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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记

昏迷记

Z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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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叫做《昏迷记》,是作者Zmin的小说,主角为廖木匠李小芸。本书精彩片段:(一)经昆仲允许,当晚7点,我匆匆走进折耳根市的六医院。我去到那里,竟发现我的身体不见了!我逐个病房查找,来到护士的值班室。在那儿,我看见一本病房的工作日志,可是我翻不动纸页,只好等着护士来,当她查阅病历时,我从旁边看到了我的病情记录,上面写的:“患者已由家属接走,尚欠费用3.7万,交警签单未付……我不明白“交警签单未付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尽管我父母卖了房子、牲畜、向亲友借钱,还是欠了医院的账。我想,植物人长期住院不划算,费用很高,真不如把患者搬回家去自行护理。但还是欠债了,随着病体的后续治疗,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清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所见的景物,再也引不起兴趣。无论是烧饼油条的叫卖声,还是车水马龙的拥堵状。一家卖场门口的高音喇叭,传出刘德华《男人哭吧不是罪》的歌声,尤其令人心烦,尽管我很喜欢他的歌。我快速走过,像一阵风,意在把那些繁花似锦抛在脑后。此去我家,要途经永定门、二仙桥、芳草路。我步履漂浮,很快进入南三环9公里处。汽车仍在奔驰,跑那么快就像去哪儿奔丧。好在路边的梧桐树挂满晨露,有几只鸟儿在丛中穿梭,发出欢快地叫声;原来鸟儿常在晨间求爱。我向梧桐树致以“早安的问候,除一棵老树略微点头,其他都不理我。也许它们正在睡觉,我不太懂树类的作息时间。9公里处是个伤心地。我的脑子里闪过9-12车祸的惨状,以及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原来我身边的男女老少,一百个人早晚有99个会变成猪狗、花木、水土;一千个人至少有一个,会进入黑暗断层;一万个人或有一个,有幸去了以太中心。所谓生死无常,就是这样的比例和下场,并由此构成了生命的永恒。可是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不出来。到家时已近中午,我在城东乔迈小区购买的是一套单间住宅。这种户型的客厅较大,连接阳台,通风采光很好。我在装修了一半的客厅伫立了一会,转进卧室里,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我的父母正在给它做护理。父亲扶起它来、翻转着,母亲从水盆里绞出热毛巾,不停地搽洗。我注意到,床边悬有个输液瓶,但针头并没有连着我的躯壳。“这活儿,医生说每天至少要做三次。母亲一边做事一边说,“要给他翻身、擦洗、消毒,不然会生褥疮的。还要经常按摩,怕他肌肉萎缩,将来走不了路。老天爷呀,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遭罪我的儿……母亲呜呜地哭出了声。父亲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翻转身体,好让母亲把每一个部位都擦洗到。“医生还说呢……厨房传来我女友的声音,“每过两小时,就得给病人喂食一次,要做成流质食品。他们还说,为防止痰液堵住呼吸,每半小时得吸痰一次;要不就得做气管切开术了,食物全都从鼻管里灌进去。我没有同意做那个,气管切开人还能活吗?说话间,小芸端出一碗糊状物,一勺勺喂给病人吃。我见它的喉头蠕动,竟也能吞咽下去。事情明摆着,有吃必有拉了,植物人也不例外,亦如换洗尿布屎垫就非常麻烦。小芸喂完流食,从我身下面抽去弄脏的布垫,再换上干净的,同时做全身消毒,用的是医院买的消毒剂;尤其在臀部、腋下、勾股等部位涂抹得非常仔细。消毒完后,小芸把输液的针头接上了。这就是另一个我,它的存在真比死了还烦人。当一切忙活完,一家人坐下来吃午饭,时间已近下午3点。饭菜极其简单,一碟腌黄瓜和水煮的青菜汤,还有一点辣椒酱,是小芸较喜欢的。他们匆匆吃完饭,我母亲去洗涤那些换下来的脏东西。父亲在客厅收拾杂物,腾出一块地儿打地铺躺下。