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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青烟

莫小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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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朱若烟,赵慕青   更新: 2022-08-07 0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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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朱若烟,赵慕青《醉青烟》讲的是朱若烟本是黔州刺史千金,没想到一生廉政清明,为国尽忠职守的父亲竟无辜牵扯进几年前那场几乎毫无波澜的谋反案中,朱家被抄家时,朱若烟因逃婚在外而躲过一劫,为了给父亲洗清冤屈,她一个人孤身进京,想要找出父亲被人诬陷的证据

第1章

精彩节选


黔州城东街的一个小巷口,是一块算命基地,汇集了城内的一些算命人士。

这些人里面有正儿八经热衷于给人算命的,也有游手好闲没事做来这支摊图个好玩的,还有无事可做被迫以此为营生的。

总之黔州业内人手皆聚于此,想算命来城东就对了。

当然,信命的人自然觉得这些摆摊算卦的都是些能人异士,会主动去找他们算命;不信命的人只当他们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神棍,见到都恨不得往他们脸上吐口唾沫才好。

就在今天早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还挤进来一位新人,算命大师们出摊的时候不见其人,只见其摊。

一张朽掉牙的木桌,一根缺腿的木凳,一块能盖下木桌的白布,布上用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算命’两个字。

整张桌上除了一个放满竹签的竹筒什么也没有,旁边倒是还挂着一块布帆,上面同样用毛笔写了八个醒目大字:生死有命,富贵我定。

整个摊位看上去十分简陋,同行们看到这摊位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都是为了生活。

生活不易,摆摊算命。

就在大家刚摆好各自的摊位,准备开工时,忽然听见远处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只要找我算,青云路任你走,富贵山由你翻,便是那千里姻缘他日也能一线牵。”

众人皆被那宛如黄鹂般的声音吸引了过去,目光都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长袍,领口处最上端的扣子是个八卦样式;五指宽的腰带正好将那杨柳细腰修饰得恰到好处,腰间挂着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碧绿芭蕉扇,满头青丝在脑后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头上带有一个银色发冠,额前留了些许碎发,两只带有八卦图案的耳饰更是十分惹眼。

待她走近些才让人瞧清楚她的模样,一张鹅蛋脸上稍显稚气,两只杏眼里面仿佛装了天上的星辰,看起来格外明亮,弯弯的柳叶眉如同锦上添花,让这双眼睛更加炯炯有神,鼻梁高挺,朱唇轻点,细看还会发现在她的右眼下角有一颗朱红色泪痣。

朱若烟收起没吃完的包子,往自己的摊位走过去,在桌子底下摸索了一阵,翻出一根凳子腿出来,将它嵌进木凳少腿的地方,用手按了按,确定稳当之直接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好后她拿起包子继续吃起来。

周围的大师们纷纷皱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看着那无视他们存在的人。

本想着生活不易,都是同行不欲为难于他,想抢饭碗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毕竟能在这块地上面留下来的都是有点东西的人,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新来的对手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这哪是来抢饭碗的,这分明就是来砸饭碗的啊!

其中一位年纪稍微大点的道士看不下去了,气冲冲的走到她面前去,开口便教训道:“姑娘,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行亦有它的行规,你一介女流之辈不在家里边儿躲着绣花,出来抛头露面作甚?”

朱若烟抬头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敢问老伯,有哪条行规规定女子不可摆摊算命了?”

那老头被他这话呛红了脸,若是普通女子,一听这话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收摊走人了,眼前这女子脸皮也太厚了些。

旁边的人见状都围了过去,胡老头是他们这里面生意最好的,大家虽然平日里会眼红他,可关键时候还是分得清该帮谁,若是今日真让这小女子在这摆下去,以后大家都不用混了。

“你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不好好在家做女工,将来如何找得到婆家!”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跟着附和道:“就是。”

“你一个姑娘家,若是在外逛街买胭脂水粉或买新衣裳便罢了,怎的这般没脸没皮的来学男人做神…生意,黔州就这么大,我看传出去日后谁还敢娶你!”

“可不是,姑娘,你还是老实回家去绣花吧。”

朱若烟手指交叉双手撑在桌上,将下巴放在青葱玉指的骨节处。“诸位,卜卦算命这事儿又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可以学,再说了,有哪条国法规定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出门做生意了?没有吧,况且女子这一生又不是只有嫁人才是正事。”

“强词夺理,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出门支摊给人算命的!”胡老头胡子都气翘起来了。

“诶老伯,你说的对,确实从古至今都没有,所以等我开了这先例,从今往后自然就有了!你看看你们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人都指望着你一个人出来挣钱养家糊口,多不容易啊,可是如果我们女人也能出门挣钱,你们就不用那么累了啊,夫妻同心,挣钱致富,岂不快哉。”

一半的人似被说中了,不自觉的点起了头认同她的说辞,胡老头见状更气,恨不得把她的摊子给掀了。

他怒道:“胡说八道!”

周围的人听到这一声怒斥,方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小女子三言两语就险些让他们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实在可恶。

“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女子这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至于养家糊口那是我们男子汉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女人来操心!”

“就是,我劝你赶紧收拾东西走人,这地方可不是你能待的,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朱若烟头疼,这群顽固不化的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既然诸位觉得我不该在这,那这样,我们在占卜算卦的本事上见真章如何?你们都知道这块地和西街菜场一样,都是官府开放来免费给老百姓做小本生意的,你们若真对我不客气,到时候因为这点小事闹到官府去不值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了这话开始沉默,因为他们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若真强行将她赶走,到时候她真闹到官府去,指不定这块地真的会被官府收回去,若是被收回去了,他们谁也别想摆了。

思索片刻后,胡老头率先开口道:“你想如何在本事上见真章?”

“这样,我为在座的每一个人生平都简单的算上一卦,若是觉得我说得八九不离十,咱们日后便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

“那你若是算错一个呢?”

朱若烟站起身来,两只手撑在桌上,身体稍稍前倾,笑道:“若是算错一个,我立马收摊走人,且保证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诸位的眼前,如何?”

“行,你要怎么算?”

“诸位只需排队一个一个来我面前,我为你们看看面相即可。”

“只看面相,不用抽签摸骨?”

“诶,不用,我岂能以此为由占诸位便宜呢。”

朱若烟的言外之意,想占本姑娘便宜:做梦。

“那老夫先来。”胡老头说完这话脸上还露出一个嗤之以鼻的表情,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

朱若烟用右手摸着下巴看了他两眼,微微皱眉随即便道:“老伯你……”

她欲言又止。

“怎么,编不出来了?”胡老头嗤笑一声。

“不是,我怕说出来您不高兴。”

“既是算命,好坏皆是天赐,你只管说来便是。”

朱若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老伯年近六旬,膝下无子,有一个女儿,早已为人妇,且老伯有克妻之命,从第一次成亲到现在一共克死了三位妻子,第……”

“住口!”胡老头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妻子早故,只有一个女儿,这事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可他续弦过两个夫人的事只有他和女儿知道,而那两个续弦确实也已经故去。

其他人听到这话脸上全是惊讶之色,他们在这做生意这么久,彼此都熟悉,胡老头是出了名的痴情人,妻子亡故三十多年了,自己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送她出嫁,未曾想他竟续弦过两次,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可他的反应瞧着倒像是证实了那姑娘说的话是真的。

“那下一个?”

胡老头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怒气,甩袖走开,只见一个长相白净的男人往前走了一步。

朱若烟瞧了他几眼,悠悠开口道:“你有秀才之名,可惜也止步于此再难更上一层楼,年过而立还未婚配,只因心上人弃你而去嫁给了他人为妇。”说完她装模作样的掐了下手指。“好在你生平为人良善积了不少功德,所以不出半载,你的天定良缘就会出现,将来膝下还会儿女双全。”

“此话当真?”那秀才本来一副我看你能看出些什么花的模样,听到后面那句话后立刻改变了态度。

朱若烟点了点头,秀才也喜上眉梢的站到一旁去,她看向下一个人,看了半天没说话反而皱起了眉头,急得那人忙问如何。

只见她语重心长道了四个字:“杀孽太重。”

“你……你胡说,我从来不杀生,何来杀孽太重一说。”这话说得他有些心虚,虽然他确实从不杀生,可他爹是屠户,平日里鸡鸭牛羊猪都是抬手一刀将其送走那种。

他平时在外从来不用真名,所以很多人虽然认识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黔州第一屠户刘大郎家的儿子刘大壮。

“诶,别急,我说你杀孽太重又没有说是你造的孽,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谁能保证日后这杀孽不会报应到你身上来呢?”

刘大壮一听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变白,连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正所谓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种恶因却想要结善果,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什么代价?”

“这话只能说与你一人听,否则便是泄露了天机,即便你照做了也是无用。”说完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刘大壮连忙把耳朵贴过去,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语毕,他拱手同她鞠了一躬,真诚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严重了,下一……”

“大师且慢,我还想算一算姻缘。”

“这……”朱若烟有些为难。

刘大壮立马道:“大师放心,规矩我懂。”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朱若烟眼皮一跳,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所谓良缘由天定,有缘之人终成有情人,时候未到,切勿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乱了好姻缘啊。”

“大师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

“下一个。”

“那个……大师,你给俺也算算姻缘。”说完和刚才的刘大壮一样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

朱若烟皱眉,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他也要算姻缘?这是把她当月老了不成。

“你已有天赐良缘,不过须得你自己主动些才能修成正果,若不主动出击,良缘恐生变数。”

只见他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本以为结束这个之后,下一个可以正常算了,没成想下一个上来后也想要算姻缘,她可不能只算姻缘,要不然今天白出来了。

“诶诸位,我们不能主次不分啊,姻缘固然重要,但那只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还是以算命为主。至于大家心中所求的姻缘,我亦会给你们指点一二,但是我刚才也说了,良缘由天定,终成有情人,时候未到,切勿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乱了好姻缘。”

“好。”

“我们相信大师。”

……

朱若烟的一举一动,被不远处阁楼上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也都一字不落的落入了男子的耳中,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轻轻晃了晃,然后送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便。

“长风,结账。”男子说完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属下先去牵马车。”

“等会儿再去牵。”

长风不解,问:“大人,那咱们这是去哪啊?”

