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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谋天下之为后

傅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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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有书阁   主角: 傅沨纪晓琳   更新: 2022-03-29 06: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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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沨纪晓琳《权谋天下之为后》讲的是(楔子)夜,仿佛无边的浓墨从天际卷席而来,黑沉沉地,泯没了山涧的一座青瓷瓦房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烛光婆娑,映出了她泛白的嘴唇,和满头的薄汗四....

第1章

精彩节选


(楔子)

夜,仿佛无边的浓墨从天际卷席而来,黑沉沉地,泯没了山涧的一座青瓷瓦房。

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烛光婆娑,映出了她泛白的嘴唇,和满头的薄汗。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司徒瑾颜的耳边,只有自己孱弱的呼吸声。她像是被世人遗忘的一粒沙尘,被锁在了一个黑色狭小的空间里,身旁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头顶是高不见顶的四方天,惨淡的月光就从那照下来,孤独与寒冷,将她层层包围。

她蜷缩起了自己的身子,忆起前世,思念却似潮水般将她吞噬,令她流出了两行无助的泪。

一三年的那个春节,台北万华的盛元广场挤满了大小各色的人群,她与傅沨站在广场的天桥上,与所有人一起,共同迎接新年的到来。

十,九,八,七……

嘹亮的钟声在熙攘的呐喊声中响起,天空绽放出无数朵耀眼的花火,五颜六色,层出不断,汇聚成一张张欢乐的笑脸。

那时的她,是纪晓琳。

“沨,谢谢今晚有你陪着我。”她望向身旁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眼眸里流光萦绕,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傅沨将她的手握在心口,一双星眸泛着柔柔的涟漪,令人看了移不开目光。

纪家与是傅家同是盛世地产的股东,她两认识在一桌饭局,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巧书,只是当两人同时站在人群里时,都能互相望中对方,她想,那便是天意吧……

“如果你愿意,我想一直陪着你。”

傅沨说这句话时,十分地认真,纪晓琳只在他真诚的眼里看到了深情,还来不及感动,傅沨竟握着她的手伸进了胸前风衣的口袋,那枚闪着夺目白光的钻戒,却是纪晓琳顺势掏出来的……

她讶异地捂住嘴巴,回头只见大时钟下方的大屏幕上亮起她的照片,广场三角一线,所有屏幕接连亮起同一画面,所有富含蕴意的合照,皆是她两这一年多,一起牵手走过的回忆。

傅沨在那一秒向她跪下了,“嫁给我,好吗。”

傅沨的求婚一如往常所有人那般平常不过,但男人跪地是附有魔力的,纪晓琳也避免不过,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终于还是在所有人的怂恿与羡慕中,点下了泪不可抑的头。

就此幸福了吗?她一度这么认为。但命运却赠了她一场靡丽而虚浮的梦。

“琳,小心!”傅沨突然起身惊呼。

纪晓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腹部却如火燎一般地撕痛起来,她看着鲜血从体内源源不断地冒出,冰冷无情的刀尖穿过了她的身子,最终踉跄了几步倒在傅沨的怀中。

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狂笑声,即是化成灰,纪晓琳也识得那是安氏集团的千金,安若依。

“纪晓琳,你去死吧,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大脑逐渐被放空,在意识模糊之前,纪晓琳只觉被人横抱而起,手心滴落了无数朵温润的泪花,她微微睁眼,将傅沨绝望的侧脸,自此印进了内心深处。

她终是没能熬到医院的手术台上,而是沉睡在了一望无垠的黑暗中。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仿佛置于一个虚渺的空间,脑海中不停闪现着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于是醒来时,她便成了另一个人。

......

“凶手,你们就是杀害小姐的凶手,我要告诉老夫人,我要告诉老夫人……”

耳边传来侍女汀兰的吵闹声,稚嫩,却透着分外的坚毅,时而大哭,时而大喊,吵得司徒瑾颜好不安生。

她微微睁眼,此情此景像极了三年以前的那个清晨,只不过,这次她少了当初醒来时的那份茫然,她知道自己为何落寞至此,知道自己为何让所有人都厌恶……

“汀兰丫头,你可别乱说啊,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入冰河的,熬不熬得过全是天意!”这般如男人一样粗犷的声音,司徒瑾颜不用睁眼也认得,乡宅的管事,李秋容。

司徒瑾颜在心里一声冷笑,她虽不喜与人争夺什么,但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去相信自己真的是因为意外才坠入冰河。

千里之冰,非一日所成。

昨日清晨,李秋容指使她去采芦笋,因为路近,李秋容分明知道她会走那条已经结冰数日的沐阳河,而偏偏在此天寒地冻的时节,司徒瑾颜在湖面还未行几步,脚下却突然踩了空,整个人瞬间消失在河面上。

如果不是被当时经过的樵夫及时发现,恐怕司徒瑾颜早已葬身于湖底了。

“你们还我小姐,你们还我小姐……”汀兰冲她们喊着,呜哇一声,嗷嗷大哭起来。

实在被吵得受不了了,司徒瑾颜勉强睁开熟睡的眸子,无力地伸手在床前大哭的女孩肩上拍了一下:“哭什么,我又还没死。”

司徒瑾颜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一开口无疑把房间里的几个管事妈妈都吓了一跳,朝床上看了一眼活生以为见了鬼。

