太缺教师了,你要赶紧学成归来,带领孩子们走进大学!”

董炎苦笑了一下,在他心里,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等到学成之后,又怎么甘心再回到南流,当一个乡村教师。但是书忠老师一直希望他能传承自己的衣钵,董炎不忍老师失望,便没有多言。

“听说你们犯忌了?”

董炎冲着大淳翻了个白眼,大淳傻笑着吐了吐舌头。

“太祝担心我们受了鞭子会误了封丞礼,所以将刑责延后了!”

“太祝担心的才不是封丞礼,是那声巨响,救了咱哥俩一命!”大淳扯着嗓子叫道。

董炎想了想,大淳说的确实不错。只是那声从来没听到过的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忠老师听到这里,面容突然僵硬起来。

“老师,您怎么了?”

老师摆了摆手,道:“对了,今天下午本来准备带着学生们去操场铲草,我现在昏昏沉沉的也没法起身,你们几个如果闲着没事就代我去一趟吧!”

董炎小心翼翼的扶着老师坐下,道:“您歇着吧,我们过去就行了!”

南流小学是村里自建的学校,只招收村子里的学生,整个学校就几十个学生。在董书忠的培养下,叶然渐渐拿起了教案,成为了一名年轻的教师。

叶然拉着董炎欢快地走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正认真的翻着作业本。

“方怡、董际,快看谁来了!”

简陋的办公室里,坐着一男一女,正全神贯注的批改着作业。听到有人呼喊,两人闻声看去,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喜之色。

“董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董方怡和董际也是董书忠培养出来的教师。南流禁止外人出入,因此教师也都是自己村里较有学问的人。

“刚回来不久!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不见,你们都成了教师了!”董炎笑侃道。

董际和大淳一样,都是和董炎光着腚一起长大的,初中毕业后,董书忠见他做事认真,便培养成了教师。

说起方怡,绝对是继董炎母亲董秋彤之后南流村新晋的村花。肤如凝脂,乌发似柳,身材修长,出落得确实美妙,南流的多少少年都十分倾慕。

但倾慕归倾慕,却都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在南流,女子可以在成年之前选择外嫁或者留闺。选择外嫁的,再也不可踏进南流,正因如此,绝大部分女子都是选择留闺,也就是嫁给村里人。而男子更是苛刻,严禁外娶,只能和村里的女子联姻。因此村里很多人没等孩子长大就纷纷定好了亲家。

太祝算过,董炎和方怡八字极合,又在三亲之外,因此两人六岁就被结了姻缘。但这所谓的媒妁之言,在董炎心里,都是些闹剧,他心里真正装着的,是叶然。

“这不正好吗!等你学成归来,和方怡正好做一对教师情侣!这在南流可是首例!”董际调侃道。

一旁的方怡娇羞的垂下了头,叶然的脸上也沉寂了笑容。奇怪的是,身后向来磕牙料嘴的大淳竟也拉着黑脸,闷闷不语。

正当场面有些尴尬之际,一个学生拿着铲子跑了过来。

“老师,我们准备好了!”

方怡回过神来,冲着那名学生轻声道:“秀秀,让同学们到操场集合吧!”

野草挤满了整个操场,艾蒿长得老高。同学们蹲成一排,拿着铲子唰唰唰的一通紧铲起来。

董炎抬眼看了一下天空,夕阳将落,已是黄昏时分。再看看一群孩子,都是疲惫的不行。董炎站起身来,冲着大家喊道:“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剩的也不多了,明天半天就能铲完!”

孩子们听到要收工了,顿时来了精神,起来就要散开。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阴沉起来,本来无风的天气霎时间刮起了大风,九月的天,这风吹得竟有一丝阴冷。

“啊~~”

突然,一个女学生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众人登时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望向她。正是刚才办公室里那个活泼灵巧的学生秀秀!却见秀秀面色煞白,一双惊恐地眼睛直直的望向天空!

叶然走了过来,细声问:“秀秀,你怎么了?”

秀秀一把抱住叶然,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着什么。

董炎走近一听,终于听清了秀秀在喊什么。

“大蛇!有大蛇!!”

董炎猛然抬起头望向天空,却见此时天空已是阴云密布,西方赫然出现两团乌黑的云团,在这两团黑云中间,竟有一条大蛇一般的东西在缓缓穿游!!

看着董炎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叶然几人也抬头望向天空。

“啊!”

叶然也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像刀划过铁皮一般,十分刺耳,却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董炎仔细凝望着那个东西,和两侧缓缓飘动的云团相比,这个东西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它经过之处,身下的黑云如烟丝般轻轻绞动,它绝不是幻象或是云相,它是一个活物!一个非常庞大的活物!!

紧接着,那两团黑云越来越高,缓缓合并到了一起,那个大蛇一样的庞然大物也不见了踪影。

当天夜里,暴雨如注。董炎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白天操场上看到的庞然大物究竟是什么?如果是条大蛇,又怎么会在空中飞腾,礼祠传出的那声巨响又是什么?会不会和大蛇有关?还有数百年来南流村从不与外流交际又是什么缘故?南流村里肯定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

这一刻,董炎对即将到来的封丞礼有着前所未有的憧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大雨小了一些,却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母亲远远的站在厨房端着一盘菜肴笑盈盈的招着手,董炎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他最爱吃的辣子鸡,刚要朝母亲跑去,却见父亲正板着脸正站在自己身后。

“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董炎一脸茫然的望着父亲。

“村规第七条是什么?”父亲厉声问道。

董炎恍然想起父亲口中的那条村规:但逢雨天,是要面朝东南叩首三响,如无要事,不可出门。董炎一直觉得这些村规有些莫名其妙,在外求学这些年更谈不上恪守村规,因此有些遗忘。

董炎站在屋檐下,面朝东南,浅浅叩了三个头。

“没什么要紧事,就在家里待着吧!”父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冷漠。

董炎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后,一溜烟窜进了厨房。

吃得正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每逢雨天,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反正也没认出来走动。敲门声一响,母亲倒显得有些惊讶。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昨天在竹林遇到的董大力,另外一个,是他七岁的小儿子岳武。

“嫂子,下雨天的,本不该搅扰,但确实有些急事要找氏长!”董大力有些歉疚和焦急。

母亲垂下头看了看岳武,董大力又赶忙解释道:“孩子昨天受了惊吓,缠着我要一起过来!”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不碍事的,这孩子从小没妈,你也实在够辛苦的!来岳武,到大娘这儿来!”

母亲拉着岳武走进了厨房,董大力则朝着内屋走去。

“你爸爸说你受了惊吓,告诉大娘,是怎么回事?”董秋彤抚着岳武的头温柔道。

董炎心里倒是清澈,想来昨天在学校操场上,这孩子也看到了那条大蛇。

岳武闷着头不吭声,只是直勾勾的望着桌上的那盘辣子鸡。

董炎笑了笑,从筷笼里取出一双筷子递到岳武面前:“吃吧!”

岳武羞赧的摇了摇头。

董炎知道他在害羞,又哄道:“你大娘不喜欢我剩菜,我吃不掉了,你帮我分担一点,顺便尝尝你大娘的手艺!”

岳武还是摇了摇头,不大会,却又开口说了话:“我…能不能把鸡骨头……带回家?”

董炎望着吐了一桌子的骨头,心中十分诧异。

“大黄还没吃饭…”岳武红着脸轻声道。

“大黄是谁?”

“我家的狗!”

董炎猛地一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追问道:“岳武,你家里有几条狗?”

