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风云：谋权

第3章 太子坚心智，十五梦迷离

从凤仪殿归来，已经天色已晚，夜空中都看得见闪闪发亮的星宿了。

等洗浴后，谢意还有折子批阅，便也不偷闲，一本一本用心的看。

孟文为他添上香茶，时不时剪去红烛的灯芯，时不时在香炉里添上好闻的香薰。

眼看已经剪了三次红烛，就在孟文要上前提醒谢意休息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了朱笔。

“几时了？

“回禀殿下，已经子时一刻了。

“倒是不早了。谢意起身，舒缓了一下有些疲累的筋骨，转头对孟文道：“潘家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潘大人的儿子最近新迷上了一房妾室，听说是千芳楼的头牌花魁，潘夫人对此颇为不满呢。他安排的女人，要拿下一个男人只是抬抬手指一样简单。

“意似是见过潘大人的儿子，远看倒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与那青楼花魁也算是一场风流韵事。他面上带着轻轻的笑意，抬步走到了水缸前看向里面的几尾锦鲤，抬手拈过一旁的鱼食撒了一粒进去。

锦鲤看见食物，都一嗡而上，疯狂的抢夺食物，还溅出了一些水花。

“有时候，看似平静的水，也许会被一粒小小的鱼食所搅乱。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孟文恭敬的站在一旁聆听，等谢意转身又把手帕递出去给他擦手。

“鱼食已经投入，这下就看哪条鱼能上钩了。

“您放心，此事属下会好好安排。他面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转眼看见一旁的沙漏，对谢意道：“夜已深，殿下可要安置了？

“安置吧。

殿中烛火已经熄灭了，谢意却不困。

今日晚膳，母后又同他说起了关于容妃与六的事情，容妃深得盛宠，家世亦是日益壮大，虽然依旧不值一提，却也不能忽视。

而且，近两年皇帝已经开始暗中打压陈家，这是极不好的预兆。

父皇这是，动了心思了。

他心里烦乱，脑里思绪胡乱想着，父皇明明也是他的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偏颇，一直以来都想将他与母后置之死地。

谢意觉得，皇帝的薄情冷漠，绝非一个容妃，定然有深层的含义，但他不知，也不想知道，无论如何，作为父亲，都不应该伤害自己的妻子与嫡亲的孩儿。

如此，他不甘。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皇愈发宠爱六，不惜一切想给六权利。

为了六，甘愿毁灭忠心爱国的臣子与爱重他的妻子。

母后就算如何，也是爱着父皇的。

思绪翻飞，谢意少有的多了丝烦躁。

他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眼睛随意看向帐子，却见有一丝莹白的月光撒在地上。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身观月。

匆匆下了床榻，披了一件薄衫子便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皎洁的白月，若此刻于一竹影木屋，可观月下酒岂不失为一美事。

可略低下头，谢意见了四四方方的黑夜，心里的悸动瞬间冷然散去，空留孤寂。

他决意不看那黑夜，目光往园子里看去。

墙角的梅花已经挪走了，下头的人猜测他不喜欢栽植花木，便换成了几株芭蕉，又在下方放了石桌。

倒是比从前有意境许多，却又困了些花草。

四四方方的的天空，四四方方的宫宇，移来栽去结局始终一样。

花木可以移走，可他，何时才能走出这皇宫，他，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何时，也能同他的帝师一样，踏遍九州四海，真正远离权利的纠葛，化身高飞的鸟。

谢意思绪重，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孟文。

“殿下，可要属下陪殿下走走。孟文取走谢意肩上的簿衫，替他系了披风。

他的动作打断了谢意的神思，让他隐去了面上的失落。

“意辗转反侧，实在难眠，幸而有孟文相伴。说罢他露出了笑意来，借着月光出了寝殿。

“殿下有心事吗？孟文一手提着灯笼，一面询问。

“意只是思虑将来如何罢了。

“殿下深谋远虑，将来定然是一代明君。

这句话不过是将注定命运叙述了一遍，谢意却停了脚步，他看向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孟文，看似随意的说道。

“孟文，若我将来，不做皇帝如何？

他用了我字。

即便谢意与孟文私下关系不错，他却也极少这样称呼。

“殿下，您不喜欢做皇帝吗？孟文愣了愣，定定的看向谢意。

“这天底下，大约没人能拒绝皇位。他看似随意的答了一句，孟文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想看透眼前的少年太子。

是啊，无上尊荣的九五之位，任凭谁人都无法拒绝，可孟文觉得，眼前的未来天子便不稀罕。

“就算世人都想坐一坐那尊位，属下也只知道唯一有资格的，是殿下。今夜谢意的坦诚让人意外，孟文却难得说出了不符合对方心意的话，“殿下，今日之言只可与属下说道，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让追随殿下的臣子们失望。