“小姐!”汀兰从错愕到惊喜,一把扑到司徒瑾颜身上,仍抑制不了呜哇的哭声。

司徒瑾颜一如往常般抚了抚她的头,抬眸看了一眼屋中几位面面相觑的妈妈,嘴角微微扬了杨,她们没想到自己的命如此之硬吧,掉入三月冰河也能完好如初地醒来。

只怕,这几位妈妈想回宁城的算盘要落空了。

“四小姐,你这命还真是够大的啊,昨日大夫还说你恐怕熬不过当晚了,没曾想今儿个居然挺过来了。”李秋容神色锐利地打量了司徒瑾颜一眼,语气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气恼。

“容妈妈,让你们忧心了。”司徒瑾颜淡淡一笑,双眸中含着一缕清冷,随即闭上眼不愿再去看她们。

几位妈妈拿她没辙,倒不是还敬着这所谓的四小姐,而是她身旁那个从宁城相府老夫人手下派来的服侍丫鬟,须有所忌惮。

想及此,李秋容目光阴冷地瞪了汀兰一眼,转身气呼呼地迈出了屋子,其他两位妈妈见状,也哼的一声,随之离去。

门外,仍传来她们不满的抱怨。

“果然是煞星投世,连阎王爷都不敢收她!”

“看来想要再回到相府,可不知要等到何年马月喽。”

……

司徒瑾颜权当不在意,此时她的体内还留着一股寒气,她更需要的是调养。

“汀兰,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司徒瑾颜轻声说道,并没有睁眼。

汀兰担忧地看了看她,半响也应了好,退出了房门。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司徒瑾颜喜欢这样的安静,却也害怕这样的幽寂。

她总是会不断想起自己的前生,包括在坠落冰河的那一刻,她脑海中仍是傅沨曾经温柔溺爱的身影。

只是,她们再不会相见了。

司徒瑾颜早该从三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因为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纪晓琳……


初晓,随着一场骤雪的戛然而止,梧桐乡只剩一片白雪茫茫。

青峦山脚的宅院里,司徒瑾颜用三床棉被捂了一晚,出过了一身热汗后,现已感觉好上了许多,在此非常时期,只能迫使她用非常手段。

“小姐,喝口水吧。”汀兰端着一碗热水,坐到了司徒瑾颜的床沿边。

司徒瑾颜被她扶着坐起,刚接过递来的碗,却听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不禁疑惑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哦,鸡圈的鸡跑了,她们正在找鸡呢。”汀兰说得随意,嘴角却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司徒瑾颜微微蹙眉,看向她,“是你干的?”

汀兰晃了晃脑袋,言语中带着几分快意,“谁让她们连小姐生病了大夫都不给请一个,也让她们找点事做做,省得一天到晚尽挑咱们的毛病。”

听罢,司徒瑾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从外走进怒不可遏的王妈妈。

“好啊,我就说无端端的鸡圈门怎么开了,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捣的鬼,看我不打死你!”王妈妈咧嘴骂道,左右寻顾了几眼,随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直冲汀兰而去。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小心我告诉老夫人。”汀兰与她围着圆桌兜圈子,一边躲闪,一边仍不忘用老夫人去压她。

“哼!”王妈妈火上心头,手中掸子朝桌上狠狠抽了一下,声音之嘹亮,把司徒瑾颜的心都颤了几分,“这里山高水远的,离着宁城好几百公里,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到底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就怕你没那个命走回相府!”

汀兰见状,咽了咽口水,双腿很没志气地抖了抖,心想这要是抽在人身上,怕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了。

“王妈妈,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何必大动肝火。”司徒瑾颜小心劝导着王妈子暴怒的性子。否则这个女人可不算什么善茬,汀兰才十二岁的身子根本经不起她几下抽打。

王妈子回头瞪着司徒瑾颜,同样没好脸色,“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称你一句四小姐,你还就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吗,相府若是在乎你,又怎么会才六岁就把你扔到这穷乡僻壤里来生养?”

“你不看看宁城多久没派粮食和银两来了,没了这些鸡,我们吃什么?难不成你要我们几个老婆子全给你陪葬!”

王妈子冲司徒瑾颜一顿怒斥。每每想起这些年,自己就因为这么一个煞星而被困在了乡下野宅里七年之久,期间没有主子的赏赐,没有家人的陪伴,心里想想就难受。

“鸡没了,我们去找回来就是,你打人能解决什么。”司徒瑾颜凛了凛眸子,回斥道。

听闻她这么说,王妈子倒是嘴上松了口气,语气生冷了起来,“好啊,二十只鸡,没找回来的话你们也别回来了。”

司徒瑾颜漠然地扫了她一眼,翻开被子便要下床。

汀兰见了,赶忙上前扶司徒瑾颜穿好外衣,这两年被打得怕了,她也不敢去求情。

一旁的王妈子看热闹似得一声嗤笑,司徒瑾颜这番状况,连走路都成问题,还谈何雪地里寻鸡?只怕要冻死路边了。想到这,王妈子心情突然好上许多,愉悦地看着她们离开屋内的身影。

外面寒风刺骨,chiluo裸的树枝发出簌簌的声音。

司徒瑾颜抬头望了眼后山覆满白雪的林子,脸上不见任何神情。一旁的汀兰向她道着歉,却被她淡然一笑置之,未多语,两人穿过白墙下的木门便去往后山了。

隆冬之季,那些被圈养惯了的鸡群应该走不太远,司徒瑾颜在心里思量着。让汀兰提了个笼子,光是在山脚的一些田菁丛处,就寻回了十几只鸡,两人出发为中午时分,寻到酉时,已经找回了十八只,还剩的两只,却怎么也找不到,两人只能顺着一路摸爬上山。

夜幕将至,临近晚间的风更加肆虐了些,趾头像是被人狠狠封住了血脉,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司徒瑾颜扶了扶昏涨的脑袋,四肢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正当她想依着旁边的松树暂歇一下时,脚边的田菁丛里却传来一阵悉嗦声,她当下心中一喜,以为里面就是失踪的那两只鸡,立马将丛堆拨开,待看清时,却吓得她惊声一叫,跌落在地。

“啊!”