他们好不容易从金陵赶到黔州,这才刚到地方都还没来得及去客栈先放东西,找了个茶楼歇歇脚,茶都没好好喝一口,怎么就走了。

“算命。”

“啊?咱们来黔州不是有要事在身吗,怎么刚来第一天就去算命啊?再说了,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朱若烟好不容易把余下人的给算完了,刚准备喘口气歇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本该照在她身上的阳光被人给挡住了。

她抬头,在看到挡她阳光的人那一瞬间,她有片刻失神,不为别的,只为那张脸。

黔州首富张家的二公子张梦书是西南出了名的美男子,朱若烟有幸见过几回,确实是担得起天人之姿的夸赞,可比起眼前的人来,却只得四个字:不过如此。

眼前的人才是真真的谪仙下凡,尤其是那一双凤眼,生得实在勾魂,朱若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然而用好看来形容他实在俗气,她短暂思索片刻,觉得用‘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赵慕青站在逆光下,一袭锦缎橙衣加身,黑色的领口中间用金线绣了一些花纹,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一头如墨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身后还飘着两条金色的发带,额前两簇头发从中间分开,长短不一的落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金灿灿的。

朱若烟算是看透了,这人除了好看,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两个字:有钱。

因为他的出现,周围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而大多数都是女子,其中有已婚妇女,有闺阁小姐,无不沉迷于他俊美的容颜里。

这招蜂引蝶的本事也太强了……

朱若烟收回对他打量的目光,笑眯眯的问:“公子可是想算命?”

只见他手轻轻一挥,跟在他身旁的人便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了她的桌上。

赵慕青看到金子眉头微蹙,看了长风一眼,长风低头不敢看自家主子,他也是没办法,身上已经没有散钱了,最后一点刚才在茶楼用掉了。

周围的人看到金子后则通通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响起了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

即便阳光已经被站在桌子前面的人挡住了,可那锭金子发出来的金光却是直接刺入了朱若烟的眼睛,险些将她的双眼灼伤。

好一个挥金如土的贵公子!

她从看到这人第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份非富即贵,可没想到出手竟阔绰到这个地步,印象里上一个这么能败家的,还是……

虽然她不记得是谁了,但她记忆里确实有那么个人。

一锭金子,这可是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只是挥了挥手,仿佛是让人给了块石头一样毫不心疼。

她今日出来本就是背着家里人,这人看上去来头不小,若是给他算的命不合心意,他找人掀她摊子是小,就怕到时候惹到不该惹的人,可是眼前这金子实在……

不对,她又不是冲着钱来的,不能给父亲惹麻烦。

“公子的命太贵,不是我学的这点皮毛能算得起的,还请公子带着你的金子,另寻高明。”

胡老头从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他急忙开口道:“公子若是信得过老夫,不如让老夫为你算。”

其他算命的见状,纷纷准备开口毛遂自荐,可是却听到胡老头被无情的拒绝了。

“信不过,本公子就要她算。”

朱若烟见他的人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把椅子,眼前的人竟在她对面优雅的坐了下来,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明明是个清澈明朗的公子,可这笑容怎么看得她背后有些发凉。

“普通人算命不过是求个安慰,公子一看便知是个前途无量之人,何苦庸人自扰。”

赵慕青看穿了她心里的担忧,轻声道:“无妨,姑娘只管放心算,无需担心结果如何。”

“那公子是选择看相还是抽签?”罢了,既然他如此执着,那她就给他用心编一段富贵命吧。

“都试试。”

朱若烟:……

她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再次感叹:女娲造人果真是**裸的分出了优劣。

朱若烟准备从他的谈吐气质这块开始瞎编乱造,沉思了片刻,道:“公子出身富贵。”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废话,能拿出这么大块金子能不富贵。

众人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可她却迟迟没开口。

赵慕青见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也不催她,等着看她还能编些什么话出来。

“咳…那个,公子乃文武曲星转世,是极贵的命格,只是命中或有劫数,不过公子自有贵人相助,所以这劫基本也不会应验。”

她看着对面的人,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不过至少应该没有不高兴。

“还请公子抽签。”她把竹筒递过去。

赵慕青随便选了一根,看了一眼签上的内容便递给她,朱若烟接过他抽出来的竹签,心下一凉,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这人是什么狗屎运,整个竹筒里她就放了这么一支下下签,其余皆是中上签,他却偏偏抽到了这支下下签!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倒霉的人是他还是自己。

签上道:桥已断,路不通,登舟理楫,又遇狂风。

“公子此签大不宜,近期恐有厄运,行事须得谨慎。”签上内容太过明显,若是遇上些目不识丁的她还能忽悠几句,可在这贵公子面前她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好如实解说。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等了一会儿只听他道:“劳烦姑娘也为在下算算姻缘。”

周围的少女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是个没有家室的,什么绝世好男人啊。

朱若烟觉得他在故意为难她。

“别人的姻缘须得向老天爷求,而公子你的姻缘……红线千千万,就看公子何所求。”说完露出一个假笑。

“姑娘说的是。”

朱若烟见混在人群中的春蚕冲她比了个手势,便知道时候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去。

“抱歉,收摊了收摊了,麻烦公子带着你的凳子让一让。”说完准备起身收东西,谁知刚站起来便听见‘啪’的一声,身后的地上躺着那条之前被她嵌进去的凳子腿。

她毫不尴尬的将它捡起来放进木桌带有的抽屉里,很快便将东西收得一干二净,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迅速的操作。

只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什么东西也没带,只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然而刚走没几步路又见她退了回来,她毫不避讳的拉起赵慕青的右手,将刚才收起来的那锭金子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长风被她这举动吓得连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大人最讨厌和别人肢体触碰,这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事却迟迟没有发生,他从指缝里看了看大人的侧脸,眉头紧蹙,明显已经动怒了,可眼前的人却依旧安然无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之前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借着奉茶的机会想故意摔倒在大人身上,结果大人不仅没有将人接住,反而直接无情的把人给推了出去,然后只是拱手道了句失礼。

“本姑娘向来只给有缘人卜卦算命,今日既然遇见了,那便是缘分,我见公子生得俊俏便不收你钱了。”她顿了顿,又道:“金陵与黔州千里之隔,此一别恐再难相见,遥祝公子日后诸事皆宜,万事胜意,后会无期。”

待她走后,赵慕青低头看着手里的金子,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有些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放任她拉自己的手这一举动。

虽然心中不解,却不影响他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来擦手,擦完后用帕子将金子包起来往旁边一丢,长风眼疾手快的接住丢过来的金子和手帕。

“去客栈。”

“属下这就去牵马车。”

赵慕青上马车后,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掌心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烫得厉害,耳边还回响着刚才那姑娘说的那句:遥祝公子日后诸事皆宜,万事胜意,后会无期。

马车外的长风一边驾车往他们提前定好的客栈去,一边道:“大人,想不到那姑娘有两下子,知道你是从京都来的便罢了,居然连你是文武曲星转世都算得出来。”他家大人十三岁就中了进士,更是有一身宁远侯亲传的武艺,若去参加武试拿个武状元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在他心里可不就是文武曲星转世嘛。

赵慕青却不以为然,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算有两下子?

“让你查黔州的这位刺史大人查得如何了?”

工部尚书一职已经空缺三月有余,而吏部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推举上去,圣上因为此事已经龙颜大怒,限吏部于六月之前选出一个合适的人来。

吏部的尚书大人王阁甫实在不知道该推举何人才好,于是私下去请问了当朝太傅元明,元明知道他的来意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指了指位于西南方向的黔州。

王阁甫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说从刺史升至工部尚书跨度太大不合理,可黔州那位情况特殊,更何况这些年他在黔州的政绩如此突出,再者就是朝野之中目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这个职位的人来。

当晚回去后他便写了一封书信去黔州给这位刺史大人,表示愿意向圣上推举他去担任工部尚书一职,问他意下如何,奈何收到的回信中皆是感谢和婉拒之词,不过他并不死心,当即又写了一封信去,谁知竟还是收到了婉拒的回信。

无奈之下,王阁甫又去找了元太傅请他帮忙,赵慕青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怎么落到了他身上。

他之前做皇子陪读的时候得元太傅授过课,所以元太傅也算是他的老师,再加上元太傅和他父亲交情颇好,所以元太傅把这事交给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表示自己愿意一试,不过结果如何他不保证。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不过查到消息的和咱们在京城了解到的基本差不多。这位黔州刺史在本地的官声相当不错,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十多年来政绩也持续上涨,黔州的税收在大盛的几个边州中也是最高的;并且属下还查到他当年科考的成绩是位列一甲前三的,按理说当年他本可以直接去翰林院当职,却不知为何主动请求来这偏远的黔州做了刺史。”

朱元修的官声好这一点赵慕青是知道的,别说黔州,便是在金陵提起他也是人人赞颂,只是他不明白,圣上如此惜才的一个人,当年怎会同意让这样的人才来黔州任职。

这便罢了,奇怪的是凭朱元修在黔州这些年的政绩也早该升迁了才对,可圣上似乎没有提携他的意思,朝中大臣也没人举荐,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长风想了想,道:“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哦对了,这位刺史大人老家刚好也是黔州的,或许他当年自请来黔州任职便是这个原因。”

金榜题名却不忘初心,回来造福家乡的老百姓。

赵慕青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临走时太傅和他说的话,倘若这黔州刺史当真如太傅说的是个胸怀抱负有理想,又有济世才能的人,为何会甘愿留在黔州这个小地方呢?

