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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为凰

司颜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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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读520   主角: 司颜佩夜青玄   更新: 2022-04-13 06:3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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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颜佩夜青玄《涅槃为凰》讲的是简介:前世,她被最爱的人伤害!重活一世,她不再天真软弱,任人蒙骗,誓要让那些谋害她和她亲人的恶毒之人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别忘了,她是医门司家的和谋士世家容家两家的培养出来的女子,手中银针可救人亦可杀人,心中谋略可治国亦可倾覆!可她千算万算终是没算到,前一世那个被她忽视、伤透的男人,才是这世间最爱她、可为她付出一切之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那般笃定: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第1章

精彩节选


寒风入夜,刺骨冰凉。

夜氏皇朝京都莫凉城内,入目皆是荒凉冷涩,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喊从澜王府后院传出。

“司颜佩,把孩子还给我!”从榻上滚落的女子一身白色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她脸色苍白,长发披散,正吃力地向司颜佩爬过去,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还给你?”床边,浓妆艳抹的司颜佩满脸讥讽笑意,指甲从怀里的婴孩脸上轻轻划过,孩子刚出生,被她这一折腾,啼哭不已,司颜佩听得烦了,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孩子的口鼻,“司雪衣,只要你老老实实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

“你……你这贱人,别动我的孩子!”虽然雪衣不善骂人,可眼下司颜佩这么对待她刚出生的孩子,护犊心切,雪衣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话刚说完,司颜佩就瞪了瞪眼,俯身甩手给了雪衣一耳光,“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嚣张!”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得意地笑了笑,“可真是一代传一代呀,你那下贱的娘不知跟谁生了你这野种,竟然抱回来说是我爹的女儿,现在你又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了个野种,说是殿下的孩子……啧啧,司雪衣,容家就只有这么下贱的胚子吗!”

雪衣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深深剜进肉里,却不知疼痛。

一个月前,太和皇帝崩,留诏传位于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澜王爷,所有人都知道太和皇帝的死和这诏书有问题,却又碍于夜明澜的和苏家的势力,不敢妄动,只有二皇子玄王爷出面反抗,却被夜明澜的军队逼出莫凉城,生死未卜。

也就在那时,传出了她与玄王爷夜青玄私通的谣言,夜明澜问也不问就将她关进了后院,扶她的庶姐司颜佩为太子妃,到这时雪衣才知道,爹爹之所以一直带待冷漠,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司家的女儿!

本想这个孩子是夜明澜的,就算他不管她的死活,可至少也会在乎孩子,直到司颜佩说出另一个真相……

就在她和夜明澜新婚当晚,他接到密报,离府去截杀夜青玄,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

她是他的妻啊,他竟能如此待她!

难怪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之后,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雪衣咬着牙凄凄笑道:“我十五与他相识,十八嫁他为妻,这些年来我费尽心思为他做事,待他没有丝毫异心,他却此对我!”

“谁让你与夜青玄私通勾结,企图与他里应外合对付殿下。”

“我没有!”雪衣断然否认,“这不过是你为了当上太子妃,捏造的谣言!”

“没有?”司颜佩高高挑眉,“殿下早知道你会否认,所以让我问一句,当年夜青玄重症不治,出手救他的人,是不是你?”

雪衣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救过夜青玄,当年夜明澜出兵北疆,被困敌中,她心急无奈之下,跑去找夜青玄求他出兵,只要能救下夜明澜,她就治好他的病。

事后夜明澜获救,还曾为此夸赞她足智多谋,不愧是容家后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件事竟成了他憎恶她、怀疑她的理由!

司颜佩像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讥讽笑道:“蠢货,夜青玄是殿下最大的劲敌,你救了夜青玄,不是背叛殿下又是什么?好在殿下一直都不过是在利用你,你难道就没想过当年鸿鸳宴为何那么巧,你就与殿下配到了一起?”

利用?这些年来的一切竟然都是利用!

雪衣浑身冰冷,不由回想起她十五岁那年的鸿鸳宴,那时夜明澜十九,温润如玉,能文能武,是京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所以当宁皇后宣布她与夜明澜配为一对时,欣喜与羞涩已经盖过了一切理智。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夜明澜设下的局,他看中的只是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容家而已!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容家家主、她的外公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澜王爷非天定君命,雪衣,你当真想好了?”

那时她满心都是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哪还有细想的心思?

想到此,雪衣心里一凛,一把抓住司颜佩,“容家呢?容家的人呢?”

司颜佩脸上骤然拂过一抹阴冷笑意,叹息着道:“咱们毕竟姐妹一场,今天你生孩子,便让你见见容家人。”

说着对着后面的下人招手示意。

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紧张地看着一队军卫抬着一个个木架进来,她颤巍巍地爬上前打开盖着的白布一看,蓦地一愣,跌倒在地上,眼泪如雨落下。

这哪里是人,这又哪里是尸体?这分明就是……残肢断骸!每一个都是,全部都四肢头身分离,一看便知是用力撕扯开来的!

表兄,曦儿,舅舅、舅母……甚至连表兄那个两岁的孩子也在其中!

“啊……”她双手紧抓着白布,竟是将白布抓碎了,凄厉的哭号传遍澜王爷,“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年容家为夜明澜出谋划策,精心布局,直到把夜明澜推上太子之位,容家做的还不够吗?

司颜佩咯咯笑道:“容家不识好歹,虽然为殿下做事,心里却一直不服,要不是殿下以你和袭芳郡主为要挟,容家又岂会这么乖乖听话?”

袭芳郡主苏语,那是雪衣表兄、现下容家家主容璟的妻子。

“现在殿下已经大权在握了,留着这些叛逆之徒迟早是个祸害,所以今儿一早就下令把容家满门五马分尸了。”

“司颜佩,你这畜生!”雪衣只觉肝肠寸断,大喝一声,吓得司颜佩一愣,然后厌恶地一脚把雪衣踹开,“这贱人叫得太难听了,来人,把她舌头割了。”

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雪衣死死摁住,另一人捏开她的嘴,雪衣只觉嘴里一凉,继而是锥心的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儿。

司颜佩这下可算满意了,“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不识抬举,都是死有余辜!不过,虽然你背叛了殿下,可看在咱们姐妹的情份儿上,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善待你儿子。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那你帮我毒死夜青玄好不好?”

雪衣豁然冷笑一声,神色讥讽地看着司颜佩,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司颜佩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鄙夷、轻视、嘲讽。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卑鄙,无能!

司颜佩震怒,又一脚踹过去,“难道你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惨死?”

雪衣顿然犹豫了,看着那个襁褓,心如刀割。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决断之时,司颜佩身边的一名下人突然惊叫一声,“二小姐,这孩子死了!”

司颜佩也是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豁然想起方才她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没想到,竟是将孩子生生闷死了!

她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襁褓,甩手丢了出去,“这么不经折腾!”

雪衣发了疯般冲了上来,嘴里嗯嗯啊啊却说不出一个字,怎奈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堪,还没站起来就又狠狠摔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地扑倒婴孩身边,抱着他泪如雨下,只觉心有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看着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孩子,再想想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蒙蔽与欺骗,雪衣犹如发了狂一般,向着司颜佩扑过去。

司颜佩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厌恶,招来四名随从,“这个女人既然不愿配合,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赏给你们了。记得把她拖到如今两军交界处,玩完了之后要把她杀了,再把那几名神策卫的尸体放在边上,这样殿下就会以为是夜青玄派人劫走了她,别人也会以为是夜青玄的神策卫奸杀了她。”

说到这里,司颜佩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最后瞥了已经崩溃的雪衣一眼,仰头大笑,“司雪衣,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娘亲、你的大哥,还有所有容家的人,都在下面等你了,哈哈……”

雪衣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双手鲜血直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郊外的,一路上都有男人淫荡的笑声不绝于耳,一双双手从她身上掠过。

深冬,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她的衣衫已经被撕毁,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

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衣衫,一边欺身而来,雪衣心中一阵恶心,突然用力一把拔出那人腰间的佩刀,迅速地从他颈间横过,那人来不及哼哼,便倒在一边咽了气。

其余三人全都一愣,没料到这一变故,雪衣一手握刀,冷眼看着他们惊慌的模样,那眼中满满的都是戾气与憎恨,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突然她狂笑一声,举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白衣。

三人只觉她那含血而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魔鬼,顾不得太多,吓得掉头就跑。

身后,雪衣缓缓倒在地上,血染白雪,衣成血衣,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流干。

司颜佩,夜明澜,你们这些恶毒的畜生!我司雪衣发誓,此一生往三世,无论做人做鬼,都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雪衣……”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雪衣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前方便是夜明澜的驻军之地,王爷万不可再向前了!”

“放手!”这人又一声厉喝,语气冷硬寒魅,脚步声渐渐朝着雪衣而来。

“王爷,三小姐根本不在这里,这不过是夜明澜放出的假消息,想要引王爷入局!”

“就算是陷阱,是局,是刀山火海,只要雪衣在那,本王就不能不去。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说罢,又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谁……雪衣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望去,却看不到男子的面容,只看到他的腰间系着一只小巧的药囊,风中隐隐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

雪衣骤然轻轻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

原来,是你……
头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厉害,雪衣骤然睁开眼睛,四周看了一眼,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里明明就是……在凝然阁!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冰冷的笑声:“跑呀,你继续跑呀!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是红溪,这个手握木棍追着她的人竟然是红溪!