“小姐!”

前方正捣弄丛堆的汀兰闻声,连忙赶到司徒瑾颜身边,顺着她惊愕的目光望去,只见田菁堆里爬出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吓得她当即捂眼大叫:“啊!鬼啊!”

“请你,救我……”那人费劲艰辛才从杂草堆里爬出,扯了扯泛白的裂唇,微微睁眼,用略带祈求的目光望向司徒瑾颜。

夕阳未下,趁着余辉倒也不难看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似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划破了,留下了一片血渍。

“你是谁?”司徒瑾颜慢慢放下捂嘴的手,警惕地望了眼山坡滑落的痕迹。

少年已是浑身乏力,还未来得及回答,整个人便倒在了司徒瑾颜裙边。

见状,司徒瑾颜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少年的呼吸非常微弱,但胜在还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汀兰,快救人!”司徒瑾颜朝一旁缩成团的丫头说道,正要去翻正少年的身子,却见他捂在腰间的手渗出了鲜血。

司徒瑾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拿开,发现一个碗口般大小的伤口,仍在向外源源不断淌着血,猩红色的液体,浸湿了他的紫色缎袍,与泥土混合成一片惨状,看着格外惊心。

“小姐……”一旁的汀兰显然被少年的伤势吓到了,几番欲上前又不敢上前,只能哭丧着脸对司徒瑾颜说道:“小姐,咱们下山报官吧。”

“来不及了。”司徒瑾颜神色凝重地回道。她本想将少年先带回宅院救治,但少年伤势之重,根本承受不了下山路上的颠簸,且因暴露雪地多时,体内的血液得不到流通,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

“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本草经吗。”司徒瑾颜一把扯下裙角的白布,一边给少年包扎着伤口,一边朝四周环顾了顾。

“啊?”汀兰微微一愣,没反应过来司徒瑾的话。

“想办法刮些松树皮给我,顺便沿着田菁丛下,看能否挖出一下野三七或者血胆草之类的止血药草。”司徒瑾颜继续说道,未理汀兰迷惑的神色,说罢已将少年架起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野三七血胆草这类草药司徒瑾颜倒没抱太大的希望,但这漫山遍野的松树林却是味良药。《本草纲目》曾记,松木皮用于祛风除湿,活血止血,敛疮生肌。司徒瑾颜三年的中医学也不是白学的。

可是,在此冰天雪地的山里,她该将少年放于哪里救治呢?

司徒瑾颜不禁蹙起眉头,目光敏锐地朝山里环视了一圈,脑海里忽然忆起曾与汀兰闲聊时听说过,许多樵夫为了方便砍下的柴能够暂存山中,便会挖一些不太深的地窖,地窖以田菁丛为一段,三段为一阶,三阶便有一洞。

从山头开始算来,司徒瑾颜现在应该是处于第二阶的位置,也就是说,前方再行百米,该有一窖。

“我带他去前面看是否有遮风的地方,你采了药便速速赶来。”临走之际,司徒瑾颜仍不忘交待惊魂未定的汀兰。

熟知主子的脾性,司徒瑾颜决定的事,汀兰从来改变不了,她只能应了几声嗯哦,便开始钻到田菁丛里忙乎了,没有其他工具,她只能用树枝刨地……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司徒瑾颜果然在半山腰的另一面,寻得了一处地窖。

她欢喜一笑,即刻将洞口的一些杂草拨开,带着少年走了进去。

地窖不深,只有长宽三米,里面漆黑一片,只剩洞口映进的一线光亮,但有洞岩遮风,明显要暖上许多。

司徒瑾颜将少年暂且放在一旁,发觉窖内竟还有一些未搬走的干柴,欣喜之余,她立即拾了一些枯草,尝试在上面钻出火花。

半个时辰过去。

天已见黑,司徒瑾颜看着毫无起色的枯柴,心里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

正此时,旁边昏迷已久的少年突然传来几声微弱的呢喃,“冷,好冷……”

司徒瑾颜坐回他身旁,刚触碰少年身体,却发觉奇冷无比,心跳变得十分薄弱。司徒瑾颜暗念不妙,未作多想,立刻褪下自己的外衣给少年裹上,力求保他最后一线生机。

“小姐,你在里面吗……”

不一会儿,窖外终于传来了汀兰的呼叫声,司徒瑾颜闻言,忙将她传唤了进来,“汀兰,我在这里!”

“小姐,里面好黑啊……”伴随着喃喃抱怨声,汀兰钻了进来。

“药呢?”司徒瑾颜问道。

汀兰赶紧将手中草药递了过去,可司徒瑾颜却犯了难,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怎么捣腾草药?

正在这时,汀兰手里忽然亮起一团火花,小心捧着点在了早已铺好的枯草柴堆中,整个山洞瞬间亮堂了起来。

司徒瑾颜愣了一下,略带埋怨地看向她,“你怎么不早说你带了火折子?”

