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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事不决先捉鬼

太上老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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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阅文起点   主角: 太上老君通天教主   更新: 2022-04-28 08: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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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太上老君通天教主《遇事不决先捉鬼》讲的是"这位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练剑的好材料,屠龙什么的要不要了解一下?"上半身人模狗样,下半身破衣啦撒的沈竹峰如此安利道邓常还面无表情的转向山的另一头,"没兴趣,不要打扰我赚钱"终于到了故事的第二章啦,就一起来看一看两代剑修屠龙的故事吧~...

第1章

精彩节选


  世人都道上三清界好修行,都说这上三清界是当年太上老君与通天教主斗法时,太上老君一气化三清所留下的。

  这一方世界是不是和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有关尚待考证,但修道条件确实得天独厚。

  此世间修道之人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返虚、大乘几个阶段,又有游方、道修、剑修之分。

  游方多为炼气的外门弟子,修道只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用。会些浅显的小道术,替人捉个妖、驱个邪的不在话下。

  道修重在修神,多以灵力催动法宝符咒,也有主修仙法道术辅以法器的。修的是个物我大同,世间万物皆为我所用。

  剑修却反其道行之,重在修身,洗髓伐骨,世间种种不如手中一剑。

  然而这上三清界最神奇的不是这随处可见的修仙人,而是相传,这上三清界曾有过一条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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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三月的天,说热不热,说凉不凉,一番小雨过后,路边皆是朦胧的翠色,正是赶路的好时节。

  凤欢笑骑着小矮马溜溜达达的向南走着,自离了师父下山之后,他本想一路向北走,先去大漠瞧上一瞧,没想到才动身不几日就接到了小师叔的传讯,信里言辞含糊,只叫他速来江南别庄走一遭。

  他以为别庄出了什么急事,急急忙忙御剑而行赶了过来,这才知道原来是小师叔和大师伯这两个,因为这梨花白是烫过的好喝还是冷过的好喝吵了起来,两个百余岁的老小儿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劈里啪啦的打了一架,连院子里的石桌子都掀翻了。

  小师叔见了他,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提急招他来所为何事,只问他些山庄琐事,又问他离山领了什么试炼。

  凤欢笑一一照实答了,唯有对师父给的离山试炼瞒过了一二。不是他有意瞒着小师叔,实在是师父给的试炼有些古怪。

  离山试炼是每个内门弟子首次下山时师父给的试炼,道修多为寻宝炼器,剑修则多为斩妖除魔,可凤欢笑的试炼却稀奇的很,师父叫他下山寻魂驱怨。

  凤欢笑百般摸不着头脑,这寻魂驱怨本是游方养家糊口的本事,自己一个剑修只会用剑,又不会驱邪的法术,怎么替人驱怨呢?退一步讲也该派道修去啊,莫不是师父想叫他提剑将这些怨魂都斩了了事?

  可惜师父一贯说一不二,既叫他去寻魂驱怨,虽没有头绪,他也只得去了。

  小师叔问起来,他便含糊说是叫自己去斩个恶鬼,生怕说了实情小师叔闹将回去,惹恼了师父。

  离山时,师父给了他一件法器,唤作寻魂盘,命他跟着寻魂盘走。

  至于怎样才算完成试炼,师父只说若是机缘到了,他自然明了。

  那寻魂盘离山时如同一面磨花了的铜镜一般,什么都瞧不见。凤欢笑翻来覆去摸索了几日也不得要领,没想到江南别庄一行后,盘面上竟生出了阴阳鱼,他只得放弃了回北方的想法,骑着师叔送的小矮马在南方撞运气。

  想至此,凤欢笑拎起系在腰间的寻魂盘看了又看。古铜色的盘子上,一对阴阳鱼相互吞噬,阴化阳,阳化阴,变化不停,当中一枚蓝色的灵针正稳稳指向正南方。

  他又向南走了几日,盘面上的灵针竟化出卦象,卜向了西南二十里的地方。

  往西南走二十里处有座山,唤作天君山,山上有座庄子,名为半寸仙,据说从前是某位修道大能的府邸,不过几十年前的就荒废了。

  这天君山虽不陡峭,但山中多怪石,路窄而崎岖,想翻过去刚好要走一天的路,若是上路晚一些,这山上的半寸仙自然成了极好的落脚处。虽说是座荒宅,但对于赶路的过客来说,半寸仙却比风餐露宿在山里安全多了,是以大多数的赶路人都会选择夜里宿在半寸仙,多少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然而近来却发生了怪事。

  第一个遇到这怪事的,是三个月前月圆之夜,借宿半寸仙的一名姓贾的商户。

  这贾商户白日里在天君山脚下的归来镇收了货钱,晌午贪吃了几杯酒,上路就晚了些,又恐家中娇妻责怪,便想连夜赶路翻山回家去。是夜月色正好,恍如白日,照的山路一清二楚,刚好月升中天时,他途经半寸仙发现了异样。

  半寸仙荒废多年,早已破败不堪,坍塌了大半,以往路人借宿也只能在内堂里对付一宿。山庄后院更是杂草丛生,路人多怕里面栖着蛇虫鼠蚁,自是不会去的。

  这一日半寸仙却一反常态,贾老爷一眼望去,只觉得朱门广阔,廊上雕梁画栋,半寸仙三个鎏金大字如龙飞凤舞一般,四下结着红绸彩灯,地上四散着鲜花谷草,竟是要迎亲一般。

  荒郊野岭,迎的哪门子亲!

  这贾老爷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知今日许是撞上邪祟了。这人也是胆大,常年在外地游走,为防身从游方处求了几方护身符,见此情景,好奇不已,竟偷偷贴上门去,想瞧瞧是哪门子野鬼要娶亲。

  谁知这门刚刚推开一个小缝,贾老爷只觉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下一秒人已经坐在了团桌之前,四下宾客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只觉得自己仿如漂于人海中的小舟一般,忐忑不安。

  贾老爷低头一瞧,只见这桌上五簋碗十件一一摆开,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砂锅煨鹿筋、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鲍鱼烩珍珠菜、鱼翅螃蟹羹、辘轳锤、鱼肚煨火腿,惊得贾老爷眼珠都要掉了出来。

  虽说他也是小富小贵之人,见过一些世面,可如此的席面却是万万没吃过的,不禁口水涟涟,虽然心中一直告诫自己这都是邪祟之术,不知道是什么腌臜东西变的,到底还是忍不住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只安慰自己尝尝味道不碍事的。可这一尝之后,身体仿佛不受控了一般,抄起碗筷一通胡塞了起来,只吃的自己两眼翻白,险些从嗓子眼倒漾出来才将将停住。

  贾老爷只觉得肚沉欲呕,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其他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再一醒来已是三日之后,贾老爷踉踉跄跄回到家中,大病一场,半月有余才好转过来。

  贾老爷同别人说起这奇遇来,自是有信的有不信的。有好事之徒也夜半三更摸上半寸仙去,那宅子分明还是老样子,哪里有什么鬼怪迎亲呢。大家也就将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杂谈一笑了之了,只当是那贾老板不知在哪里贪嘴,误了日子回家,自编出来的一套谎话罢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人不寒而栗起来。

  第二个月圆之夜,有个常年宿在镇外城隍庙的偷儿不知怎的,也摸上了半寸仙。第二天却被人发现死在了半寸仙的大门外,且死相凄惨,浑身上下不知道被什么野兽撕咬过。伤口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竟像是被百兽嚼了,一肚子肠子肚子扯得稀烂。

  县老爷命人上山查看,也请了游方来驱邪,最后什么也没发现,只能不了了之。

  是以近日来,再没有人敢半夜借宿半寸仙了。

  好在这山头不大,早些上路总是翻得过去的。

  这一日,又是个月圆之夜,小矮马踢踢踏踏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皎月悬空,晃得凤欢笑一脸惨白。他掏出寻魂盘看了看,盘上的卦象亮的出奇,似能从那蓝光中感到丝丝的寒意。

  前方不远就是半寸仙了,凤欢笑翻身下马,将小矮马系在一棵树下,又贴了张护身符在马鞍上,免得它被这山中妖兽所伤。小矮马似有所觉,用前蹄不安的刨着地,凤欢笑拍了拍他,系紧背后缚着的剑,走上前去,叩响了半寸仙的大门。


  2.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腮帮子微微鼓着,身后倒卷着毛茸茸的长尾巴,是个还未脱形的松鼠妖。

  还不等凤欢笑开口,那小丫头看清来客衣着样貌,吓得双目圆瞪,猛的将大门一关就向院里跑去。

  “狸姐姐!狸姐姐!有道士打上门了!!”

  那小丫头叫的十分慌张,隔着大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过了片刻,大门又缓缓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个娇妇人。只见她杏眼柳眉,香唇粉腮,袅袅婷婷,一声嗔笑先叫人酥去了一半。

  凤欢笑心道,好一个狐狸精,我还当狸姐姐是只大狸猫,没想到这小松鼠到和老狐狸混到了一起。

  那狐狸上下打量了凤欢笑一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戴一方白玉小冠,身穿牙白色道袍,唯有袖口滚着火红圆涡纹。身后缚一口长剑,有白绫束着,从长度看,此剑约有三尺三,开口时便十分和软。

  “不知小道长深夜至此是为何事啊?”

  凤欢笑拱手行礼道:“贫道本欲往常州去,不想白日里算错了行程,致使露宿荒野,巧遇贵府邸,不知可否叨扰一宿?”