雪衣顿觉这个场景熟悉无比,她第一次见到红溪,正是在太和二十一年的鸿鸳宴开始前,而她现在在凝然阁,这么说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雪衣豁然一惊,轮回不破,生念未绝,她竟然重回了四年前,而今天便是改变她此生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鸿鸳宴开始前,她接到匿名字条,让她到后院一趟,结果她刚到后院,就被红溪当做小偷,抡着棍子追上来要打。

不过,红溪并没有伤到她,因为就在她惶然无措之时,有人从天而降,将她救了下来,那人便是那个骗了她一生、负了她一生的男人,夜明澜!

英雄救美,老掉牙的把戏,偏偏那时她就被蒙蔽了!

想到这里,雪衣突然冷声一笑,淡淡瞥了红溪一眼,喝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贼?”

红溪被这冷到掉渣的声音吓得一愣,这丫头怎么前后一转眼的功夫,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贼,偷偷到后院做什么?”

雪衣朝着她走近一步:“那你又来做什么?你也是贼?”

“你胡说!”红溪一慌,手中木棍下意识朝着雪衣砸过来,却不想被雪衣抬手一把抓住,任由红溪怎么挣也挣不脱。

前一世十五岁时,雪衣确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后来娘亲死后,她就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后来的几年里也曾随着夜明澜南征北战,四处游走,没少历练。

她将红溪的手紧紧握住,突然对着她手腕上的穴道用力一捏,痛得红溪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看着雪衣冷酷的神情,红溪心里越来越慌,掉头就跑,却是朝着存放名册的院房跑去,雪衣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前一世司颜佩说过的话,她和夜明澜会配到一起,完全是夜明澜设下的局,这么说……

想到这里,她不紧不慢地跟在红溪身后,果真见了红溪进了那间院子,思量一番,雪衣没有跟进去,而是找来了负责看守后厢房的沈嬷嬷。

前一世,这个红溪可没少欺负她,尤其是在她嫁入澜王府之后,红溪嫉妒她,三番五次找茬,更曾差点害得她滑胎,那今天,就用红溪来开锋!

彼时沈嬷嬷正在打盹儿,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懊恼,雪衣也不急,拉着她到后窗,指了指厢房内正在调换名册的红溪。

“嬷嬷应该明白,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是嬷嬷的失误,让这丫头有机可乘,偷溜进去换了名册,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嬷嬷被雪衣那冰冷至极的嗓音震住,嗫嗫问道:“你想怎样?”

雪衣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给嬷嬷指一条生路,听闻嬷嬷家中有位弟弟得了怪病,四处求医无门,我答应替嬷嬷治好你这弟弟的怪病,但是嬷嬷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皇后娘娘非但不会怪罪嬷嬷,还会因为嬷嬷捉住这丫头有功,重赏嬷嬷。”

沈嬷嬷不由疑惑地瞥了雪衣一眼,“你是谁?”

雪衣淡淡一笑:“司雪衣。”

“太常卿之女、夜朝第一医家司家三小姐?”沈嬷嬷不由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之龄的丫头。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

在夜朝无人不知南方的医家司家和北方的谋士世家容家,而司家三小姐则更是融两家为一体,其父司文苍是司家家主,母亲容霜则是容家现在的家主最小的爱女。

雪衣敛眉,但笑不语,一双明眸却似锋刃,看得沈嬷嬷心下一阵慌张,犹豫了半晌,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好……”

今日太和皇帝在此设鸿鸳宴,为的是给当朝几位年轻的公子和小姐选亲,所以这鸿鸳宴说白了其实就是选亲大会。

凝然阁布置得精巧,不奢华也不落俗套,幽雅清丽,秋花满园,刚刚入了园子便闻到阵阵幽淡香气。

太和皇帝这一次要促成四对姻缘,女方就有她和司颜佩,还有尚书之女月无双以及外姓老王爷的孙女儿、世袭郡主苏语,而男方则是二皇子夜青玄、六皇子夜明澜、夜朝的少年将军莫启凌以及容家的三公子容璟。

按说,夜青玄长了夜明澜五岁,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只是他重病缠身,久治不愈,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太和皇帝今日临时有事,未能出席,是以主宴的是宁皇后,四名女子的座前都隔了纱帐避嫌,外面看不清纱帐后,雪衣却能从纱帐后看到外面的情形。

对面的四座中,夜明澜、莫启凌与容璟皆在座,独独夜青玄没有露面,而是像她们一样,落了一帘纱帐遮着。

邻座,夜明澜正端坐案前,微微垂首执杯呷了一小口,而后以锦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那俊俏模样、那一举一动皆是那么幽雅静淡,可是越是这样,雪衣的心里就越恨得厉害,低垂的双手早已在袖子里绞在一起。

夜明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正人君子模样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宁皇后宣布宴会开始之后,并没有太多寒暄便直入主题,命下人呈上名册,笑意盈盈道:“钦天监一早就算好了昨夜是个好日子,且又是月圆,是以便将诸位的名册呈月下,待月风定缘分,今日一早将名册收回之后,一直好生保管着,不容任何人经手,生怕坏了这天定之缘。而今,便也是揭晓这天定姻缘之时……”

座中众人闻言,全都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雪衣透过纱帘向夜明澜看去,只见他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悠然地品着杯中酒,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宣布的结果丝毫不出雪衣所料,正是前一世那种刻意安排好的结果,她和夜明澜在一起,司颜佩和莫启凌在一起,而夜青玄则是和月无双在一起。

就在宫人准备念出容璟和苏语的名字时,突然只听得阁外有人喊道:“皇后娘娘,老奴有要事求见!”

宁皇后烟眉一拧,点点头,身边的内侍便高呼道:“进……”

随后一名约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两名侍卫入内,侍卫还架着一位下人装扮的女子,此时却已经是昏迷不醒。

一见到四人,原本还镇定无比的夜明澜脸色骤然一变,随即紧紧握了握拳。

雪衣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一声冷笑。

宁皇后皱着眉,沉声问道:“沈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跪地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老奴去四周查探的时候,竟看到这丫头在后厢房乱动名册,老奴命人将她捉住,适逢此时娘娘派人来取名册,老奴生怕耽搁宴会,便让人先行将名册拿来,然后细细审问了这丫头一番,现在她已经承认,她确实动了名册,将老天定好的姻缘生生打乱了,所以……”

“啪!”宁皇后一怒,拍案而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跪地行礼,只听宁皇后怒道:“大胆贱婢,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逆天之事!可有问出她是何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沈嬷嬷道:“事情紧急,老奴赶着来把真相禀明皇后娘娘,尚未来得及问。”说着对身后的侍卫冷喝一声,“把她弄醒。”

侍卫便从一旁的案上端起一杯酒泼到那红溪脸上,深秋微凉,红溪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形,顿然吓得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宁皇后压下怒气,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名册上动手脚?”

红溪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夜明澜看去,却见夜明澜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似是随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片把玩。

看见那玉片,红溪顿然怔住,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在宁皇后的怒喝中缓缓伏下身去,“奴婢红溪,今天一早在街上有一个神秘人拦住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他调换了名册,他就给奴婢十两银子,是奴婢自己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任凭娘娘责罚……”

宁皇后本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一肩扛下,不由恼怒,再一想,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就在座中,是这四男四女中的某一人,偏偏这八人皆有些来历,不宜妄动,眼下就只能把这个丫头推出去了。

想到此,她一挥衣袖,喝道:“大胆婢女,竟然为了钱财银两,做出逆天之行,犯下大错,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座中众人一阵唏嘘,却没有任何人为她求情,这种人本就是罪有应得。

雪衣看着红溪被拖下去时那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眼神,雪衣心里并没有多开心,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嬷嬷一眼,正好迎上沈嬷嬷偷偷望来的目光。

夜明澜,这只是个开始!

想到此,她突然起身,对着宁皇后福了福身,“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皇后循声望来,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说话的是何人?”

身边内侍忙答道:“是司家三小姐司雪衣。”

宁皇后点点头道:“原来是太常卿司大人之女,三小姐有话尽管说来。”

雪衣吸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本是天定姻缘,奈何宵小作祟,坏了圣上和娘娘的苦心和好意。不过雪衣倒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必胜天,与其天定,倒不如人定。雪衣不才,曾随先师学过一些占卜异术,娘娘若信雪衣,雪衣愿占上一卦,以问姻缘。”

“哦?”宁皇后似是来了兴致,“这也可占卜?”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挑起垂在耳际的面纱将脸遮了起来,又让敛秋撩起了帘帐,摸出三枚铜钱,有模有样地算了一番,而后轻轻一笑,“回禀娘娘,雪衣心中已有结果。”

说罢,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命敛秋送了上去。
甫一见到那字条,宁皇后没由来的一惊,眉间疑云重重,良久才问道:“有何缘由,说来听听。”

雪衣从容道:“不瞒娘娘,容家三公子乃雪衣表兄,自从表兄两年前偶遇了郡主之后,便不能忘,曾多次进京至苏府拜访,老王爷对表兄也是颇为满意。”

坐在对面那个身着淡蓝色锦衣、正执杯饮酒的年轻男子闻言,手中动作骤然一滞,抬眼向雪衣看来,却见雪衣已经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莫启凌。

“莫将军少年英才,自小便征战疆场,脾性爽朗直率,而月家小姐性情率真,能文能武,且莫家先辈向来与月家交好,此番若能结缘,自是亲上加亲。”

闻此一言,坐在她邻座的月无双以及对面的英俊男子莫启凌也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而后又连忙移开目光,然众人皆看得清莫启凌那冷峻的脸上闪过的喜色。

夜明澜也下意识地投来考究的目光,他很好奇她会在剩下的两位男子之中,选择哪一位做她的夫婿。

只听雪衣朗朗道:“早就听闻澜王爷相貌英俊,且文武双全,是京中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闻言,众人不由摇头一笑,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却没想她话锋一转道:“而家姐蕙质兰心、贤德淑良,而且对王爷也早已是心仪仰慕,如此郎才女貌,可谓天造地设。”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气,惊愕不已地看着她,照此说来,那她岂不是……

宁皇后也忍不住凝眉,听雪衣欠身一笑,不疾不徐道:“雪衣愿入玄王府,尽全力照顾玄王爷。”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是把那个所有人都忌惮闪避的病鬼玄王爷留给了自己!

