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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血族每天都在嘴硬

玉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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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阿蒲,山川   更新: 2022-08-07 06: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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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阿蒲,山川《纯情血族每天都在嘴硬》讲的是(血族+虐恋+救赎+宠妻+前世今生)架空世界勿考究阴暗偏执血族将军vs善良坚韧高门庶女嘴硬心软精英律师vs小太阳漫画家前世今生,双向救赎他们初遇时,是山川抓着阿蒲的衣裙求她救自己,本是步步算计的初遇,却没想到自己也入了局"我愿意献祭自己,付出任何代价,祈求她生生世世平安健康,父母疼爱,别再……别再让她那么孤单了"终是付出代价他因执念太盛,被招司山神所闻,选为下一任山神,日日饱受人间贪嗔痴妄念的侵扰,游荡人间千年,等待千年为她入人间,看着她慢慢长大这一世他叫周望,她叫温韫""最近有个不错的画家在找学生要不要试试,不会害怕选不上吧.""出息了,你的画居然也有人抄袭,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口嫌体直律师在线追妻温韫轻声问道:"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周望?"周望从背后把她抱进怀里:"我游荡世间千年,一切于我而言皆是周而复始,唯有对你仍有奢望,终是罪孽难消"

第1章

精彩节选


“慢点跑,慢点跑,小姐,当心摔着。”程府的管家追着程府小姐程敏出了门。

假山后的阿蒲一看程敏出了门,心中一喜,腹诽道“总算出去了,没人找我麻烦,总算可以出去了,今年的花灯肯定比去年更漂亮。”

不知是从哪来的富商,最近来到儋州给了县丞好大一笔钱,说是积德行善,恰好赶上元宵,今年的花灯不管是数量还是样式可都是往年不曾有的。

趁着后门家丁换班,阿蒲偷偷溜出了门,七拐八拐的直奔灯会的主路。

走到一条黑黢黢的巷子,阿蒲看到一团黑影倒在地上,她吓了一跳,不会是见鬼了吧,立刻心里念到:“阿蒲这辈子除了嘴馋偷过厨房的吃食可没做过坏事,招司保佑招司保佑。”

儋州依山靠水,招司是当地传说中护佑百姓的山神。

她当下决定换条路避开,很快走到了灯会。

两排各式各样的花灯沿着大道高高悬挂着,人潮如织,阿蒲看着高楼上凭栏喝酒吟诗的文人雅士,听着青楼里传出的歌女的吟唱,刚才才心里那点恐惧被她完全抛之脑后。

从春节开始就未出过门的阿蒲到了外面活像出笼的雏鸟,她今天穿着新做的罗裙,虽算不上什么好料子,但穿在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却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在拥挤的人群中边看边跑,撞到人便转身大声道一声:“对不起。”

在人群中当真是明媚耀眼。

程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在儋州这个远离都城的地方也算的上富贵人家,阿蒲的生母曾是那万花楼有名的花魁。

阿蒲长的像母亲,生的一双含情眼却又长着张圆圆的脸,看着便不如母亲妩媚,反倒多出几分可爱。

看够了花灯和街头的杂耍,阿蒲摸出了几个铜板,仔细数了数,五个没少。

她跑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一串糖葫芦”,接着把铜板递给了小贩,平时在府上她的俸禄少的可怜,现下这五个铜板让她好一阵心疼。

叼着糖葫芦,阿蒲沿着离家最近的巷子家,经过那条见鬼的巷子时,嘴上的甜和玩了一晚上的开心让他把来时的害怕忘的一干二净,再加上刚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走到这漆黑的地方,视线也不好,自是看不真切。

走到一半,阿蒲感觉裙角突然被一拽,她内心大骇,啪的一声,手上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和泥水滚成一片,“糟了,忘记这巷子不干净了。”

她睫毛颤了颤,缓缓低下头看见一只修长手指紧紧攥着她的罗裙下摆,因为用力都有几根青筋突爆。

阿蒲没敢多看,立下拽着自己衣裙妄图摆脱,明明心里怕的要死,嘴上仿佛想要震慑对方般大吼到,“你究竟是人是鬼!”

“救我,救救我。”地上的黑影嗓音嘶哑的发出几句话,仿佛沙漠里干渴的人多日未进水,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听见回答,阿蒲定了定神,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镇定了几分,她看见那只抓着自己衣裙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有的都已经干涸在甲缝里,那可是她的新裙子,她立下气不打一处来。

夜晚外面的温度极低,饶是阿蒲穿了加了棉絮的素绒绣花袄,寒风吹过的时候,也觉得阵阵颤栗,她看着脚下的人就穿着件单衣,还破了好多道口子,满身伤痕,衣服上倒是绣着她没见过的纹饰。

“关我什么事”,她用力一拽,又对着他的手猛的踢上一脚,许是他已经快死了,刚才已经是最后的挣扎 ,这一脚下去,他的手重重落到了地上,血水和泥水迸溅。

摆脱了桎梏,阿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条黑巷子,“真是晦气,可怜我的新裙子。”

穿过几条街,快到程府时,阿蒲看见几个衙役聚在一避风处偷懒,阿蒲想自己身上有血,万一被当成坏人可就说不清了,当下决定从他们后面绕开。

“这天可真冷,节都不让人过,还让我们出来抓人。”一个高个的衙役说道。他旁边的那个人看了看周围,对他使眼色道,“你知道我们抓的是谁?”,高个子摇摇头,“听说从军营里逃回来的,就为了见母亲,受了很重的伤,这么冷的天,估计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见母亲”,阿蒲在心中默念道,本要绕开远离是非,却没想到听到这等事,“难道是刚才那人。”

别管闲事,别管闲事,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遂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没走多远,她又顿住,“不行,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他还没陪我裙子呢。”

她又折回那条巷子,轻轻喊了几声,“喂,你还在吗?”,往巷子深处走了走,她看见那人依然躺在那,蹲下身,推了他两下,“还活着吗?”,没人回应。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有些微弱但却很热,可能是阿蒲的手太冷,也可能是他因伤重天寒而高热,阿蒲感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指尖,身体反倒像过电般一阵异样,立刻收回了手,“没死就好,你可得陪我钱。”

反正衣裙也脏了,阿蒲也不再小心翼翼,费力把男人背起,他身量高,脚还拖在地上,阿蒲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程府走。

幸好阿蒲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平时没少干活,再加少年上穿的单薄,身体也因长期折磨显得瘦削,阿蒲背他虽是吃劲,但勉强能应付。

阿蒲知道衙役在那条街偷闲,自是避开了那里,走了没多久,阿蒲已经满头大汗,“快了,就快到了”,她和自己说话。

“喂,你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仅要陪我裙子,还要好好报答我。”说着阿蒲一撅屁股,又用力拉了拉他的双臂,把他往上提一提,这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好不容易到了程府,后门的家丁也在当值,她一个人尚可蒙混过去,现在带这个拖油瓶,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翻墙。


阿蒲从院墙旁的杂草丛中找出一截梯子架上墙,看了看被她暂时放在一旁的少年,少年倚着墙,双目紧闭。

阿蒲用脚轻轻踢了两下他的腿,气喘吁吁插着腰道:“喂,你再不醒过来,我怎么把你弄进去,你就死外面吧。”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的抬起手,“能扶我一下吗?”,阿蒲见他转醒,连忙握住他抬起的手,顺势把手臂架在了自己肩膀上,两只冰凉的手紧握着。

他撑着阿蒲,脚步虚浮,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阿蒲比她矮大半头此刻却支撑着他大半重量。

“快,爬上梯子。”少年听话的一步步爬上墙头,他回头看了眼墙下立着的阿蒲,阿蒲正抬头仰望着他,他想今晚的月光真美啊,那双眼睛里仿佛也盛满了月色,透亮的像玻璃珠。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的余生都将用来追逐这抹月色,不死不休。

终是已经快到极限了,他猛的从墙头摔了下去,阿蒲只听碰的一身落地声,她连忙也爬上去,利落的先跳到院内的树杈上,再往地上一跳,安全落地,两手拍了拍掸掉灰尘,得意的勾了勾唇。

再看向地上躺着的人,“算我倒霉,我大发善心。”随即又吃力的背起他往自己院子里走。

阿蒲的生母张轻轻身体自来不好,向来晚上睡得很早,阿蒲以为今天母亲也睡了,蹑手蹑脚的经过母亲的房间,却听见房里传来一句:“今天在外做何事了,回来这般晚,我和你说的话都忘了吗。”