  那狐狸本想拒绝,可又怕凤欢笑翻脸劈了她,毕竟剑修多不好惹,只得道:“道长说的哪里话呢,只是今日奴家主人有大喜事,若是招待不周,还望道长海涵。”

  说罢便请凤欢笑入门来,那松鼠妖正躲在狐狸身后,拽着狐狸的裙角偷看他。

  二人经垂花门步入正院,院内张灯结彩,团桌摆满了整院。

  放眼望去,只见这院中大小妖怪不下百余,奇的是猛虎狡兔同桌,硕鼠毒蛇共饮,这边食肉的拣着肉脑肠肚猛嚼,那边茹素的捧着瓜果梨桃细品,竟是井水不犯河水之相。

  途径正厅时,凤欢笑瞧见厅内已布置一新。厅正中墙上挂着斗大的囍字,一对喜烛镶着鎏金的双龙,厅内并未设双亲席,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玉牌,左书“天”,右书“地”,玉牌下面供奉着三枚灵牌,左为贺长安、贺许娘,右为沈竹锋。旁边设一座香坛,上供着三教祖师。

  狐狸领着凤欢笑经抄手游廊行至偏厅,称主人正在筹备大礼,少间脱身便至,就自行离去了。

  凤欢笑此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屋内种种。这偏厅虽也挂了些彩头,但摆设基本还是如常。

  偏厅外间是主人会客小酌之地,摆着一套老红木的桌椅,桌上有一副茶具,瞧着像是黄龙山的紫砂,凤欢笑依稀记得师父房内也有套类似的。

  墙上是一副奔流入海图,左书“江流天地外”,右书“山色有无中”。往内室走是一排槛窗,推开可以看到后院的景致,窗边摆着一副贵妃塌,塌旁有一方小桌,桌上散着一本书,正看到后半部,用一片叶子夹着以做记号。凤欢笑低着头扫了一眼,似乎是个民间的话本子,讲的是些山野志怪的故事。

  再里面摆着一张翘头案,上面设有文房四宝,展着一副图,旁边落着一摞书,大约有《隋州方物志》《隋州志》《地理绘图五决》《分野图》等等。又有种种的参考,未看完的都用一套薄玉缠金的书签夹着,每个签子上映了一套卦象,又以卦推数为这些参考排了顺序,由此可窥见主人的兴致一二。

  案边墙上挂着一幅抱剑春睡图,画的是个青年小醉后随意眠在桃树下,那青年将脸微藏在广袖里,神情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丝丝细雨打**他的头发和衣衫,虽瞧不清样貌,但风流倜傥之态尽显。旁有一行小字,题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字体有些青涩,与房内其他处的有所不同。旁又复有一行字,似是新题的,这次倒是熟悉的字体,上书“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凤欢笑将这句话在口中反复念了几遍,又想再仔细瞧瞧这幅画,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玄衣纁裳,一头乌发随意束在背后,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只是脸色一片惨白,无半点血气。

  凤欢笑顺着灯光往他身后一瞄,心中便了然了,这人没有影子,是个鬼。看来这寻魂盘多半是寻的他了,只是瞧他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并不像有什么怨气。

  二人互通了姓名,客套了一番,原来这青年姓贺,单名一个武字,字敏之,乃是隋州道修贺家的后人。

  凤欢笑听说过贺家,遥记得这贺家和自家的梧桐山庄曾有过一两分渊源,不过后来因为种种也就断了,同贺武提起这两三分往事,贺武却表示并不知道二者之间的过往,甚至从未听说过梧桐山庄。

  看来这人故去的十分早,凤欢笑在心中暗暗推测,毕竟梧桐山庄这近百年在修道界也是响当当的,就算是贺家旁支,不知过去的牵绊,也该听过山庄的名号。想了想便以道兄相称,攀谈一二。

  谈笑间贺武执起小茶壶为凤欢笑点了茶,茶香淡淡的,却十分好闻。凤欢笑并不敢喝,只拿着杯子在手中把玩,想着如何再套出些什么。

  忽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说道:“主人,吉时到了。”

  贺武急忙站起身来,从上到下整起了衣冠,匆忙中带着那么一丝窘迫。屋里没有铜镜,他只得慢慢摸索,头冠,对襟,腰带,甚至看了看鞋子上的宝珠是否还妥当。

  凤欢笑抄手在一旁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十分有趣。自见面以来,贺武就一直不急不缓,端着一派世家弟子的做派,说他倨傲,也就只有那么三分,并不傲的让人讨厌,说他和软,又与你划清界限,连多套一句话也难。

  只有此时倒是显出了新郎官的慌张,实在是不知他为何会变成个怨鬼。

  “敢问凤贤弟,为兄这般可还好看?”

  凤欢笑正在神游,不知自己将来做了新郎官是个怎样光景,听贺武问他,便上上下下将贺武打量了个遍,又绕着他转了几圈,摇头晃脑道:“便是西王母见了贺兄,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臊的贺武直要伸手敲他才作罢。

  唱吉的二次敲了敲门,贺武才随着他去了,只留下凤欢笑一个人在房内。

  凤欢笑本以为贺武会邀自己去观礼,没想到唱吉的一露面,贺武神色巨变,竟如不认识他了一般,将偏厅的门一合就走了。

  莫非这变故就发生在婚礼上?

  凤欢笑暗自思索,伸手轻推厅门,这门上竟下了禁制推不开。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屋里写满了禁制,何时启动全随主人心意。他将屋中各处细细的查了一遍,这才发现贵妃榻边上的第二扇槛窗竟是坏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

  凤欢笑掐了个缩骨决从窗缝里钻了出去,绕到了前厅,前厅依旧觥筹交错灯火通明,一对新人站在喜烛前,似是刚行完了大礼。

  从凤欢笑的角度瞧不见同贺武成亲的人,只能看到贺武的笑脸,带着几分和他不符的傻气。不知他正细声细语的同那人说些什么,只见他取了一把缠满红线的剪刀,各剪下二人的一缕头发,系在一起。

  他正献宝似的递与那人看,突然,一柄利剑透胸而过,竟将贺武捅了个对穿。贺武睁大了双眼,死瞪着面前人。这突变惊得凤欢笑措手不及,急忙窜出去想挽回一二,可为时已晚。

  只听见贺武最后说了句“妻……妻……为什……”,便一阵天旋地转,被甩出了半寸仙。

  再一睁眼,天已大亮了。

  原来贺武竟是被他的结发所杀。


  3.

  凤欢笑将半寸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添了几个毒虫叮咬的大包,其他的一无所获,只得枯坐到晚上再去探了一番。

  可惜这半寸仙不到月圆之夜就是平常的破败模样,哪里寻得着什么贺武。

  如此枯等也不是个办法,凤欢笑只得牵上小矮马,溜溜达达的下了山,到山脚下的归来镇找了个客栈住下。白日里就去街上打听消息,夜间就上山来转转,如此半个月有余,仍旧毫无进展。他索性不去查了,趁着这剩下半个月的空闲,骑着小矮马将周遭几个小镇溜了个遍,寻些好吃的好玩的,很是逍遥自在。

  路过浅水乡时又顺手替人家斩了只鱼怪,得了好大一块腊肉。

  凤欢笑本不想多生事端,实在是那鱼怪运道不好,在这乡下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这次撞到了太岁头上。

  那一日小矮马寻了条小溪喝水,那鱼怪跳将出来,非说小矮马污了他的水,要收洁水钱。硕大的鱼头嘴巴一张一合,乌鲁乌鲁讲个不停,一双鱼须简直要甩到人脸上。凤欢笑嫌他聒噪的厉害,牵起马就要走,那妖怪急眼了,做出要掏心掏肺的架势。凤欢笑抬手一剑就斩了他,可怜好大的鱼头,如今只能拿来炖豆腐了。

  谁知这一切竟被几个船夫看着了,跑出来连连给凤欢笑作揖下跪。

  原来这鱼头为祸乡间许久,今个吃水要收水费,明个渡河要收船费,乡里好不容易凑钱寻个游方来,却叫他撵出二里地。自那之后,这鱼怪更是变本加厉,自封了个什么鲲头大王,要学人家吃童男童女,害的周遭村民苦不堪言。

  可惜凤欢笑斩妖却不是出于侠义心肠,此时更觉得这一众村民比那鱼怪还要聒噪,强装着样子一一应付了,便想脱身而去。

  村民们哪里肯放他,捧出许多东西来要谢他,纠缠个不休,又叫凤欢笑生出些为人着实不易的感叹,随意挑了块腊肉,就翻身上马,飞也似的去了。

  如此耽搁了数日,又到了月圆之夜。

  今次来开门的还是那只狐狸,那狐狸没想到凤欢笑如此锲而不舍,领着他又去了偏厅。松鼠妖还是缩在狐狸后面,偷偷瞧了凤欢笑一路。

  凤欢笑瞧她的模样怯怯的,起了逗弄之心,将那块腊肉抛给她。松鼠妖被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接了腊肉,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会拿眼神去问狐狸。

  “留着吧,好吃的。”凤欢笑冲她挤着眼笑了笑,惊得她急忙拉着狐狸一起跑了。

  这院中摆设人物都如同上次时一般,只是阴气更盛。凤欢笑坐在偏厅里等着贺武,思索着该如何向他说明一切。瞧贺武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鬼,又不肯入轮回,一遍一遍的重复自己死去的过程,周而复始,怨气越来越重,也是可怜的很。

  来之前他办法想了千百种,如今又觉得哪种都不那么百分百妥帖,只能见机行事。

  没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见贺武来,忽听得唱吉的一声高喊:“吉时到,行礼!”

  “糟糕!”

  凤欢笑这才知道自己被狐狸耍了,贺武这次并没有来偏厅。他急忙翻窗出去,冲向前厅。

  贺武正牵着他的结发拜天拜地,凤欢笑猛地冲了出来,院中的千百只妖怪同时停了动作,直勾勾的瞪着他,一眼望去,只觉得是夜里亮起了无数盏绿油油的鬼灯,透着凶险。

  贺武见他冲出来,皱了皱眉头,向众妖挥了挥手。群妖突然乍起,飞扑向凤欢笑。他自己却同没事人一般,又转过头去,同他的结发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又去取剪子要做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发结。

  凤欢笑大急,可这院中怨气太盛,若自己一剑斩下去,只怕死的不止是这些妖怪,连贺武也要被剑风吹得灰飞烟灭不可,只得左右腾娜,却想不出救贺武之法。眼见贺武又要被他结发捅个对穿,只得大喊:“小心!她要杀你!”