“一条啊!”岳武坚定道。

董炎愈加疑惑,他想起昨天在竹林里遇到大力叔,他明明说自家的狗丧了……

“那你们家昨天有没有死了一条狗?”

岳武猛地摇了摇头:“才没有!我家大黄壮实着呢!”

如果大黄是大力叔家里唯一的狗,那么昨天他埋的就不是狗!大力叔在撒谎?大力叔为什么要撒谎?作为村管,董大力经常活跃在董炎家里,在董炎眼中,董大力是个敦厚诚实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他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撒谎?董炎联想起昨天竹林中大力叔慌张的表情,心中疑云僝僽。


内屋里,董卦天眉头紧锁。

“你是说…学生们都看到了?”

董大力点了点头:“岳武吓得一夜没睡着觉!”

董卦天在屋子里踱了半天,幽幽道:“好在是群孩子,心智浅,让书忠老师想办法给孩子们解释一下,一定要让孩子们信服!至于董际董炎他们,权且让他们猜疑几天,封丞礼一过,他们自会得到答案。”

正午时分,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清风一吹,扑鼻的竹香顺着北墓河飘进了村子,清醒、舒爽。

伏案笔耕了半天的董炎合上书本,走出门外,伸了个懒腰,闻了闻清甜的竹香,露出一副心旷神怡的神情。

村民们也都打开大门,从四面八方纷纷汇集,朝东北大路走去。

隔壁的大淳也赤着膀子走了出来,同样朝东北方向走去。

“大淳!去哪儿?”董炎喝住了他。

大淳回过头来,道:“去做厂!今天要出船!”

南流村向来自给自足。这里土地十分肥沃,从不经旱涝。村里利用这一地利,靠种麦田、蔬菜、果园和油菜为生。而村里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坐落在村子东北角的做厂。村民们用村外的竹子手工做成竹桌竹椅卖给镇上的家具厂,收入颇丰。

董炎小时候经常在做厂玩耍,想想也有好多年没去过了,便和母亲打了个招呼,随着大淳一同向东北跑去。

做厂里人来人往,门外停着七八辆拉车,村民们正手忙脚乱的往车上搬运竹桌竹椅。

做厂大门外耸立着一棵百年古柳,这棵古柳足有四丈高,两个成人才能勉强环抱。古柳树纹龟裂,柳叶尽褪,但枝干遒劲,蓬勃向上,苍老而见风骨,一副巍然屹立,青春不老的模样。

做厂里人们忙忙碌碌,董大力正指挥着众人装货,董炎打了个招呼,董大力咧嘴一笑,迎了上来。

“大力叔,今天是要出货吧!”

“不错,农忙将近,怕到时村里人没时间外出,氏长让我去镇上采购些东西备用,顺道出点货!”董大力一边忙碌着,一边回答道。

董炎望着满载的拉车,想着自己还从没出过货,便央求董大力带着他一同去镇上,董大力拗不过,便点头同意了。

几个老力帮着河守康伯将岸边几个大竹筏推下水,八辆拉车轮流上了竹筏,两人一车朝着河对岸游去。

过了河,八辆车排成一个长队,沿着竹林朝东边一直走,走到尽头处,又从竹林里穿了出来,拐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野路,董炎心里清楚,这是为了尽量避开耳目。

董炎和董大力的车子走在最前面,这条有些阴森的野路上除了滚滚车轮声有些扎耳,再没了其他声音。

“嘎嘎嘎~”

突然,一只黑老鸹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盘旋在董炎和董大力的头车上方,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声。

董大力有些忌讳的朝着那老鸹“呜呜呜”的赶了几声,那老鸹依旧肆无忌惮的在二人头顶且飞且鸣,董大力有些不耐烦,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用力砸向老鸹,老鸹使劲扑棱几下翅膀,哀叫着飞开了。

两人刚要继续前进,垂头间却发现地下赫然卧着一坨鸦粪。

董炎看了一眼董大力,歪着脖子小声道:“村里人都信邪,这鸦粪挡前,怕不是什么吉兆吧!”

董大力表情有些凝固,嘴上却不以为然道:“这荒郊野外本就是老鸹喜欢营巢的地方,你这么年轻,怎么也信这些!”说完,一脚跨了过去。

车队在野路上继续穿行,突然,董大力只觉右臂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如刀割一般,来的汹涌又毫无征兆,董炎看着董大力面目有些狰狞,便询问一番,董大力却连连摇头,强撑下来。

穿过这条野路便进了一条大道,大道上来往车辆很多,车队只顾埋头前进,丝毫没有正眼看过过往的人们。上了大道,一路平坦,没多久,车队便到了家具厂。

交易完后,村民们帮着家具厂员工卸了货,董大力则跟着家具厂老板走进了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一沓钞票。

接下来便是给村里采购生活用品,董大力安排将车子停在家具厂,又从兜里掏出八张纸单分给其他七个人,自己留了一份,又分了些钱给大家,接着十六个人两两一组,朝着闹街四散而去。

商铺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他看到董大力很礼貌的笑了笑,将堆在桌角的几包货物吃力的抬到桌案上,嘴上道着:“算准了你今天要来,瞧瞧,都给你准备好了!”

董大力表情肃穆的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一沓钞票,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和方才在家具厂一样,全程板着冷冷的脸,没说一个字。

采购完后董炎吃力的拎着两包沉甸甸的食盐跟在董大力身后,当然,董大力手里也是装的满满当当的两个大包。

董炎四处张望着,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家首饰店。

“大力叔,我要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会!”

没等大力反应过来,董炎早已一溜烟跑开了。没过多久,董炎便走了出来,一脸钟意的望着手里的锦盒,小心翼翼的将它揣进兜里。

经过一个巷口时,董炎隐约一个沧桑的声音在无力地哀叫。转头一看,却见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妇人正半跪半坐在地上,这老妪满脸沟壑,银丝乱丛,一副交瘁的表情。

董炎见她实在可怜,便停下脚步,走上前去。

“儿子,谁见过我的儿子……”

老妪的声音十分哀伤,董炎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奶奶,霎时红了眼眶。

“婆婆,你在找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不见了……”老妪望着董炎,眼神中充满乞求。

“那你儿子多大岁数了?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走丢的?”董炎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我儿子今年三十二岁,时疯时醒,是个半傻,他的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一直长满左颊,很好认,他……他在三天前的正午犯了疯病跑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咳咳咳……求求你好心人,帮我找找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呜…呜呜……”

老人说完又暗自伤心了起来。

“小炎!”

董炎刚要说什么,却听身后董大力一声断喝,董炎抬眼看去,却见董大力正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瞪着他。

董炎登时明白了,大力叔这是不让他与外人交流,这也是一条钢铁一般的村规。

董炎没再说什么,他从兜里翻出了所有的钱交到老妇人手里,而后跑到董大力身边拎起两包盐,三步一回头的渐渐走远。

凫水山脚,一户人家傍山独栖,简陋的竹舍,破旧的竹门,显得有些阴凉孤寂。

董文星轻轻推开竹门,拴在墙落的黑狗猛地的从地上爬起,发出两声犬吠,紧接着,却又充耳不闻的躺在了地上。

正堂里,高高的站着一方长竹案,竹案上方端坐着一尊白石,长竹案下方是一个矮木几,木几上摆着一个香炉。灵姨正屈膝跪在蒲团上朝着青石虔诚的呢喃。香炉里一丝青烟袅袅升起,渐渐地,正堂里充满焚香的味道。

董文星悄悄站在灵姨身后,默默无声。

董文星朝着白石拜了拜,看见门侧放着一只木凳,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般。

董文星缓缓坐在了木凳上,苍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灵姨回身坐在了蒲团上,道:“文星宗老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文星屏住了笑容,道:“真是巧,我这趟来,也是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前日灵姨到我家去,虽然没有表明来意,想来也不是闲逛吧!”

