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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宠妃:病弱王爷很腹黑

鬼医宠妃:病弱王爷很腹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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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文小说   主角: 顾清萧奕修   更新: 2022-04-16 05:5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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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萧奕修《鬼医宠妃:病弱王爷很腹黑》讲的是21世纪天才鬼医顾清离,一朝穿越下堂妃,左手医术惊异世,右手银针乱九州她是世人厌弃的懦弱棋子,人人可欺她,负她,伤她,辱她!她是惊世风华的天才鬼医,人人皆羡她,求她,爱她,护她!殊不知,一袭红衣之下,她亦是她……待得尘埃落定,他白衣胜雪,丰神俊逸,一手将她拥入怀,眉眼温润,"这一次,你逃不了了!"

第1章

精彩节选


她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顾清离从剧烈的头痛中睁眼,摸着发顶,吃惊地看到了一手鲜血。

隐约的记忆告诉她,之前那场惊天的爆炸中,她凭借迅捷的身手跳下游艇,然后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巨浪,也就是说她的刺杀成功了?

不对,她的炸药量控制得那么精准,怎么能出那样的意外,连自己都差点噶屁朝凉?

脑海中瞬间跳出些不属于自己的残缺记忆片断,东渊国丞相的嫡次女顾清离,新婚夜逃离洞房,来到暮王府。

她吃惊地打量自己,衣衫不整,到处裸露出雪白的肌肤,面前站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冷漠的双眼中带着邪性的目光,似乎有**在燃烧。

“这都没死?”

面前的男人似乎很意外,冷笑着迫近。

“你是谁?”

顾清离本能地动了下躯体,发现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居然一下没挣脱。

即使只穿着中衣,他身上质地上乘的衣料也昭显了身份的尊贵。不过这个看来非富即贵的男人,正用野性的目光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说着与他身份不符的话。

“别过来!”

“装什么装?新婚之夜逃离陌王府,你不就是想要爬上本王的床吗?现在来装大家闺秀,不嫌迟了点?”

男人沉重的身躯俯压下来,完全没有留意到面前的身体已经换了个灵魂。

“滚开!”顾清离怒从心起,膝盖一顶,重重撞击在他下身,他瞬间变了脸色,被这一击顶得倒吸口凉气,后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顾清离跟着一记连环腿踢过来,他疾身闪避,到底还是膝袭那个阴招让他受了重创,连闪避的身法都有点呆滞,肩上连中两脚。

砰————

随着大门被重重踹开,便见一袭红衣的男子缓步而入,略显苍白的肌肤如玉雕般剔透,整个人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华光。

“不得无礼,随风。”他轻斥一句,身边踢门的少年应了声,鄙夷的目光投向顾清离。

他温雅淡泊的目光先在顾清离脸上轻轻划过,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但很快被怜惜的神色所代替:“王妃,本王来是来接你回府的。”

她的衣不蔽体似乎并没有引起他过多的关注,甚至没看到一丝眼神的波动。

顾清离愣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玉颜温润的男子,一时忘了对萧奕墨的追击。

施暴未遂的暮王萧奕墨强撑着痛直起身子,对于满室的狼籍和他们俩人的狼狈暧昧情状,他想到的首先是要将萧奕修的尊严踩到脚底。

“五皇弟,你来得是不是晚了点?”萧奕墨轻佻的眼神朝衣不蔽体的顾清离一扫而过。“不过这可是你的王妃说想要跟我在一起……啧啧,看来你的病似乎又重了啊,是不是不能满足你的新娘,才让她新婚之夜想到要投奔别的男人?“

似乎为了回应萧奕墨的话,萧奕修轻咳了两声,拿帕子轻轻捂住了口。

顾清离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身体的原主是个新婚之夜的王妃,不知为何逃婚来到这个渣男府中,面前这个打着“寻妻”口号的温雅男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你有病吧?有病得治。”没等萧奕修有所反应,顾清离嗤一声笑,“傻子都看得出我是被强迫的吧?”

她双手一个反转,竟然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将被缚的手从背后绕过发顶,转到了身前来。

“一个自愿的女人,你会用腰带绑着她?还是王爷有什么特殊癖好!”

萧奕墨惊怒地盯着这个他瞧不起的女人。

她是疯了吧?从前她可总是无限仰慕地看着他,娇羞地叫他暮王爷。

萧亦修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们,心里也掠过一丝惊讶。

“很好,陌王妃不如向五皇弟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来到本王府上的?总不会是本王在你新婚之夜将你绑来的吧?”

“我还正想问呢。”顾清离转向萧奕修,“王爷,为何我在洞房等候你,忽然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竟然被人缚着双手……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赶到,我怕这个色狼就要玷污了我的清白……”

她一脸悲伤,含羞带怒,天生一个戏精。

若非早就知道一切,恐怕萧奕修也会信了面前这女人的鬼话!

“你胡说!本王要什么女人没有,用得着对你用强?”

顾清离收了哭声,冷冷道:“谁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有的人着了衣冠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连弟媳妇都要绑了来,不知道的还当王爷是没见过女人呢!”

萧奕墨重重怒哼一声,可竟然被这牙尖嘴利的陌王妃抢白得无法反驳。

“好了,本王相信这一切都只是误会。”

戏看够了,萧奕修淡淡一笑,似乎并无追究面前这一幕惊人场景的意愿,他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温存地将衣衫不整的顾清离拢在其中,甚至很细心地替她结好了衣带。

“王妃,我们走吧。”他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口吻将顾清离想要继续说的话压下去。“三皇兄,希望这种误会不会再发生,闹到父皇耳中就不好了。”

萧奕墨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今日之事完全出乎他所料!竟然被一个女人讥讽得无法反驳!

顾清离临别前回头,冲着萧奕墨难看之极的脸色比了个中指。

暗示他走着瞧,这事没算完。

萧奕墨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陌王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外,众目睽睽下,陌王体贴温存地扶着顾清离了马车。

她默默坐下,却意外地发现萧奕修在车门口做了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拿他刚掩口咳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轻轻弃于地上。

她瞪大眼,他是在嫌弃扶她的手被弄脏了吗?

“王妃这样看着本王,莫非是还想留在三皇兄府上?”萧奕修坐在她对面,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之前的温柔荡然无存,甚至没有再正眼看她一下。

果然,这个陌王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但她可不是顾清离本尊,可以由人搓圆捏扁,她的前世可是医术卓绝的顶级杀手,任何人想欺到她的头上,门都没有。


陌王府还残留着新婚的喜庆,顾清离跟在萧奕修身后踏入洞房,啪地关上门。

“其实,你是故意的吧?”顾清离单刀直入,盯着萧奕修。

萧奕修不知从何处又拿出块帕子,轻咳了一声,撩了下眼皮,眼波静若止水:“王妃说什么,本王不懂。”

“这一路进来,我仔细观察过,王府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你刻意放松戒备,之前我会那么容易到了暮王府上?”

萧奕修盯着她,唇边慢慢勾起笑弧,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王妃,做本王的女人,太聪明了可不是好事,本王更喜欢听话的女人。”他的声音轻慢优雅,渗透着一丝丝寒意。一个连他的心思都敢揣摩的女人,留在身边可是个威胁。

她发现萧奕修的眼神有所波动,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难道,他开始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顾清离迅速判断,这陌王步履虚浮,神光黯淡,甲床微青,呼吸浅促,一看就是长年卧病、患有奇症的身体,动起武来她不怕。

可他心思深沉,如果真动了杀机,不如先下手为强!

瞬息之间,两人从一个眼神的交流,已经发展到了互现杀机。

顾清离蓦然踏前一步,出手便是个杀招,直取萧奕修心口。但她随即发觉这具身体和她心念的契合度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的速度。

随着破窗之声,屋内悄无声息就多了三名黑衣影卫,同时朝她出手。

很快,五花大绑的顾清离被押到他跟前。

“跪下!”