  贺武一愣,再低头,一柄利剑已经刺透了胸口。

  凤欢笑躺在半寸仙门口的草地上,清晨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回想起昨夜贺武临死时的眼神,他心中一阵悔恨。都是自己将一切想的过于简单了,以为这除怨不过是小事一桩。思索了片刻,他一个轱辘翻身起来,骑上小矮马向江南别庄奔去。

  如此往返奔波,又过了一个月的光景。凤欢笑早早的来到了半寸仙,执一柄桃木剑,沾着从大师伯那里讨来的符水,绕着半寸仙细细的写着静心诀。凤欢笑所会的道术不多,论起施法驱鬼之道,还不如熟门熟路的游方。唯有提前多做些准备,希望这静心诀能散一散贺武的怨气。

  用符水写咒极其耗费精力,等凤欢笑将静心诀写完,已是月升中天之时了。

  凤欢笑整了整身上所备之物,叩响了半寸仙的大门。

  四下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凤欢笑又轻轻敲了敲门,大门被人猛地拉开,开门的是松鼠妖。

  那松鼠妖看清是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捉住他的袖口,不住的哆嗦。

  “道长!道长!……你救救狸姐姐,救救狸姐姐!”

  凤欢笑将她扶住,忙问她发生何事。可这松鼠妖似是吓破了胆,慌慌张张的什么也说不清。

  凤欢笑怕陡生变故,右手抽出桃木剑,左手捻了决扣住松鼠妖的手腕子,领着她往正院而去。

  本已是六月天了,可这正院里却透骨般的冰凉,一股股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浓的令人作呕。正院里依旧摆满了团桌,桌边坐着各路妖兽。往日里群妖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可今日却悄无声息,一个个如石雕木塑般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松鼠妖进了正院更是抖如筛糠,呜呜的小声抽泣起来,若不是凤欢笑拽着她,只怕要瘫在地上。

  院中情形太过诡异,凤欢笑想了想,抽出一枚化形符,用指尖血点在上面,暗喝一声“破”,将符捏碎。那符立刻碎成粉末,又慢慢化成了人形,身量高矮如同凤欢笑一般,只是面目一片空白,是个没脸的傀儡。

  凤欢笑叫这傀儡看着松鼠妖,用桃木剑挑下一盏灯笼提着,独身一人穿过垂花门,向那一桌桌团桌走去。才迈入院中,只觉得脚下一片滑腻,院中的污血竟已没过了他的靴面,腥臭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凤欢笑走近一张团桌,这团桌左手边坐着的是一匹狼妖。这狼妖好似醉汉一般,摊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的扶起狼妖,可这狼妖仿佛没了骨头,歪歪扭扭的又向桌子上倒去。

  这狼妖上半身如常,下半身却像是在血里泡过一样。凤欢笑挑着灯笼细细查看,发现狼妖的大椎上被人开了个口子,脊椎被人生生掘走了一小节。除此以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

  妖怪的生命力要比凡人旺盛的多,就算打断了大椎,缓一缓自己也能长上。可看这狼妖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不知是被人使了什么手段,这样下去只会活活流尽鲜血而死。

  凤欢笑伸手探了探狼妖的鼻息,果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一桌坐着九只妖怪,不管种族大小,都被人拿了一节脊椎。腥臭的血顺着伤口稀稀拉拉的流出来,沿着椅子流到地上,向正厅汇去。

  凤欢笑顺着血流的方向走向正厅,一路上又检查了几只妖怪,也都是同样的下场。

  正厅里仍点着那对镶金的红烛,不过如今烛上镶的却不是龙,而是两只烛九阴。蛇身缠着红烛盘旋而上,人面张着巨口朝向红烛顶端,灯芯正从这怪物口中伸出,绿幽幽的火苗随着风轻轻摆动,说不出的诡异。

  两侧的玉牌和旁边的三教教主的香台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供桌。桌上摆着个大盘子,里面小山一般堆着不知什么东西,用一方双龙戏珠的红帕子盖着。那帕子已被血染的十分的脏了,双龙如同在泥潭里滚过一遭,污的看不清样貌。

  凤欢笑用桃木剑挑开帕子,盘子里装着的正是院中大小妖怪的脊骨,一块块脊骨上还连着些血肉。

  院中的鲜血一路蜿蜿蜒蜒流入了正厅,又沿着桌腿倒爬上了盘子里,那盘子仿佛变成了个无底洞,多少鲜血流进去竟都不曾溢出。

  凤欢笑瞧着这情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突然他灵光一闪掏出一片桑叶,捻出汁来擦在眼睛上。桑树乃是五鬼树之一,桑叶汁可破鬼迷眼。果然再睁眼一看,供桌下锁着一口大箱子,盘子中所汇聚的鲜血都顺着盘底的漏洞流到这口箱子上,又被箱子所吸收。

  凤欢笑拖出箱子,打开一瞧,原来这里面锁着的正是那只狐狸!


  4.

  凤欢笑小心的将狐狸提起来,那狐狸上半身**,身体表面结了一层玉质的外壳,光滑白亮,下半身已化回了兽形,大椎被人切开,从切口里长出了大大小小的血管,将下半身和箱子连在了一起。箱子里积着半箱血水,经由那些血管流入狐狸的身体里。

  凤欢笑听说过这种诡术,这是种夺命偷生的卑劣禁术。

  此种诡术原本是取活人的脊血做药,活脊血不同于一般的鲜血,内里含着他人的寿数。若是吞了他人的活脊血,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这法子过于阴损,若是真有人夺血吞噬,怕是祸害不了几个人,自己就先遭报应死了。

  于是就有人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中间添一味纯阳之体的童子做药人,用他人的活脊血做成血食喂养,等这童子喂到不能再喂,变异而死的时候,脑子里会结出一枚肉卵,切开服食里面的汁液,可借用他人的阳寿达到长生的目的。这法子又被这些腌臜人戏称做取凤髓。

  瞧狐狸如今这副样子,看来是有人将此法套用,不取阳,反取阴,分明是个养鬼髓的法子。

  而这屋里的鬼,也只有贺武一个!

  凤欢笑不禁头皮发麻,没想到贺武竟是这样凶险的一个人。那一夜虽然相谈不多,但觉得此人骄而不躁,谈吐风雅,进退有度,如今却做出这种恶心事来。

  见狐狸一直昏迷不醒,凤欢笑自怀里取了一枚凝神丹喂她。过了片刻,狐狸缓缓地醒来,瞧见自己这副样子,哭的泣不成声。

  凤欢笑只得安慰一二,又询问她个中缘由。狐狸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才肯说了实话。

  原来这半寸仙自荒废了之后,一直有股阴气缭绕,也说不清从哪来的,常年不散不消,因而这里成了十里八荒的妖怪们最爱来的地方。

  妖怪们喜欢阴气重的地方,虽然这里常有过路人在前厅歇脚,但这些凡夫俗子多不会来后院。群妖中也有想吃人的,可又舍不得这好地方,生怕惹来道人将这里端了,故而人妖互不相扰,也算痛快的过了几十年的日子。

  变故就发生在几个月前。

  这一天众妖怪们又聚在这院里望望月亮,吸吸阴气,自得其乐,前院偏厅里却突然亮起了光。平时有路人前来歇脚,多是宿在正厅里的,这院子荒废了许久,早已塌的七零八落,只有正厅还勉强可以宿人,偏厅已坍塌了大半了。有小妖过去打探,回报说是个穿黑衫的男子正坐在那屋里发呆,阴森森的简直吓死妖。

  这狐狸在众妖怪里也算是个翘楚,脑子好,变化妙,自化了个美貌的妇人前去一探究竟。进偏厅一瞧,那黑衫的男子正如小妖所说,面前摆着一盏琉璃灯,呆呆的坐在废屋里一动不动。

  狐狸上前去搭话,男子并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坐着。狐狸也不气,好好打量起这男子,发现他着实一副好相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叫自己痴迷的劲,只想溺在他身边。如此就变成了男子瞧着灯发呆,她瞧着男子发呆,一连瞧了几夜,连吞吐修炼都顾不上了。

  那松鼠妖向来胆小,自来半寸仙修行,就一直粘着好说话的狐狸,一连几日不见,便来寻她,这才让狐狸清醒了过来。

  狐狸本以为这男子也是个什么精怪,迷了自己,才让自己魂不守舍了好几日,又荒废了修行,心中十分气恼。谁知细细一查,才发现自己居然功力大涨,竟比平日吞吐所得的阴气多了百倍。

  次夜她又约了几个胆大的妖怪,一同去看那男子,个个都觉得神魂颠倒,通体舒畅。从此这院中的大小妖怪都由望月变成了望人。

  时间久了,妖怪们自然也知道,这男子不是人,怕是难得的上好鬼体。这若是吞下去,做个大妖也不过指日可待之事了。只是这鬼体太过强悍,众妖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是日夜算计着,做着大嚼特嚼的美梦。

  突有一日,有个小妖不小心打翻了这鬼的琉璃灯,这鬼表情一变站了起来,抬腿就走。众妖直呼晦气,以为要失了这份好修行。

  谁知这鬼绕着半寸仙转一圈又回来了,皱着眉同凑上前的狐狸说道:“怎么还是这幅光景,十五那日我就要同他成亲了,如今怎么还来得及?”