灵姨顿了片刻,道:“怎么,我灵姨就不能去你文星宗老家里闲逛一番?”

董文星闻罢尴尬的笑了笑。

董文星的话不是无凭空论。灵姨是村里最不爱说话的人。她三十年前从外地来到南流,南流向来不收外人,灵姨是南流几百年来唯一一个例外。灵姨无名无姓,因为懂些阴诡卜卦之术,才被人称作灵姨。这三十年里,灵姨不与外人交际,伶仃一人深居这竹舍里,与白石青柳为伴。

据说当年是董文星力保灵姨,村里才答应留下她。

见董文星沉头不语,灵姨又道:“九乾卦最是灵验,昨夜我已重占一卦,卦象和七天前的一模一样!”

“哦?那……卦象怎么说?”董文星隐隐不安。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灵姨未置多词。

董文星暗暗点了点头,缓缓闭上苍眸,长叹了一声:“敢请灵姨……多透露一些?”

灵姨望着卦象,却见九枚铜钱两枚在上,四枚于中,三枚在下。

“一线天两线地三线人,这卦象分明写的是人祸。再看上线,一星单两星繁,上线布有两星,恐怕不只是一条人命!”

“可能破解?”董文星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

灵姨望着白石,缓缓摇了摇头。


董文星蓦然想起什么,急道:“几天大力他们出船,会不会……”

灵姨深吸了一口气,面朝白石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他们回来的路上会遇到一条大青蛇,南北卧在路上,如果这大青蛇自南向北爬,则相安无事。如果自北向南爬……”

灵姨言未尽意已明,董文星抬眼看了看正暗下的天空,怅了一口气。

回到家具厂,其他七组都已在门口等待,董大力招呼大家一声,众人便纷纷拉上车子,按照原来的先后顺序排成了一个长队,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路过野路时,天已擦黑。走在最前面的董炎两人不再闲聊,而是闷着头快步朝前走去。

突然,董炎感到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袭来,这阴风仅仅是猛地一阵,像是什么东西从脸前飞过一般,只是一瞬,便再也没了动静。

董炎不觉的哆嗦了一下,歪着脖子瞥了一眼董大力,却见董大力目无表情,依旧沉头前进。

董炎心中有些害怕,便学着大力叔一样,沉下头去,一股脑的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董大力突然停下了脚步,董炎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董炎抬起头看了一眼董大力,却又顿时满面惊色!只见身旁的董大力面色煞白,暴瞪的双眼充满惊恐!

董炎顿时心惊胆慑,他顺着董大力的目光缓缓望去,却见两人的正前方正横卧着一条大青蛇!!

“啊!”

董炎登时吓得毛骨悚然魂飞魄散,一股冷汗“唰”的浸透了衣服。

只见这条青蛇通体青色,碗口一般粗大,足有一丈长,正南北横卧,纹丝不动,生生挡住了去路!

董炎和董大力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后面的车队见领车停了下来,都纷纷放下车子走上前来,望见大青蛇也都是十分惊恐。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又没有其他道路可走,十几个大汉只能杵在原地,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十分钟,青蛇突然动了起来,它昂起头吐了吐信子,自南向北悠悠爬去。

众人终于吐了口气,纷纷抬起了拉车准备继续前进。

“哑~哑……”

就在这时,突然起了一阵冷风,一只黑老鸹不知从何处飞来,掠过众人的头顶,飞到大青蛇的上方一边盘旋一边聒噪。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大青蛇听见聒噪声竟甩了甩头,而后调转方向,自北向南快速爬去!很快,青蛇便爬过野路,不见了踪迹!方才那只黑老鸹也张开翅膀,一挫身,飞矢一般的冲向了黑谧的夜空!

恰是此时,方才那阵阴冷的邪风,竟也戛然而止!顿时之间,周围重又恢复了阒静。

过了好一会,董炎几人才回过神来。

“走吧!”

董大力冲着董炎轻呼一声,拉动了车子。

董炎重重吐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头埋了下去。经过方才那条青蛇横卧的地方,董炎心里直打鼓。他缓缓将头扭向青蛇消失的地方,突然!董炎隐隐约约看见方才那条大青蛇,正盘成一盘,卧在路边的野丛中!

董炎猛地瞪大双眼,五脏骤然一凉,却见那条青蛇,正纹丝不动的用一双冷冷的眼睛死死瞪着董炎!!

董炎赫然一惊,猛的扭过头去,使出浑身气力拉动拉车,朝着南流疾步走去。

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了。董炎精疲力尽的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有顷,又伸手掏出兜里的锦盒,轻轻打开瞄了一眼,脸上顿时漾开一朵花。

“小炎!”

房间外面突然响起了母亲的叫声,董炎登时将锦盒藏进褥子里。

却见母亲怀里抱着一摞新衣,满脸慈爱的走了进来,轻声嘱咐道:“小炎啊,明天就是封丞礼了,记住,明天五点就要起床,起床后把身子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切莫贪睡!”

“知道了!”

“休息一会就起床吃饭吧,我去盛粥!”母亲亲昵的拍了拍董炎的头,笑呵呵的转身离去。

夜色渐深,阴云笼罩着漫空,空气中盈塞着冷冷的凉风。一阵犬吠声十分凶戾,董大力猛地惊醒,额上满是冷汗,他梦见了那条青蛇和那只黑老鸹!

董大力轻轻摸了摸右臂,这右臂又发出一阵刀割般的疼痛。朦胧之间,董大力恍惚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岳武!

岳武正站在门外瞪着双眼看着自己!

“岳武?怎么还不睡觉?”董大力的责备声中显然夹杂着一丝惊惶。

岳武没有回答,转过身朝家外幽幽走去。

“岳武!岳武……”

董大力连呼几声,岳武没听见一般继续朝着家外走去。

董大力有些慌了,他赶忙起身追去。

风声呜呜作响,大树在夜风中晃动着枝桠,在夜色的笼罩下,犹如一只只鬼魅在轻轻招手……

岳武越走越远,董大力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用左手托着疼痛的没了气力的右臂,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岳武的名字。

突然,岳武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对视着董大力,瞪着毫无神色的双眼,他竟咧开嘴冷笑了一下!

这个冷笑吓得董大力浑身颤抖,董大力突然感到一阵湿冷,忽然间,他猛地清醒,惊恐的张望着四周!原来自己,竟已经站在了北墓河中!

再看正前方的岳武,竟端端站在北墓河的河**!岳武缓缓回过头来,眼角正汩汩的淌着血泪!

“岳武!岳武啊!快回来!快回来!”董大力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却发现自己竟已经动弹不得!董大力抬眼一看,方才站在河央的岳武竟不见了!董大力猛的四处张望,突然!一阵阴风掠过,董大力骤然回头,却见一个幽荡荡的人影正伫立在他面前冷冷的瞪着他!

董大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啸,他看的清清楚楚,眼前这个人,他的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一直长满左颊……

深夜,叶然从沉睡中醒来,惺忪中,她恍惚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响声。叶然起身下了床,打开窗户,突然!一个人影赫然跃起,叶然一声惊叫,吓得直往后退。

“是我!别怕!”