父亲满脸愁容,那深深的皱纹,几乎和昆仲大叔的差不多了。他吸了一支烟,不停的长吁短叹。我看见卧室里,小芸坐在床前发呆。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上,小声自语:“廖包蛋呀,我该怎么办?我们的存款不多了,怎么也得留点饭钱呀。但是医生开出的药还是得买,要求做的检查治疗也必须做。医生昨天说了,近期要做一次脑外修复手术,至少得准备两万元,可是我们还欠着医院3万多。我有好久没正经上班了,超市可能会解雇……“还有交警那边,我立于无形,听见她柔声诉说,“我都问过好多次了。他们说还在调查,让我耐心等待。还有你的两个妹妹,她们已经辍学,打算去深圳打工,挣钱来治你的病。你的父母,居然要出去捡垃圾卖。亲爱的,你知道么,我的父母要我离开你,如果不听话,他们要和我断绝关系了……“尽管这样,我还是爱着你哦。女友泪流满面,自言自语,“做人要讲良心。你已成这样了,光靠你的父母,他们都那么老了,我不能不管呀!我会一直等下去,不会放弃的,相信你一定会醒来。亲爱的,你会醒来吗?可不能让我白等一场……絮语间,小芸起身走向竖立在墙角的大提琴,将其支在怀里。(二)这琴是我亲手制作的,一阵凄婉的琴音飘进了我的灵魂。小芸在拉着《四季短歌》,曲子是她自谱的。词曲按一年四季分为“蝶惹飞絮、夏情似火、落红无数、冬寒残雪四个段落。这曲子之前我听过多次,其中第一季是春——花开时节难独眠,梦启眼帘。春蝶惹飞絮,人在花丛中流连。有道是“好花堪摘直须摘。——直须摘,却不敢贪欢……“听说,要唤醒植物人,小芸拉完一段,嘀咕,“最好让他听到过去熟悉的声音。我现在给你拉琴,你能听见吗?要是听见了,给我眨下眼睛、动动嘴唇,也好呀……我当然听见了,过去非常熟悉的琴声。可那躯壳什么反应也没有,眼神无光,嘴唇微张——我近在咫尺,如果能够流泪,一定泪如雨下,如果能发声,一定嚎啕大哭。夜已深了,小芸久坐在床前,偏头悄声:“亲爱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又看到你的木工手艺。什么时候,我俩又去郊外的小树林。清冷的月影,相依相偎、虫鸣四野……她的语言变得断断续续,趴在床沿睡着了。我多想进入她的梦乡,或与同眠。及至清晨小芸醒来,看着我的躯壳说话:“我亲爱的木匠呀,我想好了。今天得去找那个孱头,讨要旧账。你们不是多年的朋友么,他还欠了你一万多元的工钱……这话让我心神不宁。那混蛋我太了解了,当初为孱头装修咖啡店,赖账好几年了。小芸向这种人讨账,我想象不出有什么结果。我紧随小芸来到咖啡店。小芸开口要钱,那孱头一脸稀烂,先说手头紧,再宽限几天,然后讪笑:“呵呵,你何苦呢?人还这么年轻,又漂亮,何必守着个活死人。反正你们没有结婚,不如跟我好啦。真的,自从你们在这儿相亲,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要是答应,我给你钱,还买车买房,送最值钱的珠宝、化妆品,还给你买上万元的拎包……“孱头,你还是人吗!小芸大叫起来,“你欠账不还,还趁人之危!孱头貌似尴尬,立刻翻脸道:“你嚷什么呀,我是好意,不知抬举。至于还钱嘛,我不是欠你的。我只认朋友廖木匠,你又不是他妻子,没资格来讨账。那混蛋说着,一转身跑掉了。我怒火中烧,亏他还称我是朋友,竟然欺侮我的女友。孱头跑出咖啡店,钻进了自购的小轿车。我冲进车内,抡拳对他狠揍,可是毫无作用。我就像打在空气里,但见孱头开车疾驰,直到驶入闹市区的一个地下停车场,我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对人间的是非善恶,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个巨大的停车库,顶面布满通风管道。在我看来,就像是个汽车停尸场,趴满了四轮的棺椁,有的车身还盖了裹尸布。那孱头下车后,走到一个不起眼的铁门边。他按键输入密码,门就自动打开了。我跟了进去,经过黑暗的过道,突然灯火通明。原来这里是一个地下赌场,赌徒人声鼎沸,赌具哗哗作响。孱头去柜台买了筹码,我心里骂:“太可恶了,欠钱不给,还去赌博!我先在他身边徘徊,以后便到处转悠。之前说过,我的眼前再无遮拦,可透过物像看到后面隐藏的一切。我看见,赌棍里有出老千的,有暗中换牌的,还有的借助现代科技,搞出很多无法认知的鬼名堂;其手法迅捷,就像在耍魔术,真是令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我特别关注赌徒的手,既有细嫩粉皮的富豪人,也有长满老茧的体力群。令我诧异的是,尤其后者似乎下注比前者更为积极,叫声也更大。这些手伸出又缩回、颤抖痉挛,好像发了鸡爪疯。我很快就看得厌倦了,转过身去,突然和谁撞了个满怀——这种体验,当然只有同物才能感知了。