  他顿了顿又道:“他一直过的十分苦,自己却不觉得,我既然答应了要待他好,自然一切都要极好的。无妨,你们做不来,我自己解决就是了。”说罢催起了法术,竟将半寸仙变回了当年的光景,惊得众妖连连咋舌。

  这鬼也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开始装扮起半寸仙。众妖们有的出于好奇,有的出于感激,多少的都帮着男子忙活了起来。一连数夜才将一切布置妥当,那男子本就脸色偏白,如此一般折腾,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有妖怪悄悄一探,发现这鬼的阴气少了好大一块,这般法术竟是耗了他的鬼命,一众妖怪急的捶胸顿足,生怕他就这样将自己耗散了。

  当月十五这夜,万事俱备,这鬼摇身一变换上新服,竟真的要去成亲,可这屋里只有他一个鬼,也不知道他要同哪个行礼。时辰一到,众妖发现这院中团桌上摆满了吃食,一尝才发现竟都是用阴气结成的,不禁大喜。想来这吃食是男鬼用自身阴气所变,吞食阴食如同吞食这男鬼一般,众妖一拥而上,风卷残云。

  男鬼自提着琉璃灯,缓缓步入正厅,一跨入厅门,那灯恍恍惚惚的化作了人形,与男鬼穿着成双成对的喜服,与他执手相携,十分亲密。

  众妖瞧着稀奇,凑过来围观二人行礼,谁知琉璃灯所化之人突然出手,将男鬼捅了个透穿。

  男鬼十分不甘,挣扎着想问些什么,持剑之人却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盏琉璃灯。

  众妖看的目瞪口呆,那男鬼怨气大盛,吹起了阵阵鬼风,迷得众妖睁不开眼。再一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了,男鬼也不见了踪影。

  谁知到了晚上,这男鬼又提着琉璃灯,坐在侧厅里发呆,不过不如从前那般面无表情,有时会暗暗叹息,有时又起身提着灯在院子里慢慢转上几圈。

  等又到了月圆夜,这男鬼又将半寸仙变化一新,摆了满院子的鬼宴,同那灯化作的人形拜堂成亲,又被捅死消散,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众妖怪见他这般次次轮回次次受苦,被摧残的鬼气消散,有害怕他的,也有可怜的他的想要告诉他实情,让他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可想起那一桌桌胜过吞吐得来阴气百倍的鬼食,各个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那归来镇外城隍庙的偷儿不知怎么摸了上来,东瞧瞧西看看,偏偏相中了那盏琉璃灯。这偷儿平时死人活人来者不拒,便是阎王老子也敢偷上一偷。见这琉璃灯可化作人形,以为遇着了好东西。他悄悄爬上房梁,趁那男鬼被刺穿,灯落地之际,使个挑杆一挑,把灯带到了怀里。

  谁知那男鬼见有人抢灯,双眼狰红,鬼气大做,一双手生生变成了鬼爪向那偷儿抓去。

  那偷儿这才吓破了胆,从房梁上摔了下来,好巧不巧的灯先着地,摔了个粉粉碎。男鬼见灯被打碎,哀嚎一声,消失不见了踪影。

  众妖大怒,都怪这偷儿坏了好事,怕是这男鬼随着灯散了,以后还去哪里吃这鬼食,上去一阵嘁哩喀嚓,只啃得这偷儿肠穿肚烂,扔他出了半寸仙。

  果然,自那灯碎了,男鬼就不再出现了。

  众妖懊恼不已,有小妖出主意,将那灯仔细拼好,又学着游方叫魂的法子,围着碎灯手舞足蹈,没想到真将这男鬼的魂魄叫了回来。

  众妖大喜,将他好生贡在偏厅里,时时刻刻看着他,生怕他又没了。可如今这鬼已不比往常,阴气单薄了许多,望他同那吞吐望月相比,也差不的多少了,恐怕过不了许久,这男鬼就要魂飞魄散了。

  到了十五这日,男鬼也不再提成亲之事,众妖又想起那一桌桌鬼食,恨不得干脆生撕了这男鬼,大家分食了干净。

  狐狸见此眼珠提溜一转,计上心来,摇身一变,使了个迷魂法,化作了琉璃灯常变作的模样。

  那男鬼被迷了心窍,果然又张罗起成亲之事,空耗自身祭出了一桌桌鬼食,众妖大夸狐狸聪明。

  眼见这拜堂礼一过,男鬼望着她一片深情,狐狸狠狠心,掏出一口剑将那男鬼捅了个对穿。

  本以为如此炮制,便可安枕无忧,踏踏实实分食干净这鬼的鬼气。谁知三个月前凤欢笑找上门来,更没想到这男鬼居然会跑去同凤欢笑说话。

  众妖既怕凤欢笑坏了好事,又怕惹怒他发起狠来,将众妖都砍了,便让狐狸使个法子将男鬼迷住,把凤欢笑锁在偏厅里。

  那狐狸不知道偏厅窗子上的禁制是坏的,更不知道风欢笑不但逃了出来,还瞧见了男鬼被杀的过程。

  凤欢笑二次再探半寸仙,狐狸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让男鬼再去见他。没想到这次不但没拦住他,还因他出声提醒让男鬼摆脱了狐狸的迷魂术。

  风欢笑不知杀男鬼的是狐狸,只当他是被怨念所困,被结发所杀。

  男鬼却清楚其中的差别,虽仍被捅个对穿,却看穿了同他行礼的不是他的结发,而是狐狸。

  这一日十五又至,那鬼假做常态,布下鬼食,同狐狸行拜堂之礼。

  院内大小妖怪正狼吞虎咽之际,突然一个个的都动弹不得,瘫软在椅子上。

  那男鬼笑嘻嘻的走到院里,双手变为鬼爪,一个一个的将众妖的脊骨扯了出来。

  狐狸想跑却跑不了,手里端着个大盘子,亦步亦趋的跟着男鬼,眼瞧着他挨个给众妖放血,大大小小的脊骨扔了满满的一盘子,想开口求饶,口中却只会吱吱作响,吓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男鬼挨个教训过院里的妖怪后,领着狐狸回到正厅,托出一口箱子叫狐狸进去。狐狸颤颤巍巍的坐了进去,只觉得后脊背猛地叫人生生撕去一节,疼的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后面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

  那松鼠妖因为胆小怕事,从不敢在男鬼的鬼宴上吃一口东西,如今才逃过一劫。

  听完狐狸讲清前因后果,凤欢笑紧皱眉头,这贺武恐怕是上次死时被自己叫破了迷障,发现自己被众妖几次三番的耍弄,险些魂飞魄散。他本就是个怨鬼,又遭如此折磨,恐怕更不好对付。

  风欢笑将狐狸放回箱中,那狐狸哭哭啼啼,只求凤欢笑救自己一命。

  凤欢笑叹道:“这男鬼本无恶意,又助你们修行,你们本不该恩将仇报,如此折磨他。”

  狐狸连连称是,因一时贪念做下孽来,只求饶了自己性命,若男鬼肯放过自己,愿意献出自己的百年道行帮他护魂。

  凤欢笑也不愿贺武用这取鬼髓之法续命,毕竟造孽太深,恐他变成恶鬼邪祟,便答应了狐狸,称自己会尽力而为。


  5.

  突然一阵鬼气动荡,半寸仙又变回了破败时的样子。

  凤欢笑招来傀儡替身,将狐狸和箱子一起抬了出去。院子里大小妖怪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凤欢笑吩咐傀儡替身看着能救的就救上一把,若是院中情形不好,就带着松鼠妖和狐狸先跑。

  一片残垣断壁之间,只有偏厅里透出点点的光亮。

  凤欢笑深吸一口气,取了一枚缚灵符扣在掌心,向偏厅走去。

  这缚灵符是小师叔的看家本事,制作不易,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求来三枚,只求能一击得手,缚住贺武,再另寻他法化解其怨气。

  缚灵符是枚双刃剑,每用一枚就会耗损道人极大的灵力。

  凤欢笑身为剑修,本就不善用符,拼尽全力也只得发射三枚。若是三枚全不中,只怕到时只能脱力倒地,任人宰割了。

  贺武呆坐在偏厅里,面前摆着那盏碎掉的琉璃灯。

  他的样貌被怨气所侵开始鬼化,额头上生出了肉角,双目眦裂晶体通红,一头乌发变得脏乱不堪。浓烈的浊气割破了他的皮肤,黑色的污血顺着一道道的裂口四下流淌。他的双手已化作了鬼爪,想去触碰琉璃灯,又生怕自己将灯打碎了。

  他鬼面狰狞,可瞧着琉璃灯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唉……”凤欢笑瞧着贺武这副样子,心中着实难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他轻轻的走上前去,犹豫了片刻,开口唤道:“贺武,贺兄,你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凤欢笑,你大婚前曾来拜会过你的那个凤欢笑啊。”

  贺武抬头瞧了瞧他,眼神一阵迷离,嘴里叨念着:“欢笑?……凤欢笑……凤……欢笑……贺……贺武……是了,是了,妻……妻,是你?是不是你?”

  凤欢笑见他糊里糊涂,神志不清,心道:“不如我趁此机会先将他抓了再做处置,时不待我。”

  想罢,手随心动,快如疾风,瞬间将手中缚灵符拍出。

  贺武原本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口中只会反复询问是与不是,谁知见凤欢笑一掌拍来,闪身便退,双目血光大作,怒呵道:“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凤欢笑一击不中并不慌张,抽出桃木剑刺向贺武,一剑分刺四处,锁死了贺武的退路。

  “贺兄,小弟全是为了救你脱离苦海,得罪了!你还是赶紧清醒清醒吧!”