语气平淡,但阿蒲知道母亲定是气急了,但此刻阿蒲背上还有个人,实在不能耽搁,被人发现就完了,“夫人,我明日再来给你赔罪,你快歇息了,您身体不好小心染了风寒。”

说完,她快速走到自己的房间,把少年往自己床上一放,随即转头关上门,从里面落了锁。

点上蜡烛,室内也终于亮堂了起来,她这才打量起那少年,皮肤白皙远胜常人,英气的眉头许是因痛苦紧锁着,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头发被血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全身上下没几处是好的,真是狼狈。

阿蒲看着躺在那的少年,突然抽风似的抱头,“阿蒲啊阿蒲,你在干什么,现在怎么办,你救他干嘛。”

但事已至此,只能让他早点治好伤早点走,可别牵连自己,因为母亲身体不好,阿蒲常年侍药,家里也备着风寒药,阿蒲拿了包药走去厨房煎药,又谨慎的把门锁上。

这厨房着实是破了些,平时也就煎药要用,这偏院的吃食一向是程府厨房做好后送来的,至于吃什么,全凭家中主母做主,阿蒲生下来就是被这么对待的,她不觉得苦,反倒整天还乐乐呵呵的。

只是有时看着父亲,母亲,还有程敏一起吃饭时有一些羡慕,她的生母从不与她一起吃饭,她向来都是一个人吃饭,明明有父母,倒像是个野孩子。

小时候别人骂她野种,她哭闹,她反驳,她说她不是,现在她倒真觉得别人说的对。

她自小养在主母名下,主母子嗣微薄,也就程敏一女,比阿蒲大一岁,阿蒲叫主母母亲,叫生母夫人,但仍和张轻轻一起住偏院。

那时候她还不懂事,她私下叫张轻轻母亲,张轻轻狠狠骂了她一顿,“我不是你母亲,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她发了疯的掐着阿蒲的肩膀哭喊着,控诉着。“滚,别过来,去找你母亲,别来找我。”

是啊,我怎么不是个男孩,阿蒲也想知道,如果我是个男孩,娘是不是就不会住偏院了,我们也能像程敏一样,一家人一起吃饭。

那也只是儿时的愿望了吧,这么多年,心大概再也滴不出血了。

回过神,阿蒲摇着手里的蒲扇,熟练的用着厚抹布裹着药罐子盖子掀起,一股热气喷涌而出,药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阿蒲灭了火,把药汤倒到瓷白的碗里,端着碗回到房中。

煎药前阿蒲把屋子里的炭火生了起来,这炭火根本不够过冬,要不是实在冷的受不了,阿蒲是很少用的,看着他快死了,阿蒲还是咬咬牙生了炭火。

山川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被子,房间里暖气充足,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躺在母亲怀里,那里和现在一样暖和,一点也不冷,“娘,不要,不要离开我。”眼前的母亲突然七窍流血,慢慢没了呼吸,他满头大汗,一下子惊醒过来。

阿蒲一推门就看见山川靠坐在床头,“你醒了”,两人对望着,山川看着眼前的少女,扎着双平髻,圆润的耳垂上挂着小小的耳坠,穿着青薄荷色的衣裳还围了圈绒毛,只是身上都是污迹,裙摆处还沾了血。

“喝药吧,你好了就赶快离开,外面官府的人在抓你。”说着,阿蒲把碗递给他,山川知道,普通的药对血族来说没有用,但是他没拒绝,他现在还需要她的帮助,让他把伤养好。

“谢谢。”山川道了声谢,拿着碗一饮而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蒲,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阿蒲坐在床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长的倒是挺好看,阿蒲心想,除了父亲和家中仆役,阿蒲没接触过外男,对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要是叫外人看见一个女儿家这么盯着男人看定是要笑话的。

但就算阿蒲通晓男女之事,阿蒲大抵也不会在乎,若是凭别人看法而活,她就算是自裁也抵不了罪的,反正不管她如何做,终究是如主母所说:

无名无份,见不得光。

那她倒不如活的自在些,想看花便看个够,想听雨便听到腻,最多再加个不学无术,罪加一等。

“山川”他的声音低低的回应着阿蒲,“真是好名字,你回来可是为了见你娘?”山川看着阿蒲晃荡着双腿,觉得她着实天真,对一个外人如此不设防。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他回来的目的,不重要,大概也是因为他好久没这么神经放松的和人聊天了,他还不太想让这气氛变紧张,他答道:“对,为了见我母亲。”

“那你可得好好养伤,早点去见你母亲,她定也是很想你的。”她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笃定,明明她的母亲也不要她。

但她还是觉得这天下母亲总该还是爱孩子的,只是阿蒲不够好。


“嗯,我会见到她的。”他看着女孩低下的头,她怎么了,他在心里想,“可以给我盆水吗,我想处理下伤口。”他主动开口引开了话题。

阿蒲立刻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血污,“是该洗洗了,等着。”说完就跑出了门。

阿蒲去专门烧热水的锅炉房拎了一大桶热水,回到房间把水放下,“你等下,别着急。”说完又出去找来一个浴桶,“有点小,你凑合用一下。”

山川看她一个人拎着热水往桶里倒,然后又跑出去打水来回几趟。

桶里水满了,阿蒲用手探了探水温,刚刚好,“你洗吧,我出去了。”

山川看着她转身关上门,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他的伤太重了,他掀开被子,腹部的伤口渗出鲜血洇**被子,灵力耗尽的山川在她面前已是勉强支撑,现下血族的特征已是维持不住。

他脱下自己的衣裳,跨进浴桶,热意包裹了他全身,血腥气在屋子中氤氲,山川的眸子流转过一抹红色。

那红色仿佛血滴入清水般在他眸子中散开,加深,慢慢的整个瞳孔都变成了深红色。

对于虚弱的血族而言,鲜血是最好的药剂。

山川露出了獠牙,身体泛起渴望鲜血的冲动,他的感官异常敏感,是常人的数倍,他听见门外女孩的呼吸声,女孩的味道即使在满屋子血腥气中也精准的钻入他的鼻腔,他快要不能忍受这种渴望沿着脊背窜上大脑。

白皙的脖颈,美味的鲜血,咬断她的脖子吧,杀了她吧。心底的恶魔在低语,谁让她多管闲事,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山川,你好了吗,外面好冷。”阿蒲坐在地上倚着门板,见里面没动静问道。

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把山川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算了,还得靠她脱身,便再多让她活几天也没什么。”他心想。

他努力平复着异样,故作平静的道“快了。”说完便起身穿好衣服,“进来吧,我沐浴完了。”衣服是阿蒲找这院子的家仆李召拿的,他是跟随张轻轻从青楼来的程家,阿蒲威胁他说若把此事说出,他们定会被赶出程家。

阿蒲冷的直打颤,立刻推开门,好大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山川躺在床上,她看着女孩穿过模糊的雾气向他走进,这种不谙世事的女孩,最不缺的就是没用的怜悯之心。

没有灵力,他的伤口就没法愈合,他需要血。

阿蒲坐在床沿,看着他惨白的脸,“明天你就赶紧走吧,去找你母亲。”让他继续呆在这里 ,被发现少则一顿毒打,重则……她不敢想,若是被官府的人发现会怎样。

他觉的眼皮好重,身体太疲惫了,可是他还是想赌她的善良,他没直接亮出獠牙,虽然猎物已在笼中。

他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骗了你。”说着他装作诚恳的看着她。

阿蒲看着他的眸子在她面前一点点变红,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站起身接连后退,山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就像当初攥住她的裙摆般用力。“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女孩惊恐的挣扎着,山川随即把瞳孔又变回了黑色,然后慢慢放开了阿蒲。

阿蒲镇定了一下,她以前在杂书上看过,瞳孔异色,一对獠牙,吸人精血,称为血族。李召也同她讲过,在青楼时,有段时间,总有歌女莫名其妙死了,仿佛被人吸干了血,死状极惨,一时人人自危,大家都传是血族作乱。

“你是血族。”阿蒲退到屋子另一头,离他最远距离说道。“是。”他回答

“那你见母亲也是假的?”