就连宁皇后也愣了愣,盯着雪衣的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到丝毫说笑之意,她眸光澄澈清明,神色认真,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许久,宁皇后从怔谔中回神,淡淡问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多年来,司家一直致力于医术研究,雪衣身为司家后人,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习了些许医术。玄王爷自从五年前一病,至今未愈,雪衣便想,司家承皇恩多载,而今也是到了谢恩之时。”

宁皇后微惊,“你已经有了治好玄王的办法?”

雪衣摇头:“只是略有研究,尚未一试。这种法子需要懂医术之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王爷身侧,随身照顾。想来想去,便是为妻之人最适合,所以,雪衣便想趁着此次鸿鸳宴之际,禀明圣上和娘娘,愿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

说到这里,她突然起身走出,对着宁皇后深深一拜,“求圣上和娘娘成全!”

“这……”

雪衣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又字字感人肺腑,所有人都听出了司家对夜氏一朝的忠心耿耿,铭记皇恩,更看到了司家一个小小的丫头都如何识大体、顾大局,为了夜氏,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

座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为雪衣的大胆折服,同时也为她担忧。

夜明澜、莫启凌和容璟三人神色各异,紧紧盯着雪衣,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

尤其是夜明澜,眼底除了惊讶,便是努力压抑着的怒意,他幽幽一笑道:“知道的人,道司三小姐是为了二哥的病情,这不知道的,只怕是要多想三小姐另有目的。”

雪衣转向夜明澜,明明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掐出血来,面上却强装作无事,对他行了一礼,“王爷多虑了,司家向来清清白白,又岂会有别的目的?再说,日后王爷若当真娶了家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爷总不会也怀疑司家吧。”

夜明澜顿然皱了眉,脸色显然不悦,雪衣不错过时机,紧接着道:“王爷莫不是不愿娶家姐?是嫌弃家姐庶出之身吗?”

在座众人顿时哗然,朝着原本一声不吭的司颜佩看去,雪衣清晰地看到帘后的司颜佩脸色一阵苍白,原本看向雪衣还是笑意盈盈,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怒目而视。

雪衣在心里冷笑,这才只是轻微的、客气的,就不高兴了?看来前一世她当真是对司颜佩太好太信任太顺从了,才会被她百般欺凌蒙骗!

“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在乎这些,家姐虽然是庶出,可是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看轻过家姐,我们姐妹都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向来一视同仁。”

她一字一句都把“庶出”二字说得很重,惹得司颜佩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

夜明澜的拳头越握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冷,雪衣偏偏视而不见,她笃定他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再宁皇后面前放肆。

果然,不过转瞬,夜明澜便收起不悦情绪,淡笑道:“岂敢?本王只是没想到三小姐会这么安排,有些讶异。”

“哦?”雪衣故作惊讶,回身看了看月无双和苏语,“那,王爷心中原本中意之人是哪一位?”

夜明澜不蠢,她方才已经开口说要嫁入玄王府,若他直言他中意之人是她,明摆着是和玄王府过不去,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难免会让太和皇帝发现他另有用意。

而月无双和苏语……莫启凌少年将军,手握重兵,容璟是容家三公子,谋士之才,两人一文一武皆是太和皇帝器重之人,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雪衣这分明是丢了个烫手的山芋给他,想要却不能接。

想到这里,他突然垂眸一笑,“三小姐多虑了,本王向来相信缘分,缘分一到,那人自也会出现。”

硬生生塞了个闭门羹给他,他竟也能坦然接下,雪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城府极深。

由始至终,宁皇后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气,实则不善,她也没有出面阻止。

夜明澜的母妃苏贵妃在宫中颇为蛮横,恃宠而骄,没少给她脸色看,这会儿看着雪衣一字一句都堵得夜明澜脸色不好,她这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想到此,宁皇后突然朗声呵呵一笑,对着雪衣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雪衣依言起身,款步上前,宁皇后从手腕上取下一只清透水灵的水玉镯子戴到她手上,“方才你这一番话,不仅提醒了众人,也提醒了本宫,这些年来,圣上和本宫忙于政务,确实疏忽了玄王的病症,虽然一直都有派出御医去诊治,但终究没有随时随刻地贴身照顾。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教本宫心中甚慰。你放心,本宫今日便回宫与圣上说明此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言,雪衣脸色一喜,连忙退后两步,深深一拜:“雪衣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经此一事,众人对鸿鸳宴的本意早已失去了兴趣,纷纷在回想着雪衣今日的言行。

直到宴会结束,还有人在悄悄对着她和司颜佩指指点点,暗道司颜佩一个庶女,今天能出现在鸿鸳宴,分明就是沾了雪衣的光。

由始至终,夜青玄的帘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如雪衣所料,夜青玄根本就不在帘后。

宴会结束,因着男女有别,男客从左侧离去,女客则是从右侧离去。

雪衣刚要上马车,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雪衣,她脚步一顿,与雪衣相识片刻,而后浅浅一笑,点头致意。

雪衣亦回笑,两人虽一字未言,却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美艳无双,冷冽清幽。

此生再见月无双,雪衣依旧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慨。

只可惜前一世月无双命不好,被配给了夜青玄,她性子烈,且原本就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嫁,终至闹出投死这一出。

不得不说,夜明澜当真好手段,他早已知晓月无双倾心之人是莫启凌,却偏偏将月无双配给了夜青玄,如此一来,月无双寻死,月家与玄王府便结下了怨,而莫启凌亦是将玄王府当成仇敌,再经由司颜佩从旁挑唆,莫启凌自然是投向了夜明澜,没过两年,便被陷害,战死疆场……

“妹妹在想什么呢?”司颜佩的声音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

雪衣心头一凛,尽管是重活一世,然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阵阵恨意,想起司颜佩杀死她的孩儿,想起容家人的惨死,她恨不能将这个女人扒皮抽筋喝血!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她不能冲动也不能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这对狠辣恶毒的母女!

回过身时,雪衣已经敛去多余表情,冲司颜佩淡淡一笑,“只是在想,姐姐若真的和澜王爷结成一对,爹爹和二娘定会十分开心。”

司颜佩眉头一皱,她竟然又将此事提起来了,这死丫头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想归想,她挑出一抹假笑,道:“妹妹今日举动,未免有些冲动唐突了,之前怎的没有听妹妹提起丝毫关于玄王爷的事?”

雪衣没有防备地笑了笑,“我也只是试一试罢了,成不成功不敢保证,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不过,不管怎样,成也好败也罢,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治好玄王爷,而是要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看到咱们司家的忠心才是,姐姐你说是吗?”

司颜佩愣了愣,心中直犯嘀咕,这丫头平日里虽然一直都很单纯善良,想要治病救人不奇怪,可是她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就有些奇怪了。

尤其是今日在宴上,面对宁皇后的一再询问,她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一言一行皆是进退有度,谈吐得体,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胆小怯懦的司雪衣。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想马车还几步就突然停下,随后车外响起一道响亮的男子嗓音:“车里可是司三小姐?”

雪衣拧了拧眉,覆上面纱,示意敛秋撩起车帘,前方有六七人立在路旁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便是,阁下是……”

领头的男子闻言,连忙下了马,走到马车旁俯身行了一礼,“属下玄王府侍卫统领秦钟舸,奉玄王爷之命,特请三小姐过府一叙。”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身后的四名侍卫护着一辆虽不大却精致无比的马车,马车旁立着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侍女,马车门楹上方挂了一个小木牌,上附“玄”字,想来正是玄王府的人无疑。

“既是玄王爷之意,雪衣自当服从。”她淡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向司颜佩轻声道:“妹妹要到玄王府去一趟,姐姐先行回府,告知爹娘莫要记挂担心。”

从看到这个迎人的阵势,司颜佩的脸色就不好看,心中难免嫉妒雪衣,不管这个玄王爷是不是个病鬼,可他这二皇子的身份毕竟是不容小觑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妹妹放心,姐姐知道该怎么做。”

雪衣又轻轻拍了拍敛秋的手,“你跟着二小姐先回去,记住,别忘了给我娘送药去。”

敛秋虽然不放心她一人,可一想到夫人的药,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秦钟舸只对着司颜佩点头示意,便领着一队人马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司颜佩心中不由恼火这秦钟舸对她和对雪衣的态度竟如此不同,却又不便表露,没好气地吩咐了车夫回府。

马车并没有走正门,车夫驾着车直接从侧门进了去。

一路上,雪衣一直静坐不语,目不斜视,惹得她身旁的侍女时不时地投来一记怪异的目光。

她挑起窗帘看了看,正院就在不远处了,终于忍不住道:“三小姐,您认识我家王爷吗?”