“小姐你也没问我啊。”汀兰满脸无辜地回道。

司徒瑾颜头一回被她气的无语,她会想到一个丫头居然随身带着火折子?方才钻木取火的法子简直弱爆了!

救人要紧,司徒瑾颜不再跟她辩驳,趁着火光,将手中两株血胆草和松树皮捣碎,敷在了少年腰间的伤口上。

有了火堆,令人感觉暖和许多,怀中的少年依旧体温如冰,但呼吸和脉搏却渐渐平稳了起来。

司徒瑾颜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这算是她毕业以来的第一次实战,但她却深深明白了医者父母心这句话。

月幕低垂,寒夜森森,这个无眠的夜,在她心里过得十分漫长。


天空才朦胧作亮,司徒瑾颜便被心中的系念唤醒。恍惚之间,她顿然记起受伤的少年,忙伸手抚了抚怀中之人的额头。

万幸,体温已经控制住了。

她会心一笑,自心底大松了一口气,起身,她看了看地上已经燃尽的干柴,和一旁正蜷缩成一团熟睡的汀兰,出了窖外。

外面是浑浊一片的天色,司徒瑾颜搓了搓受凉的双臂,寒风如刀子般钻进她的骨子里,但她却不得不踏雪朝着山上走去。

一天未进食,她得寻些食物饱腹才行。

山顶是一条曲延的小路,梧桐县虽是个小地方,但这条路却是许多商客进城的必经之路,只是野外荒凉,除了山脚下的那几户人家,再无歇息的客栈与茶楼。

司徒瑾颜逆着风在山地里走了许久,本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雪兔山鸡什么的,可兜了一圈什么也没瞧见,失望之际,前方忽见一堆杂物,疑似商人赶路时用到的安车之轿。

她心中好奇,走前才惊觉地上竟躺着两只马匹,身上皆有箭伤,已然死去,而周遭,是大片的血迹,浸入雪里,染红了一方之地……

昨晚没下雪,所以马和马车上都未有白雪覆盖,司徒瑾颜断定这是昨天才发生的意外,且朝下望去,有一条很明显的滑痕,下方正是司徒瑾颜发现少年的地方!

如此说,少年就是从这逃脱马车,从而落下山腰的。司徒瑾颜在心中暗暗斟酌着,那少年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会身受重伤滑落山里……

正在司徒瑾颜疑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小姐……”

原是汀兰醒来了在寻她,司徒瑾颜看了眼身旁的景象,担心把汀兰吓坏,便起身迎了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那个人呢?”司徒瑾颜看着费劲力气爬上山顶的汀兰,疑惑地问道。

没曾想,汀兰也是一脸茫然,支吾道:“我,我不知道啊,我醒来时你们都不在了。”

听闻,司徒瑾颜脸色忽地沉了沉,少年的伤势虽得到了控制,但伤的太深,仍需好好调养,不能随意走动。

可她偏偏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简直是胡闹。”司徒瑾颜冷声道,随即朝山下走去。

少年受着伤,应该走不远,现在下去是可以拦截到他的。

身后的汀兰见状,连忙跟了前去,脸上却写满了不情不愿,“小姐,咱们就别管他了,反正照顾了他一晚,以后是生是死全是他的造化了。”

“现在放他去死,跟昨晚不救他有什么区别?”司徒瑾颜微微斥道,并未回头,身后的汀兰听了,只好作罢。

两人一路赶到山下,终于在一棵松树下见着了昏迷在地的少年,司徒瑾颜纷忙走前,探了探他还残留的心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带回宅子。”司徒瑾颜望了眼前方不远的白墙宅院,无奈地说道。

一旁的汀兰显然犯了难,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小姐,这不太好吧,要是被容妈妈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司徒瑾颜回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可是……”

“没可是了,快帮忙。”

汀兰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瑾颜硬生生地截断,两人将少年从雪地里扶起,偷偷开了宅院后门,将他搬进了里屋。

“汀兰,去打盆热水来。”司徒瑾颜将少年放在了自己床上,回头对汀兰说道。

汀兰应声嗯,刚出去没一会,屋外便传来骂骂咧咧的对话声。

“死丫头,你们还知道回来,昨晚没把你们冻死!”

这声音,是李秋容!司徒瑾颜心中一惊,可不能让李秋容发现了她带陌生人回来,否则一定会把少年扔出去的。

“容妈妈!你,怎么来了……”门外是汀兰在与之周旋。

“你小姐呢?”李秋容继续问。

“小姐她,她……”汀兰紧张地看着司徒瑾颜的房门,支支吾吾半天应不上话。

发觉她的不对,李秋容眯了眯眼,神色变得锐利,“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啊。”汀兰忙不迭地冲她摇头。但李秋容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转身,便要朝着司徒瑾颜休息的里屋走去。

听着外屋的情况,紧急之下,司徒瑾颜立在门边思了思,顿时心生一计,急忙拿起一块纱巾捂在脸上,先李秋容一步开了门。

“容妈妈。”司徒瑾颜轻声唤道,出来后立即将房门带上。

李秋容见了她,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捂着个脸作甚!”

“昨晚夜黑在山上迷了路,夜间给染了风寒,今早也不知怎么了,从回来就一直头昏咳嗽,把血都咳出来了……”司徒瑾颜故作羸弱地扶了扶额头,语罢,还顺势地咳嗽了几声,从袖间拿出了方才给少年包扎伤口的血布。

见状,把李秋容吓一大跳,连忙捂鼻退后几步,一脸嫌弃地看着司徒瑾颜,“你该不会是染上什么顽疾了吧,风寒能把人血咳出来?”