影卫抬脚踢她腘后,她不得已屈膝。

“对王妃不必这般粗暴。”萧奕修轻轻挥一下手,三名影卫如来时一样无形无影地消失在屋内。

他欠身在她面前椅中坐下,伸出食指掂着她的下颏,饶有兴趣地打量,幽深的瞳眸毫无波澜,令人难以捉摸。

这会儿他倒不急于除去她了,面前这个顾清离分明有很大的问题,刚才一战的敏捷身手和杀伐果决的判断力,让他刮目相看。

“说,你是什么人。”他手指搭上的时候,从皮肤的触感已经判断出她并没有戴人皮面具,也没有用易容丹,那么这明明就是顾清离本人。

“我就是顾清离,丞相顾朝然的嫡女。”

“顾丞相**得不错,王妃好身手。”萧奕修眉梢轻挑,眼尾浅浅一弯,若不是那清冷无情的眼神,顾清离差点就要被他的笑容恍了心神。

但是她很清楚,面前这个清贵温雅的男子只是有张好看的脸而已,骨子里比谁都黑。

“亡母生前在府外给我请过师父,教习过一阵武技,不过是花拳绣腿。”

“你爹可没有跟本王提过。”

“他不关心我。”这是她从原身被逼嫁这点推测出来的,瞧面前这个陌王爷半死不活,而原身又在新婚夜投奔渣男,很明显不得父亲宠爱。

从萧奕修不置可否的神情看,她知道这一点博对了。

他的手指沿着她下颏慢慢滑下去,她感觉咽喉一紧,被他五指扣住,他的眼珠越发深黑,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只要你答应放我一条生路,今晚的事我不会泄露半句。”她呼吸困难,艰难出声,此刻保命要紧,这男人是真的会杀了她!

“可是本王觉得,死人更安全些。”他的微笑又深刻了几分。

“一个死王妃对你没有任何用,还要耗费你的心思向你父皇交代,如果在这种时候你三皇兄再来个落井下石,其实你也不好处置吧?”

“唔?”

萧奕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两人四目对视,无声的交锋几乎要在空气中迸出火花来。

其实,这个王妃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是么?萧奕修想着,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粒药丸在掌心。

“吞下它,让本王看到你投诚的诚意。”

她心里立即冷笑,毒药么?这世上她不能解的毒药恐怕还很少吧?但她并没有立即答应,若是欣喜若狂,难免让他看出异样。

她作出思考了很久,被逼迫无奈的神情,脸色沉重地低头服下那粒药丸。

因为双手被缚,药丸又小又滑,吞得有些困难,她的舌尖不经意触到了他的掌心,留下一点点湿润。

萧奕修的脸色微妙地僵了那么一瞬,并没有被她察觉。

“今夜,你自己睡吧。”

他竟然再也没看她,拂袖而去,甚至连缚手的绳子也没帮她解开。

混蛋萧奕修,老娘早晚把你也捆成粽子!她心里怒骂。

好在这也难不倒她,给她充裕的时间,很快就自我解缚了。

揉了揉血脉不和的手腕,她开始给自己搭脉,然后对镜察看一下眼底脸色,判断着毒性。

解毒并不难,只是其中几味珍稀药材,恐怕不易弄到。

想起萧奕修的病,她忽然灵光一现。

他的病症显然是迁延不愈,从虚寒的面色和轻咳的声音听来,他应该身中慢性奇毒,在体内侵蚀心肺所致。

如果她能替他诊治,既能掌控他的命脉,又能借王府之力搜集所需药物,真是两全之策。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窃笑,觉得自己果然机智绝伦。

她并不知道,萧奕修此时正沉着脸,吩咐人去丞相府查证王妃的一切过往。

昱日清晨,顾清离是被推门声惊醒的,昨夜又在死门关走了一遭,她是真的累的倒床便大睡。

看着缓步进来的萧奕修,她冷冷道:“王爷未免太随便了吧,出入都不用敲门?”

萧奕修轻挑了一下眉:“本王在自己的府邸,进自己的房内,为何要敲门?”

顾清离无法反驳,冷冷道:“王爷不会特地回来看自己的王妃穿衣服起床吧?”

“本王只是来提醒王妃,打扮隆重些,稍后要进宫面圣。”他随意地在面对她的塌上坐下,“至于看王妃穿衣这种事么……没兴趣。”

他下一句话更是令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昨夜王妃那身新装露得更多,本王早看过了。”

顾清离闭了一下眼,在心里把他大卸八块了一番,然后面无表情地掀了被子,在他面前穿衣洗漱。

不就是爱看吗,让他看个够,又不是没穿。

提笔画眉的时候,顾清离僵了一下。

她什么都会,就是毛笔没练过,况且这用来扫眉的笔实在是又细又小,完全不知如何拿捏。用这个在脸上……会不会画出张飞眉来?盯着面前的螺黛粉,她硬着头皮蘸了点。

“王妃这眉毛……这是在画猪头么?”他淡漠的言语间讥嘲之意极是明显。

萧奕修缓步上前,拿帕子细细擦掉她画上去的两道扫把,然后提起眉笔,轻轻在她眉弓上扫着,她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

这样近的距离,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甚至于温温凉凉的鼻息,下意识地觉得不自在,想要后退。

“别动。”

他疏冷的声音似有无形的力量,她的脖子便僵在那里,脚只提了提又放回去。

“好了吗?”这么久,她都开始疑心他在自己脸上到底画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是清冷如水,拿起镜子对着她,“睁开眼。”

顾清离对着镜子呆了一下,这远山眉舒扬含情,衬得她眸若星辰,一时就忘了去反驳关于猪的问题。

跟着他随意甩开笔,习惯性地拿块帕子擦手,弃置。

有病吧这人,碰过别人就要擦手,她是一坨屎吗?


皇城巍峨森严在眼前铺开,出了马车,就看见西门侧停着另一驾八宝香车,萧奕墨正从上头下来。

两相对视,萧奕墨盯着正扶顾清离下车的萧奕修,心里陡然想起昨夜那口恶气,登时对他们的恩爱情状生出怒意。

“哟,这不是五皇弟吗?燕尔新婚,想来昨夜**美满,弟妹才如此神采飞扬?”

没等顾清离反唇相讥,萧奕墨又笑:“不过昨夜,弟妹好像落了点什么在本王府上?”

顾清离想到她被撕烂的喜服,心里不禁有气。

萧奕修轻按了一下顾清离的肩,风清云淡地笑:“既然落了,必定是我不想要的,皇兄稀罕,留着慢用,不过从前我并不知道皇兄喜欢别人用剩的东西。”

顾清离的火气顿时转到萧奕修身上,但这种场合不宜与他翻脸,她只悄无声息地拿尖利的指甲在萧奕修握住自己的掌心狠狠刺了一下。

萧奕墨的笑容沉了沉,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反讥,又听萧奕修轻笑道:“皇兄昨天也丢了什么吧?如果缺腰带的话,改日为弟会奉送一条新的给你。”

然后头也不回地揽着顾清离缓步往汉白玉石阶行去。

身后萧奕墨的脸色有点发绿,咬牙无语。

走远了,顾清离才低声切齿道:“你够了啊,谁是你用剩的东西?”

“别动。”

她一愣。

萧奕修停下脚步,伸手轻掠下她的鬓发,轻轻贴近她的耳边,笑容柔和,眼神清寒:“你的确不是本王用剩的,因为本王连用的兴趣都没有。瞧你这眼光差的,与后面那位倒是极配。”

顾清离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还击了他一道森冷的眼刀:“没准王爷在我心里,比那种货色还要不如呢?”