叶然直觉这声音十分熟悉,探头一看,竟是董炎。

“我有话要对你说!快出来!”董炎声音很小,生怕惊醒了隔壁的老师。

叶然虽是疑惑,但屋外的毕竟不是别人,便披着外衣,扶着窗台爬了出来。

董炎拉着叶然一口气跑到了北墓河边。

“董炎哥,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叶然气喘吁吁问道。

董炎喘了几口粗气,从兜里掏出一方锦盒,递到叶然手中。

叶然打开锦盒,却见精巧的锦盒中卧着一支发卡,这发卡上镶着一朵百合,十分灵巧优雅。

叶然含羞一笑,玉颊微微泛着红晕:“送给我的?”

董炎也乐了:“明天就是封丞礼了,当是祝贺你成年吧!”

叶然有些赧然道:“可是,我没准备什么礼物……”

“没关系,我也是陪着大力叔买货,路过一家首饰店,顺便着买的!”

“董炎哥,封丞礼虽是大礼。但是按照日历来算,咱俩还没成年呢!”

“是哦!不过也快了,咱俩都是九月十五生的,可惜封丞礼一过,我就要回校了,这样吧!等下次回来,董炎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叶然思忖片刻,豁然道:“听说镇子上有家千里香包子铺,他们家卖的包子皮薄馅厚,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他们家的包子馅里掺着虾米,按照村规,咱们是不能吃虾的!”叶然一脸失落道。

“村里的那些规矩也太守旧了!现在和尚都能吃肉娶老婆,咱那村规还能比经文更难破?明年九月十五我带你去千里香吃包子,就这么定了!”

董炎说罢,拉着叶然朝着村里跑去。两人只顾窃窃私语,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河面上,一只苍白的手臂正在用力挥舞着挣扎着!突然,那手臂变得僵硬,缓缓沉入了水中。

闹钟响起,董炎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然想起今天是封丞礼,便慌忙起身,穿上新衣。一番洗漱后,便满脸困倦的朝着厨房走去。可翻遍了锅碗瓢盆,才发现母亲根本没有准备早饭。

“行完礼才能吃早饭!”父亲站在厨房外面厉声道。

“哦!”董炎怯弱的应了一声,转身抚了抚肚子。

刚要出门,董炎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母亲似乎读出了董炎的心思,便走上前去,笑道:“放心吧,今天不会下雨!”

母亲的口吻十分坚定,董炎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便随着父母一同朝门外走去。

天还没亮,南流村的村民却无一例外全都在村里穿梭着。成年人赶往北墓河岸,未成年的被几个大人领着带到了学校。这本该静谧的时间,大路上却人流不止。

北墓河边站满了人,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布袋。大家议论纷纷,有些嘈杂。


“大力!谁见到大力了?”

氏长董卦天一声高呼却是没有回音。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羊叫和猪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扎人心弦。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几个老力扛着一头猪、一头羊和一筐鸡正朝着人群走来。

“三牲都到了,大力怎么还没来?这孩子可从来没迟到过!”董文星诧异道。

氏长脸上浮出一丝怒意:“不管他了!嘉礼结束后,依规行责!”

太祝转过身来,面朝众人,面容肃穆,额头微扬,提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喊道:“时到!天临!请甫驾!更~衣~行~礼~~”

太祝声音刚落,众人纷纷取出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一件长衣,一顶长帽,互相帮衬着穿戴整齐。等全部穿戴整齐后,才看得出来,这是一身古装,像是古代的臣服。

董炎、叶然、大淳、方怡、董际等九个参礼人被关在一间竹屋里,竹屋四周用黑布蒙蔽,只能听见外面的声响,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境。

“封丞礼、封丞礼,什么都看不见还参加什么封丞礼!”董大淳气呼呼的小声埋怨着。

河岸边,太祝、氏长、三宗为首,众人一同朝河跪拜。紧接着,便是一阵等待。

大约二十分钟后,突然起了河风,这风越来越大,吹得整个河岸呜呜作响!竹林中万竹垂首,河岸边土起尘扬,雾瘴弥天。继之,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乌云滚滚,汹涌而来!

“来了!”

太祝伸头张望着河面,却见不远处,一团巨大的黑影正朝着众人缓缓游来!那团黑影像条巨大的蟒蛇在水面下缓缓游弋,在河**处停了下来,在河面下盘成一个巨大的圆盘,纹丝不动!

太祝神情中露出一丝紧张。

“上三牲!”

太祝颤抖着嗓音一声令下,一头被绑着四肢的家猪便被抬到了河边。

太祝手持一把利刀,顺着猪颈用力一刺,霎时间鲜血汩汩,一片血泊。那头猪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啸,缓缓僵硬在血泊中。几个老力吆喝着将那头奄奄一息的家猪抬上竹筏,朝着那团庞然巨物轻轻逼近。

竹筏近了,一个老力浑身颤抖着朝水下张望一眼,却见水下黑影茫茫。他轻捶了一下快要爆裂的胸膛,而后缓缓扬起摇晃的手臂。老力们看到那条扬起的手臂,纷纷停了下来,奋力将死猪推下竹筏,而后快速朝岸边划去。

竹筏还没划到河边,却听水中一阵轰隆,那团黑影在水中一阵猛烈的搅动,霎时间波翻浪涌,长纹荡荡!

再转眼时,那头大猪已不见了踪影!而那团黑影又缓缓盘成一个巨大的圆盘,仍旧纹丝不动!

“上三牲!”

这次呼喝的是氏长董卦天,董卦天接过太祝手中的利刀,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山羊。

锋利的屠刀刚要挥起,却听山羊一声嘶叫,竟挣脱束缚逃脱了!

“快捉住它!”

董卦天一声惊喝,几个村民慌忙从地上爬起,朝着山羊追去。

却见河央那片黑影越来越淡,缓缓潜入了水底。

空中阴云四散,河边狂风退去,天上瞳瞳初日,河面平平如镜,一切,复归平常。

太祝摇了摇头,道:“它走了……”

“都怪这山羊!”宗老董齐山气急败坏道。

“这只山羊绑的死死的怎么会突然挣脱?”董文星诧异道。

“太祝!氏长!……”

一阵急呼声传来,却见方才寻羊那几人正气喘吁吁满脸惊惶的疾步跑来。

“我们……我们找到大力了!大力……大力……大力他……死了!”

“什么!”

董卦天一声惊啸,猛地回身!众人闻声纷纷站起,空气中凝瑟着诡异的气息。

竹屋里的董炎看到众人都起了身,心急如焚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开,顿时心生疑惑。便擅自拉开竹门,也随着人流跑去。

人群在远处的岸边停了下来,聚拢在一起,脸上都挂着伤心与惊恐。

董炎几人挤进人群,看见地上的情景登时吓得毛骨悚然!

却见河岸边躺着一具尸体,董炎看的清清楚楚,这具尸体,正是董大力!

董大力的死状十分恐怖。被水泡的浑身煞白,皮肤如同鸡皮一般褶皱。脸皮被撕掉了一大片,从额头到左颊只剩淋淋血肉!他的双眼暴瞪,左眼珠像是要脱落一般,哀怨、惊恐!嘴巴张的已经超出了极限,嘴角撕裂开两条血缝!还有他的右臂……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血洞,让人心里发毛!

此时天已大亮。董卦天望着河尸沉静了片刻,对着身后人轻声说:“把他抬到北墓园,葬了吧!”