闻言，谢意目光打量着孟文，对方不卑不亢，只又道：“就算为了娘娘和十五皇子，殿下也要夺下那尊位。

“殿下，您一定必须是皇帝。

必须是皇帝。

这话的含义，是许多的。

孟文很少这样说话，至少从前见所未见，谢意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四四方方的天空，只微微沉默。

如此，孟文便也不急，只安静的陪在他的身边。

心中思绪翻飞，谢意过滤着孟文的话，是啊，他必须是皇帝，为了母后，为了十五，他，必须是皇帝。

如今朝中局势已然初见当年五子夺嫡的波诡云谲，只因他与六年岁尚小，所以尚有一丝的平静，待将来龙虎长成，定会惹得暗潮涌动，山雨欲来。

六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虽然现在羽翼未丰也无外家依靠，但假以时日，他定然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

十五顽劣天真，不成气候，若他弃了这一切去做了闲云野鹤，那留下母后与十五只会举步维艰。

而那时，一个闲云野鹤如何护得住他的家人，他的确可以纵情山野，如无拘无束的野马，飞奔在原野，可他的爱护之人又该由谁去守护呢？

他居然，为此生出了懈怠之心，实在是不应该。

“夜已深，安置吧。谢意脑中千回百转，已经想明白许多，年轻的眉眼中似乎在这一刻承受住了巨大的责任与重量。

他爱重他的母后与十五。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孟文知道谢意已经想明白了，心里满意，便不在多言。

今夜过后，殿下，会成为崭新的殿下。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安静，谢意日日教导谢忌，竟发现这孩子的灵慧，免不得叫谢意多欣慰几分，也生出了惜才的心思，更想教导好十五。

“十五的课业不错，较之从前是进步些许。看着谢忌的大字，谢意细细看了一遍，虽有可取之处，但任然有不足的地方，他为教导幼弟便指着几处缺点道：“十五虽然灵慧，却少了丝耐心。

“今日的大字较之昨日，有几个字略有不足，却是不比昨日，十五，是为何缘故。提起黑笔圈住了几个字，谢忌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他轻轻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见弟弟许久没有回话，谢意打量了几眼眼前的孩子。

见他神思浮动，眼神不定，谢意叹了口气。

“罢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也不如此严苛的教你。这孩子该快乐的长大才行，他怎么能逼他去学这些晦涩的古文诗词？

他本该快乐的长大。

可谢意此话一出，谢忌却是慌了神，以为是谢意不再喜欢他了，急匆匆的辩解，怕晚了皇兄便不教他。

“皇兄别生气，我不是不愿学。

“既然如此，十五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皇兄……谢忌没有回答谢意，他抬起稚嫩的头，有些纠结，小脸都皱做了一团。

“十五，何事？看着谢忌反常的模样，谢意松懈的神经崩了起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皇兄，是我昨夜贪玩未及时安寝，今天困倦才没有好好写字。十五低下头，有些委屈巴巴的说道。

谢意闻言心里松了松，看着弟弟委屈的样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给他，“你年岁小爱贪玩，也算人之常情，但不可因小失大，为了一时玩乐耽误正事。

耳边是皇兄的顿顿教诲，谢忌听得认真，他接过纸包，打开是一颗颗麦芽糖。

皇兄身上总是备着这些小东西，可他从不见皇兄吃，就像皇兄的东宫，永远没有他殿里那些有趣的小玩意。

打开纸包，谢忌拈起一粒麦芽糖放进口中，甘甜融化在舌尖上，不自觉的让人愉悦。

看见对面的小十五少见的没有吵闹，谢意心里一阵心疼，便替他收了纸笔，温声道：“十五，去我的床榻上小憩片刻，待稍晚咱们再去凤仪殿找母后用膳。

“好。谢忌闻言点头，迈着小短腿爬上了谢意的床。

等安置好他，谢意才又翻看起奏折来。

谢忌透过薄纱帐子向外看，只见了如山的奏章，还有认真的皇兄， 他的皇兄，永远有看不完的折子。

谢忌翻了个身，他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一个他看来，不该的梦。

梦中的他，已经是十多岁的大人了，有皇兄，有母后，一如他设想的一样，兄长成为了皇帝，而母后成为了太后，而他，成了京都最受宠和尊荣的十五王爷。

但不一样的是，皇兄没有教导他，他总是忙个不停，但尽管如此，他的皇兄也是温和仁慈的，见他时也总会露出让他安心的笑。

有皇兄在，他如何都是安心的，而且他的皇兄最后坐上了皇位，成了皇帝，他在他的庇护下，过得风生水起。

可是，他的皇兄不知为何年纪轻轻便服毒自尽，他的母后也不知为何自缢宫闱，几乎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两个人。

六篡夺了皇位，而他，因为被保护的太好，没有什么力量与之抗衡，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多么真实可怕的梦啊。

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都在颤抖，为皇兄与母后颤抖。

口中的甜味慢慢散去，而谢忌的睡意也来了，不一会便睡了去。

希望，在醒来的时候，皇兄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