雪衣点点头,复又摇头,“认识,又不认识。”

前一世是认识的,不过这一世,还没有见到过。

侍女更加莫名其妙,想要再问些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停”,随后听秦钟舸道:“三小姐,我们到了。”

闻言,侍女连忙挑起车帘下了马车,又将雪衣扶了下来,两人将雪衣送到了院门口,便不再往里走,而是另一名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上前来接替了二人。

与他四目相对,雪衣心下微微一凛,这人她认识,他是夜青玄的亲随之一,离洛。

虽然前一世她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却时常听她的兄长司仲卿和夜明澜提起此人,皆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用剑高手,司仲卿更坦言,若论剑法,自己难在他手下走过百招。

离洛并没有领着她进正堂,而是绕过正堂,直奔着后面的院子而去,一路上离洛沉默不语,只时不时地出声提醒:“三小姐小心脚下。”

如此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座高阁前停下,离洛上前推开了大门,对着雪衣道:“三小姐,请。”

雪衣抬头看了一眼,这阁楼至少有四五层高,却静谧无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看来里面没什么人。

饶是如此,她还是毅然抬脚跟着离洛走了进去,饶了一圈,走到里屋,离洛对着重重帘幕后的那道身影俯身道:“王爷,三小姐到了。”

“嗯。”帘后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离洛便识相地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雪衣压下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雪衣见过玄王殿下。”

“司雪衣……”帘后那人将她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厉声问道:“就是你要嫁本王为妻?”

这前后情绪的突然变化,雪衣心中并不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夜青玄本就算得上是个阴鸷难缠的主,心思深不可测,不过,那些都是在他们相识以前。

自从雪衣与他在北郡相识、为他治好了顽疾之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对待别人依旧冷酷无情,手段狠戾,待她却明显不同……

“怎么不说话?”

冷硬的声音将雪衣拉回神,她理了理情绪,浅浅一笑,上前道:“王爷不愿吗?”

短短一言,竟是将问题又抛给了夜青玄,闻言,夜青玄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轻呵一声,“本王的情况你可明了?”

“明了。”雪衣回答得干脆,“雪衣是医门之后,只要王爷愿意配合,治好王爷的病,并不难。”

“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

“有何目的?”

“报恩。”

“报恩?何恩?”

雪衣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明里说来,自然是报皇恩,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要报的,究竟是哪一份恩。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该报的仇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忘,可是该念的恩,她也会铭记于心。

“你又犹豫了。”帘后的身影微微动了动,雪衣顿觉一阵冷风从脸颊上吹过,凉凉的,带着阴沉的杀意。

雪衣心里明白,虽然夜青玄重病在身,可是他的身手绝对不在离洛之下,他想要杀她,只是抬手翻掌间的事儿。

“有些事,不是我说了怎样就怎样,得要王爷自己去想,去找答案。当然,王爷若是不愿娶雪衣,大可趁着旨意未下之时,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言明。”

她在赌,赌注便是她前一世对他的了解。

果然,听此一言,帘后那人沉默了半晌,就在雪衣一点一点慢慢攥紧拳头的时候,突然只觉眼前一道身形一闪,腰间一轻,尚未回神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到了柔软的明床上,继而一道黑影欺身上前。

“你……”雪衣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愕然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面容清俊,轮廓分明,身形在月白色锦衣的映衬下依旧显得清瘦,狭长眉眼中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雪衣却感觉不到他的笑,那笑容背后的冷魅与诡谲教人忍不住一阵心慌。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慌张,只一瞬间,他眼下笑意尽散,只留一抹清和淡然,伸手将雪衣额前的发丝轻轻撩开,盯着雪衣看了看,突然开口:“这么有才有貌有胆有色的夫人,为何不娶?”

暖暖的气流从耳际拂过,惹得雪衣心下一阵奇痒,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夜青玄不是那么好惹的,此时依旧忍不住红了脸,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王爷,请……请自重。”她动了动身子,怎知夜青玄看着清瘦,力气却大得很,她根本动弹不得。

夜青玄嘴角缓缓浮上一抹浅笑,“你的伶牙俐齿呢?”

闻言,雪衣心头没由来的一恼,她好心好意想要为他治病,他竟讽笑她!

被他禁锢在胸前的手微微动了动,突然以不及闪躲的速度点向夜青玄的天突穴和中府穴。

夜青玄只觉颈处一滞,顿然侧身一闪,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立刻用腾出的另一只手点向他的灵墟穴和紫宫穴。

认穴精准,速度奇快。

夜青玄见了她认真的神色,心底微微一动,竟是停下不动,任由她点中自己的穴道。

雪衣没想到他不闪不避,指尖触及他的穴道,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借机将他推开,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突然她脸色一沉,将夜青玄的手腕握在手中仔细探了探腕脉,夜青玄便依她所言一动不动。

顿了顿,他出声提醒道:“你当真以为,这样把脉能有结果?”他说着垂眸瞥了瞥自己,又瞥了瞥雪衣。

雪衣会意,白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起来。”

待起了身,整理好衣发,雪衣立刻抓过他的手腕认真地号了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夜青玄的神色也稍微沉敛,淡然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寸心。”雪衣轻轻吐气,拧了眉,“你怎么会中寸心的毒?”

夜青玄面无表情,“想要杀我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同样,我体内的毒,多一种不多,少一种也不少。”

雪衣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点破,正要收回手,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他翻开她的手掌,看了看她掌心里被指甲抓出的痕迹,眉角微微一动:“怎么回事?”

雪衣巧妙地收回手,淡淡笑道:“方才在宴上,有些紧张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说着又换出一脸正色:“三天,三天过后,我会让人把药送来。”

不过转瞬,夜青玄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魅神色,“三小姐自己不来吗?”

雪衣怔了怔,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方才她躺的明床,突然轻声一笑,“不着急,以后多的是时间。”

说罢,她起身对着夜青玄盈盈福身,“王爷若没有别的事,雪衣先退下了。”

夜青玄并不阻拦,微微点头,“离洛,送三小姐。”

离洛应声而入,领着雪衣一路出去,走到院门口时,那侍女和秦钟舸都还在那候着,重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离洛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落在阁楼前,走进去一看,那一抹俊挺的身影正负手立在窗前。

离洛拿起手边架子上的玄色披风给他披上,低声问道:“王爷真的相信那个司雪衣?”

“相信……”夜青玄轻呵一声,微微摇头,“就连你最亲最近的人,都会对你暗下杀手,欲置你于死地,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信?”

离洛心知自家主人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转身欲走,不经意间撇过明床边的地上,顿然停下脚步,“王爷,这好像是三小姐落下的。”

夜青玄转身接过一看,只见是一枚白色琉璃雕,形状是一只小狐狸,轻灵剔透,甚是可爱。

“呵!”夜青玄没由来地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那小狐狸的眼神却不再似方才的冷漠。
送雪衣回府的依旧是之前去接她的秦钟舸,可能是觉得三小姐与他家王爷相识,而且三小姐当众人面自称愿嫁他家王爷,秦钟舸没由来的对雪衣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不同于夜青玄和离洛的冷清,秦钟舸随和很多,他策马走在雪衣的马车外,似无意说道:“听闻三小姐虽年纪轻轻,一手医术却远超宫中很多御医,若有三小姐为王爷诊治,王爷一定能很快痊愈。”

雪衣淡淡一笑,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四下一片安静平和,可是雪衣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想着从凝然阁离开时,司颜佩那怨恨的眼神,雪衣突然心头一紧。

“秦统领,可否请你帮个忙?”

秦钟舸忙道:“三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雪衣便让秦钟舸靠近些,说了几句话,只见秦钟舸的脸色蓦地一惊,似是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点了点头。

已是深秋,四下里秋草枯黄,马车缓缓走近那个狭窄的路口,突然只听得“嗖嗖”几声,约有二十来名黑衣人跃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秦钟舸一把握住腰间配刃,喝道:“来者何人?连玄王府的马车也敢阻拦!”

黑衣人不说话,相视一眼,突然一拥而上,齐齐向着马车袭来。

秦钟舸喝了一声“保护三小姐”,手中锋刃从两名黑衣人颈间划过,又一脚将他们踹开。

随车保护的四名侍卫武功皆不弱,然双手难敌四拳,且又要顾着雪衣安危,不由处处受牵制。

突然,两名黑衣人越过秦钟舸等人,一剑刺入车内,那感觉却并不像是刺入身体,倒像是……

两人一惊,连忙收回剑,却带出两包枯草碎屑,与此同时,只听得车内轻喝一声:“退后!”

秦钟舸和四名侍卫一把抓住马车,向后拉去,而后马车内丢出一只火折子,那些碎屑一遇着火星便瞬间燃烧起来,放出阵阵白烟,而黑衣人为了刺杀雪衣,都已经围在一起,想要躲开根本没那么容易。

再看雪衣等人,全都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退出两丈远,看着黑衣人一个个缓缓倒下,雪衣眼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

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鸣吟,抬眼看去,有一名黑衣人根本没有受到白烟的阻碍,纵身跃起,手中长剑向着雪衣刺来,偏得雪衣已经闪躲不及。

“咻”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剑尖在距离雪衣脖子一寸远处停下,雪衣侧身一闪,伸手捏住一样东西,低头一看,从黑衣人胸前一穿而过的,竟是一支玉笄。

不远处的山石后方,随从的眼神骤然一紧,低喝:“王爷,三小姐会武功?”