“是真的,我的母亲是普通人,我父亲是血族,我十岁便离开母亲 ,被带到血族受尽折磨,血族力量强大,人类之躯很难承受,千百年来没几个人类和血族结合的孩子活了下来,除了我,”他苦笑了一声,又继续道“真不知上天是垂怜我还是恨极了我,我只是 ,只是想见见我母亲。”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蒲,我想活下去,我需要血,帮帮我。”说完,似是力竭,便昏睡了过去。

阿蒲现在内心一万个后悔,只想立刻送走这尊瘟神,她见他昏死过去,心稍稍放松了一下,坐到软榻上,本是死死盯着床,时刻警惕他醒来,可是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事 已经精疲力竭,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最后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

-

阿蒲只觉得浑身一阵酸痛,然后悠悠转醒,吓了一跳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我昨晚竟然那么没防备的睡了过去。”

她扭头看向床的方向,山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蹑手蹑脚的靠近,走到床边,她看见山川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

她推了推山川,喊道:“山川,你没事吧,快醒醒,你可不能死在这里。”摸了摸山川的额头,阿蒲被吓一跳,人类要是额头这么烫,大概是命不久矣。

没反应,山川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怎么办,怎么办。”阿蒲急的直在屋内乱转。

“我需要血。”突然昨晚山川说的话调跳到她脑海中,血族需要血。

纠结了一番,阿蒲还是准备出门给他弄点血,反正没说什么血,鸡血猪血应该都行吧,她想。

早上按例是要给母亲请安的,阿蒲先去了梅园,也就是主母的院子。

程府的院子大都有名字,除了阿蒲和张轻轻住的院子,因为那本就是放杂物的院子,也就被草草称为偏院。

一进门 ,只见屋内檀香的烟雾从香炉中袅袅升起,主母秦芸已是坐在大厅中喝茶,穿着藏青色蜀锦银色滚边长裙,虽是上了年纪,但保养得体,岁月对她实在宽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举止优雅得体,让任何人见了都无法与那个歇斯底里的叫喊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阿蒲给母亲请安。”阿蒲走上前轻轻屈膝行礼。

秦夫人应了一声,“嗯,来啦。”随后抬眸撇了她一眼,看她穿着去年的旧衣,道,“怎么不穿今年的新衣 ,可是不喜欢?”

“不是,不是。”阿蒲连忙摆手,“母亲给阿蒲做的阿蒲怎会不喜,只是昨日顽皮不慎弄脏了,还望母亲原谅。”

“无妨,退下吧。”

“是,女儿告退。”

秦芸看着阿蒲转身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要是不生在这家里该多好,她想。


儋州县丞府衙。

一袭白色云锦长衫的男人坐在上首,轻轻拨弄了几下茶盏的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滴汗从一旁站着的县城额角滑落,别人不知道的是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一天了,人去哪里,你说,张大人。”那男子语气不见任何怒意的道。

“小人已经派人在找了,只是,只是那人身份特殊,若是说出实情大张旗鼓的找,恐怕,恐怕会引起百姓骚乱,望望大人再给小人一些时间。”他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道。

男人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张县令,轻笑了一声,“罢了,山某也不想为难张大人,最迟两天,我会派人来助张大人一臂之力,到时 ,可别再让我失望了。”此刻,那群人还未抵达儋州,正赶过来。

说完,男人便转身走了,那盏茶动都未动。

“我的好侄儿,你在哪呀。”这人是山川的叔叔山镜明,自山川的父亲山镜清死后便把山川带回了血族。

听身后没了动静,张县令才慢慢抬起了头,脚已经跪麻,他一抬手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扶着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刚才不觉得,他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那盏未动的茶便一饮而尽,而后又愤怒的用力一摔,茶盏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滚,都给我去找。”在山镜明那受了气又悉数发泄在手下身上。

人是惯会捧高踩低的动物。

-

大街上衙役拿着画像张贴,说是在抓逃兵,悬赏黄金五百两。

路人议论纷纷。

“这什么逃兵悬赏这么高”

“是啊,是啊,这五百两还是头一回见,这逃兵这么值钱?”

“该不会逃兵只是个幌子。”

衙役突然过来驱散了人群,道:“别乱说,小心掉脑袋,只管有线索上报拿钱便是。”

-

程府。

阿蒲转身走出梅园,就假意闲逛,逛到了厨房,陈嬷嬷和六七个仆人已经在早早准备一大家子的午饭,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

“嬷嬷,今天吃什么呀。”阿蒲问道。

“小姐来啦,今天吃酱牛肉,雪意鱼圆汤。”府上人大都瞧不起这个庶女,只是表面装装样子,陈嬷嬷确实真的心疼这姑娘。

这些自是轮不上偏院。

阿蒲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一个活物,“怎的今天没出门采办吗?按惯例今天主院不是吃鸡吗?”

“小姐有所不知 ,老爷今早下令说最近城中不太平不要外出采办,所以今天吃食只能将就些了。”嬷嬷答道。

阿蒲心如死灰,早上出门已有一段时间,那小子不会撑不住吧,她当下决定先回房间。

阿蒲一溜烟跑回偏院自己的房间,转身关上门,走到床边想看看山川的状况。

只见他嘴唇干裂,面色也因高热而潮红,她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化脓在吐着血水,呼吸微弱。

来不及了,再找不到血,他活不过今天了。

阿蒲狠下心,走到桌子边,“算我欠你的。”拿起一个茶盏,又拿出平时切草药的刀,避开手腕血管处,对着小臂划了一刀。

“当”一声,疼痛让阿蒲手中的刀瞬间脱手落在了地上。

她没割手,那会让人发现,手臂又有衣袖遮盖,不容易被发现。

鲜红的血顺着手肘滴到盏中,很快就续满了一盏。

阿蒲找来纱布,胡乱在手臂上绕了几圈,最后用牙咬住一端,手拿另一端,用力一拉紧打了个结,“嘶”,阿蒲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放下了衣袖。

阿蒲把碗端到床边,一手扶起了他的头,一手端着碗就要灌他血。

刚倒了一点,血便顺着口角流到了脖子里,一点没进嘴。阿蒲立刻停了下来,“浪费,浪费,真是浪费。”

闻到了血的味道,山川舔了舔嘴唇,眼睛慢慢睁开,他看见女孩端着碗站在面前,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他知道他赌赢了,不禁勾了勾嘴角。

“你还好意思笑,赶紧把血喝了,然后离开。”阿蒲看他醒了,心里一喜,又立刻强装厉色道。

阿蒲把碗递给他,山川接过,勉强抻着坐起来一些靠着床头,他闻着鲜血的味道,身体又产生原始的冲动,没有犹豫便仰头喝下了碗里的血。

还真跟喝水一样,阿蒲心里吐槽。

阿蒲伸手到他面前,示意他把空碗递给她,山川看着她的手臂,“你受伤了?”血族的感官本就是常人的数倍,更别说如此近的距离,只是刚才才醒忽视了。

阿蒲捞起袖子,指着自己的伤口便给他看,“是啊,疼死我了,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用不着受这么大的罪。”

他看着阿蒲委屈的表情,一时间心头产生了异样,他觉得总是这么逗逗她,有人陪自己说说话也挺好的。

他更不后悔当初没直接咬断她的脖子。

山川安慰似的摸了摸阿蒲的头,“没事,等我灵力恢复些就给你治,不会让你留疤的,女孩子家最怕这些了吧。”

一听见灵力,阿蒲瞬间产生了好奇,本来山川摸她头她还想避开,“血族都有灵力吗,灵力能干嘛,可以点石成金吗?可以变出好多吃的吗?”

阿蒲一连串抛出了很多问题,山川听见她的问题只觉得好笑,可是看着那双盛满了兴奋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吧。”他能感觉到血液的力量在体内翻涌,涌向四肢百骸,每一处伤口,只是需要疗伤的时间。

“好,我都忘了你是病人,你先休息便是。”阿蒲说着站起身走出门,看着阿蒲的身影消失,山川缓缓闭上了眼。

给过她机会了,可她偏要救自己这条烂命,反正都要死的,再多留她几天吧。

阿蒲出门走到张轻轻的房间,轻轻敲了敲房门,“夫人,您在吗?”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道女声,嗓音清润。

阿蒲推门进入,行了一礼,这屋子的陈设自是比不上大夫人,但也算得上干净整齐,“夫人,我昨日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间,所以回来的晚了些,请夫人责罚。”

“我责罚你做甚,这事本就该你母亲管教,只是你这整天关不住的性子是该好好收收,不然到了议亲的年纪还有哪个人家敢要你。”说完她拂了下袖子,“明日起便在家好好念书。”

阿蒲自知理亏,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

-

阿蒲走后,屋内只剩张轻轻和一直服侍在身边的王妈妈,“去,把我那钗子卖了,换身好缎子,给阿蒲做件衣裳吧,她正是爱美的年纪该有几件衣裳,别说是我送的,就说给敏敏小姐裁衣服多出来的料子便也给她做了一件。”

刚才她本是生气的,可看着阿蒲穿的一身衣服就再也生不出怒气。

“您关心她直接给她便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伤她的心也是伤您的心呐。”王妈妈拿着钗子道。

“记住,她只有一个母亲,就是程家主母,伯阳候府嫡女秦芸。”而张轻轻和阿蒲没有任何关系。


元宵后的第二天恰逢阿蒲的生辰,可连她自己也未想起,阿蒲早上起来时看山川也起了,这两天她都是睡在软榻上,导致她腰酸背痛的,“这两天你睡得倒是好,苦了我的腰,你可好些了?”