“我也不知啊,从前段时间就不停地咳了,容妈妈,您给行行好,请个大夫看看我吧。”司徒瑾颜满眼祈求地对李秋容说道,说时,还欲上前拉她,吓得李秋容连连后退,背脊梁都给顶到了桌沿边。

“你,你别过来啊,可别把我给传染了。”李秋容斥道,已然少了方才进来时的那份戾气,而是满眼惊恐地退至门边,“请大夫不要钱啊,你拿什么付诊金,生死各有天命,你,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李秋容头也不回地拔腿而去。

屋内,司徒瑾颜满眼轻蔑地褪下纱布,与汀兰相继笑开。

此番一闹,只要在司徒瑾颜谎言被拆穿的两三天内,这几房妈妈都绝不敢再来寻她们麻烦了。

想及此,两人心情愉悦地进了里屋。

少年还未醒,司徒瑾颜将汀兰端来的水盆放在榻前木凳上,拧来一条白布,轻轻将他脸上的血渍逝去。

容颜渐显,倒是一张清秀的脸。

“小姐,你把他救回来,难道不担心他是坏人吗?”一旁,汀兰有些担忧地问向司徒瑾颜。

“你看他年纪轻轻,穿着不似寻常人家,且我在山上发现了一辆破损的马车,只怕是他家族惹来的仇杀,危殆之时才不慎掉落山崖。以此看来,应该不会是奸盗之人。”

司徒瑾颜的语气淡薄,说时,已经将少年腰间的白布拆开,本打算给他重新上药的,却发现伤口竟不慎沾了衣服上的污碎,开始有些发炎了。

她不由地眉头一皱,正想要卸去少年一身外赏时,小手却被一把抓住。

“嗬!”汀兰吓得捂住了嘴。

“你干什么?”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句沙哑而微弱的声音。

“你醒了,”司徒瑾颜略显吃惊,却也能神态不变地应道:“你的伤口开始发炎了,必须换掉这身衣服。”

少年对上她的剪水秋瞳,渐渐松开了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少年语气低缓,没说两句就感受到了身上的疼痛,闭眼咬牙忍着。

司徒瑾颜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做争抢,而是徐徐起身,“我让汀兰去给你拿套家仆的衣服先换上。”

说罢,带着汀兰出了寝房。

屋外,是汀兰不满的抱怨。

“这个人真是的,小姐不是常说受人之恩,需说谢言吗?他怎么都不说。”

“好了,他才刚醒来,你和他计较那些作甚,我记得上回老夫人托人寄来的玉钗还剩一支,你拿去小周那里换一套衣服过来。”司徒瑾颜像安慰小孩一般,劝导着汀兰。

听闻,汀兰一脸为难,“不行啊小姐,那是老夫人送给你的,上回因为我贪吃,你已经给我当掉一支了。”

“既是送给我的,怎么支配便是我的权利了,你勿要多说,快去快回。”司徒瑾颜态度坚决,不容汀兰置喙。

说及此了,汀兰自是明白无法劝得过主子,只好违心应了是,转身去了里屋取钗。

随后,司徒瑾颜也去后院檐下的菜地里采了一些瓜蔬,和拾了一些柴火,自行下灶做饭。

这座宅院据说是司徒瑾颜的爷爷,司徒熠出宦前的祖屋,虽说面积不大,但却也是四院一堂,司徒瑾颜就与汀兰合住在北院,是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

正因如此,她们才能在李秋容长期的伙食克扣下,偷偷种下果蔬,以此来维持生计,而不被发现……

日过响午,昏沉沉的天空逐渐放了明。待汀兰带着衣物回来时,司徒瑾颜已经将米粥煮好,满屋子充斥着香喷喷的气味,闻得她垂涎三尺,不停讨着司徒瑾颜的好。

司徒瑾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是真饿坏了,不然这一锅清淡的菜汤,怎就让她馋成这副模样。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司徒瑾颜满眼溺爱地摸了摸汀兰的脑袋,随即端着一碗白粥,进了里屋。


房间里,少年醒着躺在床上,身旁整齐的叠了一套布衣,想必根本没打算换衣,也没有能力换衣。

“若是你的伤口被感染了,将会很麻烦。”司徒瑾颜语气不重,却分外透着一股成熟感。

少年散乱的目光集在了她身上,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为什么救我?”

司徒瑾颜只觉这个人好生奇怪,一开始让自己救他,但现在又问自己为什么救他?

“如此冰天雪地的荒山里,还能让我碰见你,说明命不该绝,既然天意这么安排,我便救了。”司徒瑾颜答得顺畅,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你救我时,可看见一封信了吗?”少年继续问道,双眸里平添了一份焦急。

司徒瑾颜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我有在山顶发现了你的马车,但是里面并无他物。”

听闻,少年有些失望地松下双肩,陷入了一片沉思。

司徒瑾颜看了看他,只觉可能是对他重要的信件,却也未有过多的询问和干涉,她所关心的,还是少年因今早出走而更加严重化的伤口,“我希望你能珍重一下自己的性命,三日之内不能下床了。”

少年遂晓她话中之意,但今早他确是因为急着寻回那封信,才会独自一人出了窖。

见他没有驳话,司徒瑾颜将端来的粥放在了一旁桌上,紧接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床榻边,“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替你上药吧。”