“不行!”董文星阻拦下来,道:“大力死的不明不白,死状又这么凄惨,如果我们就这样草率落葬,怕是不能釜底抽薪!”

“文星宗老有什么建议?”

董文星思忖片刻,道:“先把尸体送到灵姨那里!”

夜色如墨,薄云朦胧着幽月,几颗孤星隐约闪烁着清冷的光,忽隐忽现,明灭不定。

凫水山脚,那座孤寂的竹屋里灯光点点,昏黄黯淡。

是灵姨的香堂。

董大力的尸体被一层白布遮裹着,两个村民抬着尸体放在香堂,其中一个抬尸的,正是董大淳。

灵姨面对青石双手合十,嘴中呢喃着叩了三首,又将那尊素日用红布遮盖的青石掀开一角。氏长和三宗(三位宗老)端坐在香堂两侧,缄默不语。

灵姨围着尸体缓步踱了三圈,又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霎时间死状惊惨的董大力曝露在众人面前。灵姨咒语念罢,剪下董大力一片指甲,展开一张黄纸,在黄纸上写下董大力的生辰八字、姓名死期,写完后,又将指甲包在黄纸里,放在案上。

继之,灵姨又在香炉里燃了七道黄香,将那张包着指甲的黄纸扔进焚炉,却见霎时间一道青火喷出,焚炉里只剩灰烬。

灵姨跪在蒲团之上,嘴中咒语呢喃:“寒亭九夜,感沐天恩。玉音告下,无幽不闻!幽冥开泰,生死蒙恩。但闻旗号,风火驿传!青山灵道,叩祭阴曹,凫水山脚,歃血求见!”

灵姨咒语念罢,却听屋外一阵阴风突然袭来,香炉里七道长香霎时间灼了一大半!

灵姨猛地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董大力的尸体,而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幽幽道了一句:“来了~”

灵姨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灵堂里霎时间变得十分寂静,只能听见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沙沙”声,像是鞋子摩擦着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从门口渐渐传到香堂,在灵姨面前停了下来!

董文星猛然站起,脸上流泻着震惊,半天才颤抖着双唇说了一句话:“大……大力啊……你……是你吗?”

董文星话音落下,“沙沙”声又响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董文星!

董文星直觉一阵阴冷扑面而来,他颤抖着双腿,缓缓跪了下来,眼角扑簌着两滴浊泪。

“有话快说!七道通灵香焚尽之前,它必须离开!”灵姨轻斥道。

这时,董卦天缓缓站了起来,双眉紧锁,满脸沧桑,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哽咽道:“大力……我对不住你……”

董卦天说完,在他的面前忽然响起了一阵呜咽声!

灵姨缓缓转过头,冷冷道:“通灵香只剩一指了!”

董卦天闻声平静下来,冲着看不见的魂魄沉沉道:“大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卦天说完空气中又是一阵死寂。少顷,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了一阵叹息声,紧接着,香堂中竟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报应啊~报应~”

众人登时毛骨悚然!这声音分明就是死去的董大力!!

那声音顿了片刻,再次响起!

“岳武~岳武~岳武……”

紧接着,又是一阵啜泣声!那声空灵的啜泣在香堂里久久荡漾,忽然,又是一股阴风袭去,再看香炉里的七道通灵香,渐渐燃灭……

所有人都恍如隔世。

“快看!”

大淳一声惊啸,众人从梦中醒来,循声望去,却见董大淳正指着竹案上董大力的尸体!

众人围了上去,却见那具尸体的眼角,缓缓滑下两道血泪!

一声鸡啼刺破黑夜,东方泛白。

董炎一夜未眠。他将桌案上的书本拾掇整齐,装到书包里,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走了进来,不舍的看了一眼董炎,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丝。

“别家的孩子都能日日夜夜陪着妈妈,只有我的孩子,半年见不了一面~”母亲轻捧着董炎清秀的面庞,忍不住啜泣起来。

董炎擦了擦母亲的泪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这时,董卦天从里屋走来,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

“爸!我走了,您多保重!”

董卦天点了点头:“封丞礼的日期推迟了,灵姨算了个吉日,十一月十五,自己记着,我就不发信了!”

“记下了!”

董卦天转身走进了里屋,董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竹港处,叶然、方怡和董炎的母亲站在港岸,朝着水中的一叶竹筏挥舞着手,竹筏上,是董炎、大淳、一个书包和一架老凤凰大梁自行车。

董炎回顾一眼南流,轻轻摆了摆手,清风徐来,拂动了董炎的刘海。

大淳撑着竹篙,望着越来越近的河岸。忽然,他发现董炎有些沉默和恍惚。

“你怎么了?”

“没事。”董炎有气无力道。

“也难怪,你才来了几天,村里竟发生这么多事!”

见董炎仍是一声不吭,大淳也知趣的闭上了嘴。趁着董炎没在意,大淳偷偷从裤兜里取出一张纸条,怔了片刻,又将那张纸条偷偷塞进了董炎的书包。

船靠了岸,两人拴好竹筏,推下自行车,穿步在辽阔的竹林里。突然,董炎停下了来,静静伫立在竹林中。

“这次回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大力叔,没想到离开时,竟再也见不到他了!”董炎轻声哀叹道。

大淳闻言变得局促不安,昨天那诡异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怎么了?”董炎看着神情怪异的大淳,问道。

“没怎么!咱快走吧!”

大淳说完,推着车子朝着竹林尽处疾步走去。

董炎跟上前来,两人聊了几句,大淳将话题引开,却又被董炎绕了回来:“也不知大力叔什么时候能落葬!”

“氏长说了,让灵姨给他超度一天,后天落葬!”

“氏长说的?氏长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昨晚在灵姨的香堂……”董大淳话音将落,恍然想起氏长严令不让把昨夜的事情外漏,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董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大力叔是怎么死的?自杀?不可能啊,大力叔这么疼爱岳武,怎么忍心丢下他自己!他杀?动机呢?大力叔在南流的人缘是顶好的,谁会这么恨他!”

“会不会……是报应!”大淳自己说罢,又猛地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瞥了董炎一眼,却见董炎正等着惊讶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报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董炎追问道。

大淳紧缄其口,却耐不住董炎再三逼问,便将头缓缓凑近董炎的耳畔,幽幽道:“这是大力叔自己说的!”

董炎听罢十分震惊,看着董炎一脸茫然,董大淳耐不住埋藏秘密的寂寞,便将昨晚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力叔只说了五句话,后三句是呼喊岳武的名字,前两句说的就是……”

“报应!”董炎自言自语道。

“这世上真的有请灵术?”董炎忡忡道。

大淳捣蒜般点着头:“我亲眼看见的!不!我亲耳听到的!”

“难怪爱因斯坦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董炎向来敬奉科学,但连日里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再加上大淳的表情不像是撒谎,便更加疑惑了。

秋风时起时停,野路上几棵老树弓着身子在秋风中吃力的晃动。一辆大梁自行车在这幽寂中孤零零的穿行,两个少年既在车上又在风中。

董炎呆着脸凝然沉思着,他的脑海中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南流近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一个中心,甚至说南流这数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奇怪独特的风俗礼制和南流人与世相隔的保守意识,都围绕着这个中心!只是这个中心到底是什么?

“对了董炎,昨天封丞礼的时候,你在竹屋里看到了什么?我好像听到河里传来了一阵搅动声!”

大淳的问题令董炎灵台一亮!