玄袍罩身的男子朝着雪衣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摇头,“看手法和力道,更像是常年施针所致。”

然话刚说完,他自己也下意识得拧了拧眉,常年?这个丫头不过有十五之龄。

雪衣捏着玉笄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异样,心里不免拧了个结。

黑衣人倒下的同时,秦钟舸等人已经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敌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秦钟舸心中有疑问,然见雪衣神色有些疲惫,便什么也没说,整理好马车之后,快速向着司府去了。

待回到司府,天色已暗。

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敛秋站在门口相迎,敛秋眼神好,一眼看到玄王府的马车,激动得一把抓住桂妈妈的手,“三小姐回来了。”

那秦钟舸倒也是个识礼数之人,将雪衣一路送到门前,又对着桂妈妈和敛秋点头致意。

桂妈妈随口道:“有劳诸位了。”

秦钟舸笑道:“您言重了,我家王爷吩咐了,定要将三小姐好生送到府上,若有任何差池,属下性命不保。”

桂妈妈听得一愣,雪衣摇摇头道:“多谢秦统领,时辰不早了,就不留诸位了。”

秦钟舸连忙摆手,又对着雪衣行了礼,这才领着众人离去。

雪衣一边随着桂妈妈和敛秋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娘亲的药吃了吗?”

桂妈妈连连点头:“吃了,就是……听容三公子说了凝然阁的事情之后,脸色似乎不大好,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老爷在书房,让三小姐一回府就过去一趟。”

说罢,两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雪衣。

不用多说,雪衣心里也大致猜得到司文苍是因为何事而不悦,她拍拍两人的手以示安慰,快步朝着书房去了。

尚未进屋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叹息道:“老爷,妾身总觉得雪衣这事儿做得不妥,虽然她是有心让着佩儿,可是这有心人难保不会多想。”

司文苍沉声问道:“想什么?”

“想咱们司家脚踏两船,一手抓着玄王爷,一手又抓着澜王爷,这……”

听出这声音是司颜佩的母亲左云的,雪衣不由冷声一笑,抬脚入内道:“二娘多虑了,这哪是脚踏两船?这不过是做两手准备。”

一见雪衣来了,左云脸色顿然一沉,不悦地低下头,雪衣对着司文苍行了礼,继续道:“若说外人多说闲话,最多也就是说,爹爹竟然把嫡女嫁入了玄王爷,而把庶女嫁到了澜王府。”

她故意把嫡庶二字说得很重,听得左云脸色一阵苍白,想要破口而骂,却又碍于司文苍在,不敢放肆。

“雪衣,不得无礼。”司文苍沉声呵斥一声。

雪衣便福了福身,“爹爹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女儿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无论我和姐姐谁嫁入澜王府,于爹爹和司家而言其实并无不同,只要他能帮助巩固我们司家在朝中的地位就好,而姐姐素来比雪衣懂规矩识大体,有她入澜王府,定能比女儿做得更好。”

听到她夸赞自己的女儿,左云的脸色这才稍稍变好了些,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佩儿向来懂事,懂得顾全大局,不是只顾着自己孩子心性,肆意胡闹。”

雪衣对她视而不见,上前给司文苍沏了杯茶,司文苍接过杯盏呷了一口,沉声道:“可那玄王爷毕竟……就连圣上寻来的各位名医都拿玄王爷的病没辙,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有何办法?万一玄王爷早早去了,那你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守寡?这个问题雪衣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她笃信,夜青玄不会死,至少没那么容易死。

倒是一旁的左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哟,这要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不好,长夜漫漫可该怎么过?”

雪衣挑眉冷睇了她一眼,吓得左云一愣,随后雪衣笑道:“二娘怎知不好过?莫不是,二娘经常过这种日子?”

“你……”左云被讽得脸色发青,暗暗握了握拳却不敢发作。

雪衣不管她,扭头对司文苍道:“爹爹多虑了,说不准女儿就能把他治好了,若真的治好了,到时候我们司家就是真的无人能出其右了,岂不甚好?”

司文苍脸色深沉,眉头深锁,思索良久总算是松口了,点头道:“罢了,你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快去吃点东西歇着吧。对了,你的二位表兄和表妹都在西侧厢房的落玉轩,别忘了去见见他们。”

“是。”雪衣对着司文苍甜甜一笑,转过身又狠狠剜了左云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书房。

走开了几步后又悄悄折了回来,果然听到左云捏着细细的嗓子娇嗔着与司文苍撒娇,而司文苍则是不停好言相劝。

这个人终究不是她的父亲,他和夜明澜一样,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利用,利用她以及她身后的容家!

前一世,他也曾对她百般疼爱,然而直到死前她方知,那不过是因为他忌惮着容家,而他之所以会把司家大药方交到她手中,也并非因为她有多聪明,医术有多高明,更不是因为她是嫡女,而是因为她嫁入了澜王府。

这一世,若是她不嫁夜明澜,看来这大药方也没打算交给她了!

末了,司文苍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雪衣这丫头竟是将到手的珠宝拱手让给了佩儿,只要佩儿嫁入澜王府成了澜王妃,到时候我也好为你们母女正名了……”

接下来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的,夹杂着一阵娇笑与不堪入耳的淫靡之声,雪衣恨恨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正名!原来前一世关于司文苍想要废容霜而抬左云为正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怪只怪当初她太过心思单纯,年幼无知,桂妈妈把这事跟她说了之后,她竟会哭着跑去找司文苍理论,结果没过多久,桂妈妈便横尸水塘。

说到底,是她害了桂妈妈……

“三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桂妈妈看到雪衣独自一人立于晚风之中,不禁一阵心疼,连忙上前将她拉住,“走,桂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桂妈妈。”雪衣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方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在桂妈妈平和担忧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摇摇头,“不碍事,宴上吃多了些,现在不饿。”

说着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落玉轩的方向,水眸快速一转,嘴角勾出一抹冷冽诡谲的笑意。

“我现在要去看表兄和表妹,桂妈妈给我们送些茶水来吧。”她说着贴近桂妈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桂妈妈脸色先是一僵,继而用力点点头,“三小姐放心吧,桂妈妈一定做好。”

雪衣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深深吐了口气,桂妈妈,我会让你亲手为自己报仇的!
刚刚走到落玉轩外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清脆如铃的笑声与男子的说话声,只听一道醇厚的男子嗓音道:“没想到咱们的表妹还会这么一手,占卜异术都学会了。”

继而是女子娇嫩的声音:“等表姐来了,我一定要让表姐好好教教我。”

“半吊子教半吊子,能教出什么来?”

雪衣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却故意板起脸入内,喝道:“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方才说话的男子顿然收声,朝着身侧的容璟瞥了一眼,容璟会意,不慌不忙道:“容曦,还不快给你表姐道歉?”

容曦水嫩的脸上顿然露出一抹“凭什么”的表情,水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两位兄长,“明明是大哥说的,为什么要我道歉?”

那身着锦蓝色袍子的年轻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道:“罢了……有这么个妹妹,我容毓认栽了。”

看着兄妹三人各异的神色,雪衣忍不住低头浅笑,心头飞快地掠过前一世他们被害致死的惨样,那一块块残肢断骸犹如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心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无知所致,而这一世,她断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雪衣,你怎么了?”三人之中,容璟心思最细,很快发现雪衣神色不对。

雪衣摇摇头,太息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此时再见,不由激动。”

容毓将雪衣眼底一闪而过的戾色看得清楚,脸色稍稍一沉,却不点破,转而笑道:“是有好久不见了,这一次除了陪三弟来参加鸿鸳宴,也是为了来看看你和姑母。”

说话间,雪衣已经在他们中间落座,敛秋和桂妈妈也端上了茶水和糕点,兄妹四人边吃边聊。

小雪衣一岁的容曦边把糕点往嘴里塞边道:“表姐,今天你可见到了那个苏语郡主?漂亮吗?”

雪衣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只见容璟悄悄摆手示意,她想了想道:“美若天仙。”

容曦立马跳了起来,哇哇叫道:“当真?早知道我就跟着去看看了,都怪大哥和三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端起杯盏递到她面前,“喝点水,小心噎着。”

“不喝!”容曦扭过身去,“喝了水就吃不下糕点了。”

闻言,三人都觉有些无言以对,相视一眼,连连叹息。

桂妈妈和敛秋在门外看着她们的三小姐与容家二位公子和小姐聊得开心,都稍稍放了心,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得里面雪衣轻轻哼了一声,继而是杯盏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小姐!”两人慌忙奔进屋内,正好看到雪衣俯身吐出一口血来,容毓和容璟眼疾手快,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雪衣神情痛苦地瞥了一眼容曦刚刚端在手中的杯盏,容璟立马抬手将杯盏打落,“不能喝!”

容毓也毫不含糊,立刻吩咐桂妈妈和敛秋将雪衣扶进里屋,而他刚一放手,就与容璟相视一眼,突然俯下身去,露出痛苦神色。

不出一刻钟,三小姐雪衣和容大公子、容三公子中毒的事情就传遍了司府,司文苍、容霜、左云以及司颜佩等人纷纷赶到落玉轩,彼时雪衣已经昏迷不醒。

司文苍上前给雪衣把了脉,脸色骤变,二话不说,当即写了张方子交给敛秋去抓药,而后转身又要来给容家兄弟诊脉,却被二人婉拒。

容毓道:“我和三弟情况并不严重,倒是雪衣,她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中毒。”

虽然容毓是晚辈,然毕竟是容家长子,司文苍自是不敢怠慢,“你先别急,雪衣虽然中了毒,但并不致命,稍后服了药就没事了。”

“果真是中毒?”容璟神色一凛,上前一步,“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中毒?”

容曦满脸担忧道:“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为何偏偏就我没事?”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杯盏,沉声道:“茶水有问题!”

司文苍当即让人将茶水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确定,茶水里确实被下了东西,石云花的花汁!

司颜佩撅着嘴道:“不可能,石云花的花汁根本不可能让人中毒,更别说是像三妹这样吐出血来,若要石云花花汁有功效的话,需得与别的药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左云一把抓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让她说下去。

她不说,容家兄弟却没那么容易放手,转而看向司文苍,容璟道:“姑父,这石云花是什么东西?怎么才会出现雪衣这般中毒的症状?”