回到客栈后,赵慕青吩咐长风准备一份拜帖让人送去朱府,准备明日先去这位刺史大人的府上拜会一番。

————

朱若烟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还没回来,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赶紧洗个澡将这一身行头换了下来。

“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春蚕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早上小姐给那些人算命的时候,她一直躲在一旁,见那些人一个个对小姐赞不绝口的。

“傻丫头,你天天跟在我身边,何时见我学过算命。”

“可是,那些人都夸小姐,说明小姐算得准。”

那块地上每一个人的信息,她可是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全都打听清楚并记下来的,又花了一个月时间将人和信息对上,能说错吗。

胡老头那点事,别人懒得说他就以为没人知道;那秀才对门的姑娘心仪他这么久了,就他看不见,只要她去帮帮忙两个人保准年底就成亲,三年抱两;至于那刘大壮,信鬼神又怕死,有什么比这更能治他的,一想到明天黔州的猪肉要降价她就高兴。

那堆算命的,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那堆骗子,她早就看不惯了,今天就当是去为民除害了。

“母亲不是说中午回来,怎么这时候了还不见人?”

“小姐刚才洗澡的时候,奴婢去前厅刚好听到夫人差了人回来送信说要晚些时候回去了。”

“早知道就多玩一会儿了。”害她急匆匆的赶回来。

“怀远呢,今日书院不是不上课吗?他去哪了?”她这个弟弟最是粘她了,怎么她回来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他人影。

“小少爷被夫人一起带去万佛寺了。”

“难怪,去叫人做些吃的吧,我有些饿了。”

“好。”

春蚕离开后,朱若烟躺在床上,今日起太早都没睡够,本想睡会儿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她看着床顶发呆,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贵公子的模样。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朱若烟将双手枕在后脑勺,细细回想那人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有钱人,她经常在府衙里看到一些地方官,那人给她的第一感觉便是个官。

京城的官来黔州干嘛,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官,平日里都不用做事吗?难不成是天子微服私访,不对,当今圣上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了;又或者那人是太子?也不对,她听说太子从小身体孱弱,怎么可能不远千里来黔州微服私访。

罢了,管她是什么人,她又没惹他,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的。


朱若烟吃完饭后便觉困意来袭,于是打算睡个午觉,谁知这一觉醒来竟就到了傍晚,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

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屋檐边上的雨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春蚕听到她醒了便进来伺候她梳洗。

“母亲可回来了?”说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刚回,还是老爷亲自去接的。”

朱若烟的父母感情极好,在她的印象里,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父亲多年来更是没有纳妾,将所有的好都只给了母亲一人,在她眼里,父亲是这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个的好男人,她往后的郎婿也一定要按照父亲这要是的标准来找。

“阿姊!”一阵爽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朱怀远跑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喘着气又喊了一声:“阿姊。”

“跑这么急做什么?后面可是有鬼追你?”朱若烟嘴上说着难听的话,人却已经到门口。

她将他扶过来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见他仰头将水直接一口下肚,连忙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生怕他呛着。“你慢点喝。”

“嘿嘿,我没事,阿姊别担心,阿姊你猜今日我在安康寺遇见谁了。”

“遇见谁也不用这么着急,你身体不好,下回不许跑这么急了。”

她听林嫂说过母亲当年生怀远的时候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最后母子二人都平安无事。

虽说母子平安,可母亲的身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怀远的身体更是比正常的孩子差很多,小时候就是个药罐子,天天都要喝药,慢慢长大才逐渐离了那些药。

安康寺就是父亲为了给他祈福捐钱找人修的,除此之外还给他打了个银制的长命锁,一直给他贴身带着。

母亲每月十五都会去寺庙里祈福,有时候也会带上她和怀远,昨晚母亲还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因为今早的事所以没去。

“我知道了阿姊,你快猜我今日在安康寺遇见谁了。”

“杨庭轩?”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

“陆羽?”

见他还是摇了摇头,朱若烟又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陆意婉。”

见他从一进来就这么高兴,应该不会错了。

陆意婉是长史大人陆允的女儿,比朱怀远小一岁,陆羽便是她的兄长,他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时常相互走动,朱怀远幼时就很喜欢陆意婉,但是每次见她都不敢和她说话,只敢远远的看着她,当初他们两个第一次说上话还是她的功劳。

朱若烟还觉得自己这回一定猜对了,谁知朱怀远还是摇了摇头。

“哎呀,不是她,阿姊你好好猜。”说完他的脸上还出现一片绯红。

“阿姊猜不到,你直接说吧。”如果不是陆意婉,她还真不知道遇见了谁能让他这么激动。

“是张梦书。”

听到这个名字朱若烟皱了皱眉头,早上还想起这个人呢,这会儿怎么又听到他的名字了。

不过她不是听说张梦书他爹捐钱修了一个很大的金佛寺吗,他要拜佛怎么不去金佛寺而去安康寺?

“小姐,夫人叫你和少爷去前厅用晚膳了。”

“知道了,走吧先去吃饭。”

去前厅的路上朱怀远小声道:“阿姊,等会儿吃完饭我继续和你说为什么会在安康寺碰到张梦书。”

“好。”

饭桌上,朱元修脸上心事重重,吃饭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吃白米饭,朱夫人看不下去给他夹了些菜,问:“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公务?”

“没什么,夫人不必担心。”

见他不想说,她也不追问,转而问道:“阿宁,母亲之前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啊,什么事?”朱若烟本来在认真吃饭,听到母亲突然叫自己,抬头一脸茫然的问道。

“之前给你看的那画卷上的公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听她的话朱夫人就知道她八成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听到画卷二字朱若烟立刻就想起来了,母亲两年前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这两年来她一直找各种借口拖着,母亲也没有催她。

前不久母亲又给她相中了一个,还给她带来了画像,问她意下如何,她当时忙着记那些神棍的事,只是随口应付了几句顺便将画收下了,到现在连画都没展开看过,画也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

“母亲,女儿还不想嫁人,你就让我在家多待几年陪陪你和父亲嘛。”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快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谁娶你。”她哪里不知道这女儿的心思,就是想等一个喜欢她而她也喜欢的人出现,她又何尝不想她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没人娶正好,那我就一辈子赖在父亲和母亲身边。”

“你既看不上画里的人,母亲这里还有一个人选。”

朱若烟有些好奇,于是开口问了句是谁,谁知他母亲的回答居然是张梦书。

她差点惊掉了下巴,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试探性的问道:“是那个…首富家的二公子张梦书吗?”

“这黔州除了他还有谁叫张梦书。”

在一旁一直没插话的朱元修听到这个名字后突然开口道:“阿宁嫁他不行。”

张梦书是西南出了名的美男子,还是西南有名的才子,更是西南所有少女的梦。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张梦书除了长得好看有学识,家里还有钱,而且他在去年的乡试中了举人,往后可能还会中贡士乃至进士,可谓是前途无量。

朱若烟本就不想成亲,即便对方是张梦书,可她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门亲事的人居然会是父亲。

说起张梦书,朱若烟又想到早上在街上碰到的贵公子。

朱夫人知道自己丈夫担心的是什么,只是孩子们都在有些话她也不好说,打算吃完饭后去书房再和他说明缘由。

饭后夫妻两人便去了书房,朱怀远则跟着朱若烟一起去了她的院子。

“你今天和母亲在安康寺遇到张梦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怀远正准备和她说此事,没想到她先开了口。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开始我以为是偶然碰到的,他还主动和母亲打招呼,寒暄了几句后我就听见张梦书说起了父亲,后来又说起了阿姊你。”

她和张梦书确实见过几次,具体来说应该是三次。

第一次见面是张梦书父亲修金佛寺的时候,张家搞了一个大型的宣传活动;第二次则是有次她去文德书院接朱怀远下学的路上偶然遇到过他;第三次则是去年他中举人后,被他父亲带着在黔州城内溜达了一整天。

可是两人明明从来没打过照面彼此之间是不认识的,他为何会去安康寺找母亲说起她?

她问:“说我什么?”

朱怀远挠了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说什么听说你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有机会的话想和你见一面什么的,可是没说几句母亲便说要同他单独说几句话,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朱若烟想起饭桌上母亲说的话,大概猜到了他们单独说了些什么,可是为什么啊?她和张梦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还有阿姊,母亲和那个张梦书说话的时候,我问了他的小厮他为何会来安康寺,那小厮说他是特意来找母亲的。”

朱怀远说完这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道:“难不成他是为了阿姊!”

书房内,朱夫人将张梦书和她说过的话在朱元修面前复述了一遍。

“从前你和我说无论如何不许阿宁踏入金陵半步,这其中缘由我从不过问,张梦书去年刚中举,你若将阿宁嫁给他……”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贺郎,我知道你想说阿宁若是嫁给他,早晚有一天会踏足金陵,我也担心,所以一开始我便直接拒绝了他。”

朱元修名叫朱贺,元修是他的表字。

“我已明确告诉他我不会同意阿宁将来离开黔州,可他却直接和我说愿意为了阿宁留在黔州,并允诺我说从此以后也不再参加科举。”只要不参加科举,将来就不会和金陵扯上关系,她是这样想的。

谁知朱元修听了她的话不但没高兴,反而担忧起来。

“夫人你糊涂啊,张家世代经商,这一辈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科举这么大的事岂是他张梦书能做主说不考就不考的;再说了,他和阿宁从未见过面,他却说自己钟情于她,这话你信吗?”

朱元修叹了口气,他知道不管是张梦书这个人还是张家,都是不错的,倘若那张梦书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女儿,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配,可是……

朱夫人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想起张梦书说那些话的时候言辞恳切,还有那认真的态度,不像是开玩笑或者一时兴起,自己才应了他会考虑他和阿宁的事,如今听丈夫说完这番话,才觉自己太过草率。

“贺郎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

见她有些自责,朱元修立刻又道:“为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此事日后不要再提了,阿宁的亲事我本想着由她自己做主挑个喜欢的,可眼下怕是容不得她自己慢慢挑了,你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先给她定亲吧。”

“好。”她知道他是怕张家万一主动上门提亲,到时候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明日家中有贵客要来,怀远要去书院,你找人看着点阿宁,我在会客的时候让她不要来书房打扰。”

朱夫人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安,问道:“贵客?是京城来的?”