少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一个女孩子都能如此心胸宽敞,他又岂会去介怀世俗规矩。

司徒瑾颜当他是默认了,想罢,便佝xiashen解去少年的衣带,将一身脏乱的缎袍卸下。

司徒瑾颜的动作很轻,但仍免不了触到伤口,几次少年咬牙忍痛,却也没吭出声来。

药粉夹着一股清凉撒在伤口上,不一会就传来一阵刺痛感,少年手握成拳强忍着,额头挤出一层薄汗。

司徒瑾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一会,马上就不疼了。”

少年听她的口气,就像平时大人劝慰小孩吃药一般,喝下去,喝下去就不苦了。

不禁觉得好笑,眼前这个女孩分明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你多大了?”少年问。

“十三。”司徒瑾颜随口一答,说时,已经将药粉抹匀,把伤口包扎妥善。

但毕竟只是个孩童身,司徒瑾颜前面一系动作都做得挺好,就是在给少年上衣时低估了重量,不慎失了手,没拖住腰,整个人便直直压在了少年胸膛上。

“嘶!”少年的伤口被压痛,呲牙发出一声长嘶。

发觉不对的司徒瑾颜,连忙起身,一边查看伤势,一边抱歉地说着对不起。

少年的神情缓了好一会,平复后才和善地回了声不打紧,心头回念的,却是司徒瑾颜方才在嘴角那蜻蜓点水的一触,莫名地酥麻了心……

“这是我熬的一点清粥,你趁热喝下吧,如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外屋。”伤口没有碰裂,司徒瑾颜轻轻舒了口气,交待完后,便将门带上出去了。

这一隆冬之夜,司徒瑾颜与汀兰闲聊至亥时,双双将就挤了一晚。

樾日清晨,鸡鸣声方响,司徒瑾颜便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听闻屋外熟悉的骂咧声,司徒瑾颜连忙起身披起外衣,一开门,正是李秋容及其他两位妈妈。

“几位妈妈,一大早这么着急,是发生何事了?”司徒瑾颜一边疑惑地询问着,一边从容不迫地穿着衣服。

动静之大,把汀兰也惊得连忙从床上爬起,一脸唯诺地闪至司徒瑾颜身后。

李秋容凌厉的眸子眯了眯,右手出其不意地将司徒瑾颜的下巴捏起,“呦,四小姐这面色红润,岂是患病的症状?”

听闻,司徒瑾颜心中微微一惊,她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但不曾想竟败露得那么快。

“哼,死丫头,若不是今早小周子来与我说你借走了一套男人衣服,我迄今还被你蒙在鼓里!”李秋容怒斥道,说罢,将司徒瑾颜的脸一把甩开。

“小姐……”汀兰接住司徒瑾颜的胳膊,担心主子的同时,却又惧畏着屋内的妈妈们。

“容妈妈,说话得求证据,我昨日是感身体不适,但今日已经好上许多了,至于借衣服,完全是因为我做缝补还缺些布料。”司徒瑾颜目视李秋容,解释得风轻云淡。

听闻,李秋容却是一声冷笑,脸上写满了不值一信,“你那簪子,我要了多久都没要过来,而今你会轻易拿它去换几匹旧布?”

“死丫头,你最好实话实说,这屋子是不是藏男人了!”一旁的王妈妈也耐不住性子了,对着司徒瑾颜戟指嚼舌。

汀兰听了心中一颤,紧张得直扯司徒瑾颜的袖子,虽然被司徒瑾颜极力压制了,但仍逃不过李秋容精锐的双眼,当即冷言声道:“两位妈妈,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闻言,两位妈妈相觑一眼笑开,领了是,便要向里屋走去。

“慢着!”司徒瑾颜赶忙拦在她们面前,不得已,只好摆出小姐的架子,“我是主,你们是仆,既是主子的房间,你们凭什么搜。”

此话一出口,立即惹恼了李秋容,伸手便掐住她的胳膊,使劲一甩,撇在了一旁,“在我面前称哪门子主子?别这么瞧得起自个,很快,连老夫人也救不了你。”

女子未婚之前私藏陌生男子,足以定下不贞的死罪。李秋容未说,但却是任何人心中都知晓的事。

说罢,李秋容杨了扬手,两位妈妈径直破门而入,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唏嘘声。

司徒瑾颜心中暗念不妙,赶紧与汀兰一起跟了进去。

“好你个死丫头,还真敢藏男人在屋内啊!”王妈妈指骂着司徒瑾颜,脸上却不知见喜还是见怒。

司徒瑾颜望了一眼被吵醒的少年,在王妈妈即将上前揪他时,及时护在了他身前,“他伤还没好,你们不能就这么带他走!”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窝藏男子,可是得浸猪笼的!”李秋容在一旁看着,冷言讥道,“王妈妈,还不动手,把这两个丫头也绑起来。”

听罢,王妈子右手一伸,轻而易举就将司徒瑾颜双手靠背抓了过去。

“放开我!”司徒瑾颜拼命想挣开王妈子的束缚,奈何十三岁的身子,力气根本王妈子大,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一旁的汀兰急开了锅,还没来得及给司徒瑾颜求情,自己也被另一名妈妈抓住了,混乱之际,只听突然传来一声冷斥。

“放开她们!”