(三)“大叔,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道,他反问:“你说呢?我也奇怪,你怎么来这种地方。我立刻明白了,昆仲的出现,必是有人要挂了,果然他说:“今夜零点,或更晚些时候,这里有个小子要玩完,是一只飞蛾告知我的。我急问是谁?真心希望是那孱头。老头摇摇头,在一个中年人身后伫立,嘀咕:“此人45岁,是个做信贷的银行小子。他通过资金截留,偷改账目,套现投资、炒股炒房、买彩票,欠了一屁股债……我就近看下去,银行小子在玩轮盘,尽下大注。瞧他拼死一搏的样子,估计亏空了国家的钱不少。他满脸是汗,赢而又输,从老虎机转到扑克桌、麻将机。大约凌晨1点,丧钟敲响了。银行小子像醉汉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出赌场。他表情绝望地来到街区,走上了南河高架桥。在哪里,他吸完最后一支烟,随着扔下烟蒂的火星,人也就跳下去了。我只听见“扑通一声,随后一片死寂。夜色浓郁,唯我能见的,那小子的原型踩着水面过来了,步履轻如鸿毛。它似乎并无痛苦,还说了声:“哈,一了百了。“你看你,嗜赌成性,最后把命也搭上了。我拿你怎么办?昆仲盯住赌鬼,那语气,就像父亲在训斥一个败家子。“嗜赌嘛,一个爱好,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呀?赌鬼讪笑,反问。“我是昆仲大叔,来给你收尸的。大叔冷峻道,“听着小子,你生于贪婪,死于豪赌。那么,按这边的规矩,你只能去做一个赌具,还不知道它们收不收……“收不收,啥意思?银行小子打断问,“干嘛做赌具,直接做钱不更好吗?“钱是一种工价,你没有做工;而作为赌具就不一样了,想让谁输谁赢,全是工具的把戏,跟人的意志无关。大叔按他的逻辑做解释,“就是说从今以后,任何赌具都隶属你的灵魂,想让谁输赢,看你的心情了。“难怪哦,我总是输,原来是有鬼作祟呀。银行死鬼收起了讪笑,要哭,“那好吧,大叔,我听你安排就是。我们重返赌场,大叔甩起袖袍,将银行小子化为烟雾,弥漫进赌具里。待烟雾散尽,我忽然产生一个想头,对赌具说:“你帮我个忙,行么?我想让一个人只输不赢。“行呀,反正钱已成了身外之物。赌具问我他是谁,为什么事。我说他本是我朋友,欠账多年不还,还欺侮我的女友。赌具怒道:“我最恨这种人,都说嫖情赌义,尔等从来就是有账必清。当然他说的有账必清,是用国家的钱。我把孱头指给它看。那混蛋赌得正起劲,赌具说了声:“好的,等我去收拾他。它立刻作祟于孱头参与的任何一种赌具。其后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无论孱头用什么赌法,都是一输再输,从未赢过。我见状心里说,孱头你鬼迷心窍,活该。孱头输光了钱,离开赌场,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今天真是见鬼了!但也不见得一出门就去跳河。我只觉得消仇解恨,大叔不以为然,斥责道:“老弟,你不能这么干。虽然人生如戏,但也有游戏规则,不然两界就乱套了。“可不就乱套了么?我嚷起来,“现在欠账的都是大爷,讨债的就像孙子一样。我也是没办法,才借用赌局,出一口恶气。“人间设赌由来已久,可你知道它的渊溯么?老头由此说开去,“公元前就出现了掷骰子,那时还只为娱乐,但自从有了钱这东西,从香港的六和彩到美国的维加斯,博彩已成为最盛行的金融业了。其实呢,赌博的一方所赢,必是另一方所输,并不产生新价值,也就是一个等于零的游戏。“哎呀大叔,现在人人都在喊,要拿青春赌明天,要拼才会赢!比如彩票、股票、债券什么的,大家都要练成赌棍了。就算你说的是个零游戏,可都这样玩完着呢。“小子,人心闹成那样,我这边的活儿怎么做?要是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草,都被薅来赌一把,物质世界还有什么意义?譬如刚才,你给那人搞了鬼名堂,即使他不走绝路,也会倾家荡产。到头来,无论你的工钱、还是朋友,你都失去了。大叔的话,令我有些懊悔。毕竟我和孱头有过交情,他虽然可恨却也不愿意他就此完蛋。我问这事儿还有得改么,老头说不可能了,除非那人彻底戒赌。让嗜赌成性的人戒赌,除非跳河。这事儿我越想越烦恼,但也无法可施了。“说到底,还是人不能控制自身的潜意识。尤其是躯壳的基本需求,务必应用得当。否则咎由自取,灾难如影相随。昆仲大叔把话说完,瞬间遁入空灵。事实确如老人言,由于“赌具从中捣鬼,孱头最终输光了一切,包括他的房子、汽车和咖啡店,最后老婆孩子也弃他而去。但是孱头也没有跳河自杀,如今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欠我的工钱,当然再也追不回来了。