山川的灵力恢复了一些,但是伤口还没好,依旧狰狞的攀在手臂上,腹部,肩背。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那群人该是时候来了。

“好多了。”山川看阿蒲伸着懒腰,打着哈切,像是个刚睡醒的小奶猫,不禁带着笑意答道。

阿蒲看他带着笑,也没理会,反正他总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笑,“那就好,你等着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刚一出门,阿蒲就碰见王妈妈捧着件衣裳迎面走了过来,“小姐,府上最近得了块好料子,敏敏小姐裁了件衣服,多出来的料子便也给你裁了一件,快拿着。”王妈妈道。

阿蒲连忙接过那衣服,“谢谢王妈妈。”阿蒲摸着便觉得这料子极好,她从没有过这么好的衣服。

王妈妈走后,阿蒲一溜烟跑去厨房拿了食盒后立刻回房,迫不及待的想欣赏一下。

她一进屋,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便小心翼翼的摊开那衣裳在软榻上生怕勾了线,这料子金贵。

“这可真漂亮。”阿蒲看着那蜀锦五色彩绣襦裙,高兴的笑出了声。

山川自顾自打开食盒,不出意外,白粥馒头,配上酱菜同昨天吃的差不多,他边看着阿蒲在他面前蹦蹦跳跳边喝着粥。

“这别人剩下的东西拿着就这么高兴?”他没忍住开口道,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你怎么知道?”阿蒲问。“你们说话都没出院子,我自然听得到。”山川夹了一筷子酱菜答到。

“你不懂,敏敏阿姊用的向来是府里最好的,能用她剩下的,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了一下。

“对了,我救你那天可穿着新罗裙,我一年都不过一两件,都被你弄脏了,还破了大口子,还有我的糖葫芦,花了我五个铜板,我才吃了一口,算你四个铜板,你可都得赔我,不准抵赖。”

山川看着她生气抿着嘴和他讨公道的样子,看着她抱着裙子那么开心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答应她,“那有什么,什么漂亮的罗裙,好看的胭脂,香甜的蜜饯,只要我的救命恩人喜欢,我自当悉数奉上。”

“真的?你可不准耍赖。”

“好。”

山川也不知道他为何答应她,只是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安慰自己反正她也活不长了,让她快活几天也没事。

-

阿蒲听张轻轻的话一上午都在书房温书,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时间一到她便冲向了厨房,“陈嬷嬷,我来拿饭了。”阿蒲喊道。

“小姐来了,快看看今天吃什么。”陈嬷嬷道。阿蒲打开食盒,一股香气飘出,一碗色泽浓郁,肥瘦相宜的红烧肉便摆在食盒中。阿蒲惊喜的抬头看上陈嬷嬷。

“小姐忘了?今天是您十六岁生辰啊,这是老奴特意为您准备的您最爱吃的菜。”陈嬷嬷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明媚的小姑娘,心疼的道。

阿蒲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生辰,“谢谢嬷嬷。”“快回去吧,回去趁热吃。”陈嬷嬷催促着阿蒲回去吃饭,这厨房烟熏火燎的不适合小姑娘。

房门一开,山川就见阿蒲高举着食盒在他面前晃荡,脸上挂着比去时还灿烂的笑容,“你猜今天吃什么。”阿蒲问道。

阿蒲又忘了,离这么近,山川闻的一清二楚,可是他想看她露出得意的小表情,“不知道,不会是炝白菜吧。”

果然阿蒲得意的哼了一声,“错啦,今天吃红 、烧、肉。”说着打开了食盒。“你可真是好运气,赶上我生辰吃到好吃的,不过今天我的运气也不错,有好吃的还有新襦裙。”

说完,山川已经盛好了两人的饭,笑着说,“那快吃吧,可别被我吃完了,说我欺负你。”

阿蒲一听,果然立刻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狼吞虎咽着的阿蒲突然问道,“对了,你生辰什么时候?”

“不重要,反正也没人记得。”

“没关系,也没什么人记得我生辰,你告诉我,我帮你记着,虽然我记性不太好,有时候连自己生辰都忘记。”

“腊月初四。”他听见阿蒲说我帮你记着,手上筷子一下停顿了一下,终是轻轻启唇回答。

“我记下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托嬷嬷帮忙也帮你做碗红烧肉。”阿蒲高兴应下,她完全忘了当初有多害怕山川,急着赶他走,这还没走,又在约定下一次见面。

山川含着笑意看着阿蒲大快朵颐,没有说话。

冬天天黑的早,山川看着阿蒲坐在软榻上摆弄她的裙子,不禁觉得有些舍不得。

“阿蒲,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山川突然开口,说完就后悔了,而后又释然,一定是最后一次。

“什么都可以实现吗?”

“当然。”

“那,我想喝酒看星星,酒是什么味道的我还不知道,我看父亲总是摆弄酒窖里的那些酒,宝贝的不准其他人碰。”

刚说完,山川便一把捞过阿蒲,一手有力的搂着阿蒲的腰,一手推开窗户,从窗户一跃而出,然后脚下轻点,落在屋顶之上。

阿蒲吓得尖叫出声,紧闭双眼,心脏砰砰狂跳。

“别害怕,睁开眼看看。”山川温声道。

阿蒲这才惊觉自己与山川身体紧紧相贴,生平第一次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脸,辛好是在夜色中,无人知晓。

她慢慢睁开眼,夜晚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衣裙飘飘,整个程府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除了最高的一栋建筑—藏书馆,一片漆黑。

阿蒲指着藏书阁,“去那吧,那最高。”

“好。”山川说完抱着阿蒲轻轻一跃到了藏书阁顶楼,顶楼视野开阔,最是欣赏夜色的好地方。

这次阿蒲有了准备,没那么害怕,只觉得在空中像飞起来般的新奇自在。

“等着。”山川把阿蒲放下后转身便往酒窖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阿蒲一转头就看见山川稳稳落下,手里提了好几个酒罐子。山川看阿蒲坐着,顺势也挨着她坐下。

山川伸手打开一个酒罐子,酒香四溢,然后递给阿蒲,“我可挑了里面最贵的酒—桑落酒,可别喝醉了。”

阿蒲接过,嘴硬道,“我才不会,这么贵的酒我可要留着慢慢喝。”说完,仰头喝了一口,辣的她猛的咳嗽了起来。

山川看她出糗,“哈哈哈,慢点喝。”笑着给她顺了顺背。阿蒲见他笑话自己,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银灰遍地,万家灯火一片安谧祥和。

阿蒲抬头看着夜空,又喝了几口酒,她觉得头有些晕,但冷风阵阵吹拂在脸上,又清醒了几分。

“恩人,我能喝吗?”山川看着她有些迷离的眼打趣道。

“拿去,反正都是敏敏的,不是阿蒲的。”说完把酒罐豪气的往山川胸口一推。

“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生日,陪我喝酒,陪我吹冷风看星星。从我出生起,仿佛就被所有人厌弃,张夫人质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母亲大概一看到我便会想起父亲的背叛吧,敏敏也觉得我抢了她的父亲,父亲对我…大概连我今年几岁都不记得吧。”说着阿蒲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话都开始越来越多。

“我该是恨他们的,可母亲有时候看我衣服短了,手腕冻的通红也会给我做衣服,张夫人也想我在秦芸名下有个好名声,敏敏看我被罚会叫人给我送些吃的。”阿蒲说着红了眼眶,脸也被吹得红红的,山川看着她,静静的听她说着。

“我还记得,父亲有次出远门回来,我们在门口迎接他,敏敏一下冲上去要父亲抱,父亲把她举得好高好高,我站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是因为当时人多还是怎么,他也抱了一下我,我觉得他对我应也不是全然厌恶。”

每个人都恨她,每个人又都分给了她一点微不足道的爱,不断折磨着她的心。

“我总是假装有人爱我,可是我知道没人愿意在我身边停留太久,阿蒲一直都是一个人……”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闭上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山川连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轻轻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他撩起她的袖子,拆开纱布,一手轻轻附上了她的伤口,灵力缓缓注入伤口,阿蒲只觉得手臂一阵暖意。

须臾,阿蒲的手臂完好如初,只是她没看见,山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

山川握着她的手腕,仔细把玩了一会,确定伤已经完全好了,“这才好看嘛!”山川终于勾了勾唇。

放她走吧,算了。

再多留几天,终归是要死的。

那让她开心些也无妨。

不断退让,山川没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耳边是女孩轻轻的呼吸声。

“如果我说我愿意停留在你一人身上呢?”他声音极轻道。

你会赶我走吗?