她稍稍用余光扫了一下跟上来的萧奕墨,后者正用噬人的目光盯着他们,在他眼里,这对秀恩爱的新婚夫妇早晚要死得快。

待入了大殿,便见皇后高居首座,兰贵妃和凌贵妃屈居左右下首,其后便是各宫主位嫔妃,肆意打量的目光纷至沓来,皆落于顾清离的身上。

皇后看来淑雅端静,雍容温婉,含笑略一颌首。

然后便轮到新婚夫妇行礼奉茶,皇后受了礼,赏了枝点翠金凤步摇给顾清离,笑语慈霭:“真是郎才女貎,一对璧人。”

萧奕修替顾清离谢过皇后,接过了托盘中的步摇,温柔细致地斜插在她鬓边,轻赞:“云鬓花颜金步摇,再适合王妃不过。”

跟着是凌贵妃,长得倒是明艳动人,眼底的凌人傲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她只轻哼了一声,示意宫女赐礼,盘中一只沉甸甸的龙凤绞丝镯。

顾清离一看那金澄澄的土豪手镯就觉得凌贵妃根本没有用心备礼,显然心里瞧不起她这不受宠的丞相小姐。

她心底正抗拒,腕上一凉,萧奕修已经将镯子戴在她左腕,纤细白嫩的手腕配上粗大的手镯,十分碍眼。

下首的兰贵妃忽然轻轻柔柔插了句:“这金镯倒有点不衬清离的秀丽脱俗,手寸也太大了些。”

凌贵妃眼皮一撩,没拿正眼看她:“本宫又没见过陌王妃,赐福晚辈不过是心意,哪能准备得那么周到?将就点好了。”

语中充满不屑。

兰贵妃轻笑,褪下自己腕上一只翡翠贵妃镯,一脸怜爱地握着顾清离的右手,将玉镯戴上去:“有些人总是以为别人的手腕也和她一样粗。清离,本宫手腕和你差不多,戴着正合适,瞧这冰透空灵的翠色,和皇后娘娘的点翠步摇相映成辉。”

凌贵妃是稍丰腴了些,不比兰贵妃窈窕纤秀,闻言脸都绿了。

这句话贬了凌贵妃,还奉承了皇后,只听皇后笑:“好了,入席,不能让新人总跪着。”

凌贵妃原想反唇相讥,却被皇后打断,只得恨恨瞪了兰贵妃一眼。

其余嫔妃一一赐礼。

顾清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所有人,心里判断着他们之间的暗语机锋,一时没留意萧奕修正温柔体贴地将那些赏赐的首饰一件一件都挂到了她身上。

她蓦然回神的时候,腕上已经各套了三四个镯子,鬓边也从钗到钏簪了几根。

如果不是她只有两个耳洞的话,她毫不怀疑他会把那几付耳坠子也全挂她耳朵上去。

开始她认为他只是在人前秀温存恩爱,现在很明显他是在戏弄她。

“贤妃娘娘赐八宝璎珞一串……”脖子上又重了点。

“丽妃娘娘赐凤钿一对……”一对啊,还是纯金的满钿!丫不是脑子进水吧?还继续往她脑袋上插!

顾清离全程木着一张脸,脖子已经重得不方便转,她怀疑自己只要动一下脑袋,就会叮叮当当往下落珠宝首饰雨。

所有的嫔妃都在盯着她看,尊贵如皇后还勉强维持着风度,只是轻咳两声掩饰,其余嫔妃有一半都在面肌抽搐了。

满眼都是“这个王妃也太爱钱了”的表情。

不用照镜子,顾清离都知道自己现在是棵挂满首饰的圣诞树。

笑!有什么好笑!顾清离心里咬牙切齿,早晚把这些给萧奕修插个满头!

顾清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那僵硬的脖子上了马车,离开皇宫就开始恨恨地拔满头珠翠。

扔得差不多了,她举起手腕抚摸着兰贵妃赠的翡翠镯子,倒是眼前一亮:“这个还不错。”

丝毫没有察觉到萧奕修的眼神有所变化,恍惚间似乎陷入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疏离渐而成含悲带怒,然后泛起一层赤潮。

一股浓重的杀意在他眼中竟留连不去,

跟着他一点点敛去眼中的杀机,突兀地举起她的手。

她被他捏得有些生疼,愕然之下抬头,不确定地看到他眼中隐去的杀机,正皱眉要发问,他已毫不容情地将兰贵妃那只翡翠玉镯从她腕上捋下,从车窗随意甩了出去,然后擦手。

“喂,你……”

“王妃可是没见过贵重首饰?”

“兰贵妃是你母妃,将你一手养大,你怎么能这样对她?”顾清离没想到他和兰贵妃的关系如此恶劣,毕竟刚才兰贵妃柔声细语,对她还很亲厚的模样。

“你管多了。”他抬眼,清冷眸中杀机一闪即逝,语调又轻又淡,“记着,本王只喜欢听话的女人,否则……”

顾清离深吸了口气,断了刨根究底的念头,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虽然病体孱弱、温颜似玉,骨子里却阴冷无情。

早晚甩了这病阎王!她不动声色地转着念头。

回了王府,萧奕修只抛下一句三日后回门,便又将她扔在新房里。

他不来打扰,她乐得逍遥自在。


刚累得四仰八叉想躺会,就听有人敲门:“王妃,奴婢来服侍您洗漱。”

“进。”她懒懒道,这才想起自己到底是个王妃,居然还有人伺候来的。昨夜想必萧奕修雨夜追妻火气大,将这些奴婢都赶走了。

进来两个桃红衣裙的丫鬟,顾清离一愣,记忆一闪,当先的居然丞相府的陪嫁丫鬟玉梨,因原身的懦弱胆怯,连府中婢女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这玉梨也是人前恭人后倨,成日里欺到她头上的。

后面一个面生的长得挺俊俏,道:“奴婢雨樱,是王爷派来服侍王妃的。”

顾清离想了想:“去烧点热水,本王妃要沐浴。”

很快两个婢女便备好一切,伺候顾清离去洗浴。

她踏进盥洗间,脸一沉:“谁放的水?”

玉梨道:“是奴婢。”

从前在丞相府,她对顾清离可没这么好腔调,如今来了王府大概是摸不透虚实,在雨樱面前还是装得挺温顺的。

好,让你装,别忘了当年怎么欺负原身的。

顾清离盯着她,眼中有丝丝寒气散发:“不知道浴桶里要放花瓣薰香吗?”

玉梨一愣,没想到二小姐到了王府气势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娇贵到沐浴还要花瓣薰香了!

她刚想放下脸,就看见雨樱盯着她,只得道:“奴婢初来乍到,不知道薰香的干花在哪里。”

“外头寒梅开得正好。”顾清离抬起纤手指着窗外,泛起一丝凉凉的微笑。

“记得,不要快凋谢的残花,得快些,不然这水可凉了。”

玉梨出了门就气得跺脚,这大冷的天,分明消遣她吧!回想刚才顾清离冰冷的眼神,她忽然觉得寒飕飕的,不知为何就不敢抗命了。

她慵慵懒懒地往美人榻上一卧,狭长凤目微眯起来,猫儿般性感又神秘,似乎随时带着攻击性。

雨樱恭谨地站在一旁,却见顾清离朝她勾了勾食指:“过来,帮本王妃揉揉腿,今儿在宫里跪久了乏力。”

“没吃饭吗?”顾清离的声音低柔缓慢,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之力。

她冷眼看着雨樱,说是派来侍候她的,八成是萧奕修那腹黑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

雨樱目中精光一闪,但随即平静下来。

装得还挺像!顾清离从她神光外泄判断出她还是个练家子,这丫头,得好生提防。

一会玉梨回来,将花瓣撒匀,顾清离惬意地躺进去,缓缓闭目。

“水凉了,加点。”

“太烫了,想把本王妃烫熟?”