  贺武见无处可逃,竟不再躲闪,反而袭身而上生吃了一刺,以鬼爪做武器反抓向凤欢笑右臂。被桃木剑刺中的地方,瞬间烧成了个血肉窟窿,怨鬼的腐臭气呛的凤欢笑险些晕过去。

  凤欢笑深知怨鬼鬼爪之毒,若是被贺武抓中只怕这半条胳膊都要废了,急忙后撤半步,使桃木剑挑起地上的琉璃灯就往后院跑。

  贺武见他借机偷灯更是暴怒,追着凤欢笑奔至后院。

  凤欢笑生怕再毁了这琉璃灯,翻身上了后院的一棵枯树,将灯安置在树杈之间,这才回身迎击贺武。

  这后院空间大出偏厅数十倍,凤欢笑辗转腾挪,用桃木剑消耗着贺武。

  贺武愈发急躁,身上叫桃木剑划出无数口子,焦味伴着血腥却不能阻他半步,执着的要抓住凤欢笑。

  凤欢笑见他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只得虚晃一招,假意中门打开,贺武不觉伸手去掏他心窝,被凤欢笑一剑斩断了右手。

  这一招果然有效。

  贺武哀嚎一声,捂住断手连连后退。凤欢笑取出第二枚缚灵符,喊一声“着!”,那灵符直扑贺武,碰到鬼体瞬间炸开,变成了一张灵力网,将贺武锁在原地,再不能移动半步。

  凤欢笑这才舒了口气,走上前去,取了一颗凝神丹喂与贺武,又怕他被侵蚀太重,一连喂了三颗,见贺武眼神清明起来才罢手。

  “贺兄?贺兄,你可认得我了?”凤欢笑瞧贺武似有好转,尝试问道。

  贺武一脸茫然,缓了缓才道:“贤弟……为兄,为兄这是怎么了?”

  凤欢笑见他能正常交流,才放下心来,随意盘膝坐在贺武面前。

  这一日先是写了半天静心诀,又连用一枚替身符、两枚缚灵符,凤欢笑这剑修的体质实在是吃不消,简直比去邽山斩穷奇都要累上几分。

  凤欢笑将这前因后果都同贺武说了一遍,见他已经明了自己是被怨所困,便开口问道:“不知贺兄如何打算?”

  “我又能如何打算……”

  凤欢笑对驱怨这行当所知甚少,想了想劝道:“贺兄的遭遇,我也算知晓了些,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贺兄若再不肯放下,只怕是要变成恶鬼怨灵了……我……我不愿看贺兄沦落至此……”

  他说完就懊恼了起来,心想,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这样的痛苦,若是听别人随意劝上几句就能轻易放下,又何至于到了今天这幅田地。

  他不敢再瞧贺武的表情,用手里的桃木剑在地上瞎划,一时无语。

  “我倒是想放下。”半晌,贺武轻声道,“也许当初是放不下的,毕竟我和他……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放下了……”

  凤欢笑听他如此说,奇道:“既然放下了,为何你又要一次次的重复那时的事?”

  贺武抚了抚断臂,慢慢回忆着往事,“我总是一时混乱,一时清醒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唤着我,叫我不断去想那时的事。”

  “莫非是那琉璃灯有问题?”凤欢笑想起贺武的结发是灯所变,起了怀疑之心,“那灯是哪里来的,贺兄还记得吗?”

  “那灯……那灯似是他给我的……”贺武垂眸道,“可否将琉璃灯递与贺某一瞧?”

  凤欢笑翻身起来,将灯取给贺武观看。贺武拿着灯里里外外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又掰下一片碎片对着月光看了许久。

  “果然,这灯在烧制的时候,炼入了缚灵咒。”贺武低声叹了口气。

  “怎么会?!若是在制灯的时候就将缚灵咒炼入,那只能是懂得缚灵咒的人才行,光有缚灵符是无法办到的,可我小师叔说过,懂这咒的人天底下也不超过三个!……”

  贺武将灯递给凤欢笑,叫他将灵网张开一道缝隙。凤欢笑知道这缚灵符的厉害,就算张开条缝隙,里面的灵体也休想跑掉,便同意了贺武的要求。

  贺武凝神片刻,从这缝中弹出一丝鬼气化作一只报丧鸟,那鬼鸟呱呱大叫两声,向半寸仙外急飞而去。只见琉璃灯的裂缝里冒出丝丝蓝烟扑向鬼鸟,化作一张灵网将那丝鬼气逮了回来抛在地上,鬼鸟见无法逃离,只得丧叫几声,一头扎入地下不见了。

  果真是缚灵咒!

  贺武盯着鬼鸟消失的地方,双目泛红,“你小师叔……叫什么?”

  “凤萧,我小师叔叫凤萧,你可记得?!”凤欢笑提着灯,手足无措,“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小师叔怎会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杀人不说,还将魂魄缚在这里,千百倍的受苦……怎么会……”

  贺武将这名字在唇齿间嚼了又嚼,“凤萧……凤萧……”

  凤欢笑欲言又止,只盼着小师叔千万不要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看来也只得如此了……”贺武突然道。

  “如何?”凤欢笑忙问。

  “杀了你!”

  贺武突然暴起,那灵气结成的蓝网叫他挣的四分五裂,鬼手直掏凤欢笑要害!

  凤欢笑侧身急退,还是叫贺武抓个正着,左臂瞬间被鬼气所伤,伤口非但滴血不流,反而像被烧焦了一般,抽缩枯萎,散出一股腐臭气。

  贺武怨气更胜从前,周身裹在浓烈的鬼气里,隐隐透着红光。他面目已经完全鬼化,口中獠牙丛生,嗓音如同破风箱一般,咬牙切齿的嘶吼着,“是你!是你!”

  凤欢笑抽出桃木剑,稳住心神。半刻后,优劣逆转,又将贺武困在院中。

  贺武不甘受制,突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弹丸,向凤欢笑射去。

  凤欢笑不敢大意,脚尖轻点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使个巧劲将石头踢向弹丸。

  那弹丸触物即裂,瞬间里面裹着的九天玄雷轰然炸开,晃得院子里如同白昼一般。

  凤欢笑脸色惨白,若是被这雷劈中要害,不管是贺武,还是自己,都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恶鬼竟是使出了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手段!

  贺武见一击不中,又连射两枚,一枚击其左肩,一枚射其右腿,自己飞身暴起紧随其后,袭向凤欢笑后心。

  凤欢笑凝气于右掌,将桃木剑射向贺武。

  桃木剑刺穿贺武右爪,虽逼得他连退数步,却也禁不住贺武的鬼气侵蚀,断成数节。

  凤欢笑趁机向右急闪,试图避过那两枚弹丸。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那之前落入地下的鬼鸟呱呱破土而出,绊住了凤欢笑的去路!

  “糟糕!!!”

  电光火石之间,终有一枚弹丸还是未能避过,射中凤欢笑左腰间炸裂开来。

  凤欢笑瞳光流转,霎时间将自身真气调至巅峰,护住周身要害。

  玄雷过后,凤欢笑左半身道袍被炸的七零八落,半身皮开肉绽,但并无要命的伤处。

  原来是他腰间寻魂盘替他挡了一击,救了他半条性命。

  凤欢笑心中怒气丛生,伸手抽出背后束着的剑来。

  此剑长约三尺有三,有剑柄,无剑格,剑脊并不如寻常剑一般成扁平状,而是顺着剑柄成流线的圆锥形,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更像刺。此剑剑体软韧,轻轻一抖,便能幻化出无数剑花。

  凤欢笑眼眸低垂,心知自己这一剑若出,定能打的贺武魂飞魄散。

  这恶鬼真真可恨!原来讲了那么多想要放下怨恨的胡话都是骗自己的!竟是为了叫自己分心大意,让他有机会放出鬼鸟,破了缚灵符,险些害了自己性命!虽然师父所托的试炼十分要紧,贺武的遭遇也十分可怜,可惜若当自己是个烂好人,那真是打错了主意!

  思至此,凤欢笑挽剑便刺!

  此剑之威哪里是区区桃木剑所能比拟,剑出快似流星,有蛟龙破浪之势!

  贺武盯着凤欢笑手中之剑一动不动,双目圆睁,两行血泪忽的流了下来,一阵呜咽之声,犹如困兽将死。

  凤欢笑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道可恶!

  这贺武,一时疯疯癫癫手段残忍,一时凄凄惨惨让人可怜。

  罢了罢了!就当我凤欢笑今日积份善缘,最后救你一救,是死是活全看你的运道了!

  只见他用剑一挑,将地上的琉璃灯挑至空中,又用剑尖轻点,那灯立刻碎成粉末。

  还不及贺武有何反应,凤欢笑出手如电,一刺得手。

  那剑正将贺武捅个通透,位置角度同他死时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她杀我师兄弟在先,救我性命在后,可这天下没有她救了人就能抵消了她杀人之过的说法!”

  “她杀人有错,你抓她做‘龙’已是抵过,可她救你一条性命,你又用什么还她?!……”

  “这……”

  “说到底,不过是她生而为妖罢了……”说完,她看也不看呆立在岸边的男子,反身沉入湖底,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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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凤欢笑瘫坐在半寸仙的荒院里,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身上叫玄雷炸出来的伤口虽然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但总归还是皮外伤。对于剑修来说,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就能飞速愈合。反而是被鬼气所伤的左臂更难处理,小臂几近坏死,光靠自身的恢复能力无法治愈,只能先拔除了鬼气才能另寻他法。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新道袍换上,又将剑束回了背后,这才站起身来查看被他放在凝魂阵中的报丧鸟。

  这阵布的极其简单,取了一枚凝魂丹做阵眼,又放了若干枚灵石结阵,只能起到暂时凝魂固体的作用。

  凤欢笑出剑时,也是心存了赌上一赌的念头。

  先破了琉璃灯的缚魂咒,又诛了贺武的本体,只护着他当初分出来的这只鬼鸟。这鬼鸟是贺武费尽心机放出来的,又会抓住时机害人性命,凤欢笑就赌这鬼鸟不单是一丝鬼气那么简单,恐怕贺武也分了一些魂魄在里面。