山川抱着阿蒲轻轻放到了床上,阿蒲刚一沾床便好似梦呓,“不准耍赖,不准骗我…”,手指紧紧攥着山川的衣袖。

倒是就会点嘴上功夫了,别人欠了东西连凭证都不索要。山川心里想着,取下身上的玉玦,把阿蒲的手从衣袖上温柔的拿开,而后把玉玦放入了她掌心。

此时,另外一行人也抵达了儋州。


县衙。

一群穿着黑衣的人趁着夜色进入了县衙,腰间挂着像铜钱样的东西。

张县令见人到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各位术士舟车劳顿,要不先到寒舍休息片刻?”

“不必。”说完那群人看都未看张县令便径直入内。

摒退众人,在一边空旷地,那五人围成一圈,以血为引,口中念念有词,在地上绘制着张县令从未见过的图腾,此乃术士捉拿寻找血族用的四方阵。

四方阵,镇四方,万般行踪皆现来。

布此阵极耗心神,即使五人合力,也至少需三个时辰。

破晓时分,四方阵成。

阵中凭空产生一幅虚像,是儋州城中的一片区的地形图,而其中血气最盛的地方正是程府。

一看阵中图,为首的术士指着程府对张县令道:“速带人去此处搜查,决不能让他跑了。”

“是。”张县令连忙应道,指派了一队人马和术士前去搜捕。

迅速包围程府,一术士挥了挥手,旁边的侍卫立马上前一脚踹开大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内。

这时程家人才听见声响从睡梦中醒来,程父程良简匆忙起身穿衣迎上去,“官爷,不知所为何事啊。”

“我们怀疑你私藏逃犯,给我搜。”

“这怎么可能呢官爷,我们可都是良民啊。”程良简只觉得摊上大事一阵腿软。

偏院内。

听见外面声响,阿蒲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用手扶着额缓缓坐起身。

她环视四周,没看到山川的身影,“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没良心。”

低头一看,一块玉玦躺在床上,阿蒲拿来来看了看,她知道这是山川一直带在身上的,“莫非是忘记拿走了。”

正想着,阿蒲听见外面有人喊道:“程家所有人,去前院集合。”

糟了,阿蒲当下心中一阵不祥,又庆幸山川已经离开。

她把玉玦藏好,立刻起身跑到前院。

官府搜查一圈无果什么也没发现,院中站满了人,个个低着头,人人自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阿蒲。

突然有人贴着领头的人耳朵说了几句话,那术士听完脸色暗了暗,看着那个从偏院来的小姑娘,问:“最近偏院可曾来过人?”

阿蒲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回大人的话,不曾。”表面镇定,手心却攥满了汗。

程敏看着这架势,吓得流出了眼泪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一手攥着秦芸的袖子。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不害怕他,整个程府都有血族气息,唯她偏院没有,属实蹊跷。

他刚要开口叫人直接带走,一侍卫又上前说了些什么,他一脸怒色却又无可奈何,只留下一句“算你走运,下次可没这般运气了。”

说完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杨府牌匾上挂着白绫,门前挂着白灯笼,大门敞开,人们进进出出皆是来吊唁杨府小姐杨婉。

山川没进去,一身黑衣直直的站在杨府门外,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悲,只见他撩起衣摆,屈膝跪下去,对着灵堂磕了三个头。

没人看见,他的头碰地时,一滴泪滴到了地上。

做完该做的他起身没有留恋的转头离开了那条街,没有躲藏,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他想不过拼死一搏,同归于尽罢了。

转了一个街角,果然一袭白衣,眉眼微挑与山川有三分相似的山镜明便站在那悠闲的摇着折扇,倒真像个翩翩公子。

“许久不见啊,侄儿。”他笑着开口道。

“用不着假惺惺。”山川冷漠的回应。

“跟我乖乖回去吧,这次便原谅你了。”山镜明仍不见怒意。

“休想。”说着山川拔出身旁一人腰间的刀便向山镜明砍去。

山镜明抬手用灵力支撑起一个保护罩,身后的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与山川缠斗起来。

山镜明拍了拍手,那群人后退停止了攻击,他一步步走向山川,最后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那程府只偏院没有任何血族踪迹。”

“忘了叔父怎么教你的了?软肋要藏好。”说完又轻笑了一声,缓缓后退。

山川听到他的话,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攥紧了拳。

“没选在你母亲灵堂前,对你已是仁慈义尽,带走吧。”山镜明轻飘飘的说了句。

那群人再次上前,把山川的手臂别在背后押解着,一人按着他的头,这次他没反抗。

一行人人离开程府后,程良简长舒了一口气,命人关好府门,随后一转头瞪着阿蒲,“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把官差引到家中,你这是要害死程家,你这个孽障。”程父气急败坏道。

阿蒲听着种种难听的谩骂,反倒镇定下来,从小到大受的还少吗。“我知父亲向来不喜女儿,可平白无故污蔑女儿陷害程家,致女儿于不仁不义的地步可得拿出证据。”阿蒲看着程父不卑不亢说。

“好你个竖子,竟敢这般嘴硬,我倒要看看你嘴有多硬。来人,上家法。”家丁得令搬来家法凳和脊杖,看着便十分吓人。

秦芸看着这父女二人争执不下,开口道,“阿蒲你最好是老实交代,也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是啊,阿蒲,你快说啊别惹父亲生气了。”程敏也连忙附和道,今天她吓坏了,现在只想赶紧解决这事。

张轻轻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母亲,我说了,今日之事我完全不知,也不知大人为何单独问我,只是父亲不信罢了。”阿蒲说完自己在家法凳上趴下,“要打要罚全凭父亲做主。”然后便拿出帕子塞进嘴里,防止咬伤自己。

程良简本来只想吓唬她,看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厉声道,“给我打,让她好好长点记性。”

啪,啪,一声声棍棒与肉体撞击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每一杖落下,阿蒲的身体都随之抽搐一下,她咬紧牙关,疼痛的**却还是溢出喉咙,她脖子上青筋凸起,汗从额头一颗颗滑落,十几杖下去,衣服见了红。

阿蒲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瞳孔涣散没有聚焦,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说话的声音仿佛也越来越远,随后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王妈妈见状立马跪下,声泪俱下,“求老爷开恩,小姐还这么小,经不起打呀,这些惩罚她定当牢记在心,不敢再犯。”

秦芸看着阿蒲晕过去,后背也是血迹斑斑,终是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这般顽劣的女娘受些处罚本是应该,现下她既已晕过去,便带下去吧。”这既全了程良简的面子,又给了台阶下,将这事揭过去。

自始至终,张轻轻都未说一句话。

阿蒲被抬回偏院,放到自己的床上,任人摆布。医女小心翼翼的剪开她的衣服,血肉和衣服粘在一起,掀起衣服是拉扯皮肉,阿蒲虽在昏迷中,却是眉头紧皱,似乎疼痛难忍。

医女看着一个小女娘的背竟被伤成这样,“怕是疤痕难消了。”说完,惋惜似的叹了口气。

医女先用纱布把伤口周围的血迹全擦拭干净,然后倒上金创药包好纱布,给阿蒲换了件衣裳,端着已经染红得一盆水走出了房间。

梅园内,程父与秦芸坐在屋内,气氛紧张。突然,程良简又想起方才那事,一拍桌子,“从今往后不准她再出门。”秦芸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怎么,现在开始管教,开始后悔了?当初还不是你干的事种下了因才有了今天的果。”

十六年前。

秦芸刚生产完在坐月子,便听闻自己的夫君在万花楼醉生梦死,直接包下了头牌张轻轻,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她听完只觉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去万花楼手刃了那负心汉,但被身边服侍得嬷嬷拦下,“夫人您可是伯远侯嫡女,怎可去那般地方,同那般卑贱的女子相比,岂不是辱没了自己。”