“毛手毛脚不会干活?”顾清离抄起一水瓢冷水,寒冬腊月地就从玉梨领中灌进去。

看着她哆哆嗦嗦地哭着跑出去,顾清离朝雨樱勾起一丝莫测笑容:“好生伺候,别像她一样不知高低,明白么?”

看她长眉一挑,眼神冷峻,雨樱心里也是一寒。

大清早地被人破门而入,这滋味实在不好。

顾清离恼火地从被窝里坐起来,这陌王府到底有没有规矩,昨天是陌王那混蛋亲自闯她卧室,今天又是谁?还夹着门板被踢碎的声音。

“哎哟,我说三儿,你也太用力了,把咱们王爷的新房大门都给推倒了,这可怎么是好?”

随着娇柔婉转的声音,踏入几名衣饰华丽的女子,后头跟着几名丫鬟。

什么推倒,明明是脚踢的声音好吧?

顾清离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们,当先的女人弯眉杏眼,未语先笑,俏生生的脸上有个酒窝。旁边几名也是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雨樱悄悄说了句:“都是王爷的侧妃和妾,前面是他最宠的辛子瑶。”然后退到一边。

辛子瑶道:“妾身是带几位妹妹来给王妃姐姐请安的,不想这门……哎呀,王爷真不上心,这新房也没换个结实点的门,委屈姐姐了。”

顾清离笑笑:“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劳烦妹妹给本王妃装扇新门,要踹十脚都不会坏的那种厚度,应该不难吧?”

辛子瑶的酒窝消失了一瞬,转脸问身边的女人:“越儿,王妃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夫人凌越儿小声道:“王妃让姐姐赔偿这门。”跟着其余几名妾侍都笑起来,似乎都在取笑顾清离。

“门不结实怎么能怪我?”辛子瑶似笑非笑,“王妃好歹是丞相府千金,怎的就这般小家子气量?

“对呀,听说王妃姐姐的陪嫁也甚是寒酸呢,嘻嘻……”

这哪是请安,分明是来踢场子?

顾清离挑了挑眉,起身下床,施施然上前,朝辛子瑶展开一丝绝美的微笑:“这位想必是王爷最宠爱的侧妃?”

辛子瑶神色有几分傲然:“知道王爷宠爱我便好,姐姐还是对我客气些,我敬你是正妃,总会给你几分颜面……”

顾清离忽然凑到她耳边低语:“别一口一个姐姐,瞧你一脸褶子,叫你姐姐我还嫌你老呢,萧奕修眼光这么差,也就跟你配一脸了!”

萧奕修嘲笑她的那口恶气终于找到了机会发泄,她心里一阵爽快。

说完那句话,她就从辛子瑶耳边退开,一脸清贵雍容的微笑:“三朝后本王妃便该回门了,到时候可得向父亲好好说起各位姐妹待本王妃的好处。”

辛子瑶从被她讽刺的惊愕中回过神,细品味她这句话,原本的一腔怒火倒强压下去大段,毕竟面前这个还是丞相家的千金,不得不忍让几分。

她并不知道顾清离这个嫡女因母亲难产而逝,从不得宠。

玉梨忽然轻轻开口:“小姐,您忘了,出阁前夫人曾经提醒过您三从四德么?既嫁从夫,这些夫家的事,再带回母家细说,恐怕有违妇德吧?”

辛子瑶的念头转得很快,陪嫁婢女都敢在顾清离这相府千金跟前放肆,可见她在顾府也是个没地位的!

玉梨这话,正是宛转地提醒了她,相府夫人早不是顾清离生母了,即使回娘家哭诉也无人会为她出头。

很好。顾清离面似清霜,扫了玉梨一眼,眼中的寒气不经意流转,令她凛然后退一步。

辛子瑶却眼波一转,冷笑道:“王妃既然不喜欢我称你姐姐,那我叫你妹妹也行,虽说你是正妃,但我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有些规矩怕还得我来给你解说一二。”

顾清离流露出散发着寒气的笑:“在这里,本王妃就是规矩,从今日起进这门先通报,不得许可不能入内!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或许辛子瑶这辈子也没看过人脸色,顾清离这样显著的强势只令得对方稍怔片刻,然后抬手指着她冷笑:“你?规矩?我倒要问问王爷……”

顾清离突然捏住辛子瑶快指到自己鼻尖的手腕,暗地里稍加用力,酸麻痛涩等诸般感觉便在她体内流转,她痛得鼻酸,话都说不出。

跟着反手两记耳光,‘啪啪’的巴掌声在空寂的房间内极为清晰!

辛子瑶被打得懵了,当场愣在那里。

随后两个耳光又骤然落在另一个出言讥笑她的妾侍夏婵脸上。

“这两巴掌是告诉你们,谁才是王府的正妃,见了本王妃该守什么规矩。”打完她顺手抽出块手帕,学着萧奕修的模样擦擦手,劈手将帕子甩到辛子瑶脸上。

“明天本王妃就要看见人来换门。”


“你你……你等着瞧!”辛子瑶连滚带爬,边哭边回头放下狠话,“我要去告诉王爷!”

冲到萧奕修那里,辛子瑶等一群女人哭哭啼啼,又撒娇又掉泪,还将脸上的五指印凑到他跟着。

萧奕修则淡淡扫一眼,哦了一声,仿佛并不意外:“去敷下脸吧,肿了不好看。”

辛子瑶震惊了片刻:“王爷您也不为妾身作主?子瑶可被她打成这样了……”她挨得最多,卷起袖子皮肉还有青紫。

“好了别闹,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挥一挥手,就将这群女人打发了。

辛子瑶回去后一腔怒火无处泄,砰地一拍桌,忽觉得手掌又痛又麻,低头一看,原本被顾清离捏过的手腕处慢慢肿胀起来,之前那些酸痛麻涩感自掌根向上传,竟然蔓延到全身。

顾清离打发了萧奕修的那群女人,眸色流转,落到玉梨身上,倒是笑了笑。

玉梨本觉得二小姐有了些变化,经刚才这一闹,才觉得这变化简直天翻地覆,不由激灵灵打个冷战。

再看顾清离,笑容倒是清贵高雅,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反倒添了丝狠意!

“玉梨,你可真会说话,大约是嫌本王妃从前在府里没好好教过你?”她的手一点点按在玉梨肩上,力量缓慢加上去。

玉梨便不由自主跪倒。

“雨樱,掌嘴二十,让她好好学学王府的规矩。”

玉梨瞬间瞪大的双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但还不待她回过神,脸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得了顾清离的命令,雨樱自然不会客气。

收拾了玉梨,顾清离很快便听到府中传来消息,说辛子瑶得了怪病,全身抽痛打滚,请了御医来也看不出究竟,只一口咬定是让王妃给捏的。

可萧奕修百忙中去看了她一眼,却只撂了句“胡乱揣测”给她。

御医听着也好笑,不信一个弱质纤纤的王妃只捏一下就能把人捏成这样。

三朝回门时,辛子瑶的怪病才渐渐好转,听说依旧下不了床。

顾清离三天来第一次见着萧奕修,见他一身雪白的夔纹锦袍,玉冠束发,唇边泛着温润清淡的笑意,风采翩翩,连她都差点被他的外表欺骗。

上了马车,那一脸温润笑意便荡然无存,萧奕修眼波朝她横扫过去,说不出的寒意彻骨。

她已习惯了他人前人后两张脸,知道他笑容一敛准不会有好话,果然听他道:“你最好给本王消停点,别以为御医说了辛侧妃的事与你无关,本王就真信了。”

顾清离眉梢一扬,冷笑:“怎么又关我的事了?王爷的宠妃跑到我那里踢坏了门,还恶人反告状,我还没处诉苦呢!”