闻声,众人纷纷循去床上少年,此刻他已经勉强靠坐起,面容虽看着疲惫,但眼神里不怒而威的气势,却着实把李秋容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脸怫郁地瞪向少年。

“你算什么东西,说放就放?”李秋容讽道。

少年目光森冷,随即从脖颈处扯下随身佩戴的玉坠,扔在了李秋容面前,面色漠然地说道:“我非普通人家,这块玉我佩戴多年,乃是上好玉石,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秋容忙将玉坠捡起,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发现色泽晶透,握在手中仍有浅浅的凉意,顿时面露喜色。

少年向她瞟去鄙夷的一眼,继而道:“你把她们放了,若我被伺候得好,回去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好,好好好。”李秋容忙不迭地答应,即刻挥手示意两位妈妈放了司徒瑾颜,对着手中玉石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两位妈妈见状疑似好物品,也纷纷凑前瞧瞧,徒惹司徒瑾颜一股恼火。

“你们不能拿他的东西!”说罢,司徒瑾颜便要上前去夺回李秋容手中之物,却被李秋容用手一推,倒在了一旁桌前。

“小姐,你没事吧……”汀兰见状,忙上前去检查司徒瑾颜,同样不服气地瞪向李秋容。

奈何,李秋容根本不理会她们,到嘴的肥肉,要她还回去,谈何容易,可不正好补缺她们这七年来的损失。

“不知死活的丫头,我们走。”随着李秋容一声冷斥,三人悠悠然地转身离去,临走之际,仍不忘传来愉悦的啧啧赞美声……

司徒瑾颜愤恨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心里头暗暗念了一句这群趁火打劫的贼。

但随之,她转身再看少年时,小脸却柔和了下来,“那块玉对你很重要的吧?”

她刚才分明看到了少年眼底的隐隐不舍,而且,配戴了多年的玉石,定是有它深刻意义的。

少年眸光忽地一黯,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苦笑,“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生辰礼,不过无妨,她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少年说时语气平淡,但是那抹笑容司徒瑾颜却怎么也看不透,总觉得里面藏着淡淡伤感,却又有着浅浅无奈……

一番折腾,少年腰间的伤口已传来丝丝的疼意,他下意识地捂了捂,细微的动作被司徒瑾颜扑捉到。

“你先休息一会吧,我去做早饭。”司徒瑾颜说道,随即带着汀兰出了门外。


玉石之事一过,一连多天,李秋容再没来过北院寻事。而这日的天气也一反常态,久违暖阳的天空终于放了晴,破开绵云的金光,将地上的积雪打薄了好一层。

趁着天气还算良好,司徒瑾颜将沉淀多日的衣物搬出院里清洗。

白衣素布,晾与竹竿,在日光下泛着莹莹白光,恍若冰晶。

司徒瑾颜纤细的身子来回穿于竿下,将洗好的被单抖擞晾好,手中薄布一掀,眼前却猝然出现一个身影。

“嗬!”吓得她身子一颤。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少年微微扯动红唇,感觉自己唐突了。

司徒瑾颜在心里缓了一口气,随之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出来了,伤势如何?”

司徒瑾颜问着,继而从盆里拿出了下一件衣服晾晒。

“已经好多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少年的语气平缓,眼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看向司徒瑾颜时,神情定定。

司徒瑾颜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他,“你的伤,确定无碍了吗?”

少年应声嗯,道来:“已经无碍于行了,而我已离家数日,需尽快赶回,免得家里人担心。”

司徒瑾颜觉着他说的话在理,且看少年脸色也好了些许,便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待会我会送你离开,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司徒瑾颜说道,与少年互看了一眼,表示此话已被默许。接着,她便坐回了水井旁,继续将洗衣盆里的拧干。

“你救了我,说你想要什么回报,我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你。”少年走到她的身旁,神色凛然地开了口。

听闻他说,司徒瑾颜却只顾做着手里的活,随口把话一回,“有,你记得给二钱银子,你昨日喝的药材是汀兰赊来的。”

说罢,司徒瑾颜已经将衣物尽数拧好,端起盆去竹竿处晾晒。

“那你就不想要银子?”少年微微蹙眉,略带奇异地看着司徒瑾颜忙碌的身影。

“我要来银子有何用?”司徒瑾颜不觉一笑,这个人年纪不大,人情世故倒挺有一套。

少年不解。司徒瑾颜只能继续道:“我在这有吃有住,生活尽数能自理,要来银子也无处可花。你只管放心吧,我若一开始是为钱财,便也不会救你。”

司徒瑾颜语气坦然,反而是少年这一问,倒使她对其印象淡泊了几分。

见此,少年便不再多说了。

正要回屋,却不忘回头问出已想多日的问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复姓司徒,字瑾颜。”司徒瑾颜泰然一答。

手中衣物随声一抖,溅起一层冰珠敷向脸庞,被吹动的两鬓秀发如春风抚柳,尽数被少年收进眼里,当下心中便念起这金钗少女的名字。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古有萧然玉女,司徒瑾颜。

未时,时晴时阴的暖阳照得有些挠人。

少年如约站在了门口方向,在迟迟到来的一声谢意中,他的身影略显黯然,只有简单地与司徒瑾颜告别几句后,便走在了前方林道上。

司徒瑾颜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小道尽头,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感,甚至她第一次就诊的病人,都不知被唤何名……

她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只愿少年今后有一条好路。正欲回屋,一侧走道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声叫唤。

“小姐,小姐……”遥是汀兰满脸惊喜地从前院匆匆赶来。

司徒瑾颜闻声回头,见她一头薄汗跑至身前,不禁疑惑地看向她。

“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司徒瑾颜拍了拍她受喘的背部,问道。

汀兰缓了一会,再抬头看向司徒瑾颜时,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宁城来人了,现在正在前院候着等您呢!”