来源:fqxs   主角: 廖木匠李小芸   时间:2023-02-08 08:04:20

小说介绍

最具潜力佳作《昏迷记》,赶紧阅读不要错过好文!主人公的名字为廖木匠李小芸,也是实力作者"Zmin"精心编写完成的,故事无删减版本简述:(一)这会雨已经停了,时间应是凌晨1点一个老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肇事现场他随风带来一股很浓的硫磺味最初,我以为是阴曹地府的阎王出场了,或者是上帝之子从西方赶过来了,其实都不是我仔细瞧这老头,也是汉族人样子老头个子很高,瘦骨嶙峋,连綆昆仲胡须他身着一袭长袍,白如蚕丝的头发至少有半米此人的脸比马脸还长,布满了犹如山川般的沟壑如此老态,在我看来不是来自寒武纪,就是从中生代过来的老头气喘......

第8章 躯壳的应用


(一)

经昆仲允许,当晚7点,我匆匆走进折耳根市的六医院。我去到那里,竟发现我的身体不见了!我逐个病房查找,来到护士的值班室。在那儿,我看见一本病房的工作日志,可是我翻不动纸页,只好等着护士来,当她查阅病历时,我从旁边看到了我的病情记录,上面写的:“患者已由家属接走,尚欠费用3.7万,交警签单未付……

我不明白“交警签单未付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尽管我父母卖了房子、牲畜、向亲友借钱,还是欠了医院的账。我想,植物人长期住院不划算,费用很高,真不如把患者搬回家去自行护理。但还是欠债了,随着病体的后续治疗,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

清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所见的景物,再也引不起兴趣。无论是烧饼油条的叫卖声,还是车水马龙的拥堵状。一家卖场门口的高音喇叭,传出刘德华《男人哭吧不是罪》的歌声,尤其令人心烦,尽管我很喜欢他的歌。我快速走过,像一阵风,意在把那些繁花似锦抛在脑后。

此去我家,要途经永定门、二仙桥、芳草路。我步履漂浮,很快进入南三环9公里处。汽车仍在奔驰,跑那么快就像去哪儿奔丧。好在路边的梧桐树挂满晨露,有几只鸟儿在丛中穿梭,发出欢快地叫声;原来鸟儿常在晨间求爱。我向梧桐树致以“早安的问候,除一棵老树略微点头,其他都不理我。也许它们正在睡觉,我不太懂树类的作息时间。