那团黑影!董炎豁然开朗!操场上看到的大蛇、礼祠里听到的巨响、北墓河剧烈的搅动莫非……是同一个生物!难道它,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中心!

它到底是什么!

董炎心中波澜不息。

“大淳,封丞礼这一仪式的名字由何而来?为什么咱们村对这个仪式这么重视?”

大淳一脸关我屁事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些穷书生,整天就知道瞎琢磨!你从小就对村里的各种规矩无比的排斥,我看你啊,还是好好上学,去过外面的生活吧!南流太小……关不住你!”

“外面当然好,只可惜没有母亲、没有叶然,也没有你……”

董炎话音刚落,大淳猛地急刹住了车,董炎吃了一惊,身子猛地前倾,差点跌了下来。

“你小子干嘛呢!”董炎埋怨的看了一眼大淳,却见大淳结冰一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董炎问道。

大淳顿了许久,结结巴巴道:“你……是不是喜欢……叶然?”

“你傻啊,这么多年了,你不会才看出来吧!她董叶然就是为我董炎而生的!”董炎一脸得意道。

大淳顿了顿,一本正经的问道:“那……方怡呢?”

董炎怔住了,大淳是他的挚友,他岂能看不出来,平时大大咧咧的大淳,也只有在方怡面前才沉默寡言,一脸羞涩。

“董炎也是为叶然而生的,至于方怡……”董炎顿了片刻,又道:“虽然村里的娃娃亲也是铁规,不过我可从来没守过村规!爱情本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风景,岂是大人们谈笑间便可泯灭的!”

大淳思虑片刻,缓缓说道:“临来前,方怡交给我一张纸条,让我转交给你,我放在了你的书包里!”

大淳说完,使劲蹬了一脚脚踏,自行车又朝前驶去。

董炎看了一眼大淳,缓缓将手伸进书包,果然,书包最外层的纳包里蜷缩着一张纸条。

董炎展开纸条,未及看上一眼,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董炎一不留意,纸条突然挣脱手掌,朝半空飞去。

董炎猛地跳下车去追,大淳见状,也扔下车子追上前去。

纸条越飞越远,终于在一条小河边悠悠停下,飘到了河**,渐渐沉入水中。

大淳见状,弓着身子,双臂并前,刚要纵身跃进河中,却被董炎一把拽住。

“算了大淳,方怡是用钢笔写的,上面的字迹一沾水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大淳失落的望着河面,又责备的看了一眼董炎。

董炎刚要起身离开,抬首间,竟望见河对岸隐隐约约坐落着一间小木屋。那木屋建在低处,远远望去,孤零零的伫立在荒野中,有些残陋。

“原来这里有一户人家!”董炎有些诧异道。

大淳也有些惊疑,这片荒野他们走了很多遍,只是从来没深入到这河边,因此,这间木屋的存在竟无人得知。

“还真是间木屋!南流已经够偏僻了,没想到这木屋更加偏僻!走!这木屋的主人也是恶驴踢了脑后勺,外面天大地大,非得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走!咱们过去看看!”

“有人瞻仰皇陵,有人凭吊荒冢,这家人住的这么偏僻,可能就是厌倦了天大地大,我们还是别去了!”

灵姨香堂里,董文星惴惴不安的坐在竹凳上,灵姨闭着眼睛,一脸冷傲。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灵姨冷冷道。

“大力……究竟是怎么死的?”董文星蹙着眉头,目光躲闪道。

灵姨一声冷笑,幽幽道:“这还用问?”

董文星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却又冷静下来,谦恭道:“请灵姨指点……”

灵姨瞥了董文星一眼:“昨晚你又不是没听到,报应!”

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中,董文星心中仍是猛地一凉。

见董文星良久未语,灵姨望向远处辽辽竹林,道:“人命在你们南流人眼里是野草是石子,你们这般草菅人命,遭受报应,再应当不过了!”

灵姨的双眼泛了红,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暴戾。

董文星见状长叹了口气,道:“不善必亡,惟善必危,请灵姨信我一句,南流人有着自己的使命,很多时候,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董文星仿佛想起了过往,脸上写满了愧恨和苍凉。

“哼!”灵姨鄙夷了一声,片刻又看着大力的尸体道:“董大力是被阴鬼溺死的!”

灵姨话音很轻,但字字如冷针,针针扎在董文星的脊背。

“先别忙着害怕,这阴鬼虽然害死了董大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一条命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

“它…它…现在……在哪里?”董文星颤抖道。

灵姨缓缓回头,伸出枯老的手指着门外一棵大树,幽幽道:“就在那棵树下!”

董文星猛然一冷,霎时间寒毛竖立,冷战连连。他缓缓将目光移向门外,却见门外大叔之下空空如也。

董文星重重舒了一口气,贫笑道:“灵姨就爱玩笑!”

灵姨蔑笑了一声,道:“我来到南流三十年了,还从没有说过一句玩笑!”

董文星一听,登时又紧张起来,手中淋汗,心里擂鼓一般砰砰作响。。

“好歹也是个宗老,怕成这副德行!放心吧,它不敢进这灵堂来!”灵姨讥讽道。

“它在你门外做什么?”

灵姨死死望着青柳树,道:“它身上的阴火燃的比那大树还要高!这得有多大的怨气!”灵姨言毕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急道:“岳武!岳武有危险!”


“那怎么办!”董文星猛地站起。

灵姨沉思片刻,道:“带岳武来我这住几天!”

“好!我这就去!”

董文星转身就要走,没走几步却又退了回来,用惶恐的目光看着灵姨。

灵姨看出了董文星的心思,责备道:“有什么怕的!南流的封丞礼得天垂眷,你董文星不仅在这南流位列三宗,在仙班也早已镌名,这只戾鬼虽不像其他野鬼一样见你就要退避,却也伤害不了你!只管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董文星闻言半信半疑,徘徊间望见灵姨严肃的目光,霎时间像个孩子一般扭头就走,似乎在他心里,屋里的灵姨更让人害怕。

镇子上人来人往,十分喧哗。

两个少年从一家小吃铺里走出,一脸满足的揉了揉肚子。

刚出门口,大淳隐约听到了一阵**。侧脸望去,却见小吃门口不知何时蜷缩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

“咦?这门口什么时候趴着个乞丐,进来的时候还没看到!”

董炎闻声看去,只见这老妇人的身形衣着十分面熟,又恍然想起前天出货时见到的那位老妇。

董炎让大淳去给老妇人买了几个包子和一碗油茶,老妇人看见食物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一番囫囵后,这才想起施饭的两位少年。

老妇人抬起头来望着两位少年,董炎和老妇人一眼对视,立刻漾起了阳光的笑容。

老妇人一眼便认出了董炎,顿时泪眼婆娑。

“好孩子,又是你啊!”

董炎蹲了下来,老妇人拉着董炎的手,苍老的脸上满是和蔼与感激。

董炎笑着点了点头,绵绵道:“奶奶,你还在这里找你的孩子吗?”

老妇人幽怨的长叹一声,两行老泪涌了出来:“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昨天夜里,他托梦告诉我……说他被人杀害了……”

老妇人说完失声痛哭。

“听我奶奶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您儿子一定还活着!我看您还是先回家,说不定,您儿子正在家里等您呢!”董炎安慰道。

老妇人闻言平静下来,用她干枯的双手紧握着董炎,道:“孩子,我的腿实在是走不了了,麻烦你们把我送回家吧!”