  那鬼鸟早就醒了,缩着脖子窝在阵中,好似一只散了毛的老鹌鹑。

  凤欢笑用手指捅了捅他,鬼鸟爱答不理的,一副郁卒的模样,被捅的狠了,才呱呱的大叫几声,又将头缩进翅膀下面装死。

  凤欢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来是我赌错了。”伸手就去拿阵中的灵石。

  鬼鸟见他要拆阵,急忙伸出长喙来啄他的手。

  凤欢笑被他气笑了,“你说说你,做人的时候是个鸟脾气,做鸟了还是个鸟脾气。贺兄,你若还有些魂魄在,就给个回应,也不枉费我这一番折腾。”

  鬼鸟见他看破也就不再装鹌鹑,自己啄啄这啄啄那,将阵中灵石的位置更换一新,竟将凝魂阵变成了聚灵阵,又窝回了阵眼中吞吐了起来。

  凤欢笑虽不懂布阵,也能看出鬼鸟所布之阵比自己的精妙许多,于是安心的坐下,闭目调息。

  一人一鸟就这般吐纳修炼,直到东方既白。

  清晨微暖的阳光驱散了常年盘踞在院内的鬼气所带来的阴冷。阵中的灵石已叫鬼鸟吸收的七七八八,可这些也仅仅只够维持他凝形的。

  凤欢笑所猜不错,贺武确实分了一些魂魄在鬼鸟体内。

  当时被凤欢笑用缚灵符缚住,又被凝神丹唤醒,贺武便猜到自己之前的异样与琉璃灯有关,查看之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凤欢笑口口声声说是来救自己的,可会缚灵咒的人实在太少,他又有缚灵符在手,贺武实不敢完全信他,就动了些小心思,骗凤欢笑将灵网张开条缝隙,趁机分出些魂魄来。

  凤欢笑所说的有一点不假,这世上会缚灵咒的人确实不超过三个,偏偏贺武就是其中一个!

  凤欢笑以为中了缚灵符就不可能逃脱,却不知道懂咒之人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将自己的部分魂体送出,这才着了贺武的道,让他有机可乘。

  贺武将灵魂拆分后,鬼鸟这部分就偷偷潜伏于地下,将缚灵符解开。可万没想到本体竟像失心疯了一般,一心要同凤欢笑拼命。鬼鸟本想阻止,但本体所散发出的绝望和憎恨之情太过浓烈,搅得他一颗心如遭油烹火烤。等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拦在凤欢笑所逃之路上,险些害了凤欢笑的性命。

  如今再见凤欢笑,贺武一颗心简直要拆成了八瓣,三分歉意,四分感激,又有那么一丝的怀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干脆耷拉着脑袋装死,反正现在他只是只报丧鸟。

  凤欢笑又吐息了三个周天,直到日上三竿,自觉身上没有什么不适才停下了修行。

  六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对贺武来说,简直就是煎熬透顶。自打太阳升起来,第一丝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全身就像针扎似的刺痛。区区一只报丧鸟,若不是有聚灵阵护着,只怕早就被这大太阳晒成了烤老鸹。

  他蹭在荒院里的阴凉里左藏右躲,最后发现只剩下凤欢笑怀里还有最后一块阴凉,便窝在他下摆下面一动不动。

  凤欢笑拿他没办法,也知道他如今鬼气虚弱,受不得阳气,便用衣服一兜,将他抱在怀里,往前院寻小矮马去了。

  才出了半寸仙的大门,就瞧见松鼠妖守着那口大箱子,正眼巴巴的等着。

  凤欢笑在怀里掏了又掏,把贺武生生的拽了出来。

  贺武本不想管那狐狸死活,本就是一只小妖怪,竟敢趁机害他鬼命,死不足惜。

  可惜拗不过凤欢笑直把他往箱子里塞,心不甘情不愿的将狐狸背后切口中种下的诡术解了。

  狐狸得了自由,自然是千恩万谢,咬咬牙将修炼了百年的内丹献出来,化回了本来的兽形。

  这狐狸的内丹本就属阴,昨夜被置于养鬼髓的阵眼中又吸了不少鬼气,如今阴气十足,正是助贺武凝神固体的好东西。

  贺武一口吞下内丹,只觉得周身灼热立散,催动鬼气运行一周天后,便是正午的太阳也不能伤他半分。

  凤欢笑翻身骑上小矮马,溜溜达达的往山下走,至于去哪,他还没想好。

  他手臂未愈,回江南别庄是最好的选择,可想起小师叔的唠叨……还是不回去比较好吧?……毕竟只是被鬼气所伤,下山随便找位道修看上一看就好了。

  可不回别庄,下一步该去哪呢?

  他拿起挂在腰间的寻魂盘,多亏这宝贝替他挡下了弹丸。可这寻魂盘好像被玄雷炸坏了,如今盘面上没有了阴阳鱼,只剩下灵力结成的一个圆环,那环忽明忽亮的,再不能指明方向。

  凤欢笑不死心,下了山后,东南西北的瞎跑了几天,见寻魂盘还是老样子,这才放弃了尝试。心想自己出来也有些时日了,不如回山去看看师父,叫师父换个新的法器给自己。

  贺武自得了内丹,就逍遥自在了许多,有时飞出去许久才回来,有时就落在凤欢笑肩头,看他颠来倒去的摆弄手中的寻魂盘。

  这一日,贺武又见他对着寻魂盘唉声叹气,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张开长喙想要呱呱叫上几声,却发现自己已能口吐人言。

  凤欢笑将事情的缘由都与他说了,贺武想了想,笑道,“这有何难?”抖了抖羽毛,从他翅下掉出一枚桃红色的珠子,那珠子浑圆透亮,用一根红绳子串着,两边各结着相思扣。

  凤欢笑伸手接了,珠子入手温润,其中灵力流转,暗藏着周天卦象。

  “这是何物?”

  “此物唤作点迷津,最适合拿来寻物。你将灵力注入,心中默念所问之事,珠内便会显出卦象,为你点明方向。”

  凤欢笑将珠子系在手腕上,暗催灵气,见珠内果然现出一卦,便决定暂不回山,调转马头,往西南而去。

  一连走了几日,贺武也失了到处乱飞的兴致,整日不是落在凤欢笑肩头小憩,就是站在小矮马头上发呆。

  凤欢笑瞧他并没有再去轮回的意思,可做个游世之鬼并非正道,时间久了,早晚会被世间污浊之气腐蚀,化成恶鬼怨灵,再不能投胎转世。

  凤欢笑琢磨了许久,还是决定劝上一劝。

  贺武正百无聊赖的站在他肩头梳毛,听他开口,便停下了动作。

  “怎么?得了我的宝贝,就急着赶我走了?”

  “当然不是了!”凤欢笑见他这副模样还有心情调笑,更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做个游世鬼最终是什么下场你我都清楚,我不愿看你生前受苦,死后更是连轮回都不得入……”

  贺武半晌没说话,凤欢笑也不好接口,四周只剩下小矮马的马蹄声,踢踢踏踏,敲在碎石小路上。

  “这几日我仔细想了很久,发现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除了知道自己叫贺武,和这些道术法宝,我好像一无所有了。”贺武轻叹了一声,“就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为什么杀我,我也通通记不清了……”

  “她可能是姓沈的,如果那块牌子上供的是她双亲的话。”凤欢笑回想起厅内的摆设,不确定的推测。

  “是啊,沈什么……谁知道呢。这几日我飞回半寸山,从山上到山下,来回飞了几百个来回,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果然,死了就是死了,一个死人,还想记得什么呢……”

  “总归都是前世的事了,不如早入轮回。贺兄,你资质非凡,来生必然也能有一番造化,若是能再入道途,再来断往生这段孽缘也不迟。”

  “是啊,是啊,可惜我还是放不下。”贺武突然展翅飞起,扑棱棱掉下几根尾羽。

  凤欢笑伸手抓住一根,那羽毛又黑又冷,握在手里像冰刺一般,刺的人心痛。

  凄凉的鸟叫声随着晚风传出去很远,很远……隐约能听到风中夹杂着人的叹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行路难,归去来!归去来!”

  这一次,直至日落西山,贺武也没有回来。

  凤欢笑独自拾了些柴,生起了篝火,和衣而卧在火旁。

  贺武回来时,凤欢笑已经睡熟了。

  贺武落在旁边的低枝上,盯着凤欢笑的睡颜发呆。

  夜很静,偶有几声枯柴被烧断的噼啪声,火星随着微风从枯柴断口飘出,火苗一时拔高了些许,又慢慢萎靡了下去。

  凤欢笑做了个梦。

  梦里似乎发生了许多事,出现了许多人。

  那些人和事,如同走马灯一般,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又突然砰的一下都不见了。

  他猛地惊醒却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一睁眼见贺武又回来了,更觉得恍惚,不知自己是梦是醒。

  “我同你做个约定如何?”贺武突然开口。

  “什么约定?”凤欢笑随口问道,突然惊醒的梦,搅得他此时心里糊里糊涂。

  “我帮你完成离山试炼,你帮我查明真相,如何?”

  “什么?”

  “你身为剑修,对道法之事所知甚少,寻魂驱怨若有我相助,想必可以事半功倍。如今凭我自身之力想得知当年的真相实在难上加难,不如我助你完成试炼,你助我查明真相,如何?”

  凤欢笑低头不语,当初救贺武,一半出于试炼,一半出于怜悯。谁知他并不肯放下仇怨,盘桓于世,等于自己全是白费功夫。如今他要同自己结约,要知道修道之人一诺千金可不只是说说的,若是出尔反尔是会遭到反噬的。贺武之事毫无头绪,若是一直查不到,如此纠缠自己,将来成了孽报,难免会碍了自己修道之路。

  “你放心,若是你完成了试炼,我还未能查明真相,我就放下一切,轮回投胎去。”贺武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复又说道。

  “只到我完成试炼为止?”

  “是。”

  “只查明真相,不做其他的?”