秦芸那天滴水未进,一直坐在那等程良简回来。

晚上,门吱呀一声开了,程良简一进门儿便见秦芸双目通红,嘴唇干裂,坐在桌边,死死盯着自己。

“娘子怎么不上床歇息?”程良简心虚的问道。

“花楼姑娘可是漂亮?”秦芸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程良简一听,顿时了然,做出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娘子,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只是现下轻轻怀了我的骨肉我不能不管,你相信我,把她接进门,其余事情我一切都听你的。”

“轻轻?喊的好生亲热。”秦芸冷笑一声。“我乃伯远侯嫡女,你不过一介商贾人家,若不是你当初花言巧语哄骗我,也怪我蠢,不然怎会嫁于你。”

“娘子说的对,一切都听娘子的。”程良简没脸没皮的应道。

当初父亲百般阻挠不同意她嫁给程良简,她一意孤行,现在落得这般,当真是自作自受,以为男人说几句甜言蜜语便真的是爱了,如今若是离了程府她还有何颜面回去。

“接她回来可以,她永远为妾。”

没过几天,张轻轻从花楼赎了身 ,一顶小轿从后门入了程府。

回想刚与程良简相识之时,他对自己万般好,她真的以为遇上了良人,他说他定会风风光光的娶她做自己的妻。现在想来,都是欺骗,怕是根本没想娶她,却不料自己怀孕,再没办法遮掩只好纳为妾,她这时才知他家中已有妻室。

坐在轿子里,张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给娘争点气,我们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她在心里想。

这世间男子最不缺的便是三心二意,罔顾深情。

几个月后,张轻轻生了,秦芸接到下人通传,是个女孩。

“女孩,女孩好啊。”说完,秦芸立刻站起身向偏远院走去。

张轻轻刚生产完,筋疲力竭的躺在床上,“给我看看孩子。”她哑着嗓子。稳婆把孩子抱到她跟前,“是个漂亮的小小姐。”她一听完顿时心如死灰,也不再看孩子,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一滴清泪混着汗水从眼角滑落。

秦芸一进房间,便高声道:“恭喜妹妹了。”

话音刚落,程良简也从外面赶了回来。秦芸故意接着说道:“这女娃我看着甚是合眼缘,不如就养在我名下,我也好教她些高门大户女儿家的礼仪,哦,对了,还未取名呢?”说完看向一旁的程良简。

“既是养在你名下便听你的吧。”他回答道。

秦芸听完满意的勾了勾唇,捻起衣服上的一个毛线绒,这让她想起了蒲公英的种子上的花絮,这花她闻了碰了便浑身红痒,讨厌的很,“我看便叫阿蒲嘛,至于大名,等孩子大了再说吧。”没有人可以和自己的女儿平起平坐。

这一等就是十六年,阿蒲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家里好像只有一个小姐,她是什么?是下人?不是。是外人?不是。她是程家的一棵树,一株草,生气了便随意践踏两脚,高兴了再施施肥,浇浇水,直接锯了,也没关系,顶多是少个消遣的对象,吃白食的蛀虫。


山川被押解在马车上返回云都,云都是血族最多的地界,也是整个血族首领所在地方。

途经过湘和郡,山镜明大手一挥,命令众人到驿馆休整一下再出发。

大家都进驿馆后,他吩咐侍卫谨慎看守山川,然后叫上两个贴身下属便出了驿馆。

他信步走在街上,仍是一袭白衣,不浓不淡的眉毛下狭长的眼眸中似有潺潺春水,头戴玉冠,白衣之上点缀着泼墨似的笔触。不疾不徐的走着,看着倒真像来此游山玩水的公子。

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他的眼帘,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赶忙闪身躲进一巷子,十年未见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单纯,更加成熟得体了。

属下:“大人若是想念何不去见见她,万一她也想见您呢。”

“不必了。”山镜明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永远不见对她最好,她恨透了我怎么会想见我,该是找个普通人家嫁了。”

说完,转身离开,往驿馆走。

正在挑选首饰的宁舒突然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一回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巷子,“怎么了,小姐。”旁边的侍女问道。

大概是错觉吧,她感觉刚才有人在看她,“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回应道。

天色渐黑,程府。

阿蒲趴在床上,头上布满细密的汗,脸因高热而通红,张轻轻坐在床边给她擦拭着身体来降温,她听见阿蒲嘟囔着:“我不是,我没有…”

阿蒲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小时候。

她在干活,程敏总来找她玩,和她拉扯不让她干活,干不完活,母亲是要惩罚的。

有时她空闲她也乐意陪她玩,因为那些程敏吃不完的果子和零嘴都会分她一些,那次她把一些饼子带回去给张轻轻,张轻轻一把打翻她手中的吃食,饼子在地上碎开。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别人施舍的东西拿着便这般开心!”她大声吼道。

阿蒲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她只觉得果子好吃,想也给她尝尝,可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出来,她缓缓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碎屑放到手帕中裹起来。

“对不起。”她小声说了句便转身走出门。

等她再大些,程敏便去了学堂,她白天无事做,就抱着本书自己看,她不认识,只是模仿着上面的字。

秦芸本不想送她去学堂。

有次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坐在树下抱着书在地上胡乱划着,阿蒲一抬头便见着秦芸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赶忙起身跑过去笑吟吟的行礼道,“问母亲安。”

晚上秦芸就寝时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都是她坐在树下看书的模样,都是她满脸笑容问安的样子。

“叫管家明天也送阿蒲去学堂吧。”她对着贴身丫鬟道。

冬天去上学堂,早晨要早早起床,阿蒲每天还要自己走去。程敏每天都穿着温暖的狐裘坐在马车里一点吹不到刺骨的风。

可阿蒲很满足,母亲愿意让她也去学堂。

学堂的孩子个个都带着家仆,穿着温暖厚实的锦帽貂裘,手里还捂着汤婆子,只她一人衣袖都短,写字时手冻的通红生了冻疮,破了便流出脓水。

“程家阿蒲真可怜,破衣烂衫没人爱。”刚学了字的顽童变着法嘲笑她。

她起初还与他们争论,可越争他们越起劲,后来她发现只要自己不说话,他们骂几句便觉得没趣然后走开了。

张轻轻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因痛苦而皱着,继续手上擦拭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云都地牢。

山川被绑在刑架上,脸上不见丝毫害怕,满是不屑,“要动手就赶快。”

山镜明屏退了众人,白衣脱俗与这地牢仿佛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鞭子,在山川面前来回踱着步。

“据说这鞭子是术士精心炼制而成,打在身上伤口不愈血流不止,仿佛生剥灵魂般痛苦,谓之魂鞭。”山镜明不疾不徐的说道。

他突然戏谑的笑了几声,“你说这凡人吧着实有趣,说他强大,他又脆弱的不堪一击,说他渺小,有总能找出方法,来制服更强大的存在,这术士确有些意思。”

“你说呢,好侄儿。”山镜明一手拿着鞭子,在另一手没一下的搭着,他看着山川低着头,仿佛没听见自己说话,抬手便是一鞭甩在他身上。

“啪。”鞭子与皮肉接触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中显得尤为响亮。

山川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仿佛有无形的野兽在啃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喉咙里不自觉的溢出闷哼。

“那个小女娘长的好生娇美。”山镜明突然悠悠开口道。他其实并未见过阿蒲。

话音刚落,山川猛的抬头,双眼通红 额头的青筋因疼痛而凸起,而后又突然意识到眼前人的意图。

“叔父说笑了,不过是个用完即丢的棋子,长的再娇美怕是也不及她的鲜血美味。”山川语气平静的道。

“哈哈哈。”山镜明听完他的话不禁狂笑起来,阴森森的笑在地牢中回荡显得尤为可怖。

突然他一手指向山川,身形摇晃,语气癫狂道:“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一样的懦弱无能,可笑,可笑,自欺欺人罢了。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你待在程府数日,怕本是想以她为饵助你脱身,没想到你心慈手软,竟还耗费灵力掩去她院中血族气息,不然你那日说不定还可与我一搏。”

甩手便又是重重的几鞭抽在山川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洇**衣服又顺着衣角滴在地上,一滴,两滴…

“嘀嗒—嘀嗒—”

山镜明看着口角流着鲜血已然昏死过去的山川,转身走出了地牢,在门口随手把沾满血的鞭子往侍卫身上一扔。

十年前,山川的父亲山镜清在血族众人前自刎以一命换一命,逼得族长立誓留下山川一命

至于如何培养,任凭族长安排。

血族本就繁衍艰难,子嗣微薄,遂掩藏身份于人群,躲避术士的追捕,族长立下规矩,不得与人类女子通婚。

血族天生便比人类强大,五感更是数倍于常人,且可修炼灵力,在战场上以一敌百。

云都与皇城乃一衣带水,天子脚下,本就守卫重重,血族仍聚集于此,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族长与皇帝达成盟约,皇帝掌控人间政权,不仅可以庇佑他们不受术士捕杀,甚至可以让术士为他们所用。