9公里处是个伤心地。我的脑子里闪过9-12车祸的惨状,以及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原来我身边的男女老少,一百个人早晚有99个会变成猪狗、花木、水土;一千个人至少有一个,会进入黑暗断层;一万个人或有一个,有幸去了以太中心。所谓生死无常,就是这样的比例和下场,并由此构成了生命的永恒。可是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不出来。

到家时已近中午,我在城东乔迈小区购买的是一套单间住宅。这种户型的客厅较大,连接阳台,通风采光很好。我在装修了一半的客厅伫立了一会,转进卧室里,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我的父母正在给它做护理。父亲扶起它来、翻转着,母亲从水盆里绞出热毛巾,不停地搽洗。我注意到,床边悬有个输液瓶,但针头并没有连着我的躯壳。

“这活儿,医生说每天至少要做三次。母亲一边做事一边说,“要给他翻身、擦洗、消毒,不然会生褥疮的。还要经常按摩,怕他肌肉萎缩,将来走不了路。老天爷呀,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遭罪我的儿……母亲呜呜地哭出了声。父亲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翻转身体,好让母亲把每一个部位都擦洗到。

“医生还说呢……厨房传来我女友的声音,“每过两小时,就得给病人喂食一次,要做成流质食品。他们还说,为防止痰液堵住呼吸,每半小时得吸痰一次;要不就得做气管切开术了,食物全都从鼻管里灌进去。我没有同意做那个,气管切开人还能活吗?说话间,小芸端出一碗糊状物,一勺勺喂给病人吃。我见它的喉头蠕动,竟也能吞咽下去。

事情明摆着,有吃必有拉了,植物人也不例外,亦如换洗尿布屎垫就非常麻烦。小芸喂完流食,从我身下面抽去弄脏的布垫,再换上干净的,同时做全身消毒,用的是医院买的消毒剂;尤其在臀部、腋下、勾股等部位涂抹得非常仔细。消毒完后,小芸把输液的针头接上了。这就是另一个我,它的存在真比死了还烦人。

当一切忙活完,一家人坐下来吃午饭,时间已近下午3点。饭菜极其简单,一碟腌黄瓜和水煮的青菜汤,还有一点辣椒酱,是小芸较喜欢的。他们匆匆吃完饭,我母亲去洗涤那些换下来的脏东西。父亲在客厅收拾杂物,腾出一块地儿打地铺躺下。父亲满脸愁容,那深深的皱纹,几乎和昆仲大叔的差不多了。他吸了一支烟,不停的长吁短叹。

我看见卧室里,小芸坐在床前发呆。她把头靠在我的身上,小声自语:“廖包蛋呀,我该怎么办?我们的存款不多了,怎么也得留点饭钱呀。但是医生开出的药还是得买,要求做的检查治疗也必须做。医生昨天说了,近期要做一次脑外修复手术,至少得准备两万元,可是我们还欠着医院3万多。我有好久没正经上班了,超市可能会解雇……

“还有交警那边,我立于无形,听见她柔声诉说,“我都问过好多次了。他们说还在调查,让我耐心等待。还有你的两个妹妹,她们已经辍学,打算去深圳打工,挣钱来治你的病。你的父母,居然要出去捡垃圾卖。亲爱的,你知道么,我的父母要我离开你,如果不听话,他们要和我断绝关系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爱着你哦。女友泪流满面,自言自语,“做人要讲良心。你已成这样了,光靠你的父母,他们都那么老了,我不能不管呀!我会一直等下去,不会放弃的,相信你一定会醒来。亲爱的,你会醒来吗?可不能让我白等一场……絮语间,小芸起身走向竖立在墙角的大提琴,将其支在怀里。

(二)

这琴是我亲手制作的,一阵凄婉的琴音飘进了我的灵魂。小芸在拉着《四季短歌》,曲子是她自谱的。词曲按一年四季分为“蝶惹飞絮、夏情似火、落红无数、冬寒残雪四个段落。这曲子之前我听过多次,其中第一季是春——

花开时节难独眠,梦启眼帘。

春蝶惹飞絮,人在花丛中流连。

有道是“好花堪摘直须摘。

——直须摘,却不敢贪欢……

“听说,要唤醒植物人,小芸拉完一段,嘀咕,“最好让他听到过去熟悉的声音。我现在给你拉琴,你能听见吗?要是听见了,给我眨下眼睛、动动嘴唇,也好呀……我当然听见了,过去非常熟悉的琴声。可那躯壳什么反应也没有,眼神无光,嘴唇微张——我近在咫尺,如果能够流泪,一定泪如雨下,如果能发声,一定嚎啕大哭。