“嗯。”

她想起之前吏部尚书大人写来的那两封信,猜出了这位贵客的来意。“贺郎,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你本可在上京施展你的才能,替天子分忧,为百姓谋福,可是因为我,你只能在黔州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做一州刺史。”

朱元修将她抱得更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不满道:“若是真的嫌你会连累我,当初我又何必自请来黔州,再说这么多年我又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话了,我不爱听,你知道在我心里比起前途你更重要的。”

朱夫人伸手环抱着他,把头靠近他的心口,听着他此起彼伏的心跳,低声道:“晓得了。”

“你今天去安康寺礼佛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你还不睡吗?”

“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去,我晚些就来。”

“好,你不要太晚了。”

“嗯。”

等她走后朱元修从案桌上拿起今日收到的拜帖,没想到他们竟会派他来黔州,他放下拜帖,坐到案桌前。

朱夫人立在书房外,看着透过烛光映在窗子上的人影好一会儿才离去。

朱怀远今日本打算像小时候一样赖在朱若烟这里睡了,可是却被她赶了回去。

“我的好阿姊,你就让我留下吧。”

他面上可怜兮兮的,声音里带着委屈,阿姊最受不了他撒娇了,小时候只要他撒撒娇,阿姊什么都答应他,本以为这回也一样,谁知道却被狠狠地拒绝了。

朱若烟正色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阿姊一起睡了知道吗。”

他不服气道:“我就算老了我也是你的阿弟,和你一起睡怎么了?”

朱若烟被他这话逗笑了,“过几年你再回想这话看你不羞死,好了,早点回去睡了,明天还要去书院呢,我让春蚕送你回去。”

“好吧。”

朱若烟洗漱完躺在床上,白天睡了一下午,此时的她毫无睡意,不一会儿她听到春蚕回来的声音,便将她叫了进来。

“怎么了小姐?”春蚕走进来,将蜡烛重新点上,屋内很快便亮堂起来。

“你去拿笔墨和纸来。”

“这么晚了小姐要笔墨作甚?”春蚕说着已经去取了笔墨。

朱若烟从小别的学不好,唯独在绘画方面天赋极高,水墨丹青尤其出众,她想把今日见到的那个贵公子画下来。

大盛王朝有一位喜爱云游四海的丹青大家王百龄,年轻时曾在京都做宫廷画师,后来请辞游历,途径黔州时朱若烟有幸得他指点一二。

拿到笔墨后,她坐着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那人的容颜,随即便提笔开始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道:“将颜料也取来。”

“是。”

反正今晚睡不着,索性画好再睡。

屋内的蜡烛连点了五根,朱若烟总算是将人给画好了,春蚕在一旁站着打瞌睡,好几次差点栽倒,朱若烟让她去睡她不肯,非要陪着她。

“小姐,你画的是白天那位公子吗?”

“怎么样,像不像?”看着自己的作品,朱若烟得意的问她。

春蚕点了点头,“像,太像了,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好看。”

朱若烟看着画上的人,确实是人间绝色,否则她也不会想将他画下来,光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翌日清晨,赵慕青便来了朱府,朱元修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迎接他的到来。

看着徐徐驶来的马车,朱元修心里竟生出了些许紧张,而这紧张中又带了一丝期盼,昨日看到拜帖的时候他就在盼着见一见这位少年英才了。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赵慕青刚下马车,朱元修便迎了过去,见到他后恭敬的行了个礼。

“下官拜见大人。”朱元修打量着眼前的人,眼神里满是欣赏之色,他在心里暗道不愧是宁远侯之子,此番气度比起他的父亲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朱大人不必多礼。”说完赵慕青回头吩咐长风把备好的礼取出来。“听家父说他与朱大人也算是故交,晚辈冒昧上门打扰还请大人不要见怪,略备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世子言重了,里面请。”

赵慕青是宁远侯的独子,十三岁便中了进士,朱元修之所以见面的时候叫他一声大人,是因为他现在在大理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

朱元修将人请进书房,家奴斟好茶水便识趣的退了出去,赵慕青将长风也叫了出去,让他顺便把门带上。

朱元修看着对面的人,又在心里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世子何时到的黔州,怎的不提前叫人来知会一声,下官也好给世子接风洗尘。”

“无妨,此次来黔州本就是为了私事,所以并未有太多人知道。”京城那边他也是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朱元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赵慕青开门见山道:“朱大人想必已经知道了晚辈的来意,晚辈此番前来不仅是受吏部尚书王大人的请求,更是受元太傅所托,来请大人进京赴职的。”

朱元修已经猜到王阁甫之所以会给他写信是元太傅的主意,也知道宁远侯世子来黔州,定也是受元太傅所托,于是问:“令尊和元老身体可还好?”

“父亲和太傅身体都尚好,就是时常挂念大人您,一直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与大人在金陵共事。”这话赵慕青没说假,元明十分欣赏朱元修,当初授课举例时曾多次提到过他。

“当年若非元老提点,朱某也不可能金榜题名,太傅的恩情朱某一直铭记在心。”说起来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元明还不是太傅,只是翰林院大学士。

他还记得那年他刚乡试完,回乡却遭遇了一些变故,后来去了金陵,得知心爱的人已经被卖进宫做宫女后便颓废不堪,整日喝酒买醉。

若不是遇上元明得他开解,他哪会重振志气去参加后面的科考,不参加科考他便不会中进士,更不会再次遇到他心爱的人,可以说他能有今天,全是元明的功劳。

“只是关于进京赴职一事,某怕是要辜负元老厚望了,其中原由我自会书信一封给元老说明,还要劳烦世子带回去替我和元老请罪,也请代我和令尊问好。”

赵慕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他没想到朱元修拒绝得如此干脆,还将他后面想问的话直接堵死。

“好,既然朱大人心意已决,那晚辈多说也是无益,不日我便要启程回京,朱大人写好信后让人送去黔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即可。”

“多谢世子。”

朱元修知道为什么元明会派赵慕青来黔州做说客,但他心意已决,此生不会再踏入金陵半步,这辈子还能亲眼看到这位十三岁便名满天下的宁远侯世子,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世子留下来用午膳吧,我已吩咐人着手备一些黔州菜以尽地主之谊,还望世子赏脸。”

“也好,那便麻烦朱大人了。”

“这话该下官说才是,世子不远千里而来,下官作为黔州刺史却未尽到地主之谊,实在惭愧。”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朱元修便让赵慕青去府中先散散步,等午膳备好了再让人去请他。

长风见大人这么快就出来了,便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了。

“想不到世子这么厉害,果然只要世子一出马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您。”

赵慕青听了这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朱大人拒绝了。”

长风瞪大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世子都亲自来黔州了,这朱刺史竟这般驳世子您的面子?”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些,后面这话长风没敢说出口。

赵慕青却道:“王大人给他写了两封信他都直接回绝了,又岂会因为我亲自来黔州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别说来的是我,便是太傅亲自前来他也一样会回绝。”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也正是赵慕青疑惑的地方,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来做说客会无功而返,所以并没有对这个结果失望。

朱元修之所以不愿意去金陵一定有什么原因,而这个原因不可能是因为他是黔州人这一点,可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升迁,甘心留在黔州这个地方呢?

“如果是这样,那王大人他们为何不直接向圣上举荐这位刺史,若是圣上直接下旨让他升迁,他还敢违抗圣旨不成,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赵慕青离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长风说的,可是王大人他们似乎不太愿意在圣上面前主动提朱元修,或者说是…不敢提。

难道这位朱大人和当年那件事有关?

“之前让你查朱大人的时候一起查查沈将军,可查到他和这位刺史大人有没有什么联系?”

“沈将军虽然也是黔州出身,可他和这位刺史大人在黔州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京城里关于两人的关系也是仅限于见过面,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属下倒是查到了一些京城里没查到的东西,等回客栈后我再和大人细说。”

赵慕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难道是他想多了?朱大人不愿意进京单纯只是因为想留在黔州,并不是和那件事有什么关联。

正想着,朱元修便派人来请他去用午膳了。

到了前厅后,赵慕青只看到了朱大人和朱夫人,他记得长风说过朱大人有一儿一女。

朱元修见他来了赶紧吩咐人上菜。

“世子久等了。”

“朱大人客气,是晚辈打扰了。”

朱元修看着陆陆续续端上来的菜忍不住问:“今日怎么这么多荤菜?”

朱府的膳食向来简洁,虽说他特意叮嘱了厨房今日得做些好的来招待客人,可是今天这肉却多得跟不要钱一样。

朱夫人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可是招待世子的膳食,总不能太磕碜吧。”

“夫人说的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世子莫见怪,我的意思是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肉,我刚才去厨房见还有好多。”

“林嫂说今日买菜的时候发现猪肉一下子降了好多价,于是多买了些,准备拿一部分来腌制腊肉。”

“猪肉的价格已经连续两年都没怎么降过价,今日怎么突然降价了?”再说黔州猪肉的价格也不算太贵,怎么还会往下降价?

“不知道。”

赵慕青听完二人的对话,突然想起昨日在街上算命那女子,猪肉降价想必是她的杰作,思及此嘴角竟忍不住微微上扬。

朱元修见状才惊觉自己和夫人的对话实在不妥,于是连忙道:“让世子见笑了。”

赵慕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收起笑容。

等菜上齐后,朱元修见女儿还没来,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丫头平日里这么懂事,今日明知家中有客,用膳却还迟到,太不像话了。

“不是让你们叫人去喊小姐来用膳了吗?怎么还没来。”

“回老爷的话,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在来的路上了。”

刚说完,便看到朱若烟身边的贴身丫鬟春蚕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小姐昨日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今早起来便一直闹肚子,现下……现下还蹲在茅房里,她让我来和夫人说一声让你们先吃。”

春蚕两只手死死的捏在一起,从一进来便低着头不敢看大人和夫人的脸。

朱元修听到茅房二字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朱夫人对春蚕道:“罢了,你去给小姐找个大夫来瞧瞧,晚些时候她饿了你看她想吃什么差人给她做。”

“是。”

春蚕离开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就连桌上原本看起来美味可口的菜肴也仿佛产生了奇怪的味道。

“小女自幼便顽劣不堪,更是被我和拙荆宠得过度了些,如此失礼,让世子耳朵受秽了。”

“无妨。”

赵慕青嘴上说着无妨,脸色却异常的难看。

朱若烟听到春蚕回来的脚步声后赶紧去开门,“怎么样,父亲母亲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夫人让我去给小姐请个大夫。”

“没事,你去把陈老头叫来就好了,路上顺便给他打壶酒。”

“好,可是小姐,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装病啊?”