她腕上一紧,被萧奕修攥紧了扯过去,眼神缓缓在她身上扫过,便如将她整个人剖析了一番。

他的声音低醇而好听,只带着些砭人的寒意:“如果我的王妃忽然消失,料想岳父大人也不会太在意。”

顾清离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那个爹从嫁她那天起,就没再打算管过她。萧奕修真要无声无息将她灭了口,这世上怕也不会有人再去为顾清离申冤。

所以,她得活着!她咬牙看他。

到了顾府,萧奕修搀扶着顾清离下车,温情脉脉地揽着她的腰,暗地里一紧,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丞相顾朝然坐在正厅客堂中央,见女婿女儿回门,笑容祥和,与萧奕修寒喧几句,由他们行了礼,顾清离便随婢女离去,任他们翁婿相谈甚欢。

后院是丞相及夫人住处,穿过后院才到顾氏姐妹的院落,她携着婢女缓步前行,不巧却在途中见到了相府大小姐顾清若。

顾清若一身菱花襦衫,蝶恋花长裙,外罩着狐皮斗篷,白色狐毛将她的脸衬得艳若桃李,一身名门闺秀风范掩不住她眼底的凌人傲气。

“咦,这不是二妹吗?怎么,三朝回门了?”

“见过大姐。”顾清离的记忆中,大小姐的形象也不怎么光彩,她便只冷淡地客套一下,就想擦肩而过。

“站住。”

顾清若冷笑:“怎么才嫁给陌王爷几天,就摆起王妃架子来?见了姐姐连叙旧的空都没了?”

顾清离回头朝她勾起浅浅一笑:“我与大姐似乎没多少姐妹情可叙。”

顾清若的脸便阴云密布,连表象也不维持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不要脸地缠着暮王爷,他已向圣上请旨,不日便与我完婚,再也不是你能痴心妄想的!”

“暮王爷是谁?”顾清离仿佛失忆症一般思索片刻,然后恍然,“你说的该不会是萧奕墨那个好色之徒吧?”

“你……你说什么?”

“那种货色怕也只有大姐姐能看上了,我家陌王爷论长相气质都要甩他十条街,我哪有空去看他!”

顾清若怒从心起,举掌掴过去。瞧她模样,从前打顾清离也是打惯了的,压根儿没想过有何不妥。

顾清离脸色微沉,眸色暗了暗,袖底略动,指尖有寒芒射出。顾清若便觉得双膝忽然软麻,仿佛被针各刺了一下,扑通跪倒,摔得十分不雅。

顾清离哪还会再给她机会打自己,“嗤”一声笑:“姐姐也太不小心了吧?”抛了道不屑的目光便离去。

顾清若羞恼地爬起来,莫名其妙地揉着腿,完全没留意膝上有寒光闪闪的绣花针滑落,没入草丛。

后院正堂内,丞相继室余碧玲正端坐着等新人上门。

表面规矩还是要遵从的,顾清离不动声色地向继母请了安,又奉上备好的礼。

余碧玲打开礼盒那一瞬神情呆滞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惊喜的笑意:“我儿回来看为娘就够了,何必还备厚礼?”

想必萧奕修准备的礼物确实贵重,顾清离压着眼底的不屑,敷衍一笑。

余碧玲带着一脸假笑,体贴地吩咐顾清离下去休息。

回了故居,三日而已,案几桌椅都积了一薄层灰,显然从来没有人打扫。顾清离那点可怜的家什,比府里管家婆子用的都要差些。

玉梨借口去拿点心,她也未阻止,只便远远望着那背影,心底冷笑,果然是继母的眼线,才回来就急着去汇报王府情形了。

看来这丫头还没收拾得服帖。


玉梨拿个点心过了许久才回,料想是在余碧玲跟前汇报了新婚三日的情况。

顾清离不动声色,反正现在也脱出了继母掌控,不怕她怎样。

离开陌王府时,余碧玲伤感地举袖擦拭莫须有的泪,一脸吾家有女的慈母形象。

顾清离心中冷笑,她这演技修炼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丞相和萧奕修一脸相谈甚欢的样子也出了府门,夫妇俩目送萧奕修和顾清离一脸恩爱地离去。

秀完恩爱回府,顾清离便再也没见着萧奕修,她吩咐雨樱将玉梨带回来的点心拿了去喂狗,一口也没吃。

之后的日子,顾清离便十分自由,在王府内四下游荡,借逛园子为名将府中守卫及换班时辰摸得一清二楚。

日暮之后,顾清离借口困乏,便打发了两个婢女出去,跟着跳窗而出。

这当口正是王府守卫日夜交替时,轮值的守卫难免要相互说些话,顾清离掩在花丛后,投了枚石子过去,惊得侍卫们四下寻找。

她趁势蹿出去,三两下纵上王府墙头,翻身滚落,贴着墙根溜出去。

顾清离特意换了身婢女装束,拿帕子掩住口鼻,去钱庄换了些散碎银钱,又去布庄转了一圈,出来时已是一身绯红衣衫如火,红纱蒙面,唯露一双眼眸,清澄如水,流光溢彩。

最后踏入是济世药堂,她买了包银针便打算离去。

忽听吵嚷哭闹声,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抬着具尸体冲进来,有男有女,哭哭啼啼,为首的神情凶悍,指着药堂掌柜的就骂庸医祸人,专卖假药,将他妻子医治死了,看样子就要打架。

药铺的伙伴纷纷过来劝架,铺里的郎中过来替那尸体查检把脉,摇头叹气,确认已死。

“看,连你家坐堂的郎中都确认人死了,早晨将人抬来诊病,回去吃了药就去了,还说不是你们害的……”

大掌柜的一脸尴尬,反复解释。

顾清离冷眼旁观,在那郎中搭脉时尤其留意了一下,此刻见他们吵得正欢,突然冷冷插了句:“药铺的药未必有假,但装死讹诈肯定是真的。”

“你说什么?谁装死?”领头的男子凶神恶煞,将矛头转向这红衣女子。

那郎中也是个奇葩,在一片混乱中反倒指着顾清离骂:“不懂就不要乱说,这人明明死透,哪里来装死?”

顾清离听他无礼,冷笑一声拂袖便走,顺便抛下一句:“他们闹的至少有一点不假,庸医祸人。”

郎中更怒了,没等他开口,药铺后堂帘子一掀,满堂稍稍寂静,连大掌柜都躬身客套地道:“柳神医。”

出来的年轻男子青衣缓带,眉眼清雅,笑容浅淡,虽不及萧奕修一眼惊艳,却自有股淡泊无求的隐士风华,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姑娘慢走,在下可否请教姑娘,如何判断这尸……这人是装死?”

顾清离见他温文有礼,便停下答了句:“人体有十四经脉三百六十一处大穴,另有奇穴一百一十四处,包括经外隐穴四十八处,有些隐穴针刺后状如死去,呼吸心跳停止,其实只是诈死。”

闹事的男子脸色变了:“胡说八道!”

郎中也跟着道:“一个小女子懂什么?《黄帝内经》所载穴位不过一百六十处,《针炙甲乙经》记载最多,也才三百四十个,哪来什么奇穴隐穴?”

顾清离对他的无知一脸不屑,只投去鄙视的一眼,拔腿又要走。

“姑娘,在下替他道歉,还请姑娘出手……一救这位大婶。”年轻男子说话十分斟酌,用了“救”字,给闹事者留了一分余地。

大掌柜见这种情形,也觉得有异,命人将那杠精郎中拉走,朝顾清离作揖。

顾清离终于颌首一下,弯腰去给板门上的“女尸”施针。她手法奇特,落针疾速,众人只见银光闪闪,看得眼花缭乱,没多久又将银针拔除。

“女尸”突然呛咳几声,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

“这……这……”

“还敢说她不是诈死?”顾清离缓缓直立,目光似两道冷电,直射向闹事男人。

那人眼珠一转,一脸尬笑:“这个,咱们都是不懂医术的乡民,哪知为何如此?分明是之前那庸医祸人……咦,人呢?”转眼一看,不见了那郎中。

大掌柜心知肚明,这群人就是由人幕后指使来闹事的,但若争吵,倒中了他们的诡计,引得更多不知究里的乡民来围观,影响药铺生意,于是将这些人打发了出去。

顾清离转身也欲离去,却见那温文男子拦着她去路,微笑道:“在下神医谷柳言玉,替大掌柜谢过姑娘,敢问姑娘是?”