  “对。”

  凤欢笑微微心动,贺武所说不错,自己除了斩妖除魔,对道法真是毫无头绪,有贺武相助,想必能简单许多。

  况且他已定下期限,就算将来查不出什么,待自己完成了试炼,便能叫他去投胎转世,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好,我答应你。”

  二人结下了约定,凤欢笑向火堆里添了些柴,翻身睡去,一夜无梦。

  贺武守着他,将头埋于翅下,半梦半醒,直到天明。


  2.

  二人又向西南方向走了几日,来到龙门山脚下。

  龙门山山脚下有一座小镇,唤作银龙镇。

  此镇沿着沧澜江而建,位于上游凉州城和下游福州城之间。镇北有座码头,供两城之间来往的船只停泊。商贩们在码头东边开设了集市,相互交换售买货物,晚上就宿在银龙镇里,故而小镇里大小酒肆客栈林立,格外的热闹。

  这银龙镇正中建有一座道观,是龙门山上伏龙门的分观,每日往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

  你若问这伏龙门是个什么来头,有这般的本事,那还得从三十年前现任伏龙门掌门的奇遇说起。

  现任伏龙门的掌门姓顾,单名一个城字,是上一代伏龙门掌门的关门弟子。

  那时候伏龙门还不叫伏龙门,叫做鱼龙门。

  老掌门姓柳,一生收了二十几个徒弟,没一个成事的。唯有最后收的这名叫顾城的小弟子,自小乖巧伶俐,又生的仪表堂堂,十分讨老掌门喜欢。

  柳老掌门欲将自己的独生女柳湘君许给顾城,等自己百年之后,便连这鱼龙门也传给他。

  这一年顾城金丹初成,随着自己一班师兄出去历练,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年,杳无音信。

  柳老掌门整日唉声叹气,寻徒无法,只得劝自己的女儿改嫁他人。

  没想到这柳湘君倒是个拧的,声称顾城一日不回我就等他一日,一年不回我就等他一年,从此十天半个月不回门派一次,整日四处寻法将顾城带回来。

  柳老掌门这下丢了爱徒又挂心闺女,一来二去修为再无增进,最终还是未能结成元婴,不两年便坐化归西了。

  从此鱼龙门更是破败,剩下的徒子徒孙们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柳湘君和几个忠心的师兄弟苦苦的支撑着。

  许是柳湘君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上苍,第十个年头她终于将顾城找回来了。

  原来这十年间顾城深陷水月秘境之中,若不是柳湘君一直不肯放弃,两人许是此生都不能再相见了。

  众人本以为鱼龙门就要从此没落,谁成想顾城从水月秘境中脱出时,竟带出来一尾银龙,这银龙似乎同顾城有什么渊源,从此驻守在鱼龙门。

  顾城也借银龙之能,做起了替人消灾挡祸的买卖,不几年便名声大噪,外来求见的人络绎不绝。

  此后,顾城娶了柳湘君,继承了掌门之位,将鱼龙门就改作伏龙门,并在山脚下建起了银龙镇,阵中设一座道观,专供凡人参拜,如此一步一步,才发展成今天这幅光景。

  这段关于伏龙门顾掌门的传说是每一个银龙镇人都熟知的,提起来都能口若悬河讲上三天三夜,在他们看来,顾城实在是天上地下了不得的能人。

  可若向修道之人问起,十个或有八个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还有一两个性急的破口大骂:“呸,不过是不入流的东西,不值一提!”

  原来这鱼龙一说,在修道人之间,本不是指的某个门派,而是代指那些专为人做消灾挡祸勾当的道人,取自鱼目混珠之意。

  须知这世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是人做下了恶事,或早或迟,总要报应在自己身上。可总有些人,恶也要做,灾却不想受,于是就动起了别的心思。

  最初只是些游方的道人,收了凡人的钱财,用自身的道运去折兑他人的孽报。游方本就修行无望,不过比凡人多活个几十年的岁月,有些个更是道术不精,过得连凡人都不如,不如折些道运,损些寿数,换一场大富大贵。

  这本来只是些游方讨生活的法子,谁知后有蝇营狗苟之辈,苦心钻研,自创了一套鱼龙之术,专去替人消灾挡祸,自此,做这鱼龙营生的就不止是游方了,也有些小门道修会遁入此途。

  想来这鱼龙门的开山人也算得上是此中翘楚,竟能凭此开门立派。

  现掌门顾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这不入流的门派搞的有声有色,连朝中的达官贵人都要给他三分颜面,称他一声顾天师。

  这其中的奥妙,恐怕就在这银龙上了。

  所谓鱼龙之术,“鱼”是指求消灾挡祸之人,称作“鱼主”。

  而此术关键则在于“龙”。

  此龙非彼龙,非是指若是出世就会闹得天下不宁的真龙,而是指一种可以替人消灾挡祸的福物。这福物或是仙草,或是仙兽,总之是得天地之精华而成,乃是至纯至善之物,可抵百般报应。

  替人消灾时,鱼龙道人会施法将“鱼主”身上的孽报转至“龙”身上,从而欺瞒天道。

  这道术也有弊端,施术时会耗损道人的修为,因而多数鱼龙道人止于金丹而不能结成元婴。但最终大部分的孽报都会报应在“龙”身上,使“鱼主”免受灾祸。

  然而“龙”也是有福运寿数的,承受的孽报太多便会因咒虫噬咬之痛而死,如此鱼龙道人只能去寻找新的“龙”来代替。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许多福物叫他们祸害,如今可谓是一“龙”难求了。

  这尾银龙在伏龙门守了二十年不倒,且在去年初春,顾城竟结成了元婴,此龙之妙可见非同一般。

  凤欢笑带着贺武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二人又将点迷津中的卦象仔细研究了一番。

  卦中所示的方位就在这龙门山之中,如今龙门山已被伏龙门圈占,周山上下设有二十四道大防禁制,若想前去一探究竟,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于是二人决定天黑之后再去查探。

  当晚,凤欢笑带着贺武绕至龙门山后山峭壁的一侧,他收敛周身灵力,将自身修为压至最低,若是此时凭气观察,此时他的道气就如同凡人一般。

  只见他脚尖轻点地面,猛的向上窜出三丈有余,正踩到山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又二次借力向上窜去。

  剑修讲究修身锻体,修为高低与体能强弱相辅相成。高阶的剑修就算一丝灵力都不用,也是极厉害的武者,但像凤欢笑这般只靠腿力就能在峭壁上游走的,也是万中无一。

  贺武原以为凤欢笑不过是金丹剑修,只因屠龙战之后,无数剑修大能陨落,自此上三清界剑修人才凋零,一门一派若能出一名金丹剑修就已能光耀门楣了,毕竟剑修战力惊人,以一敌百也不在话下,越境杀人也非难事。

  如今看来,以凤欢笑的体能估算,只怕此人修为在元婴之上。

  二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就翻过了峭壁,路上虽有几道禁制,都被贺武一一破解。

  二人根据卦象,往龙门山北山坳而去。

  越靠近北山坳,路上禁制越多,连贺武都要花费一番功夫。

  这山上大小禁制设法千奇百怪,时间有早有晚,手段各不相同,又都一脉相传,可见是出自历代伏龙门掌门之手。如此精心隐藏,反而勾起了二人的好奇心。

  二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破了层层禁制,踏入了北山坳。


  4.

  出了道观,经吉祥街回客栈,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众多。路人见了顾城,无不作揖下拜,口颂“顾仙长万吉”,仿佛见了活神仙一般。顾城一一回礼,这一路走的好不热闹。

  待行至客栈,店主早已恭候在门口,纳头便拜,又请顾城务必到店中喝一杯香茶。

  顾城进店坐了,又劳烦店主招呼凤欢笑。那店主这才知晓凤欢笑原来是顾城的座上宾,顿时懊恼不已,连住店钱也不肯收他的,又请伙计送他回房。

  凤欢笑回房路上借机向同行的伙计打听,“我观顾仙长在这银龙镇似是极有人望,不知又和贵店主有何渊源?”

  那伙计答道:“这位仙长怕不是没来过咱银龙镇吧?说起顾仙长那可是真神仙一般的人物,别说是咱们银龙镇,就是周遭十里八乡,谁没受过顾仙长的恩惠,谁提起他不称一声活神仙呢。”

  “哦?我听闻伏龙门专是做替人消灾挡祸的生意,怎么,顾仙长替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消过灾么?”

  那伙计笑道:“仙长您可是说笑了,这若是人人有点小灾小难都找顾仙长,岂不是把他老人家累坏了?咱们凡人百姓不过都是苦虫罢了,有什么难遭不得的。寻顾仙长做法的都是城里的贵人,可轮不到咱们呢。”

  凤欢笑奇道:“那恩惠又从何说起呢?”

  “仙长您有所不知,这银龙镇原只是个没名的破落村子,有那么十几户人家,都是祖上留下的土地,舍不得走,只因靠着澜沧江,年年发洪年年遭难,都管咱这叫烂河口。后来顾仙长来了,带着他娘子,就是柳老掌门的女儿,还有一帮子师兄弟们,没日没夜的给咱们施法治水,这才辟出来这么一块子好地方。原本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能跑的早就跑去凉州城和福州城去了,如今能重回故里,岂不得记得顾仙长的大恩。”

  “如此说来,确实是大恩大德了。”凤欢笑点了点头。

  那伙计说的兴起,“何止这些,顾仙长常带着一班弟子下山来治病救人,从不收咱们一分钱。咱们店主的老娘,当初病的就剩下半条命了,镇里的大夫都说救不了了,还是顾仙长用仙法给救回来的。每逢初一十五,伏龙门还开粥棚施粥行善。逢个年节的,这十里八乡的穷苦人家,都能得顾仙长一分照顾过个好节,连咱们这的乞儿都过的比别处的好些。镇里人都说,只要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大难,想求顾仙长的,就去镇里的道观拜拜,只要他老人家能听见,准下山来救你。”

  那伙计还在喋喋不休,凤欢笑已到了客房,辞退了伙计,才进屋去看贺武。

  贺武埋在灵石堆里睡得正香,凤欢笑将屋中的行李收拾好,见他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只得用袍子卷了他,抱在怀里带了出去。

  客栈外,清肃早已牵好小矮马恭候多时了。见凤欢笑出来忙迎了上来,回禀说是顾城先行一步回山筹备,留下自己陪凤欢笑同行。

  凤欢笑将行李放于马上,自己抱着贺武,同清肃一道往龙门山而去。

  一路上清肃故作老成,不肯多言一句,只是他一双眼睛实在过于灵动,滴溜溜的乱转,不住的打量凤欢笑和他背后束着的那口长剑,跃跃欲试的模样像只被栓了绳的小狗崽子,若不是有什么管着,只怕早扑上来问东问西了。

  凤欢笑见他这幅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故意同他搭话,“怎么,你没见过剑修吗?还是没见过梧桐山庄的人?”