“这……”司文苍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四周的墙壁上瞥了一眼。

突然只听守在床边的容霜惊呼一声:“雪衣!雪衣你怎么了?”

众人望去,只见雪衣又俯身吐出一口血,却依旧昏迷不醒。

容家兄弟不禁急了,“姑父,您倒是说句话,到底是什么东西害得雪衣至此?”

司文苍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墙壁上的那幅秋菊图上,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而后容璟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又贴近前闻了闻,皱了皱眉,“好浓的香味儿,这是什么味道?”

容霜回身看了一眼,声音颤抖道:“是木香。”而后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司文苍,似是在等他回答。

司文苍无法避开他们的目光,点点头道:“确是木香。”顿了顿,突然冷喝一声:“佩儿!”

司颜佩吓得一颤,惶惶走上前来。

“啪!”话音未落,一记耳光便狠狠落在司颜佩脸上,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文苍,“爹爹,你……”

司文苍道:“这秋菊图是谁作的?”

司颜佩咬咬嘴唇,道:“是女儿。女儿是想这两日容家公子会来,这落玉轩要好好整理一番才是,所以就将这张图拿过来挂了起来。”

“那这石云花花汁又是怎么回事?”

“我……”司颜佩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连忙回身向左云看去。

左云上前一步道:“老爷,就算这段时间佩儿在研究石云花的花汁功效,也未见得这就是佩儿下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做的……”

“咳咳……”床上的雪衣轻咳了两声,容霜一惊,连忙喊道:“雪衣,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娘好不好?”

雪衣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她似是没什么气力,只能依靠在容霜的怀里,看了看司文苍,道:“爹爹,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爹爹,是不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相遇,才会产生某种药效?”

司文苍心知避不开这个问题,挥手屏退所有下人,而后沉沉点了点头,“没错,你中的毒确实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合在一起产生的毒,不过,这种配药方式寻常人并不知晓,这是大药方里的初级配药之法。”

闻言,雪衣顿然鼻子一酸,流出泪来,泪眼婆娑地盯着司颜佩,“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澜王爷,今日在鸿鸳宴上,虽然最初是我与澜王爷配在一起,可是后来……后来我已经扭转局面,将你和澜王爷推到了一起,你为何……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司雪衣你胡说什么?”司颜佩顿然跳起来,瞪着雪衣,“我何时给你下毒了?从鸿鸳宴回来之后,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左云也跟着撇嘴道:“雪衣,你可别乱说话污蔑人,可能是你自己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怎么能怪我们佩儿呢?”

雪衣咽了口气,转向司文苍道:“爹爹方才可是说,那石云花花汁加木香这个配药之法,是大药方里的秘方?”

司文苍点了点头,雪衣又道:“我们司家有个规矩,不管男孩女孩,过了十六方才开始接触大药方里的秘方,敢问爹爹,姐姐可是已经学了这个秘方?”

司文苍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却又没办法躲避,只能点了点头。

容璟原本俊俏的面容骤然冷了下去,“雪衣年方十五,如此说来,眼下整个司家就只有姑父、仲卿表哥还有颜佩妹妹知道这个秘方。”

容曦连忙插嘴道:“可是仲卿表哥正领兵在西岭杀敌呢,姑父总不可能去害表姐的吧,这么说……”

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狠狠瞪了司颜佩一眼,“你……你下毒害我们!”

容毓和容璟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拉住,“曦儿不得无礼!”而后又转向司文苍道:“曦儿不懂规矩,姑父莫怪。”

话虽如此,可三人中毒已是事实,且下毒之人只可能是司颜佩,司文苍就算想要包庇,然有容家兄妹在此,他也是无计可施。

因此,不由越想心里越气,突然他喝道:“佩儿,你这逆子,还不快向容家公子和小姐道歉!”

司颜佩心中委屈,自然不服,“我又没有下毒,为什么要道歉?”

“啪!”司文苍心中恼火,又一巴掌扇过去,“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大药方里的秘方无人知晓,不是你还会有谁?”

“我……”司颜佩只觉有口难辩,眼泪哗啦地拉住左云哭个不停。

容毓拉住还想要挥手的司文苍,摇头道:“我们都没什么大碍,道歉就不必了,我们相信颜佩妹妹可能也只是一时疏忽,只是雪衣她……”

司文苍朝着雪衣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复杂,犹豫了半晌,突然厉声道:“来人,将二小姐关入思错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爹爹!”闻声,司颜佩吓得脸色都白了,拼命抓着左云的胳膊,却也无济于事,还是被下人拖了下去。

司家人都知道思错阁,入夜之后寒凉无比,空旷如野,四处避光,听闻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一想到这些,左云就担心不已,想要向司文苍再说什么,然见司文苍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用力咬了咬嘴唇。

正想要转身离开之时,她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清晰地看到雪衣看着她时,嘴角一掠而过的沉冷笑意。

左云像是见了鬼一般,只觉心中一凉,却又说不出缘由,连忙大步离开了落玉轩。

司颜佩,而今我重新活了过来,你若还想像以前那样对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在我眼中,你现在不过是个连脚跟都没站稳的蠢货,这一次关思错阁,只是给你个一记警钟,那么多的账,你欠我的那么多条命,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

没多会儿,桂妈妈和敛秋便将熬好的药送了来,容毓和容璟虽然并不严重,却还是每人喝了一碗,雪衣喝了药之后便沉沉睡去,容霜说什么也不愿走,坚持要留下来陪着女儿,司文苍无奈,只能由她去。

出了落玉轩之后,司文苍再三向容家兄弟致歉,又反复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兄弟二人站在门外看着司文苍的背影,蓦地,齐齐弯起嘴角淡淡一笑,脸上不见丝毫中毒的不适。

“咱们这个表妹……”容毓欲言又止,想了想,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容璟深深吸气,“其实早在她给我们端起杯盏的时候,就已经把解药放进杯盏里了,中毒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

容毓点头,复又皱起俊眉,“她为何要这么做?对了,之前你说在鸿鸳宴上,她主动要求嫁入玄王府?”

容璟应了一声,“大哥也觉得此事事有蹊跷?”

“这一次来见到表妹,你不觉得她变了很多吗?”

容璟不由想起她白日里对着宁皇后振振有词地说着他和苏语的事情,顿然轻声一笑,点头道:“只是不管她怎么变,只要她还是我们的雪衣表妹就好,大哥你说是吗?”

容毓没有应声,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玄王府,后院高阁。

阁内没有点灯,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刻的男子嗓音:“中毒?”

离洛点点头,“听说是司府二夫人的女儿、她的姐姐司颜佩下的毒,眼下司文苍已经把司颜佩关进了思错阁。”

“那她呢?”

“服了药,已无大碍,睡下了。”

“嗯。”夜青玄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狐狸狡猾,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离洛愣了愣,不明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夜青玄轻轻念来,狐狸琉璃雕在手心里慢慢摩挲着,“你别忘了,她的身上流着司家和容家两个家族的血,通医术亦识权谋,想要害她,岂有那么容易?”

说罢,不等离洛答话,他已经抬脚朝着门口走去,“有没有兴趣夜探司府?”

离洛立刻变了脸色,跟在身后想要劝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已是深秋,入夜寒凉。

雪衣这一睡睡得深沉,直到半夜方才从前一世的噩梦中惊醒,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沉,伸头一看,容霜竟是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看着她这般安睡的模样,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酸,对夜明澜和司颜佩母女的恨亦加深了一层。

适逢桂妈妈进来换火烛,见到雪衣醒来,一阵欣喜,“三小姐,你醒了!”

雪衣淡淡一笑,指了指容霜,“桂妈妈,你和敛秋将娘亲扶回屋里睡去吧,这秋夜寒重,莫要受了冻。”

“哎。”桂妈妈连忙应了一声,喊醒就谁在外面的敛秋,两人一起扶起容霜走了出去。

直到她们走远了,雪衣这才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吱呀”的一声,窗户打开,一道黑影闪入屋内的同时,熄了屋内的火烛。

“你知道是我。”他站在雪衣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雪衣。

雪衣轻声笑了笑,“你身上的药味儿,我记得。”

闻言,夜青玄不由勾起嘴角,“不愧是医门后人,只不过是与本王见过一面,就记住了这味道。本王倒是奇了,你怎的就没有察觉,你的茶水中有问题?”

雪衣微微一愣,而后淡笑,“王爷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夜青玄摇头,“为何要这么做?”

雪衣不答,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倦意,夜青玄见了,微微拧了拧眉,“看来你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还没有回复,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慢着。”见他起身离去,雪衣轻声道:“白天里在鸿鸳宴上调换名册的那个丫头,名叫红溪,是澜王府的人。”

闻及“澜王府”三个字,夜青玄低垂的双手骤然收紧,手心里的小狐狸反复捏了捏,终究没有拿出来,“本王知道了,你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一个旋身出了房间,窗户关上的同时,火烛也被点亮。

雪衣四下里看了一眼,与桂妈妈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然而雪衣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她已经成功地引来了夜青玄的注意,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送出了对她的第一个考验……众人皆知玄王爷久病不治,卧病在床,却没想到他在黑夜的掩映下,能够在莫凉城内来去自如。

突然,雪衣疑惑地拧了拧眉,他方才好像说了句“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他这是要处理什么事?莫非……是结亲一事?