董炎重重点了点头。

大淳推着车子,老妇人坐在后座,董炎用手搀扶着。在老妇人的指引下,三人吃力的行进着,只是走着走着,董炎和大淳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老妇人指的路,正是去往南流的方向!

沿着小路往南走便是那条鲜为人知的野路,再往南走三五里路便能望见南流的竹林。而这方圆数里,只有南流住有人家!难不成,这老妇人竟是南流人?此时的大淳十分惊讶,终于,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刚要张嘴,却听老妇人指着西方,缓缓道:“往西再走半里地就能看见一条小河,河边的一处木屋,我就住在那里!”

小河边的木屋?董炎和大淳幡然大悟,原来两人之前在河边看到的那座破木屋,就是这位老妇的家!

“风儿!风儿……”

老妇人颤颤巍巍的冲进木屋,却见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董炎和大淳纷纷走进木屋,木屋里虽是简陋,但陈设却十分整洁。墙壁上挂满了奖牌奖状,桌子上也摆着几尊奖杯。

“北岩省年度十佳作品奖、北岩文学名人堂奖、北岩作协委员聘用书……”

大淳望着满屋子的奖有些惊愕。

“奶奶,这些奖品都是你的?”

董炎翻开一本荣誉证书,获奖人处写着一个名字:李乘风!

“奶奶,这个李乘风是……”

“是我儿子!”老妇人黯然道。

董炎有些疑惑:“我记得您说过,您儿子是个半疯,可是这满屋子的奖……”

老妇深情的抚摸着奖杯,两道浊泪滑过沧桑的脸颊,缓缓,她哽咽着讲述了一个故事:

李乘风原本是当地一位享誉文坛的作家,出版了很多作品,文采斐然,前途无量。一年前,他写了一本书,这本书花了他三年的时间精力,他总说这是他写过的最完美的书!可是他的这份结晶却被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窃取了!乘风与他多番争辩,却又遭到陷害,名利尽失!不仅这样,他深爱的未婚妻也因此离开了他!李乘风心神俱灭,便带着老母亲到这个渺无人烟的荒野熬度余生。,当他们来到这里后,李乘风每天都会坐在河边望着天空发呆,没过多久,他就变得时疯时醒,成了个半疯……”

董炎和大淳听完心中五味陈杂,有惋惜,也有愤怒。

两人安慰了老妇人一番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董炎隐约看到了床榻上有一块奇怪的东西。

董炎将那东西拿了起来,却见这是一支用柳木雕刻成的右手臂,比例均衡、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董炎好奇问道。

“这是乘风的假肢!一次乘风发病时,拿着柴刀砍掉了自己的右臂,等他醒来的时候,十分懊悔。为了缓解他的痛苦,我便用柳木为他雕了一个假肢,这个假肢,他片刻不离身的……呜呜……”

老妇人说完又伤心起来,而此时的董炎却怔在原地,瞠目结舌!他的脑海中萦绕着一团黑雾,这团黑雾越发僝僽,压迫的他无法呼吸,突然,董炎猛地瞪大双眼,霎时间灵台透亮,豁然开朗!

“奶奶,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儿子,他的脸上有一块胎记?”

“没错!他的脸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一直长满左颊!”

董炎听罢骤然面如土色,他清楚地记得,董大力的尸体……他的脸上被撕掉一块血皮,从额头到左颊!

这也太诡异了!这种违背科学的巧合令董炎有些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了?”大淳惊愕的看着董炎。

董炎没有理会,而是一把拉着大淳,骑上大梁车,飞矢一般冲向南流。

董炎一口气骑到了竹林,来到了一个地方,他回村时和董大力相遇的地方。

“你到底怎么了?”大淳对董炎的举措十分诧异。

董炎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地上的一片新土不停地颤抖着。

“大淳!回村里去拿锄头和铁镐来!”

大淳刚要发问,可看见董炎如此紧张,顿时也惊慌起来,骑着车子一溜烟冲进了竹林。

大淳到了河对岸,又一口气跑进了离河边最近的河守康伯家里。

“康伯!康伯!康伯!老康头!”

“谁啊!又是你这个小畜生!没大没小的!”正在午休的康伯应声走出门外,却见屋外大淳正东翻西扒的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

“锄头!你家锄头呢!找到了,在这里!老康头,锄头铁镐借我用一下!”

大淳头也不回的又冲出门外。

康伯压根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被搅了午梦,气得直跳脚。康伯十分怕事,哪怕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发生在他的辖区内,他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氏长。这次也不例外,待他反应过来以后,便火急火燎的朝氏长家快步走去。

竹林里,董炎大淳两人汗流浃背的挥舞着锄头铁镐。

“董炎,这地下到底埋得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埋着的,肯定不是大黄!”

“大黄?大黄是谁?”

“大力叔家的狗!”

大淳越听越糊涂,只好放弃。

“停!”

董炎突然一声断喝,全神贯注的大淳登时吃了一惊。

董炎轻轻拨了拨泥土,却见一支手臂赫然露了出来!

大淳张大嘴巴不停地喘着粗气:“这……这是?”

“继续挖,轻一点!”董炎的眼神变得坚定。

大淳颤抖着双手轻轻刨挖着。几分钟过后,一具完整的死尸赫然曝露在两人面前。

这具尸体死状十分惊惨!他的面目狰狞扭曲毫无血色,僵硬的左手死死抱着一条右臂,而他的右边的袖子空荡着,他没有右臂!更让两人惊恐的是……他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一直长满左颊……

大淳惊恐地望着死尸,只觉毛骨发寒,冷汗热汗交织。

“这……这是……”

董炎直直瞪着死尸,喉结晃晃颤动,冷冷道了一句:“这是李乘风!”

“李乘风!刚才那位阿婆的儿子李乘风!!”大淳惊叫了出来。

“他……他是怎么死的?”

董炎指着尸体颈间一道淤痕,说道:“他是被勒死的!”

“谁勒死的?”

董炎仔细巡看了一番李乘风怀里的那只右臂,发现那右臂的手腕上系着一个手环,而这个手环,他曾经在董大力的手上见到过。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竹林里发出沙沙的响声,天色骤然暗了下来,方才晴朗的天空霎然间变得阴沉。

“住手!”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董炎和大淳猛的回头,却见身后一伙人正汹汹而来,为首的,正是董卦天。

董卦天探了一眼被两人挖开的尸体,一脸失落的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用凌厉的目光看着董炎。


“你不是回学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董卦天怒斥道。

“氏长,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大淳指着坑里的尸体道。

董卦天浅浅打量一番,淡淡道:“这具尸体不是南流人,依照村规,我们不该多管外事,你们先回吧,这具尸体我来处理!”

董炎闻言有些疑惑,父亲的表情太过平静,而刚刚的言辞更是明显的敷衍。

“敢问氏长准备怎么处理?”董炎上前问道。

董卦天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炎,道:“埋到村外的荒野里,立个无名碑!”

董炎听罢有些生气:“人命如天,氏长这么做未免太无情了吧!”

“放肆!”

董卦天一声怒喝,董炎顿时泄了气,方才的义愤填膺顿时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大淳悄悄拽了拽董炎,示意让他别再说话。

董卦天眼见董炎不再无礼,稍稍缓和了语气:“这死尸无名无姓,南流人素来没有外人交际,这是唯一的办法!”

董炎抬起头来,道:“我知道他的身份!”