  清肃见凤欢笑同自己搭话,不知是欣喜还是紧张,生生憋了个大红脸,“剑修!剑修我还从未见过,啊,梧桐山庄的人,我也没见过。我听师父说过,剑修都是修仙人中万里挑一的翘楚,梧桐山庄也是一顶一厉害,凤道长你是梧桐山庄的剑修,那你……那你是不是特别厉害?”

  凤欢笑轻声笑了起来,挑眉逗他,“你看呢?”

  清肃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圈,懊恼道:“我看不出来,我修为太低了……”

  凤欢笑拍了拍清肃的肩膀,安慰他,“慢慢来,总会好的。”

  清肃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凤欢笑十分可亲,便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会问凤欢笑剑修到底有多厉害,一会又夸耀起自己师父,虽不如凤欢笑厉害,但绝对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又讲了许多伏龙门的事,这一路上简直要把天下所有的好话都要说尽了一般。

  “……我师父真是有副慈悲心肠,就说那次山下闹蝗灾,还是我师父……”

  “……还有还有,那次凉州城闹瘟病,也是我师父……”

  “……可惜我师父劳心劳累了这么久,师娘生下的小师弟还那么小,我又不成器,帮不了师父,凤道长,你说,我能学剑当剑修吗?”

  凤欢笑这一路叫清肃念叨的有些心不在焉,听到他问才恍惚回道:“怎么,你想学剑?”

  “是啊,我若是能当剑修,就能替师父撑起伏龙门,师父就不会那么累了。”清肃似想起了什么,又沮丧了起来。

  “学剑可是有些难了……你师父不教你们鱼龙之术吗?”

  “师父说,这世间一龙难得,这鱼龙之术本就是欺瞒天道之术,有损道行,当年我们伏龙门于危难之时不得不用,如今日子好过了,不学也罢,所以没教给我们任何一个师兄弟。今后门派如何,全靠弟子们各自的造化德行。可如今师父这身子日渐不好了,都是平日琐事太多累的。我想,若是我能担当一些,或许师父就能好了……”清肃越说越是沮丧,便不再言语,只埋头赶路。

  二人又走了一刻钟,遥遥的能望见伏龙门的山门牌楼,顾城已带着一班大小弟子在山门外候着了。见凤欢笑到了,忙迎进观内,摆下果酒素斋,为其接风洗尘,席间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宴后顾城又拉着凤欢笑品茶论道,上至鸿钧老祖,下至凡夫走卒,无一不谈,直至夜深才放凤欢笑回房休息。

  凤欢笑这一宿叫顾城论的一个头两个大,进房倒头便睡,全然忘了在山门前被他藏进行李中的贺武。


  5.

  第二日一大早,又有小道童前来叩门,说是师尊有请凤道长手谈相会,气的贺武在包袱里呱呱大叫。

  凤欢笑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忙放贺武出来,又回了小道童,就说自己昨夜不慎贪杯,这果酒醉人,如今正是头痛,若是去了难免失仪,不如晚些再去拜谢顾仙长,这才将人打发走。

  一人一鸟瘫在床上,凤欢笑同贺武说起昨日种种。

  “这么说,他是有意让你知道他不教门下鱼龙之术,而且身体抱恙的了?”顾城窝在被子里,懒散的梳着羽毛。

  “我观清肃并无作伪之态,恐怕是顾城明知自己徒弟性情秉性,特意而为之了。”凤欢笑看不过贺武胡乱叨毛,上手为他梳理。

  “这顾城倒是有趣,他想做什么?”贺武干脆窝进凤欢笑怀里,任由他上下手。

  “不知道,他在这银龙镇周遭似乎十分有名望,似是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你怀疑其中有假?”

  “那倒不是……他能唬得了自己徒弟,总不能唬了一镇子百姓陪他做戏。只是我想不通他给我看这些是要做什么。”凤欢笑有些不确定。

  贺武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凡人,肉眼凡胎,有什么唬不了的。莫不是和你那什么梧桐山庄有关?”

  “确有可能,今日不知他又要纠缠我到何时,那怪鱼之事……”

  “放心,一会我去北山坳看看。”贺武抖抖羽翼,站了起来。

  凤欢笑见他无碍便放下心来,出门拜会顾城去了。

  待凤欢笑离开,贺武振翅而飞,往龙门山北山坳而去。

  此次无需再护着凤欢笑,贺武轻车熟路,没费多少功夫就破了山坳内的禁制,落到了寒潭旁的一块怪石上。

  那潭中的怪鱼似有所感,摇摇摆摆又浮了上来,见只有贺武一只鬼鸟,不禁失魂落魄。

  “那位仙长……那位仙长怎么没有来?”

  贺武怪叫一声,讥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急着想要顾城死?连三日都等不得了?”

  “不!不是的!只是我……只是我……”怪鱼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泪珠扑簌簌的落入了寒潭里,溅起了一片涟漪。

  可惜贺武并不为其所动,“我且问你,你那日说顾城骗你出水月秘境,诓你做这挡灾的龙,可是实话?你若非心甘情愿,如何做的了二十年的龙,怕是早反害了他的性命,如何到了今时今日才反悔?”

  怪鱼叹了口气,哀怨道:“当年我与顾城困于水月秘境之中,日夜相对十年寒暑,再无旁人。我那时贪恋顾城才华样貌,掏空心思的对他好,他也曾一片真心待我,还为我取名,唤作阿菀。”

  “我那时才会幻化人形,只能化作八九岁的小丫头,顾城总把我当小孩子对待,其实我比他还大上几百岁呢。顾城他从未嫌弃过我,还许我将来若是长大成人,就娶我为妻。可是,后来那个女人找来了,都是那个女人!……”她咬牙切齿,一对白眼珠简直要瞪了出来。

  “她找了来,要带顾城走,我求过顾城,我求他别走,可我知道,顾城一心想回到凡间,他要报答他师父的恩情,要回去重振伏龙门……我就只能求顾城带我一起走,起初他不同意,后来他果然放不下我,还是带我一起回到了龙门山。那时候龙门山百废待兴,只有顾城一人苦苦支撑,那女人什么都帮不上,但我可以!我知道顾城跟他师父学过鱼龙之术,只是他没有龙,偏偏我就是一尾龙鲤,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我就去做了龙……”

  “我本以为助顾城替伏龙门打点好一切,他就会带着我远走高飞,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这一等就是二十年,谁知道……谁知道他早就同那柳湘君好在一处,前些日子两人更是喜得麟儿,我……我又算的了什么呢?!”

  那唤作阿菀的龙鲤似是痛苦不堪,在潭中翻滚起来,“我好恨!我好恨!!!”

  “但求仙长杀了顾城!杀了顾城!”寒潭上回荡着她的怪叫,乌黑的潭水叫她搅得更是浑浊,她翻腾了一阵就扎回了潭底,再不肯出来。

  贺武见再问不出什么,就飞回了客房,等凤欢笑回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凤欢笑这一日又被顾城拉着谈天论道,简直苦不堪言。

  好在今日顾城到记起了正事,先是调了一副除魔散赠与凤欢笑,又施术为他拔除了些鬼气,瞬间凤欢笑左臂的伤口就好了许多。

  凤欢笑道了谢,将除魔散收好,准备回去问问贺武再决定是否服用。

  顾城也不点破,又拉着凤欢笑手谈,凤欢笑哪里擅长这些,若是玩个投壶射箭他还拿手些,只能强撑着落子。好在顾城格外的繁忙,下不得几个子,就有大小弟子进来叩拜,回禀观中事务,又提及山下种种。顾城也不避嫌,当着凤欢笑一一安排了,才挥退了一干弟子。

  凤欢笑借机提起山下所闻,打听顾城与“龙”的渊源。顾城拈着棋子,随口应道:“不过是他们胡说罢了,哪里有那般神奇,贫道早年不慎困于水月秘境,后得拙荆相救,奋发图强才有今日的光景。至于‘龙’,阿瑾她确实是世间少见的祥瑞,可惜师门有训,不能带凤道长一观了。不提也罢,来来来,凤道长,你我再下一局如何啊?”

  凤欢笑正想推脱,刚好清肃进来回禀,说是银龙镇五里外有一只石妖,近来得了造化,怕是要化形了,恐他将来为祸乡里,特来求师尊除了它。

  凤欢笑垂眸心道:“原来是在这里等我。这石妖与别的不同,只因天生心智不全,最是难修行,若是能到了化形的地步,怕是要有金丹的修为。虽说顾城已是元婴道修,但若对上金丹石怪,只怕连对方的皮都擦不破。”

  于是他拱手道:“此等小事,何须劳烦顾仙长呢,不如让凤某走一遭,也算是为这银龙镇的百姓尽些微薄之力了。”

  顾城果然十分欢喜,要与凤欢笑同去,以观剑修风采。

  这观中大小道士听闻凤欢笑要去除妖,稀里哗啦都跟了上来。顾城也不阻止,凤欢笑只能任凭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跟着自己下山去找那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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