果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中午,她还偷懒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宫中便来了人宣旨,雪衣拖着不适的身体前去领旨,前来宣旨的小公公似是早已知晓她中毒一事,笑眯眯道:“三小姐身体不适,站着领旨便好。”

雪衣愣了愣,想了一想,莞尔笑道:“父母皆在跪,雪衣岂能独自站着?”说罢,在敛秋的搀扶下跪了下去。

宣旨的小公公点头一笑,小心翼翼地摊开甚至,高声念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司门之女雪衣,为太常寺卿司文苍之女,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适皇二子至婚娶之时,特赐赐婚婚配与皇二子,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司家众人在司文苍的带领下连忙谢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公公连忙一边笑着将司文苍和雪衣扶起,一边将圣旨交到雪衣手中,“司大人、三小姐,恭喜了。”

司文苍悄悄将一锭银子塞进小公公手中,“有劳公公了。对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只给玄王爷赐婚了吗?那澜王爷那边……”

小公公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谈过了,好像说是玄王爷年长,所以先行娶妃,澜王爷尚且不着急,再过些日子。”

司文苍愣了愣,转而便又笑道:“公公有心了。”

小公公也是识趣人,旨也宣了,钱也收了,便不再多说什么,领着来人一并离去。

刚一走,雪衣便身形微微一晃,差点摔倒,敛秋连忙将她扶住,司文苍回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道:“既然身体还没好,便赶紧回去歇着吧,婚事自会有人去操持。”

雪衣点了点头,刚要离开,便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拉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在司府门前停下。

敛秋眼尖儿,一垫脚就看到马车门楹上挂着的木牌,惊呼道:“是玄王府的人!”

秦钟舸率先下马,对着司文苍等人行了礼,而后道:“王爷身体不适,不便亲来,望司大人见谅。属下奉王爷之命,将此聘礼送到府上,望司大人能收下。”

看着那派了常常一条的送礼队伍,司文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岂敢岂敢?王爷礼重了。”

而今是圣上赐婚,这纳采、问名与纳吉皆是一掠而过了,没想到玄王爷这么识礼数,刚刚宣完旨,这纳征聘礼便紧跟着送来了,而且看样子,当真是送了不少贵重稀罕之物来。

秦钟舸看出司文苍和众人的喜色,轻轻击掌,只见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名妙龄女子,手中托着一直精致无比的锦绣盒子,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三小姐,打开看看。”

雪衣看了看身侧的司文苍一眼,见司文苍点头,便小心地打开锦盒,众人一见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雪衣也微微一怔,“这是……”
“这是三年前川蒙进贡来的一对香血灵芝,当年圣上赐给王爷,本想给王爷入药之用,王爷却一直没想好要如何入药。司家医术无出其右,王爷道,今日便将这一对香血灵芝交至三小姐手中,相信三小姐定能找到这香血灵芝最好的用途。”

闻言,雪衣不由暗暗冷哼,这摆明了就是要为难她,提醒她别忘了她要给他治病解毒的事!

不过,下这么大的血本只为提醒她这一点,倒是让雪衣有些琢磨不透。

司家众人却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们只能看到玄王爷送来的这聘礼是何其珍贵,当即对那个总是病怏怏的不露面的玄王爷多了分好感。

不管怎样,司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些医术的,这么大、颜色如此鲜亮的香血灵芝实为珍贵之物,只怕这一辈子他们也只有此一次机会见到这灵芝之王。

想到这里,司文苍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将秦钟舸和送礼的人恭迎进府内,还不忘让管家去准备谢礼,却被秦钟舸婉言阻拦。

“司大人和夫人都不必忙碌,我家王爷说了,这些只是他的一点心意,大人切莫为此为难。过些时日,王爷会亲自将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呈到府上,与大人再行商议成婚的日子。”

“这……”司文苍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雪衣的年龄,“小女雪衣年刚十五……”

秦钟舸笑着接过话道:“听闻三小姐刚刚在三个月前行了及笄之礼,三小姐适逢婚嫁之龄,便与我家王爷结了缘,想来当真是天赐姻缘。”

司文苍到了嘴边的话骤然被堵了回去,不知如何接话。

秦钟舸看在眼里却故作不见,又道:“不过王爷说了,三小姐在大人和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突然要嫁,你们定是不舍,是以王爷有心将婚事定在年后,只不过是先将成婚的日子定下来,如此也好安心,司大人您看……”

司文苍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甚好……劳王爷费心了!”

待玄王府的人离开,已经是未末时了,雪衣回到自己的流霜阁躺着,听着门外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还有东西搬进院子的声音,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何滋味儿。

前一世是夜明澜,这一世是夜青玄,不管哪一个,都在这聘礼上下足了功夫,都送来了不少贵重之物,可越是如此,在雪衣眼中看来,就越是居心叵测。

“雪衣。”就在她正沉浸在前一世的回忆中时,容霜在桂妈妈的搀扶下缓步进了屋。

雪衣一见,连忙想要起身,却被容霜拦住,她上前在床边坐下,握住雪衣的手,瞥了桂妈妈一眼,桂妈妈即刻会意,领着所有下人退了下去。

“娘,你怎么来了?”一见容霜的脸色,雪衣便知有什么事不对。

容霜一改往日的慈母模样,脸色严肃道:“你当真要嫁玄王爷?”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前一世容霜问她是否当真要嫁夜明澜时,也是这幅模样,“娘,怎么了?不能嫁吗?”

“不可以!”容霜一口否决,几乎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看得雪衣直直皱眉,想了想,试探性问道:“那澜王爷呢?”

容霜断然道:“不可以,全都不可以。”

这般不问何人一律否决的态度,让雪衣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迟疑了半晌,方才轻声问道:“娘,究竟是玄王爷和澜王爷不可以,还是……还是只要是夜家的人,就不可以?”

容霜愣了一愣,握着雪衣的手缓缓收紧,许久道:“只要是他夜家的儿子,就不可以!”

“那,如果不是夜家的人呢?”

“你说什么?”听出雪衣话中深意,容霜不由吃了一惊。

雪衣挑眉柔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容霜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娘,你放心,女儿心中自有分寸。”

容霜哪能放心,抓住雪衣追问道:“不对,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你给娘说明白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娘亲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你我以外的人,就连爹爹和外公都不能说。”

容霜犹豫了一下,重重点点头。

雪衣便贴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只见容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此话当真?”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耳边不由又回想起前一世司颜佩曾经说过的话:“夜青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快说,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

他……竟然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他究竟是谁?

雪衣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心。

所幸,雪衣的毒发现得及时也解得及时,是以并没有什么大碍,稍稍休息了两日便已经完全恢复。

只是,这身上的疲乏虽然已去大半,然这心里的负担却越来越重,自从鸿鸳宴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与前一世不同,她必须要时时警惕,处处小心。

今天便是她与夜青玄约好的第三天,思量再三,给夜青玄的药她终究没有自行送去,而是让敛秋送到了秦钟舸手中,虽然如今京中上下皆知司府三小姐被赐婚于玄王爷,然越是此时,她的言行举止越要多加小心。

上一次那些黑衣人刺杀她的事,她虽然交代秦钟舸隐瞒,但是她相信,秦钟舸再怎么隐瞒,也不会瞒着自家王爷,她只是没想到夜青玄这么沉得住气,她不提,他便当作不知。

这两天容霜和司文苍一直在商量着嫁妆一事,显然是无心过问还被关在思错阁里的司颜佩,眼看着已经三天了,左云不由有些急了,不顾下人阻拦,硬是要闯入书房。

不料,刚刚到了门前就听到司文苍道:“玄王府既然送来了香血灵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司府若是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怕是压不住。所以我想,把大药方拿出来给雪衣做嫁妆。”

“什么?”左云大吃一惊,冲进屋内,“老爷,大药方可是咱们司家几辈人的心血,怎么能就这么送了出去?”

闻言,容霜脸色骤然一沉,司文苍也忍不住皱了眉,呵斥道:“什么叫送了出去?雪衣是我司家的女儿,这大药方便是做了嫁妆,也还在雪衣手中。”

左云愤愤不平道:“可是老爷,雪衣这丫头嫁出去了便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了……”

“二娘这话就不对了。”雪衣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对着容霜和司文苍行了礼,而后转向左云,“照这么说,姐姐也会嫁人的,日后也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这么说,就只有大哥一人有权继承这大药方了。”

左云顿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司文苍脸色深沉道:“怪就怪仲卿根本无心医道,而今又领了十六卫大将军之职,想让他再捧起医书,几乎不可能。”

左云不死心,“可是,那也不能就这么拱手他人……”

雪衣嘴角笑意冷冽,垂首道:“爹爹,女儿也不想您为难,弗如便把大药方留下,待来日大哥成亲之后……”

“你们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将大药方作为雪衣的嫁妆。”司文苍说着大手一挥,“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左云想要在说什么,可是看到司文苍脸色不好,便不敢多言。

雪衣低头浅浅一笑,扶起容霜缓步出了书房,心底却掠过一抹寒意。

大药方在司家、在整个夜朝、甚至中原内外的重要性无人不知,这里记载了很多古籍秘方,但凡学医之人,无不想要得到它。

这些年来,司府出现过无数称得上神偷之人的光顾,目的皆是大药方,是以,在司家守卫最森严之处便是存放大药方的司药楼,更有高手守卫,没有司文苍的手令和钥匙,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司文苍向来将大药方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苦心钻研多年,尚且未把其中所有秘方都学会、参透,可此番竟然这么爽快、这么决绝地答应将大药方拿出来,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入夜,晚来风凉。

雪衣在火烛里加了些东西,没多会儿,守着她的敛秋便沉沉睡去了,雪衣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换好,从后面出了门去。

沿着后门外面的河流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她停下脚步,一道黑影闪过,落在她身后,轻轻道了声:“三小姐。”

雪衣颔首,“说吧。”

那女子道:“果不出三小姐所料,司文苍确实与左云私下见了面,聊起了大药方一事,此番二小姐说是被罚面壁思过,实则是悄悄避入司药楼,抄写大药方。明年三小姐成婚之时,二小姐已然能将大药方里面的秘方全都抄下了,到时候若玄王爷有好转,便给三小姐一张假的大药方,若玄王爷无起色,他们……”

雪衣冷声道:“说下去。”

“他们便寻找机会毁了大药方,并将此推到三小姐身上。”

雪衣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响声,这可真是她的好父亲,到了此时,不是在筹划着给她准备婚礼,而是算计着怎么害她!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嵇冷玉。”

雪衣点点头,“冷玉……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会再找你。”

“是。”嵇冷玉轻轻应了声,身形一转便没了影儿。

雪衣寻了块石头坐下,心底的凉意与恨意越来越深,哼,大药方,你们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张大药方?在乎它的人,不过是你们而已!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毁掉它的打算,那我便替你们先一步动手了!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雪衣心中一凛,指间寒光一闪,银针在手,一转身便向着来人刺去,孰料那人身形闪避奇快,避开的同时一把握住雪衣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都没认出来?”