朱若烟问:“你见到家里来的客人的脸了吗?”

春蚕摇了摇头,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在前厅她哪还敢抬头乱看。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春蚕继续摇头,朱若烟道:“昨天街上那个贵公子还记得吧?”

春蚕点头,“你是说前厅的客人是昨天在街上找你算命的那位公子?”

这回轮到朱若烟点头了,“他若是认出我了,三个月。”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比个三,“从今天开始,我起码得被禁足三个月。”

“可是小姐你装病就装病,为什么要装肚子痛,还让奴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不文雅的话来,实在太难为情了,奴婢说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嗐,这不是事发突然嘛,好了好了,快去找陈老头吧,我给你留好吃的等你回来。”

“奴婢这就去。”

赵慕青吃完饭后便同朱元修道了别,长风不知道自家主子在饭桌上经历了什么,从朱府一出来脸色就变得异常的难看。

“大人,你怎么了?”

“无事,回客栈吧。”西南的民风,果然和金陵的天差地别。

朱夫人吃好饭后便去了女儿的院子,见她悠闲的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她就知道她是装的。

朱若烟听到脚步声后立马就分辨出来人是谁,‘蹭’的一下坐起身来,正准备开口又觉得哪不对劲,她立刻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虚弱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朱元夫人没回答她的话,问道:“大夫来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母亲不必担心。”她可是花了一壶酒的钱。

“你这丫头,刚才为何不去前厅用膳?”

朱若烟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扭曲起来。

朱夫人直接拆穿了她,“行了别装了,就你这点道行母亲还看不穿你?”

朱若烟尴尬地收回捂在肚子上的手,“哎呀,我这不是怕自己在饭桌上失礼,给您和父亲丢脸嘛。”

“罢了,没事就好,你父亲不放心你非要叫我来看看。”

“女儿不孝,让你和父亲担心了。”她知道母亲虽然嘴上说知道她是装的,但其实心里和父亲一样担心她。

“对了母亲,今日家中来的贵客是什么身份,我见父亲对他都毕恭毕敬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儿就是好奇。”

朱夫人也不瞒她,回答道:“今日来的是宁远侯府的世子。”

朱若烟愣住了,她想过那人是皇帝,也想过那人是太子,却没想到他居然是大名远扬的宁远侯世子。

也不怪她惊讶,毕竟赵慕青此人,名声实在太大。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当今天子和太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储君,但是要说起宁远侯世子,世人都知道他叫赵慕青。

赵慕青此人,十三岁就中进士位居榜首,是大盛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当今天下读书人皆是以他为榜样努力,即便如此,过去这么多年了,依旧无人打破这个记录。

不仅如此,他中进士后,还被圣上请去东宫做了五年的太子陪读,表面上是陪读,其实就是去做太子太师。

当朝太傅元明某次去东宫给太子授课后,从东宫流传出来一句话:天下之才共一旦,赵慕青独占八斗。

能得元太傅这么高的评价,普天之下也就赵慕青一人了。

朱夫人看她想得出神,又想到她装病,还打听他身份,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阿宁,你莫不是喜欢上这位世子了?”

这话一下子就把朱若烟神游的意识给拉了回来,“母亲你想多了,我怎敢肖想他啊。”

“不是就好。”朱夫人心里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真的喜欢上这位世子,看来她得抓紧她的婚事了。

“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张梦书?”虽然她已经在丈夫面前说过不会再提此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女儿心里的想法,毕竟在她心里整个西南能配得上她女儿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张梦书算拔尖的一个。

朱若烟头疼,这话题转得让她猝不及防,“父亲不是都说我不能嫁他吗,母亲你又提他作甚?”

“你若喜欢他,你父亲那里我去说。”

“我不喜欢。”

“好吧,那母亲给你挑个更好的。”

朱若烟:……


回到客栈后,赵慕青便让长风把查到关于沈将军的信息都整理出来给他,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这位平西将军——沈飞。

“大人,都在这里了。”

黔州地处大盛王朝的西南边远地区,自立国以来暴乱就频频发生,虽说没翻起过什么大的浪花,但百姓们的生活却因此过得苦不堪言,而朝廷也没有重视,任其小打小闹,一直这样过了百余年,直到先帝继位,将都城从洛阳南迁到了金陵,才开始派人去解决此事。

因为朝廷多年的放任不管,西南的暴乱早就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先帝派人去平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陆陆续续派去的人不是死在那就是狼狈的逃了回来。

当时又值北方战事吃紧,根本无暇顾及西南的事,所以先帝当机立断决定先将西南的事放一放,等击退北方入侵的外敌后再来根治西南的暴乱。

先帝御驾亲征北伐,有宁远侯赵衍和永昌侯梁灼为其左膀右臂,大军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击退了入侵外敌,并乘胜追击,将那些外族人彻底赶出了大盛王朝的土地。

这一战,持续了一年之久,最后先帝大胜而归,有许多人也在这场战争中立下了军功,比如现在的兵部尚书段兆兴,以及后来被先帝封为平西将军的沈飞。

回朝后先帝为他们一一颁发了奖赏,也决定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个良将去平西南暴乱,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愿意接,只有沈飞站了出来。

先帝见站出来的人是沈飞,心中很是欣慰,之前在北方打仗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了,是个可造之才,于是先帝将他封为西南节度使,给了他五千精兵前去西南平乱。

朝中其他大臣都以为沈飞此去凶多吉少,谁知却传来他的连连捷报,他在西南花了两年时间就彻底平息了动乱,先帝听到平定西南的消息后龙颜大悦,当即便封了他为平西将军,并命他继续镇守西南。

后来新帝继位后的第二年春,便将沈飞召回了金陵,还废除了节度使一职。

一直到三年前,平西将军沈飞和信王李昭因私下密谋造反被诛杀,从拿到证据到将人绳之以法不过短短五天时间,就平息了这一场所谓蓄谋已久的造反。

世人听了无不唏嘘。

沈府上下五十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全数自尽于将军府,外界都说是东窗事发畏罪自杀;而信王因为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后又为其苦苦求情,圣上最终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免了他的死罪,将其贬为庶民流放西北,永世不得回京,谁知信王却在流放途中不幸重病身亡,太后闻知此事后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便薨逝了。

赵慕青与这二位虽然算不上有交情,却也绝不相信他们二人会私下密谋造反,所以事发之后他瞒着所有人去偷偷调查过这件事,可却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刚好当时前大理寺卿甘鹤请求告老还乡,他便和圣上请旨接任其职。

他本以为有了大理寺卿的身份,查起这件事来应该会方便很多,可当他去了大理寺后才知道,这个案子当初根本就没有经过大理寺审核,而是直接交到了刑部和御史台,最后上呈给了天子,这让他更加确定了沈将军和信王是被人诬陷的。

只可惜三年过去了,他虽查到了一些眉目,却毫无线索和证据可言,而且他能感觉到他之所以什么都查不到,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阻挠他,他查到的东西不过是那只手愿意让他查到的。

元太傅找到他让他来黔州说服朱元修一事的时候,他想起沈将军户籍正好是黔州的,便借着这个由头来了西南。

赵慕青看着眼前宣纸上记录的信息,他实在想不明白生平这样简单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人诬陷造反。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左下角。

“这是何处得来的消息?”他指着纸上山贼出身四个字问。

长风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从住在客栈里的人口中打听到的,我见这里的人好像并不像金陵的人那样忌讳提起沈将军,所以昨天下午大人休息的时候,我就在楼下同几个人打听了一些关于黔州的问题,然后顺便问了一下沈将军的事,其中有一人便说他落得这个下场都是活该,好好的山贼不当,非要去投军,和先帝平过北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死在那皇帝老儿的儿子手里。”

后面的话长风几乎是照搬过来的,赵慕青听了却皱眉。

“这话如此大逆不道,也就是在天高皇帝远的黔州那人才敢这么说,否则他就算有几颗脑袋也早都掉完了,往后若是再有这种话你不必这般原封不动的传达,小心你的脑袋。”

“大人提醒的是,长风记住了。”

“你去和客栈的老板打听一下,看说这话的人还在不在客栈,如果还在,去请他来与我见上一面。”

“是,属下这就去。”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年先帝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法平息的西南之乱最后却被沈飞给平息了。

可沈飞若是黔州的山贼出身,当初又怎么会和先帝一起北上作战?

没一会儿,长风便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大人,属下去晚了一步,那人已经退房离开了,不过属下从客栈掌柜的那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他名叫何滔,是修文县镇远镖局的少东家,掌柜的说他经常会给商家押送货物来黔州,基本住的都是他家的客栈。”

镇远镖局在西南是出了名的,而且镇远镖局从成立至今都只护送西南境内的货物,这么多年在走镖上从来没出过任何意外,信誉极好。

赵慕青问:“他多久退房离开的?”

“属下去问的时候他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了。”

“可知道是去哪?”

“掌柜的说他来黔州是为了给一位药商押送药材,眼下这批药材已经送到,应该是回修文县了。”

他们既然是押镖来黔州,那肯定有一队人马,黔州地势复杂山路崎岖,小路基本不能过押送货物的马车,所以他们一定只能走官道。

“把黔州的地图拿来。”

“是。”

赵慕青看着地图,从黔州去修文县走官道的话需要两天的时间,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能在途中赶上。

“长风,立刻备马去追人。”

“是,属下这就去。”

长风离开后,赵慕青找到了客栈老板,嘱咐了他一些事,便出发去追何滔等人。

两人快马加鞭,没想到在离黔州十里远的地方就赶上了他们,太阳都还没落山。

何滔送完药材收了钱准备回修文县,谁知途中自己坐的马车断了一根车轴,等修好车轴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人正是赵慕青和长风。

前头骑马的人问:“拦路的是什么人,可知你们拦的是何人的路?”