夜已深了,小芸久坐在床前,偏头悄声:“亲爱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又看到你的木工手艺。什么时候,我俩又去郊外的小树林。清冷的月影,相依相偎、虫鸣四野……她的语言变得断断续续,趴在床沿睡着了。我多想进入她的梦乡,或与同眠。

及至清晨小芸醒来,看着我的躯壳说话:“我亲爱的木匠呀,我想好了。今天得去找那个孱头,讨要旧账。你们不是多年的朋友么,他还欠了你一万多元的工钱……这话让我心神不宁。那混蛋我太了解了,当初为孱头装修咖啡店,赖账好几年了。小芸向这种人讨账,我想象不出有什么结果。

我紧随小芸来到咖啡店。小芸开口要钱,那孱头一脸稀烂,先说手头紧,再宽限几天,然后讪笑:“呵呵,你何苦呢?人还这么年轻,又漂亮,何必守着个活死人。反正你们没有结婚,不如跟我好啦。真的,自从你们在这儿相亲,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要是答应,我给你钱,还买车买房,送最值钱的珠宝、化妆品,还给你买上万元的拎包……

“孱头,你还是人吗!小芸大叫起来,“你欠账不还,还趁人之危!孱头貌似尴尬,立刻翻脸道:“你嚷什么呀,我是好意,不知抬举。至于还钱嘛,我不是欠你的。我只认朋友廖木匠,你又不是他妻子,没资格来讨账。那混蛋说着,一转身跑掉了。我怒火中烧,亏他还称我是朋友,竟然欺侮我的女友。

孱头跑出咖啡店,钻进了自购的小轿车。我冲进车内,抡拳对他狠揍,可是毫无作用。我就像打在空气里,但见孱头开车疾驰,直到驶入闹市区的一个地下停车场,我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对人间的是非善恶,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个巨大的停车库,顶面布满通风管道。在我看来,就像是个汽车停尸场,趴满了四轮的棺椁,有的车身还盖了裹尸布。那孱头下车后,走到一个不起眼的铁门边。他按键输入密码,门就自动打开了。我跟了进去,经过黑暗的过道,突然灯火通明。原来这里是一个地下赌场,赌徒人声鼎沸,赌具哗哗作响。

孱头去柜台买了筹码,我心里骂:“太可恶了,欠钱不给,还去赌博!我先在他身边徘徊,以后便到处转悠。之前说过,我的眼前再无遮拦,可透过物像看到后面隐藏的一切。我看见,赌棍里有出老千的,有暗中换牌的,还有的借助现代科技,搞出很多无法认知的鬼名堂;其手法迅捷,就像在耍魔术,真是令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我特别关注赌徒的手,既有细嫩粉皮的富豪人,也有长满老茧的体力群。令我诧异的是,尤其后者似乎下注比前者更为积极,叫声也更大。这些手伸出又缩回、颤抖痉挛,好像发了鸡爪疯。我很快就看得厌倦了,转过身去,突然和谁撞了个满怀——这种体验,当然只有同物才能感知了。

(三)

“大叔,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道,他反问:“你说呢?我也奇怪,你怎么来这种地方。我立刻明白了,昆仲的出现,必是有人要挂了,果然他说:“今夜零点,或更晚些时候,这里有个小子要玩完,是一只飞蛾告知我的。我急问是谁?真心希望是那孱头。老头摇摇头,在一个中年人身后伫立,嘀咕:“此人45岁,是个做信贷的银行小子。他通过资金截留,偷改账目,套现投资、炒股炒房、买彩票,欠了一屁股债……

我就近看下去,银行小子在玩轮盘,尽下大注。瞧他拼死一搏的样子,估计亏空了国家的钱不少。他满脸是汗,赢而又输,从老虎机转到扑克桌、麻将机。大约凌晨1点,丧钟敲响了。银行小子像醉汉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出赌场。他表情绝望地来到街区,走上了南河高架桥。在哪里,他吸完最后一支烟,随着扔下烟蒂的火星,人也就跳下去了。