而血族天生神力,自是可助皇帝开疆拓土,稳固政权,做战场上最锐利的刀。

山镜明和山镜清的父亲曾是血族的长老,为救族人而死,从小山镜明便是跟着哥哥长大。

一次任务中,山镜清认识了山川的母亲杨婉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温婉的女娘,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眼睛中温柔的仿佛揉着三分春色。

他们相知相爱,没多久杨婉怀孕,山镜清劝他打掉孩子,血族与人类是难以有结晶的 。

杨婉不愿,她要拼死一搏。

终是天不负有心人,生下了男孩,杨婉知山镜清受制于家族,“我只希望他此生自由平安,不受制于人,山川间天地下,想去哪便去哪,便叫他山川吧。”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祝愿。

山镜清给不了杨婉名分,杨婉的父亲骂她不守妇道将她逐出家门,其兄杨帆百般劝说父亲也无果 只能偷偷去探望妹妹。

山川在杨婉身边长到十岁,母亲本就出生书香门第,才华横溢,教他读书写字明礼,教他君子远庖厨。

却不知他日后莫说庖厨,就连砍下人的首级也是面不改色,何其悲哀。

他们日子过得清贫,可每年生辰母亲定会准备一桌菜肴, 叫上舅舅一起来吃饭,舅舅会给他准备礼物,有时是书籍,有时是把木剑…

山镜清外出得空,便要偷偷来看他,给他带都城的新奇东西。

好景不长,一切都结束在他十岁那年,山川觉得他其实也死在了十岁那年。

血族发现了山镜清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他没法辩驳,只是跪在众人面前,“我愿以死谢罪,望族长看在我父亲和我为血族立下的微末功劳的份上,留我妻儿一命,至于我儿山川往后如何,听凭族长安排。”

众人皆是心中不忍,齐齐跪下:“望族长开恩。”

族长面色阴郁,看面前众人,知是威胁,不如给他留个颜面,又显得自己宽仁,“罢了,应你便是。”

“谢族长。”山镜清说完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的拔出自己的佩剑自刎,血溅三尺。

此时接到消息的山镜明正在往回赶,等他赶到,连兄长的尸首都未见到,被火化了。

他们兄弟向来感情亲厚,形影不离,却不知上次离别便是永别,

山镜明站在他的牌位前,双目通红,衣服也因赶路而脏乱,平时他是最为爱干净的。

他心中悲痛难忍 可眼睛中却流不出眼泪,无处发泄,破口大骂道,“谁准你死的,你这个没用的懦夫,为了个女人搞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脸面去父亲,废物,废物—”

他大喊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急火攻心 直直的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母亲,父亲怎么还没来,他说今晚给我带龙须酥。”小小的山川扒着门扉,看着外面黑黢黢的路 ,等着自己的父亲。

可他没能等到,一行人冲进了它的家门,将他带走了,他的母亲拼尽全力阻挠也于事无补。

“母亲,母亲,我不要走。”他拼命喊叫,抓住母亲不放, 却还是被残忍分开。

往后的日子里,他每每做噩梦,那日母亲泣血般的哭喊都在耳边回荡。

他被带到了山镜明面前,族长坐在上首,“从今往后,这孩子便由你养育,该怎么养你应该知晓,没用的东西对血族而言只是累赘,在虎狼窝中也会被吃干抹净。”

“属下明白。”说完便带着山川转身走了。

“你乖乖的,你母亲自然无事。”所有人都这么和山川说,他的血脉本就强大,再经过日复一日的修炼 ,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

他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叫他杀谁便杀谁,叫他带兵屠城那便是一个活口不留,别人的命不重要。

而他自己的命,就更不重要了,他早就死了。

只要他听话,他的母亲便会没事。

杨婉一直独居在外面,直到杨父去世,杨帆掌家以后才把妹妹接回府中。

本就因夫君去世,骨肉分离而郁郁寡欢,住回杨家是兄长怜爱,可嫂子又是冷嘲热讽,终是寄人篱下,如履薄冰。

这个冬天,杨婉感了风寒,便没能熬的过去,对她许也是解脱。

除了在外出任务,山川回来便被关在地牢中,不见天日。那天地牢里来了族长的义女柳七。


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甚是妩媚动人,“做个交易如何。”声音仿佛也带着钩子,如她长相般充满了危险。

没有回答,不出柳七所料,早就知晓这位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冷若冰霜,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若我说关于你母亲呢。”

山川瞬间转头,眯着眼看着柳七,眼底是一片杀意。

“何事?”他冷冷开口道。

“你母亲死了,过几天大概就要出殡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好。

“你说什么,谁死了。”山川突然起身,暴怒的抓着地牢的铁栏杆。

“你母亲啊,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柳七丝毫没有后退,近距离直视着山川的眼睛。

“什么交易。”山川咬紧牙关道。他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他必须出去。

柳七瞟了眼山川手上的圆环,“我帮你打开这抑制力量的咒环,你自可冲破这牢笼,而我要你帮我杀了族长山无心。”说到族长,柳七脸上满是痛苦和愤怒。

她是山无心名义上的养女,可他这老色痞却侵犯折磨她,为了活着她只能忍气吞声,她受够了,发誓定要让他不得好死,于是她找上了山川。

床榻之欢上,山无心没有防备,柳七拿走了咒环封印的密匙。

解开了封印的力量,他一路冲出了地牢,遭遇了术士的法阵围攻,拼尽最后一口力气逃了出来。

倒在那个巷子里,有个女孩路过,他抓住了她的衣角,本想直接杀了她喝干她的血,可他看着女孩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想算了,不如就此死去,和母亲团聚,母亲也不会怪罪他。

可她居然又回头来救他,他不明白,这人当真是不怕死,傻的可怜。

她带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给他治伤,他只是装一装可怜她便心甘情愿割血给他。

嘴上吵着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又从不曾要求过什么。

她还说要给他过生辰,可他的生辰还有许久,那一天还会来吗?

皎洁的月光透过地牢狭小的窗隙撒进幽暗的牢笼,仿佛是悲悯的上帝对他的怜爱。

山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五脏六腑被撵开揉碎般灼痛。

抬头看着那轮弯月,就好似那日在墙头他看着阿蒲的眼睛。

她焦急的催促他赶快爬,害怕被人发现的神情在他脑海中清晰的镌刻着。

天明。

“参见族长。”山镜明恭恭敬敬的给山无心行了礼。

“可找回了?”族长漫不经心的轻点着茶盖,吹了几口气,然后抿了一口。

山川逃脱,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他,他是匹饿狼,没了束缚,可是会咬伤自己的,如今他母亲已在,更是越发不可控了。

“找回来了,我已用魂鞭狠狠责罚他,被我打的昏死过去了。”

山无心动作一顿,碰的一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冷哼一声,“你动作倒是快,怎么怕我杀了他?”

山镜明额角出了薄汗,面上却带笑,“族长说笑了,一柄快刀罢了,要杀要剐还不是任凭族长安排。”

“去吧,一夜了,可别让他死了,找个人给他治治,记得封印好他的力量。”说完便转身走入内厅,只余山镜明一人在外厅站着。

“遵命。”

一夜过后,阿蒲终于退烧了,王妈妈给她端来了点清粥小菜,阿蒲趴在床上勉强吃了点。

王妈妈走后,阿蒲一个人趴在床上,看了看四周。

她又回到了一个人,她向来无所谓,可是突然出现一个人陪自己几天,这落差还是让她有些失落。

“诶,我的手……”她突然想起手上的伤似乎不痛了。

她撩起衣袖,雪白的肌肤一片光滑,半点没有旧伤的痕迹,“哼,还挺讲义气的嘛。”她挑着眉毛说道。

昨天那么多人来抓他,也不知如今他情况如何,他的玉玦还在自己这,可怎么还给他呢?