听闻,司徒瑾颜眉头微蹙,“他们来做什么?”

“刘妈妈还未和我说,只道让你赶紧过去,定然是好事呀!”汀兰嘻笑着脸说道,虽然宁城这两年来的次数稀少可数,但次次都会受老夫人的嘱托寄来一下佳肴贵物,让她美翻了天。

司徒瑾颜不知是何事,不过宁城来人了,于情于理她都得现身见礼,想到这里,她只能与汀兰朝前院走去。

刚出走廊,迎面就走来了李秋容,像是寻她已久的模样,当即对着她哎呦一声,反常地嬉皮笑脸起来,“四小姐原来在这呀,老奴已经安排刘妈妈先用茶了,小姐先随我换身衣服再前去吧。”

司徒瑾颜同汀兰一起有些怪异地看了李秋容一眼,这个女人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就算是宁城来人,也断没见她如此客气过。

见司徒瑾颜还存有排斥,李秋容只好先对汀兰吩咐道:“汀兰丫头,还不快去前堂伺候刘妈妈用茶。”

李秋容力气大得很,说时便将汀兰轻轻一扯,从司徒瑾颜胳膊上拉了开来,继而换上一脸谄媚,“老奴陪同四小姐去更衣。”

“小姐。”汀兰有些委屈又带有一丝担忧地望着司徒瑾颜,却被司徒瑾颜驳回。

“汀兰你先过去吧。”她倒要看看李秋容想耍什么把戏。

主子都这么说了,汀兰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而另一旁,李秋容低头哈腰地恭送着司徒瑾颜回房。

“容妈妈今天一反常态,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司徒瑾颜点破这层虚伪,径直问向一旁的李秋容。

李秋容自是遂晓她话中之意,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来:“四小姐是苦尽甘来,这回刘妈妈是宁城派来接小姐回府的。”

语罢,司徒瑾颜心中一惊,脚下步子不禁停顿了下来,“接我回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她从鬼门关爬回来时,脑海中的记忆是司徒家的老相爷亲口对她下的逐放令,并附称她为七世煞星,终身不得回府吧……

李秋容奉承一笑,应了是,“据说是萧二娘寻了一个有名的神算大师,卜出了小姐煞行已满,够了十三岁便是澄沙汰砾,否极泰来了。”

“如此,所以相府就派了人来接我回去?”司徒瑾颜在心中一声嗤笑,她从未信过什么七世煞星,也从未相信过什么神算子,此番萧二娘的作为,定有是谋在内。

只是,司徒瑾颜还未知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四小姐,以往种种是老奴对不住您,也希望您能原谅老奴是猪油蒙了心,竟会听人差遣来陷害您,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带上老奴一起回去吧,老奴再不愿呆在这深山老宅了。”

李秋容紧张地握着两手,佝着腰祈求道司徒瑾颜,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一面。

司徒瑾颜没在意后面一句话,倒是前面一番话让她起了疑心,“有人差遣你来陷害我?是谁?”

面对主子的突然迫问,发觉说错了话的李秋容顿时被堵得结巴,一张老脸少见的为难。

见她这般,司徒瑾颜垂眸思了思,继而道:“如果你不说,我便不向刘妈妈求情带你回府。“

这点如若她不搞清楚,日后回到相府定少不了奸人的构陷。她既知豪门贵府的生活不易,就更该知敌知友,免遭暗算。

李秋容斟酌再三,最后只能咬了咬牙,决定为自己豁一条活路,“好,老奴告诉四小姐,暗中指使老奴的,正是大房夫人。”

听后,司徒瑾颜的眸光沉了沉,果然不出她所料,当年指使她是七世煞星的卜算子,也是此人寻来的。

虽然这三年来她活得辛苦,并非全是大夫人的指使,但也绝和她脱不了干系。

“小姐,你可答应了老奴啊,你会带老奴一起回去的。“李秋容忙看向司徒瑾颜,生怕她会反了悔,将她丢在这深山老林荒度余生。

司徒瑾颜无奈地看了看她,其实她要反悔,轻而易举,对方亦无可奈何,但是,她却不愿作此有违诚信之事。

“我会向刘妈妈求情,把你一并带回,但是,你得把少年那块玉坠还我。“说罢,司徒瑾颜即在李秋容面前摊出一手。

李秋容满脸委屈地望向她,“可是小姐,这是那位公子赏给我的……“

“这是你抢的。“司徒瑾颜纠正道。她也从小就失去母亲,更能体会到一个已逝之人的遗物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少年已走,她现在就该把玉坠还与他。

再三推阻未遂,李秋容只好乖乖妥协,慢吞吞地从腰间掏出玉坠,十分不舍地交到了司徒瑾颜手中。

见司徒瑾颜回以一笑,她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愁,只能喏喏道:“老奴先带小姐去换衣服吧,刘妈妈是老夫人的贴身管事,别让她久等了。“

司徒瑾颜应了好,回房翻箱倒柜一番后,却觉未有一件好衣裳。李秋容焦心地皱着眉头,实在不得以,只能让司徒瑾颜穿了一套唯一没缝补过的衣裳,就这么迎去了前堂。

踏进门槛,只见木椅上坐了一个身穿蓝衣,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头发虽是简单地盘起,但上面装饰的发钗却有着几分成色,两眉弯弯,看见司徒瑾颜便起了身,还算恭敬地朝她请了一安。

“老奴见过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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