我只听见“扑通一声,随后一片死寂。夜色浓郁,唯我能见的,那小子的原型踩着水面过来了,步履轻如鸿毛。它似乎并无痛苦,还说了声:“哈,一了百了。

“你看你,嗜赌成性,最后把命也搭上了。我拿你怎么办?昆仲盯住赌鬼,那语气,就像父亲在训斥一个败家子。

“嗜赌嘛,一个爱好,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呀?赌鬼讪笑,反问。

“我是昆仲大叔,来给你收尸的。大叔冷峻道,“听着小子,你生于贪婪,死于豪赌。那么,按这边的规矩,你只能去做一个赌具,还不知道它们收不收……

“收不收,啥意思?银行小子打断问,“干嘛做赌具,直接做钱不更好吗?

“钱是一种工价,你没有做工;而作为赌具就不一样了,想让谁输谁赢,全是工具的把戏,跟人的意志无关。大叔按他的逻辑做解释,“就是说从今以后,任何赌具都隶属你的灵魂,想让谁输赢,看你的心情了。

“难怪哦,我总是输,原来是有鬼作祟呀。银行死鬼收起了讪笑,要哭,“那好吧,大叔,我听你安排就是。

我们重返赌场,大叔甩起袖袍,将银行小子化为烟雾,弥漫进赌具里。待烟雾散尽,我忽然产生一个想头,对赌具说:“你帮我个忙,行么?我想让一个人只输不赢。

“行呀,反正钱已成了身外之物。赌具问我他是谁,为什么事。我说他本是我朋友,欠账多年不还,还欺侮我的女友。赌具怒道:“我最恨这种人,都说嫖情赌义,尔等从来就是有账必清。当然他说的有账必清,是用国家的钱。

我把孱头指给它看。那混蛋赌得正起劲,赌具说了声:“好的,等我去收拾他。它立刻作祟于孱头参与的任何一种赌具。其后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无论孱头用什么赌法,都是一输再输,从未赢过。我见状心里说,孱头你鬼迷心窍,活该。

孱头输光了钱,离开赌场,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今天真是见鬼了!但也不见得一出门就去跳河。我只觉得消仇解恨,大叔不以为然,斥责道:“老弟,你不能这么干。虽然人生如戏,但也有游戏规则,不然两界就乱套了。

“可不就乱套了么?我嚷起来,“现在欠账的都是大爷,讨债的就像孙子一样。我也是没办法,才借用赌局,出一口恶气。

“人间设赌由来已久,可你知道它的渊溯么?老头由此说开去,“公元前就出现了掷骰子,那时还只为娱乐,但自从有了钱这东西,从香港的六和彩到美国的维加斯,博彩已成为最盛行的金融业了。其实呢,赌博的一方所赢,必是另一方所输,并不产生新价值,也就是一个等于零的游戏。

“哎呀大叔,现在人人都在喊,要拿青春赌明天,要拼才会赢!比如彩票、股票、债券什么的,大家都要练成赌棍了。就算你说的是个零游戏,可都这样玩完着呢。

“小子,人心闹成那样,我这边的活儿怎么做?要是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草,都被薅来赌一把,物质世界还有什么意义?譬如刚才,你给那人搞了鬼名堂,即使他不走绝路,也会倾家荡产。到头来,无论你的工钱、还是朋友,你都失去了。

大叔的话,令我有些懊悔。毕竟我和孱头有过交情,他虽然可恨却也不愿意他就此完蛋。我问这事儿还有得改么,老头说不可能了,除非那人彻底戒赌。让嗜赌成性的人戒赌,除非跳河。这事儿我越想越烦恼,但也无法可施了。

“说到底,还是人不能控制自身的潜意识。尤其是躯壳的基本需求,务必应用得当。否则咎由自取,灾难如影相随。昆仲大叔把话说完,瞬间遁入空灵。

事实确如老人言,由于“赌具从中捣鬼,孱头最终输光了一切,包括他的房子、汽车和咖啡店,最后老婆孩子也弃他而去。但是孱头也没有跳河自杀,如今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欠我的工钱,当然再也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