董卦天猛地抬起头望向董炎,惊诧的目光中迸射出两团炽火。

董炎有些畏惧,刚要鼓起勇气一一道来,却听远处响起一阵呼声。

“氏长!氏长!”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壮年正狂步跑来,待他跑近,众人看的清楚,正是董际的父亲,董兆金。

“不好了氏长!”董兆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村里失火了,火势大的紧!”

董卦天望向村里,却见村子**一涌白烟滚滚直上。

董卦天急忖片刻,在董兆金耳畔呢喃几句,便带着众人渡过河岸。

董炎了解父亲,父亲刚刚那翻呢喃,想来是让董兆金销毁竹林里的那具尸体,于是,在众人走后,董炎大淳两人又折身返回林中。

村里,一片火海遮天映日,燎燎不绝。起火的地方正是董大力家,时值正午,多数人正在酣睡,这火不知不觉间烧的格外猛烈,不只是董大力家,就连隔壁的几户人家也未免于难。

火势越发汹涌,好在赶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火势虽凶,却没再蔓延。

“糟了,岳武还在里面!”宗老董朔忡忡道。

“看这火势,怕是凶多吉少!”

董卦天闻言有些颤抖,他的耳畔隐约响起了大力临走时的呼唤,他的双眼有些模糊,突然,他拿起水桶,目光坚定的朝着大火冲去。

“怎么……怎么失火了?”

说话的是宗老董文星。

“这才离开一会,怎么火势这么大!幸好我把岳武带走了!”

董卦天闻言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闪闪发光。

“你把岳武带走了?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了!我把他送到灵姨那里了,我是过来给他拿几件衣服的,怎么着了这么大火!”

董卦天的脸上露出了心安的笑容。

竹林里,董兆金在尸体周围堆满木柴,看来董炎猜得不错,他果真是要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万事俱备之际,董兆金翻了翻口袋,竟忘了带火柴,便怒叹一声,朝着村里跑去。

躲在远处的董炎和大淳跑了出来,两人相望一眼,看了看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董炎脱下衣服,套住尸体那瘆人的头部,又冲着大淳点了点头,大淳顿时心领神会,两人吃力的将尸体抬出,朝竹林深处缓缓挪去。

火势渐小,董卦天安抚了一下受灾的氏民,便带着董锋董朔董文星三位宗老朝太祝家走去。

“火势怎么样?”

“已经扑灭了,伤了两个人,董老九家和董文军家各伤一个,房子也烧没了。”

太祝闻言缓缓摇了摇头,低叹道:“多事之秋…”叹罢,又转身朝向董文星:“灵姨的卦象怎么说?”

“祸不单行,只怕不只是一条人命。”董文星黯然答道。

“如果还有人命,最危险的要数岳武了,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母亲,现在连大力也……”

“所以灵姨让我带岳武去她那里住几天!”

太祝点了点头,又道:“卦象不可更变,即使岳武逃过了这一劫,也必须有个挡灾的人。当务之急,是请灵姨施法,消弭怨恨!”

“灵姨素来仇视南流,恐怕……”

“灵姨只是仇视我们,她能救岳武,说明她还是有善念的,这阴诡之道,也只有这位白农堂唯一的传人能够应对!”太祝不急不缓道。

“还有一件事…”董卦天沉沉道。

众人纷纷围望,却见董卦天沉默片刻,道:“竹林里的尸体被…董炎和大淳挖了出来,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要聪慧!”

“董炎虽然没有参加封丞礼,倒也不至于把事情抖落出来吧,毕竟他也是南流人!”

“这孩子从小性格倔强,思维极端,又读过几年书,对好坏执念太深,画界太清,只怕……”

太祝闻言沉沉道:“所谓好坏,有时也并未对立,好事分为小好和大好,小好在大好面前就变成了坏。坏事也分为小坏和大坏,小坏在大坏面前,也自然变成了好事,好坏在自己心里,不在别人眼里。董炎还小,早晚会懂得我们的苦衷,封丞礼举办之前,就别让他返校了!”

屋檐下,岳武愣愣站着,望着屋外的大柳树似在出神,目光却熠熠发亮。

灵姨轻步走近,看着岳武的眼神,有些惊疑。灵姨抬头望着大柳树下,她看的真真切切,一个浑身冒着青乌焰的阴魂正耷拉着肩膀,死死瞪着前方!

它在看什么?灵姨努力和那阴魂对视,却发现它并没有再看自己!它到底在看什么?突然!灵姨猛地转头望向岳武,她震惊的发现,岳武,竟然在和那具阴魂对视!

“轰!”

一声惊雷响彻云谷,灵姨赫然一惊,再回首时,那具阴魂已然不见了踪影,而身边的岳武,眼神渐渐黯淡,幽幽折身走进了内室。

竹林里,两个少年抬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举步维艰。

“我真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抬个死人,我更不明白咱们这是要把他抬到哪?但是我最不明白的是我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做这不明不白的事却还是做的这么认真!”大淳半闭着眼埋怨道。

“大淳,这说明你是个正义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具尸体!”董炎吁吁道。

“什么!”大淳闻言震怒,一个趔趄,两人一尸纷纷跌倒。

“兆金叔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咱哥俩再这么走下去非得被他抓个正着,再然后氏长就会知道,再然后咱怕是又得挨一顿鞭子!”大淳担心道。

大淳说的在理,事出紧急,董炎一时间想不出下一步应当如何。如果把尸体抬到李乘风的老母亲那里,只怕老人家伤心过度,又多了一条人命,董炎急忖片刻,觉得还是得先把尸体藏起来。

“大淳,你从小在南流长大,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下这具尸体!”

“说的跟你不是在南流长大的一样…”大淳鄙夷了一眼,小声嘀咕着。

大淳说着,突然有些发冷,不由得抱着双肘。

“怎么了?”

董炎刚问完,也觉得浑身一冷。

“怎么突然这么冷!”大淳疑惑道。

“刚刚打了雷,怕是要下雨了,快说,藏哪里!”董炎望了一眼身后,越发紧张。

看着大淳久思无果,董炎又提示道:“想想你每次被兰婶胖揍的时候,都往哪里躲?”

大淳闻言灵台一亮,豁然开朗:“嘿嘿!你提醒我了,我还真想起一地儿来!”

说着话,两人重又抬起尸体,朝河边走去。

天色变得阴暗,空旷的竹林里幽风凛凛,竹叶沙沙作响。不远处,一个阴魂,正悄悄注视着两人。

两个少年在河边停了下来。大淳示意让董炎放下尸体,自己缓缓逼近河岸,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一坨发干的大粪上面,脸上不由漾起了得意的笑容。

“这是哪里?”董炎四下张望一番,仍是疑惑。

“这河畔下面有个水洞,高一丈宽一丈,不潜到水里根本看不到,我曾经游到里面过,里面大着呢!别说放一具尸体了,就是他活了过来,在里面结婚生子都不成问题!”

董炎听罢震惊不已:“怪不得大家都叫你水猴子,你还真不是盖的!可是……这泱泱北墓河,你怎么知道就在这个位置呢?”

大淳笑了笑,低头望向那坨发干的大粪,董炎顺着他的目光,也定格在大粪上面。

“这…是坨猪粪吧!”董炎疑惑道。

“你才是猪呢!”大淳怒道。

“大淳,你好歹跟书忠老师念过两天书,素质何在!”

“你懂什么!我妈每次要揍我的时候,我都会逃到河里,终于让我发现了这个绝佳的藏身之所!我如果刻意做一个记号,早晚会被别人发现,所以,我每次在河里痛快完都会上岸方便一下,这米田共,每个人都会敬而远之,所以也就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个记号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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