熟悉的药香味儿扑入鼻中,雪衣半悬着的心骤然放了下来,说不出为何,尽管她现在对夜青玄一样不知根不知底,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害她。

其实说到底,她对于夜青玄,所有的赌注都只是前一世的记忆,以及她临死之前,那一句狠厉的誓言……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想到这里,雪衣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从他怀中挣脱,淡淡道:“没什么,发发呆而已。”

夜青玄眉角微微一动,并不追问,只是道:“你在司府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弗如……”说着突然凑上前来,诡谲一笑,“我把婚礼提至年前,如何?”
雪衣骤然一愣,跳开一步,瞪着眼睛看他,“你胡说什么?”

夜青玄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虽看不清脸色,他却能想象得到她满脸红晕的模样。

尽管在人前,她总是一副坚韧如冰的模样,可是他却能在心里想象得出她的狡黠与羞涩,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早就已经认识彼此,熟悉,非常亲近和熟悉,丝毫不陌生。

只可惜,他心里又比谁都明白,他与她根本不可能认识,就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很难做到。

甚至,她如此这般费心思地主动靠近他,他都不敢保证,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派来的探子。

“怎会是胡说?如今圣旨也下了,聘礼也收了,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雪衣撇着嘴瞪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成婚日子定在年后。”

“尚未定下,还来得及改。”说着,他上前一步,与雪衣并肩而立,“你早些入府,也好早些为我治病,如何?”

如何?

确实如他所言,她在司府并不开心,尤其是如今重活一世,心里装了太多的真相和秘密,每每看到那些人虚伪丑恶的嘴脸,她都觉得反胃,都有一股恨意暗生,恨不能杀了他们。

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过这么早便嫁到玄王府,当初鸿鸳宴一言,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开夜明澜,却万万没想到夜青玄的速度这么快,都不给她细想和反悔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放心不下容霜……

“你在担心你娘。”夜青玄似能看穿她所有心思,淡淡一言便切中要害。

雪衣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娘亲身体一直都不好,听说是当年生我的时候留下了病根,大哥常年在外,无法时时在旁照顾,若我也离开了,娘亲她……”

夜青玄不由拧了眉,“司府是你娘的家,司文苍是你的父亲,她的丈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雪衣无从回答,只能摇摇头,轻叹:“你不会明白的。”

黑暗中,夜青玄一直舒展的俊眉骤然蹙起,盯着静静站着发呆的雪衣良久,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话音落,身形起,雪衣只觉腰上一轻,脚下就空了,低头一看,她被夜青玄携在身侧,足不点地地朝着城东的画舫去了。

莫凉城治安极好,是以很少宵禁,入了夜之后,画舫四周依旧有不少游人来来往往。

雪衣站在临水而建的高阁上,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心情没由来的一阵舒畅,“原来登高临望是这种感觉,只是可惜,高处不胜寒。”

话音刚落,便觉肩上一沉,一件玄色斗篷落在她肩上。

“高处不胜寒,却人人都想往高处走,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雪衣顿然挑起隽眉,斜视了他一眼,“这么说,我若是嫁给了你,就是不好的了。”

夜青玄失笑,“得不到的东西固然是好,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自然是在手中的、身边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感受着夜风从指缝穿过的凉凉感觉,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戾色,却在此时,一双柔软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就看到雪衣一副认真的模样替他号了号脉。

“给你送去的药,你没服用?”雪衣敛眉,睨了他一眼。

夜青玄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从今天开始,你一日不入玄王府,我便一日不服药。”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剜了他一记,“命是你的,服不服药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夜青玄道:“可现在这条命也是你的,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我若早早死了,你……”

“住口!”闻及“死”字,雪衣心中一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你也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说罢,她侧过身去,看着下面繁华一片的画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夜青玄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一把拉住雪衣揽在怀中,从窗子跃到了阁顶,雪衣正疑惑之时,就听得阁内有人冷声道:“你找本王来有何事?”

乍一听到这声音,雪衣的手骤然紧紧握起,就算看不到他人,可是这个声音她永生不忘,就是这个人为她造出了一座人世间的地狱,将她深深囚禁,生不如死!

似是感觉到了雪衣情绪不对,夜青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别冲动。”

雪衣也明白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便理了理心神,听里面的人继续说下去。

“王爷,圣上给司雪衣和玄王爷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玄王府的聘礼也已经送到司府了,王爷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这是司颜佩的声音。

夜明澜清冷一笑,骤然转过身冷视着司颜佩,“打算?”

司颜佩怯怯道:“听闻,这两天莫启凌和月无双以及容璟和袭芳郡主苏语的赐婚圣旨都已经陆续下来了,独独王爷和我……”

“是本王向父皇和母妃禀明眼下还不想成婚,所以父皇并没有下旨。”说着,他睨了司颜佩一眼,眼底看不出丝毫情感情,“你该知道,本王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司颜佩一脸委屈,“可是王爷,那司雪衣近来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已然与往日里那个蠢笨的丫头完全不同,她现在不是那么好骗的。”

夜明澜骤然回身,冷眼扫过司颜佩面上,吓得她连忙收声,不敢再说下去。

“本王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在鸿鸳宴上,她为何会有如此转变。”

司颜佩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整个司府的人都把她当成宝一样哄着捧着,王爷,若她真的嫁入了玄王府,那王爷的大业可就真的……”

话未说完,就被夜明澜一把捂住了嘴,而后他朝着阁顶瞥了一眼,似是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拉起雪衣纵身跃下阁顶,朝着皇城中掠去,身后的夜明澜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背影皱了皱眉,喝道:“追!”

两道黑影从阁中掠出,身形极快,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是几个起落,夜青玄和雪衣便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好快的速度!”雪衣惊呼一声,“是闵扬!”

夜青玄心下虽疑惑她是如何得知,却也没由来地警惕起来,闵扬是夜明澜身边的第一高手,轻功极高,偏偏这一次他出来,没有带上离洛。

“嗖嗖”几声,一把暗器从身后打来,夜青玄轻悄地避开,却发现其中有一枚打向雪衣的后心。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伸出手臂在雪衣身后一挡,那暗器便打中他的后肩。

雪衣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腰间的东西,伸手摸出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埙,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两下。

没过多会儿,黑暗中跃出两名黑衣人挡在雪衣二人和闵扬他们中间,纵是闵扬轻功再好,然被两名高手这么一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衣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夜青玄携着雪衣直奔着玄王府而去,几个跃身,落在雪衣第一次来见他时的高阁前。

离洛一见二人,顿然吃了一惊,“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沉声喝道:“取药箱来!”

离洛瞥了夜青玄一眼,见他点头,便连忙离开去取来药箱,雪衣已经扶着夜青玄进了屋内,拔出随身的小刀将他中了暗器处的衣衫割开,借着烛光依稀可见伤口处留着黑紫色的脓血。

“暗器有毒!”离洛低呼一声,满脸担忧地看着夜青玄和雪衣。

夜青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眸色静淡地看着雪衣,徐徐道:“你放心,三姑娘是医门后人,本王死不了。”

雪衣白了他一眼,仔细检查了伤口和暗器上的毒,良久,稍稍松了口气,取出一颗药丸让夜青玄服下,而后吩咐离洛道:“去备些热水。”

离洛不由皱了皱俊朗的眉,在整个玄王府,除了夜青玄之外,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夜青玄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冲他点了点头。

雪衣却没有心思关心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用帕子捏住暗器后端,趁着夜青玄和离洛无声交流的时候,一用力拔了出来,他虽然没有出声,却下意识地肩头一颤。

随后便是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夜青玄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雪衣的一举一动,她一瞪眼一蹙眉他皆看在眼底,此时看到她像是放了心般重重舒了口气,便淡淡说道:“去取干净的衣衫来,就在隔壁屋子的柜子里。”

雪衣一愣,这才发觉为了包扎方便,夜青玄的半边衣袖已经被尽数扯去。

她赧然地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去隔壁取来干净的衣衫,不想刚一进屋就看到夜青玄已经用另一只手自行解去了剩下的半边衣衫,雪衣的脚步没由来的一滞,把衣服往榻上一丢,转身欲走,却听夜青玄嗓音平静道:“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离洛的脚步声,雪衣正想着让离洛来给夜青玄换衣服,却只觉身边一阵风扫过,“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刚刚走到门前的离洛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在了门上。

随后是夜青玄冷冷的声音:“在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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