两人没有理会他,长风扯着嗓冲着马车里道:“我家公子想与镇远镖局的少东家说几句话,还请少东家能行个方便。”

何滔盘腿坐在马车内,双眼紧闭,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掌朝上,手指微曲,拇指指尖搭在中指的第二个关节上,右手手腕上还带了一串檀香木佛珠,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何滔信佛,家里的祠堂除了供奉有何家的列祖列宗,还供了一尊小小的金佛。

他此次来黔州送货得了些新佛经,回来这一路上都在试着参透经书,刚才马车断轴打断他的参悟时他便有些不悦,眼下被人这样打扰,心中更是怒气横生。

他将右手放出车窗外做了个动作,手下的人看到这个动作后都领会了他的意思,纷纷取出背后的刀。

“既然知道是镇远镖局的马车还敢拦,找死。”

说话的人还是刚才骑马那位,只见他抽刀的同时翻身下马朝两人冲了过去,其他人也跟着朝两人冲去。

只见为首的那人却被一脚踢飞回来,其他的人也很快倒成一片,在地上哀嚎。

“不错,功夫有长进。”

这话是赵慕青夸长风的。

“谢公子夸奖。”

何滔听见外面的动静这么大,以为手下的人已经将拦路的人给拿下了,没想到却等来两人的这样一句对话。

他押了十几年的镖,还从来没人敢拦他镇远镖局的路,更没有人敢拦他何滔的路。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你何爷爷的道。”他起身掀开车帘,谁知脚尖刚落地,脖子上便传来了一丝凉意,不知何时面前已经横了三尺青锋。

想不到声音听起来浑厚有力,体型也颇为粗壮的何滔,却长了一张秀气的脸,因着这张脸的关系,整个人也显得阴柔了许多。

“少东家!”躺在地上的众人见状大惊。

何滔本就是个练家子,所以他能感觉到自己或许并不是身旁这人的对手,何况他们还有两个人,若是硬碰硬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只能怒斥周围躺在地上的人。

“一群饭桶!”

长风道:“还请少东家放心,我家公子只是有些事想向少东家打听,你的手下也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浑身无力,等一刻钟过后便会自动恢复。”

他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赵慕青抬脚走了过去,示意长风将剑收起来。

“多有冒昧。”赵慕青说完这话只收到了何滔的一记白眼,仿佛在和他说你也知道冒昧,不过他没有在意,直接了当的开口问:“不知少东家之前在客栈说沈飞山贼出生的消息是从何处知道的?”

何滔听到这话一愣,随即便认出了刚才用剑横在他脖子上的恶人,正是昨日在客栈打听黔州消息的人,后面说到沈飞他嘴贱提了几句,没想到居然被人给找上门来了,他害怕自己惹祸上身,于是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少东家放心,我二人并无恶意,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关于沈飞的旧事,你只需要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即可。”

说完赵慕青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令牌举到他眼前,何滔看到令牌后脸色发青。

“你是赵慕青?”他手里拿着大理寺的令牌,旁边的人又喊他公子,所以何滔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放肆,世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长风也没想到主子会突然将令牌拿出来,直接将他们的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

何滔虽然心里又惊又怕,却还是强作镇定,“你们查他做什么?”

沈飞三年前造反被杀的事情天下皆知,他爹还特意叮嘱他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他们认识他,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他这张管不住的嘴乱搭话。

可是话说回来,沈飞的事在黔州也不是无人提起,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何大理寺的人现在会来黔州查他。

“沈将军当年造反一事还有诸多疑点,我奉当今圣上之命暗中调查此事,还请少东家将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也好回京复命。”

没想到何滔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你此话当真?”

“自然。”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对沈飞的事也只是略知一二,当年他来西南平乱,他爹倒是和他走得近。

“大人,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沈将军山贼出生这事儿我也是听我那瞎了眼的老爹说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他的身份,再加上刚才那一席话,果然让何滔一改之前的态度,连对他的语气也开始尊敬起来。

“不知可否带我们见一见令尊?”

“可以,我爹就在修文县,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可以去找他,他知道的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那就麻烦少东家带我们去见一见令尊。”

“不麻烦,路途遥远,不如大人坐我的马车?”何滔说着把自己的马车让出来。

长风提醒道:“大人,去修文县来回最快也要三天时间,我们还要在五月十五之前赶回金陵,若是再花三天时间去修文县,时间恐怕会来不及。”

五月十五是赵慕青母亲的祭日,他每年都要去祭拜,原计划他们明天便要启程回京的,可是眼下却有一条重要的线索出现,他必须要亲自去一趟修文县才行,可是这样势必就会错过他母亲的祭日。

倘若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因此怪罪他的。

“先去修文县吧。”走官道来回需要三天,但是如果回来走小路,便可以缩减一天的时间。

“可是大人,朱大人若是派人去客栈送信怎么办?”

“此事我已经和掌柜的说过了,若是朱大人派人去客栈送信,让他替我先收好。”

何滔在一旁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口中的朱大人应该就是黔州的刺史朱元修。

“大人,那我们启程吧。”

何滔手底下的人也已经恢复,一行人整好队伍便往修文县行去。


“你是说赵慕青去黔州了?”

男人负手立在窗前,月光洒在他身上,透过屏风看去整个人周身都泛了一层朦胧的光。

赵慕青半个月前告了病假,一直没现身,他还以为是真病了,没想到竟是偷偷去了黔州。

“是,大人,属下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所以深夜前来打扰,此刻他们估计已经在启程回京的路上了。”

说话的人是吏部侍郎闻聪,站在他眼前隔着屏风背对着他的人乃是当朝尚书令于术。

“王阁甫写了两封信都被那朱元修给直接回绝了,别说是赵慕青,就算是元明那老东西亲自去也未必有用。”

三年前赵慕青突然去接任大理寺卿一职时他便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想借这个身份好在暗地里调查沈飞和信王的事,若不是他提早发觉,只怕早就让他查出些什么来了。

他此次去黔州恐怕也不只是受那王阁甫和元明所托去做说客,更是为了那件案子去的。

在金陵都查不出什么东西,还指望去黔州能查出什么线索,才高八斗的宁远侯世子也不过如此。

“大人,若是那朱元修真让宁远侯世子给说动了,那工部尚书的位置恐怕就要落入外人的之手了。”

“放心,工部尚书的位置会是你那侄子的。”说话间,他人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闻聪仿佛被看穿了心事,有些尴尬的扶了扶额角。“大人,那朱元修在黔州的政绩这些年来一直不错,虽说当年陛下因为信王的原因允了他去黔州任职的请求,可如今信王已经不在,陛下惜才,就算朱元修自己无心升迁,倘若王阁甫直接向陛下举荐他,加上那些人的附议,只怕……”

后面的话他虽未继续说下去,但于术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可知王阁甫和元明为什么不直向陛下举荐朱元修,反而还要让赵慕青先去做说客?”

“下官愚钝。”

“朱元修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识好歹。”

闻聪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王阁甫他们之所以不直接向圣上举荐朱元修,怕他拒绝是小,触怒龙颜是大。

“大人说的是。”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不知道朱元修到底为何愿意留在黔州那么偏远的地方不升迁,万一此次他改变了心意愿意回京,那他就会多一个敌人。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陛下当年既然能因为信王的原因让他一个堂堂榜眼郎去黔州那偏远的地方做刺史,如今也能因为信王的原因直接要了他的命。”

“大人的意思是?”

“信王在世时,朱元修即便远在黔州不也不忘每年都派人去信王府上送礼?”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去找几个证人把这件事情闹大,陛下纵然惜才,但要是知道这人才曾是信王旧部,你觉得陛下还能容得下他吗?”

若他送礼的对象不是信王,便是想栽赃他一个行贿的罪名都太难,可他偏偏送给了信王,别说是行贿,说他是反贼余孽陛下也会信。

“借死人的刀杀活人,大人好计谋。”

“你下去吧,赶在赵慕青回京之前把这件事处理好。”

“是,那下官先告退了,大人您好生休息。”

————

朱元修写好信便派人送去了客栈,嘱咐一定要亲手送到世子手里才行,送信的人去客栈只见到掌柜的没见到世子,就把信又带了回去。

另一边的赵慕青和长风还在去修文县的路上,直到第二天中午一行人总算是赶到了修文县。

何滔先带他们去了镇远镖局,然后又把他们带去了何府,到了何府后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我爹他老人家平时很少管镖局,所以基本都是住在家里。”

镇远镖局是何滔的父亲何鸿一手建立的,不过镖局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何滔在管,只有接到特别贵重的货物时何鸿才会亲自押镖。

“爹,我给您带人回来了。”

何滔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等他喊完便看见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杵着一根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左眼还带了一个黑色眼罩。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瞎了眼。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你爹又没聋。”

何鸿本来一脸高兴,谁知看到儿子带回来的两个人后,脸一下就垮了,眯着右眼细细打量眼前的来人,问:“这二位是?”

何滔年纪也不小了,早过了成婚的年纪,可是他整日里只会研究他的那些个佛经,对自己的婚事毫不上心,何鸿为此头痛不已,催他催得紧,刚才听到他说带人回来了,高兴得还以为是给他带了儿媳妇回来,结果却看到了两个大男人。

“爹,这二位可是贵客。”说着凑过去在他爹耳边小声道:“他们是从金陵来的,说是想向您打听沈叔的一些事,我就把他们给带来了。”

何鸿一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没背过去,挥手就给了他这逆子重重的一拐杖。

自从沈飞出事后,他千叮咛万嘱咐镖局里的人,千万不能把他们认识沈飞的事说出去,否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谁承想这第一个说漏嘴的却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爹,你下手这么重干嘛,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儿子!你要是把我打死了以后谁来继承何家的香火?”何滔痛得龇牙咧嘴,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没想到他爹下手这么狠。

“逆子!你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吗?还敢把人往家里带,你是怕你爹是个老不死,怕何家不能绝后是吧。”说着又准备用拐杖去打他,却被一旁的人拦了下来。

赵慕青道:“何老爷请息怒,令郎之所以带我二人来见你,是受了我二人威胁所致。”

何滔顺势躲在了赵慕青身后去,道:“听到了吧,儿子也是被他们威胁的。”

何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不至于这么蠢,“不知二位打听沈飞的事做什么?”