“离月。”顾清离随口杜撰。

柳言玉心下暗惊,这女子听了神医谷的名头竟然无动于衷,一身医术又深不可测,只怕能与他师父洛青云媲美。

“离月姑娘如此神妙医术,盼望日后还有机会能向你请教。”

他始终斯文有礼,举止得体,顾清离已有几分好感,便朝他微笑颌首。

柳言玉被她一笑之间流动的眼波恍了神,竟未留意她是何时离去的。

只一双眼便如银河间缥缈清寒的星辰,不知道那层红纱下该是如何动人的一张脸。

陌王府内,一身青衣的柳言玉正在为萧奕修把脉,听外头有人进来禀报大街上纷传有一红衣女子起死回生的奇事。

萧奕修缠绵疾病多年,对于这些消息向来十分关注,仔细听着。

柳言玉笑:“不巧,在下也正要向王爷提及此事。济世药堂暗中是王爷名下产业,知道的人甚少,可今日在药铺,却遇着一群人寻衅闹事……”

萧奕修听他说完,眉心挑了挑,眼中划过一丝冷色:“刻意打压陷害药铺?”

柳言玉点头:“若不是那红衣女子出手,今天这事怕还不能善了。”

“那坐堂的郎中呢?”

“大掌柜让人拉他下去后便跑了,看样子分明与闹事的人是串通的,里应外合,要砸药铺的招牌。”

萧奕修点点头吩咐:“掘地三尺把那郎中找出来。”眼中的冷色转为杀机。

柳言玉长年为他诊病,见惯了他无情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不如先寻到那红衣姑娘,或许她能为王爷稍解顽疾?可惜今日让她走了,没能拦下。”

萧奕修淡淡一笑:“言玉有心,有缘自会见到。”于生死竟然并不十分介怀。


顾清离近来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用辰砂提炼汞,好容易才想办法做了个漏斗状锅盖,接了铁管,又怕简陋的设备下汞蒸汽会烧伤中毒,于是决定在院子里进行。

隔火煅烧的时候,便听见辛子瑶娇柔的笑声传来。

顾清离眉头一皱,抬脚就想进屋,她实在不屑面对那个嚣张跋扈的侧妃。

“这是什么呀?”辛子瑶见了那造型奇特的锅盖,先是愣了一下,跟着走近。

顾清离不得已停下脚步,毕竟她在炼制的是毒药,万一辛子瑶不知天高地厚的乱来,出了事可不得了。

“别乱动!”

顾清离凌厉的口吻震得辛子瑶吓了一跳,不由倒退了一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顾清离目光一溜,就知道她有问题,冷笑着等她作妖。

“妾身见过王妃。”有了前车之鉴,辛子瑶这回倒像模像样守了规矩,行了半礼,然后将脸扬起,施施然走近几步,脸上的笑涡越发深了。

“有话快说,有……快放,本王妃忙着。”

辛子瑶竟然并不生气,挺了挺身,一手扶着腰,朝顾清离挑眉一笑:“王妃姐姐,我是来跟你讨一样东西的。”

顾清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上回还不够无趣的,还敢上门来讨东西?再说萧奕修也没赏过自己什么好东西,值得这女人惦记。

“听闻王妃姐姐嫁过来时,有只陪嫁的暖玉枕,可宁心定神……”

顾清离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打着她陪嫁之物的心思呢。

“王妃姐姐,”辛子瑶的眼波转了转,盈盈一笑:“也不是妹妹我想夺人所爱,主要是我这腹中——”

她刻意顿了一下,一脸得色地瞟了顾清离一眼。

顾清离再扫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听出她弦外之音,敢情这是有孕过来显摆了?

顾清离心下冷笑,脸上却故作诧异:“哎哟,辛侧妃这是吃坏肚子了?”

辛子瑶脸上僵了一下:“王妃说笑了。”

“哦,那妹妹要宁心定神,莫不是违心之事做多了,夜难安寐?”

辛子瑶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被顾清离打掉,脸上的梨涡也消失不见,兴致冲冲来显摆的心情已经败了许多,她身边的宫女三儿见她脸色不好,立即道:“王妃,咱们侧妃这是有喜了,才一个多月,因孕吐反应才难以入眠。”

顾清离一脸恍然大悟:“有喜了,好事啊,可本王妃这暖玉枕呢,之前为筹备大婚,薰染出香气来,被许多香料浸过七七四十九天,这里头可有桂皮、当归、麝香这些温中活血、易致流产之物,只怕辛侧妃你用了之后,非但不会有助入眠,反倒会有助堕胎呢,啧啧。”

辛子瑶虽然不懂药性,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尴尬之间忽然转了转眼珠:“这样听来,妹妹确实是用不得这玉枕了,可王妃姐姐入府也月余了,到现在还安枕无忧,想来是还没动静吧?”

辛子瑶明知她入府月余,萧奕修从来不曾在她房中过夜,能有动静才怪。这几句显摆加挑衅,惹得顾清离心头火起,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了,直接推开她,冷冷道:“显摆完了就赶紧回你院里去,我这里还有事。”

谁料辛子瑶被她轻推一下之后,居然就势倒地,捧着小腹**起来,一脸痛苦之色。

三儿忙去扶她,惊声道:“王妃,您明知咱们侧妃有孕,怎能伸手推她?”

顾清离冷眼看辛子瑶缓缓倒地,就知她装腔作势要嫁祸自己,也懒得辩解,冷笑道:“就算本王妃推她也轮不到你个奴婢来多嘴,你还是赶紧把你家主子抬走找个御医瞧瞧吧!”

跟着一挥手,立即有人七手八脚将辛子瑶抬回自己院中去。

耳根清净后,顾清离继续提炼辰砂,将好容易蒸馏出来的汞拿瓶小心翼翼收起来,却见雨樱急色匆匆地传报:“不好了,王妃,听闻辛侧妃回去后便小产了!”

“嗯?”顾清离想了想,“她还真落了胎?”

“是托人请的宫里御医,断不会诊错。”

“那也不关本王妃的事。”

雨樱蹙眉道:“可辛侧妃一口咬定,就是王妃您推她那一把,才致她流产的,王爷也在旁,听她哭诉了好久,只怕不久便会过来了。”

“等他来兴师问罪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顾清离才不怕萧奕修问罪,只是在纳闷辛子瑶借势撒泼而已,怎么就真的流产了?这其中必有古怪。

辛子瑶有孕,应该是万分小心,决不可能为了嫁祸她而故意堕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顾清离边琢磨,边将提炼的汞与其它毒物小心地封进蜡丸,封好最后一丸,听见萧奕修清泠泠的声音响起:“王妃在做什么呢?”

顾清离心头一紧,五指一收,将蜡丸拢在掌心。抬眼去看,萧奕修已推门而入,守在门外的雨樱竟然没有通报。

她冷冷的目光射向雨樱,虽然距离尚远,雨樱仍是被她锐冷的眼神刺得打了个寒战,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这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不过拜托您下次还是敲一下门再说。”顾清离板起脸。

萧奕修一直走到她近前,语气清淡:“王妃觉得会有何不便么?还是说……生怕更衣的时候被本王看见?”