“爹,我刚忘了说这位是宁远侯世子,现如今的大理寺卿大人。”

“你就是赵慕青?”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些怀疑。

长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家大人给拦了下来,心里暗道这两人不愧是父子,连知道大人身份后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

赵慕青拿出自己的令牌,道:“正是。”

何鸿确认了他身份后,立刻把自己的儿子扯过来跪了下去。

“草民何鸿拜见世子。”何滔见状也跟着磕了个头,以前他们见着沈叔都不用行礼,怎么见着个大理寺卿还要磕头了。

“何老爷无需多礼,是我二人失礼在先,我奉圣上之命暗中调查沈将军谋反一事的真相,在金陵实在查不到什么线索,这才来了黔州,正巧我的手下从令公子口中听到些关于沈将军的事,所以我二人冒昧上门来打扰是想问何老爷一些关于他的事。”

“世子远道而来,不如我先让人去准备些饭菜,世子有什么想知道的等吃完饭后问我,我再一一同世子道来如何?”

“多谢何老爷美意,只是我二人问完后今夜还要赶回黔州,就不多麻烦了。”

“既然如此,还请世子随我来。”

他其实是想借着准备饭菜的期间问问自己那逆子,究竟是怎么招惹上这两人的,没想到根本没机会。

他将二人带去了祠堂,何滔也跟在后面,进入祠堂后他还特意对着何家先祖的牌位拜了拜,只是那牌位后面还供奉着一尊小小的金佛,也不知道他刚才拜的是何家先祖的牌位还是那尊金佛像。

何鸿来到牌位前,将其中一个牌位拧了一下,只听见一阵响动,看起来完好无缺的墙壁上慢慢的出现了一个入口。

何滔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慢慢打开的石门,道:“爹,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暗门?”

何鸿没理他,带着他们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小小的正方形密室,密室里摆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些瓜果和一个巴掌大的香炉,香炉里有许多燃尽的香棒,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个牌位,而那牌位上的名字,竟是沈飞。

赵慕青怎么也没想到,何鸿居然在自家祠堂里修了个密室,只为了放沈飞的灵位,沈飞如今在外人眼中是反贼,若是被人知晓此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爹,这里怎么会有沈叔的牌位?”何滔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何鸿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对赵慕青道:“我知道你们不是皇帝派来的,世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世子。”

赵慕青说自己是奉皇命暗中调查,只是希望问话能顺利一点,没想到何鸿却如此直接笃定他不是圣上派来的。

“我想知道何老爷和沈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鸿看着眼前的牌位,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当时西南多乱,朝廷根本不管,他和沈飞都是麻园村的人,本来只是普通百姓,可是山贼经常来他们村子抢东西,要是有人不给,那些山贼就会打人,他的左眼就是以前被山贼给打成这样的,腿上的旧疾也是,要不是沈飞,只怕他的这条命在那时候就已经被山贼给夺走了。

从那次以后,为了防止山贼再来抢东西闹出人命,沈飞便带着他一起开始组织村里的年轻人强身健体,后来山贼再来的时候,沈飞便带着他们将山贼给打跑了,后面反复了几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新的山贼势力,可是他从来不抢老百姓的东西,还带着那些年轻人给村里做事,邻村的人见状,纷纷前来向沈飞求助,加入沈飞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山贼也不敢惹他,开始和他划分界限。

“所以说沈将军并非山贼出身。”

一旁的何滔听到这话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没躲过他爹一记凌厉的眼神,他只知道他爹以前和沈飞有一起抵抗过山贼的事,当时能与山贼对抗的就只有山贼,哪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原由啊。

“当然不是。”

“若按何老爷说的当时沈将军人明明在黔州,后面他又是如何从军跟随先帝北战的?”

京城里能查到的关于沈将军和黔州有关的信息几乎只有他出生于黔州这一点,其他的一概不详,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刻意帮他掩盖了这段过往,而帮他掩盖这段过往的人赵慕青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是谁,只是还不敢确定,而何鸿接下来的话直接证实了他心里猜测。

“当年朝廷不是派了一个什么侯爷来西南平乱,只是那位侯爷刚到西南便传来了北方的战事,所以他刚来就又被调了回去。”

赵慕青知道他说的是谁,大盛王朝只有两个世袭之侯,一个是他的父亲所袭爵的宁远侯,还有一个便是永昌侯,而当年被派来平西南的正是永昌侯,可惜的是这位永昌侯后来在那次北战中为国捐躯了。

所以说当初永昌侯应该是知道了沈飞混进了他的队伍里,只是他不仅没有治罪于沈飞,还给他伪造了假的军籍把他放在自己的麾下。

“沈飞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听到北方有外敌骚扰边境,便偷偷混进了永昌侯的队伍里,跟随他一起回京,又跟着先帝去了北方抗敌,再后来就传来了北方大捷的消息,沈飞果然立了大功,还被封先帝了西南节度使来西南平乱,沈飞对西南的山贼也算了解,所以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将那些山贼给全部剿灭了。”

长风道:“不对啊,当初沈将军不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彻底平定西南的,先皇还因此封了他为平西将军。”

何鸿摇了摇头,“其实他当时不过花了短短半年时间就平定西南了,只是不知为何却要等到两年后才上报朝廷。”

赵慕青却知道为何,西南的动乱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先帝前后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解决,他如果只花了半年时间,便会引起他人怀疑,从而暴露永昌侯为他隐瞒的在黔州的过往和伪造军籍一事。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一年后便将他召回了京城,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我们千万不能将他以前在黔州组织大家对抗过山贼的事情说出去,再后来的事,世子想必也都知道了。”

赵慕青点了点头,沈飞勾结信王密谋造反证据确凿,沈府上下还没等人去缉拿便畏罪自杀了。

“沈将军在黔州可还有什么亲人?”如果他在黔州的过往无人知晓,那么事发后在黔州的亲人应该没有被祸及到。

这回何滔抢先答道:“沈叔自己都是孤儿,从小在麻园村杜家长大,后来被召回京城的时候便把杜家一家全带去了京城,哪还有什么亲人。”

赵慕青记得沈飞的夫人好像就是姓杜,他母亲与杜氏见过几次。

沈飞这一生,也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了。

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是杜家捡到他将他抚养长大,他这一生抵抗过山贼,投军抵抗外敌,平西南,封将军,可到最后天下人却不知平西将军沈飞,只知反贼沈飞。

“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了,希望对世子有用,他日沈飞若能沉冤昭雪……”何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可能性太小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赵慕青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世子请问。”

“何老爷为何一开始会如此地肯定我并非是奉皇命调查此事的?”

“世子之名我亦有所耳闻,加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若圣上真想调查此事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查到这里来,所以我猜测世子应该是自己暗中在调查此事,来黔州想必也是借着公务顺道,否则不必这么晚了还要赶回黔州。”

何鸿会把沈飞的事告诉他,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是永宁侯世子赵慕青,若是换个人他也许宁愿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也不会说出来,他知道沈飞是绝对不可能造反的,他打心底希望这位永宁侯世子真的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沈飞一个清白。

“多谢何老爷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一定会查清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还沈将军和信王一个清白的。”

“如此我便替沈飞多谢世子了,只是要查清这件事恐怕不容易,也许还会面临很多未知的凶险,世子查案的同时务必要以自身安全为先才是。”

“嗯,我来修文县的事还请你们想办法隐瞒下来。”

“世子放心,镖局的人都是当年跟着我和沈飞一起抵抗山贼的兄弟,若是以后真有人来打听,他们知道该如何应付。”

“如此便多谢何老爷了。”


赵慕青问清楚沈飞的事后,便和长风快马加鞭的走小路赶回去,两人花了一夜的时间总算赶回了黔州。

回到客栈后才知道,朱元修之前已经派人来送过两次信了,今天早晨又来了一次,不过因为赵慕青不在,送信的人不放心把信交给客栈老板就又给带回去了。

“长风,你现在就去朱府找朱大人拿信来,今天下午我们就启程回京。”

“是。”

刚走到门口赵慕青又喊住他,“若是朱大人问起我为何不在客栈,你找个理由回他就是,别告诉他我们去了修文县。”

“属下知道。”说完长风便离开客栈去了朱府。

这两天时间里,朱府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应该说是大喜事,朱若烟的亲事被定下来了。

朱夫人本就因为万佛寺一事担心张家上门提亲,谁知无意间在女儿的房间里又看到了一幅永宁侯世子的画像,她担心自己的女儿真的喜欢上那位永宁侯世子,所以和朱元修商量后决定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朱若烟怎么也没想到拖了两年的婚事,如今只用两天的时间就尘埃落定了,而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听过。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答应嫁给杨庭轩或者陆羽,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不济嫁给那张梦书也行,现在好了,突然要嫁给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陌生男人。

“阿宁,你别生气了,吃点东西好不好?”朱夫人拿着食盒在门口已经好半天了,可无论她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不开门。

“母亲,你先回去吧,我说了我还不饿。”

朱夫人听到里面的回应后更加担心,从前天晚上告诉她定亲的事后她便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以往就算闹脾气她却知道偷偷让人给她送吃的,可这次她竟实打实的饿了两天,她心里实在担心。

“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母亲担心你的身体,你把门打开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好不好。”

谁知听到这话后里面的人突然加大了音量道:“不好!”

“阿宁……”

“母亲从小到大明明最疼阿宁了,眼下却要把我嫁给一个陌生人,你和父亲明知我之所以一直敷衍你们给我安排的亲事,就是想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罢了,可是你们现在却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私自将我的终身托付给一个我连名字都不曾听过的人,你们有为阿宁的将来考虑过吗?”

听到自己亲事被定下的那一刻,她根本不相信,还以为父母是同她说笑,直到听见母亲说已经为他和男方合过八字了,她才意识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她把自己关起来偷偷消化内心的不甘和愤怒,就是怕自己会因为这些情绪去正面顶撞从小到大对她疼爱有加的父母,然而积攒了这么久的委屈在听到母亲的那句关心后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这些话如同重锤狠狠的敲打在朱夫人的心上,她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眼下的情况,哪还能允许她慢慢去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呢。

“你放心,石家的公子是个谦逊有礼孝敬长辈的人,你嫁过去后他不会亏待你的。”

“这世上谦逊有礼孝敬长辈的人多了去了,今日就算没有石公子,也还会有王公子、李公子,我的婚事从一开始你们没打算让我自己做主,由着我不过是因为你们还没有选到合适的人,如今你们找到了,便直接将我当傀儡一样嫁出去!”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好半晌才听门外的朱夫人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门亲事我和你父亲已经定下了,石家今日就会来下聘交换庚贴,你就老实在家待着等着出嫁吧。”

朱若烟听到外面离去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流下来的眼泪中带有不甘和委屈,但更多的却是自责。

她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和母亲说话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定亲的事来得太突然了,她根本没办法接受。

长风从朱府拿到信后便立刻回了客栈。

“大人,信拿到了。”说着从怀里将信取出来递了过去。

赵慕青接过他手里的信,“嗯,朱大人可有问我这两天为何不在客栈。”

“这倒没问,不过属下去取信的时候看见许多大大小小的红绸箱子从朱府的前厅一路摆到了门口,我听朱府的下人说是朱大人家的千金今日定亲。”

“怎么,还想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在黔州这样的小地方定亲,男方的聘礼居然能有这么多,有些惊讶。”

“这有何惊讶的,男方若连这点聘礼都拿不出,还想娶堂堂黔州刺史的嫡长女?”赵慕青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去过朱府,知道朱府从前厅到大门口的距离有多远,自然也知道让长风惊讶成这样的聘礼到底有多少。

“说的也是。”

“放心,等日后你成亲,本世子定会给你置办一份比这更多的聘礼去新娘子家下聘。”长风虽是他的手下,但他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等他成亲,他自然是要为他好好置办一番的。

然而长风听到这话却是受宠若惊,口不择言道:“属下不成亲,属下要一辈子跟在世子身边。”

“好了,去收拾行李吧,收拾好吃些东西准备启程回京。”他们已经在黔州耽搁太久了,京城里也不知道什么样了。

“是。”

赵慕青已经让客栈老板去准备了一份酒菜,等长风收拾好行李,二人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便踏上了回京的路。

夜里,朱若烟打开窗子看了看外面,厚厚的乌云将月亮遮住,风也发了狂似的在屋外狂奔。

夜黑风高,正好。

门口守着她的下人都在打盹,她将收拾好的包袱绑在身上,蹑手蹑脚的翻出了窗户,将窗户关好便往院子里走去。

她来到墙边,将背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手一抬便把包袱给扔出了墙外,落在地上时还发出’砰‘的一声,她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好没被人发现。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是爬到了墙上,正准备往外跳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阿姊,吓得她险些摔下去。

她回头,见朱怀远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了个灯笼,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整张脸看上去委屈极了,眼里也因为多了一层水光格外的亮。

他问:“阿姊,你要去哪?”

朱怀远本就清瘦,此时身上又只穿了中衣,微微颤抖的身躯看上去弱不禁风,像是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怀远,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赶紧回屋去睡觉。”朱若烟看他这副样子,恨不得立刻下去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他,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真下去了,成亲一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不想嫁人,还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朱怀远往前走了两步,“阿姊,你不要我了吗?”

朱若烟差点被他这话逗笑,可是看他一副认真的表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阿姊怎会不要你,阿姊就是出去有些事,等过段日子就会回来,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

“真的,从小到大阿姊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朱怀远其实知道阿姊是想逃婚,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他道:“那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等阿姊回来给你带你最爱的糖人。”

“嗯。”

他看着墙上面的人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翻身往墙外跳了下去,他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仿佛隔在他们之前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屏障,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竟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痕。

“什么人在那里?”

听到声音后他赶紧离开了墙边,边走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痕迹,等走出些距离后他才道:“是我。”

巡视的人见到他后忙问:“小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外面风大,小少爷您早些回去休息。”

“嗯。”

他正准备往自己的寝屋走去,却听身后的人道:“你去大小姐的房间门口看看。”

“阿姊已经睡了,我方才便是从她房间那边过来的,你们别去打扰她了。”

“是,那小的送小少爷回去吧。”

“好。”

第二日一大早,朱府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朱元修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大小姐吗!怎么人会不见了?”

“回老爷的话,今日奴婢同往常一样去叫大小姐起床梳洗,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反应,奴婢以为大小姐还在睡觉,所以就没在意,可是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奴婢去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奴婢才发现不对劲,立即找人撞开了门,门打开后大小姐根本不在房间里。”

“府里到处都找过了吗?”

“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都没看到小姐的踪迹,小姐应该……应该是逃出府去了。”

朱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又着急又自责,“都怪我不好,昨日对她说了重话,她一定是生我的气,所以才跑出去的,她在外面万一遇上坏人该如何是好。”

朱元修安慰道:“夫人别担心,我这就派人去城里找,一定会找到阿宁的,她从小胆子就大,又跟着陆羽学过些三脚猫功夫,就算一个人在外面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定要快点找到她,她若是真不想成亲,等她回来就把亲事退了。”

“夫人这是什么话,石家聘礼都下了,两家的庚贴也都已经交换,若真的把亲退了,日后阿宁还怎么嫁人。”

“可是阿宁她……”

“放心吧,石从南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阿宁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石家虽不是官户,在黔州一带却是出了名的家风好,养出来的后辈各个都是儒雅正直的君子,这一辈里石从南更是佼佼者。

朱夫人默不作声,现在她只希望能快点把女儿找回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人,你们把人分散在城里去找大小姐,一定要将她安全的带回来。”

“是,老爷。”

“还有切记,找人的事千万不可声张。”

“是。”

————

春风楼内人声嘈杂,阁楼上的雅间里坐了三位翩翩公子,不知在说些什么趣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脸上都带着笑。

“张兄怎么还不来?”

“平常就属他最守时了,想不到今日居然会迟到。”

“可不是。”

这三人皆是黔州有名的富商之后,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而他们口中的张兄正是张梦书。

“可别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三位公子,我家公子让我来同你们说一声,今日他突然有急事不能来赴约了,请三位公子不必等他,改日他定会在春风楼重新宴请三位,到时候亲自来给你们赔不是。”

三人认得他是张梦书身边的人,对于他的失约并未感到生气,反而有些担心,其中一人问道:“你家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位公子放心,我家公子并未出什么事,就是有些私事需要亲自去处理。”

“没事就好,罢了,他不来我们三人还能多些酒喝。”

小厮同三人行了个礼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一辆马车疾行于市井,正往朱府去,马车内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白衣男子,正是酒楼里三人在等的张梦书。

张梦书白皙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衣袖,一张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薄唇紧抿,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愁色。

他本是准备去春风楼赴宴,谁知在路上却听到有人说朱大人的女儿朱若烟和石家的长公子石从南昨日定亲了的消息,他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是谣言,所以他想亲自去朱府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他明明在安康寺见过朱夫人了,他告诉朱夫人自己想娶她的女儿朱若烟,而朱夫人也已经答应他会考虑这门亲事。

那日从安康寺回去他便和父母说了这件事,父母知道也并未反对,父亲还承诺他等手里的那笔生意做完就替他上朱府去求亲。

明日父亲就回黔州了,他原本明日就准备上门提亲的,可她怎么会突然就定亲了?

“少爷,朱府到了。”

张梦书下了马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上前去敲门。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颗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问道:“公子找谁?”

“在下张梦书,求见你家老爷和夫人,麻烦为我通报一声。”

“好,劳烦公子在门口等一等,我这便去通报。”

很快那人便折了回来,将门打开把他迎了进去。

“公子里面请。”

张梦书见朱府上下竟只有给他带路这一个下人,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无暇多想,此时他更关心的是朱若烟定亲一事,很快他便见到了朱若烟的父母。

“晚辈张梦书拜见朱大人,拜见朱夫人,冒昧到访,还请二位海涵。”

朱元修问:“不知张公子来朱府有何贵干?”

“晚辈是因为朱大人的女儿朱若烟来的,想必朱夫人应该和大人说过安康寺的事了。”他想问外面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朱元修其实心里知道他的来意,只是没想到他会为此事亲自上门来,“张公子想必也已经听说,小女若烟已经和石家公子定亲了,张公子一表人才,又有举人加身,将来定会有更好的良缘相配。”

张梦书闻言看向朱夫人,见她无奈的点了点头,刚才在街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虽然难过,却还抱着一丝希望,眼下亲耳听到朱大人这番话,他竟有些恍惚。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考秀才,考举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个像样的身份可以娶她,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十八岁啊!

他艰难的开口道:“不知朱小姐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满意就好。

“如此,便好,在下能否与朱小姐见一面?”

朱元修拒绝道:“小女已经定亲,此时不便与外人见面,张公子还是请回吧。”

张梦书听到这话后拜别二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朱府,朱元修夫妇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里却疑惑这张梦书听到阿宁订婚的消息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大概是因为他喜欢了九年的人,本以为会成为他的妻的人,突然就和别人定亲了。

他明明让父亲修了一座金佛寺,为天上的各路神仙都打造了金身,只为求他们保佑他和她的缘分不断,他年年去祭拜,到头来和她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今日本就是阴天,来的时候已经是乌云密布,此刻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少爷,您没事吧?”家奴撑着伞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说话,雨越下越大,很快便打**他的衣袖,他走进一家酒馆,让老板给他上了一壶酒。

张梦书第一次遇见朱若烟,是在九年前的中秋节上。

那年他十二岁,她才九岁。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被一个小女孩当街骂败家子的时候有多生气,多可笑啊,如今名满西南的才子张梦书,小时候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可不是,他是谁,黔州首富张达的小公子,从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少爷,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他都没有机会告诉她,他已经不败家了,他从那之后就改了,他去书院念书,帮父亲打理生意场上的事,去参加科举,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了。

张梦书喝了很多酒,家奴们在旁边也不敢劝阻,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副模样,直到后面他醉得不省人事,他们才将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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