顾清离脸色一僵,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听他又加了句:“别忘了,连你的人可都是本王的。”依然是清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缓缓绕着她踱了半个圈,然后很随意地坐下来。

仿佛是在审视她的身段容貌,不明意味的目光似乎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看得通透,令她莫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沉下了脸道:“王爷此来是有目的吧?”

“嗯?”他似乎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辛侧妃的事。”

“哦,你也知道了,她现在情绪不大好,哭闹一阵睡了。”

看着他淡静的神态,顾清离反倒诧异了:“你不是来问罪的?”

“问罪?你犯了何罪?”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觉得你确实对她做了什么?”

这话是来试探她?顾清离眼角余光扫了雨樱一眼,对上雨樱闪烁的目光,见对方又慌乱地低头,冷笑道:“我做了什么,王爷还不是一清二楚?您的耳目遍布王府,除了您不想知道的,没有您心里不明白的。”

“伶牙俐齿。”他站起身,突兀地捏住她的下颌,俯视她淡淡道“在本王面前还是收敛点的好,不然的话——”

他缓缓松开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骨瓷小瓶,抬起她的手,将一颗朱红色药丸倒在她掌心。

顾清离的手掌莹白如玉,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尖若春笋,柔若无骨,但他毫不怜惜地托着她小巧的手掌合拢在他掌心,慢慢用上了力,甚至于捏得她指掌间生疼。

“这个月的解药。记住,本王喜欢乖乖的王妃。”

他松开她,再也不看一眼,负手便欲离去。

顾清离知道萧奕修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但没想到辛子瑶堕胎这么大的事竟然丝毫没影响他的情绪,照说辛子瑶那般一哭诉,他就算不怀疑自己,多少也会有所迁怒,可他竟然云淡风清,甚至看不到任何伤感?

辛子瑶怀的可是他第一个孩子!

她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仿佛夜空中的闪电,照得心底一片清明。

“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辛侧妃的孩子……”话到嘴边她改了口,“你根本就不想要,还将这祸嫁到我头上?”

他止步不前,过了良久,轻声冷笑,然后离去。


萧奕修的身影消失之后,顾清离才倒抽了口冷气。

她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但他的心冷无情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就算辛子瑶腹中不是他的孩子,这手段也太狠了吧?

但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她没兴趣管他的家事。

萧奕修回到自己院中,蓦然加快脚步,甚至连往日飘逸清淡的风姿都有些凌乱,进屋后便伏在床上轻喘:“快……叫柳言玉。”

随风随之进屋,立即明白他这是毒性发作,忙吩咐人去唤柳言玉,担忧地上前扶他:“王爷,您这次发作怎么提前了?”

萧奕修只缓缓摇头,体内剧烈的痛楚令他五内俱焚,只是将唇抿成苍白一线,下意识攥紧了拳,这才发现掌心还有那只骨瓷瓶。

他默然想,那丫头好歹还能每个月等到他给她解药缓解毒性,可是他,还有多久的日子?还能等到谁来给他解药?

柳言玉和师妹洛云冲进来时,萧奕修已平躺在床上,被痛楚折磨得有些恍惚了。

洛云是神医谷主洛青云的独生爱女,医术不及柳言玉,之所以留在陌王府照料,全是因她对萧奕修暗生恋慕之心,才以谷主之女的身份强留在府上。

“王爷,王爷!云儿来看你了,你怎么……”洛云一句话未说完,明眸中滑落两行清泪。

萧奕修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了下眼,模糊的视线中,一张清纯如水的俏脸映入眼帘,眉如新月,眼如秋杏,关切之色温柔潋滟得满溢出来。

“王爷醒了!你怎么样了?”

洛云眼露喜色,顾不得拭泪水,小心翼翼拿手帕先擦拭着萧奕修额上细密的冷汗,轻柔地道:“怎么这回竟提前发作了?还如此来势汹汹?”

萧奕修似乎并不太习惯她这样的如水温柔,不经意地略偏了下头,轻声道:“言玉,本王的情形是不是又恶化了?”

柳言玉一直在沉默地诊脉,这时才抬头对洛云道:“小师妹,你还是先回谷去取药吧,除了师父亲手配制的药能压制王爷体内的毒性,别的方子对他的病势毫无裨益。”

洛云吃惊地道:“爹的药已经用完了吗?”

“其中有珍稀药材,配制不易,每次只能有那么点量而已,谁知这次会提前发作?”

“我即刻便去!”洛云刚迈了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萧奕修,眼中尽是恋恋温情,“王爷,你等着,云儿会很快赶回来。”

柳言玉则提笔去开写药方,随风焦虑地看着,见他向来温文淡雅的脸上也阴翳密布,知道这次情形比往日都要严重。

顾清离在床上正半寐半醒之际,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她迅速披衣起身。近月余来的训练,她的身体反应已比刚来时灵敏许多,静时能听到落叶微风之声。

月光下,雨樱躲闪的身影悄悄潜到院门口,将门开了一线。

顾清离在门缝里看得清楚,院外的身影是萧奕修那边的大丫鬟锦姝,雨樱探出脑袋去,和她耳语了几句,便听见雨樱倒抽凉气的声音:“怎么会!王爷他提前发作……”

“嘘,小心王妃。”

“她睡着了。”

锦姝轻声叹气:“你好好看着她,王爷近来没有余力理会她了,可千万不能让她趁机作妖。”

雨樱默默点一下头,下意识又朝顾清离屋里看一眼,道:“这个王妃……果然如王爷所说,不同寻常,我只怕看不紧。”

顾清离看着雨樱一脸忧色,心中冷笑:“你自然看不紧,本王妃要是能被你一个小丫头给盯牢了,哪还有资格跟萧奕修斗?”

她很快便判断出形势,萧奕修应是又病倒了,这次看来相当严重,锦姝才来提醒雨樱看牢她。这不正是王府混乱,她偷溜出去的好机会?

翌日清晨,顾清离反锁了房门,隔门吩咐雨樱和玉梨不得进来打扰。

这两名丫鬟早习惯了她神神叨叨的举动,以为她又在屋里捣鼓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便在外应了。

顾清离潜行出王府,换上之前的红衣,坐在酒楼楼头思量着该寻个什么方法进陌王府给萧奕修诊治。

萧奕修从未张榜悬赏名医,就这么毛遂自荐,以她的年纪和女子身份,只怕得不到府里人的信任,毕竟这年代的名医可都是男子。

楼下忽然传来熙攘喧闹之声,顾清离回过神来,她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不由往下看了一眼,见到几人行色匆匆往楼上涌来,似乎别有目的。

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刷地起身,暗中戒备。

那几人上了楼之后,见了她同时一愣,跟着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躬身向她施礼。

顾清离反倒愕然了,这是做什么?

“请问可是离月姑娘?”

顾清离心头一动,这个假名字,知道的人可不多。

她缓缓点头。

为首的脸现喜色:“听闻姑娘医术卓绝,烦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一展华佗妙手。”

路越走越熟悉,顾清离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重,直到在陌王府门前看见远远出迎的柳言玉时,她依然没回过神来。

“离月姑娘,没想到真能找到你!”柳言玉这样温雅平和的人眼中也现出一丝激动之色来。

顾清离多少已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是萧奕修的人。

难得机会送上门,她自然没有拒绝,边走边听柳言玉的解释,随着他进了王府。

原来这些年,萧奕修都是靠着神医谷才勉强控制着病势发作。

看着病榻上的萧奕修,顾清离又意外了一下,看他脸色,青气笼罩,原本如玉的肌肤呈现异样的惨白,这病竟然发作得如此厉害。

柳言玉拿了一方白绫正要盖着萧奕修的手让她诊脉,她却摇头拒绝,挥手几根悬丝,刷地缠绕在萧奕修腕上,沉默地坐下。

柳言玉见了她这手悬丝诊脉,心中更为惊叹。

萧奕修此刻虚弱至极,服了药正昏睡中,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轻合,鼻梁挺直如玉柱,薄唇微拗出一丝痛楚的弧度,依然是俊美得令人心动,比起他平日那种病弱温和中不经意透出的疏离,此刻倒是令人多了几分怜惜。

她心里默想,难得看到这厮无害的神情,只可惜那双眼一睁,他的冷酷无情就毕现无疑了。

面纱外的远山眉越蹙越紧,柳言玉也看出她沉重的面色了。

萧奕修体内的毒竟然不止一种,而且经年累月缠入脏腑,其复杂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细细辨着他体内游走的几道毒性,有相生相克又有长年来药物侵蚀,看来神医谷的药物虽然在维持他的生命,延缓他的毒发,却令他体内余毒更难清了。


“他这是中毒,而且几种奇毒交替存在,你师父是否长年给他服用至寒药物,来抑制毒发?”跟着她报了几样药名。

柳言玉震惊地点头。连御医都认为他只是长年征战的宿疾加上旧伤,可她却断然认为他是中毒。

顾清离心中却在好奇这些年萧奕修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此剧毒在他体内缠绵入骨,其毒发的痛楚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而神医谷以毒攻毒的方法仅能压抑他毒发的频率,其实对他的身体损害是在日积月累加重,可以说洛青云的药是饮鸩止渴。

“断了你师父的药,包括你那些延缓毒性的无用方子。”

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可柳言玉却毫无芥蒂地就信服了,点头同意她的意见。

顾清离取出银针,让柳言玉解开萧奕修的衣衫,开始施针。

她的手法奇特而迅疾,柳言玉既惊且佩,侧目看着,心里在琢磨她取穴的目的,隐隐觉得她的治疗方法十分大胆,是他甚至他师傅都不敢用的。而且正如她所言,许多隐穴奇穴,甚至是他闻所未闻的。

施针完毕,顾清离也有些疲累,在旁人看来简单的施针,其实包含了复杂的手法和速度,殚精竭力后,她额上、颊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将面上红纱渗得微微贴合在脸上。

萧奕修的睫毛微动,唇上奇异地多了几丝血色,微一翕动,缓缓睁开眼来。

投入他眼帘的,是一身如火绯衣,一张微湿的红纱,勾勒出挺括小巧的鼻梁弧度,甚至连点点樱唇的轮廓都被描摩出来,而最令人挪不开眼的是那双星光潋滟的眸子,眼波流动间似曾相识。

他微耸了一下眉,感觉身上有一丝凉意,目光顺着自己的身体往下移,才发现上衣全褪,身体各处犹有银针的针尾在颤动,原来是有人施针令自己醒来。

柳言玉忙道:“王爷别动,离月姑娘正为你施针。”

“离……月?”萧奕修疑惑的眼神投向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红衣女子,她像一团燃烧的烈焰,即使看不见面容,光芒依然跳跃着刺入他的眼底。

“你也可以叫我鬼医。”顾清离简单地介绍自己。她不想自己的变声被察觉异样,尽量少对他说话。

“师兄,我取……”门被砰地撞开,一向温柔的洛云香汗淋漓,不顾形象地闯进来,眼中的担忧之色满溢。

屋内的情形却叫她愣住,做梦也没想到为何会有个红衣女子坐在陌王爷床边,而陌王爷居然……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柳言玉微一皱眉:“师妹,别这么性急,王爷暂时无忧了。”

“她是谁?”若不是为了维持一贯温柔的形象,洛云几乎要吼出来。

“鬼医离月。”

“什么鬼医?我看你是见鬼!”洛云这才看清萧奕修满身的银针,冲上去想推开顾清离,拔掉那些银针。

顾清离伸臂格挡,抬腿轻勾,几招之间就令洛云居于下风,毕竟神医谷擅长医术而非武技。

“师兄!你竟然不帮我拦着她!我取到师父的药了!”

柳言玉却上前拉开洛云,沉声道:“师妹别闹,离月姑娘医术不在师父之下,她已诊出王爷身上有数种毒性缠绕,而师父的药对王爷的身体只有延缓之用,其实是令他的身体受侵蚀更深,所以要停药。”

“你说什么?你连我爹都不信,信一个外人?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听声音,洛云知道这红衣女子年纪与自己差不多,根本不信她有什么神妙医术。

“师妹!”柳言玉向来温雅,即使严厉起来也镇不住洛云,她只心有不甘地看着床上,指望萧奕修能说句什么。

“云儿,听你师兄的。”萧奕修说出来的话却令洛云无言。

顾清离本来恼恨洛云无礼,可看她瞧着萧奕修的双目泪光盈盈,全是关切,那股怒气便消了一半,这姑娘也许是无礼了些,但那片深情是作不了假的,关心情乱也是正常。只不过,关心的是萧奕修这种心冷无情的人,怕这姑娘是相思空付了。

“你要是乱来拔了银针,后果我可就不负责了。”顾清离凉薄地看着洛云,没有忽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恨之色。

“就凭你也能治好王爷?我爹可是神医谷谷主!连他都没有把握的事,你敢说你行?”

“我当然行。”顾清离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我不但能压制他体内毒性,而且有把握医好他,可你师父的药,除了饮鸩止渴外,只会令他体内毒性更紊乱。”

“你……师兄你听她胡说八道些什么?”

柳言玉看了看离月,心中也没有把握,但听她笃定的语气,又有几分犹豫,毕竟她的神妙医术他是见证过的,可连师父的医术都治不好的,一个年轻姑娘真的行吗?

顾清离看着萧奕修:“毒在你身,要不要接受随便你。你身上这毒,应该有三四年光景了,目前共有六种毒在体内纠缠不休,前五种有雪川龙蝎毒、冰海圣蛇毒、媚蛛毒、玲珑七叶花毒,还有一种……”

“还有什么?”

“这种毒很奇特,它本身并不致命,可是与任何毒物相叠,可增十倍毒性,还能慢慢侵蚀人的心志,它是人为提炼出来的,叫忘机。”

“忘机?”

“忘机二字,听起来好听,让人淡泊无争,其实它是慢慢令人失去原有的心性,中了这种毒的人会渐渐变得无情残忍……”

萧奕修慢慢拢起眉:“忘机……那到最后会怎么样?”

“这几种毒物任何一种都可以在短期内要你的命,可是混合一处有相生相克相辅之力,会延缓死亡,却加重痛苦,给你下毒的人可能希望你生不如死。而第六种毒就是我说的,药谷谷主抑制你体内毒性的尸檀之毒,就是他治疗之法,让你体内的毒性反复纠缠,侵蚀入骨,让解毒变得困难了。”

“你胡说!你懂什么……尸檀……尸檀之毒哪是你说的那样?”

“我没说你爹是恶意!”顾清离刷地转身,两道凌厉目光射向她,“在他无法根除毒性的情形下,这是姑息之法,如果不是他的药拖延至今,就算我会解毒,王爷也活不到现在。但是你这丫头,什么都不懂就少插嘴!”

“你……”

“云儿。”

萧奕修的声音虚弱而轻缓,却轻易镇住了洛云,她满眼的泪花在打转,默默低下头去,声调委屈而柔弱:“是,王爷。”

顾清离无视她的楚楚可怜:“想让我医治有三个条件,一,绝对信任我。二,我可以留在府中,但要自由出入,不希望有人干涉。三——”她冷眼扫洛云,“这丫头最好现在就出去,我做事的时候不习惯被外行指手划脚。”

“你太过份了!我可是神医谷主的女儿!你竟敢说我外行?”

“言玉,带你师妹出去。”

柳言玉应了一声,看了顾清离一眼,略有忧色,但还是半拖半劝将洛云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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