算了,她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不保,也算是讲义气了,这日子就如小和尚撞钟,过一天是一天吧。

“啊——”想的入了神,阿蒲忘了背上的伤口,一动便牵扯到了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彻程府。

五个月后。

阿蒲洗完一桶衣服后端着桶回了屋子,“咳咳”她突然咳嗽了两声,自上次被打了以后,好似身子一直没好利索,时不时便会咳嗽。

回到屋内她又习惯性的摸出了那块通体碧绿的玉玦,殷红的玉穗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绮丽。

这么久他也未曾回来讨要,他受伤时时常抚摸这玉玦,阿蒲知道这对山川十分重要。

阿蒲叹了口气,又将玉玦藏好,她今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还是先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儋州靠边关,最近边关时有匈奴骚扰,天下不太平,皇帝派了将军领兵前去平叛。

昨日传来消息,说是打了一场胜仗,匈奴暂时退了,阿蒲才去求母亲让她出门采买些府里的东西。

拿上管家要求采买东西的清单和钱袋,阿蒲一路哼着小曲出了门,她没发现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一路顺畅的买了些母亲用的胭脂水粉和笔墨纸砚,一个小孩突然冲过来拉住阿蒲的衣服,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姐姐,姐姐,有位哥哥说这是给他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阿蒲重复着这句话,恍然明白是山川,不自觉露出了明媚的笑,“算他有点良心,他在哪?”

阴暗的巷子里,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银丝镶边护腕静静的看着阳光下的阿蒲。

看着她从满脸疑惑到得意,长长的睫毛扇动,风吹动着她的长发,额头有几绺发丝因出汗而黏住,显得生动可爱,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却丝毫不觉得疲惫。

他用几个铜板贿赂了小孩帮他传信,自己一个人偷偷跟在阿蒲身后,像是不怀好心的采花贼。

小孩手往巷子的方向一指,阿蒲没有丝毫犹豫便小跑向巷子,阿蒲很高兴,他没事就是好事。

她一头扎进巷子,整个人便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山川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她的气息直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神经,口中仿佛又回味起那日阿蒲血的味道,阿蒲没看到他的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可又很快消失了。

他有些失控,阿蒲没靠近他之前他本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可她直直扑进他的胸膛他才发现,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不然,为何要把玉玦给她,为何今日来见她,又为何故意不给她买裙子想让她问起 ,便又有了再见她的理由。

边关有仗要打,皇帝要求血族派人,山镜明向族长举荐了山川,这五个月里他一直被封印着力量关在地牢,未曾见过片刻日光。

“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除非你想死在这里,你还不够强大,就必须乖乖听话,可别忘了那小女娘。”山镜明说完转身便出了牢笼。

第二天,本是战战兢兢解开封印的人却发现山川异常的情绪稳定。

一路太平的行军到边关,他在战场上才撕碎了伪善平静的外表,刀光剑影的杀场上,他五步内没有活人。

他的脸上也溅上了鲜血,双目通红,更显妖孽。

昨天一场胜仗过后,他来了儋州。

“山川,你没事吧,你快放开我。”阿蒲使劲的挣扎着,包裹也散落了一地。

山川回过神来 ,连忙放开她,“对不起。”说完连忙蹲下身帮她收拾散落的包裹。

于是阿蒲站在一旁看着山川收拾好大包小包背在身上,然后一抬头冲她露出了很浅的微笑,终归是有了点少年气。

“走,带你去山上看落日。”说完他朝阿蒲伸出了手。

阿蒲挑眉看着她,犹豫了会儿,把手伸给他,“恩人我就舍命陪你一下吧,不过,你可得按时送我回去,回去晚了,母亲是要责……”

话还没说完,山川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中一拽,然后抱住她的腰,嘴角的笑意更甚。

足下轻点,两人便轻松跃至屋顶之上,衣裙和墨发随着风翻飞,二人向着山顶方向行去。

路人:“刚才可有看到什么人影?”

“没看见呀。”

“可能是我看错了。”

温暖的橘红色火焰烧红了半边天际,耳边是夏天山林聒噪的蝉鸣,微微闷热的风吹在脸上,山脚下整齐的屋房瓦舍已经燃起了袅袅炊烟。

他们并排坐在山顶,同那天看星星一般。

“山川,你看,夕阳落在了我手上。”阿蒲幼稚的伸出手仿佛要捧起那轮落日。

山川不禁失笑,真是孩子心性,这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仿佛在她眼中都格外有趣。

阿蒲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可见到你母亲了,他们上次抓到你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蒲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见到了,我这次回来是杀…呃打仗的。”他说话顿了一下。

听到打仗二字,阿蒲兴奋的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么说昨日的胜仗你也参加了,这也太厉害了。”

“你手下可有统领指挥的人?”

“算有吧。”山川声音低低的应道。

“真的?那你岂不是将军,我运气也太好了居然是将军的恩人,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平日过得不好奖励我。”阿蒲越说越兴奋,也不管山川有没有回答她。

她把手搭在山川的肩膀上,“他们都怎么称呼你呀?”

随后从左边探出脑袋,在他耳边带着狡黠道:“小山将军?”,又身子一歪从右边探出,“还是小川将军?”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映衬的他们脸红红的,也掩盖住了爬上他耳朵的绯红。

山川见她这般戏弄他也生出吓唬她的心思,突然亮出獠牙作势要扑过去咬阿蒲。

阿蒲见他假模假式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才不会害怕。”

“难不成你在战场也是见一个咬一个,见两个咬一双。”阿蒲说着皱起鼻子龇开嘴模仿咬人的样子。

山川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该有些防备,对我也是,对别人更应该。”

直到天色渐黑,从上俯瞰下去,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渐亮起,“我得回去了,对了,你还欠我罗裙呢,怎么不一并还我?”阿蒲回过神道。

“忘了。”山川轻描淡写的答道。

“那算了,你打仗时可要小心些,万一你死了欠我的恩情怎么办。”

一个假意索要,一个假意不给。

“还有,我知道,山川,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可你看看山下的普通百姓,若没有你,城池可破 ,妻儿可欺,我…我也不能陪你看日落了不是吗?我过得也不开心,可我一直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会找到爱我,敬我之人,你也如此。”阿蒲目光直视前方,十分坚定。

“送我回去后,你便快些回去,若是被发现治你个渎职之罪,记得保护好手下的将士们,也保护好自己。”阿蒲续续叨叨的说了很多,像是吵吵闹闹的小鸟。

说着说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本就身体伤了根本今天又吹了风,“怎么了?”山川忙问道。

止了咳嗽,阿蒲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可能感了风寒吧。”

她隐瞒了当日的事情,那是她讲江湖义气,不必再讨恩情。

“送你回去吧。”时间转瞬即逝,山川把阿蒲送回程府,又耗费灵力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他看着阿蒲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方才转身离去。

军营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推门进入打仗的临时部署所,山川便见山无心坐在上首,其余人等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山无心嘴角噙着笑,气氛诡异。

“回来了,玩够了?”他声音阴冷,随意中透露着压迫。

“不过是去给母亲上柱香,也要兴师动众问罪吗?”山川反问道,没有流露出丝毫犹豫。

他没有说谎,送走阿蒲后她去了母亲的墓地,四周寂寥阴森,唯他一人呆呆站在墓前。

他缓缓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刻着的字—杨门嫡女杨婉。

悠悠开口道:“你们在那边也算团聚了,别着急,我定会一刀一刀将那山无心碎尸万段,没有谁能阻止我…”他的语气哀伤到平静。

“自然不会,只是你们连日带兵征战肯定人困马乏,我特来此慰问,你可是我血族最勇猛的将军。”他没有质疑山川,似笑非笑道。

话音刚落,一士兵慌张跑进来,“报—,敌军聚集于城下来攻城了。”

听完,山川没顾及山无心,转身喝道:“随我迎敌。”

大步走出门去,墨发被风吹的凌风飘扬。

提剑上马,城门缓慢打开,他架着马慢慢往前走去,后又骤然急行,压低身子,唇角微勾,笑意阴森。

抬手手腕一挥 ,剑气横扫而去,传来的便是痛苦的惨叫,山川身后的将士们也随之跟上,两军交战,杀气震天。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踏的大地都在颤抖,举目望去,鲜红的旌旗在天穹下飘扬,刀光,剑影,血色,铠甲的光泽,扬起的尘土,血染大地。

一个个满身鲜血的面孔上是惊慌,是恐惧,是杀戮的快感。

山川的马中了一箭,他翻身下马,汇集灵力于剑刃之上,身形迅捷,纵跃如飞。

一人提剑向他砍去,他左手虚虚一握,整个剑身便化作碎屑,右手向后一扫,一剑封喉,偷袭之人的血喷涌在他身上,这血的气味让他恶心。

远处的一骑兵弯弓射出一箭,直指山川身边的士兵。

“保护好手下的将士们。”阿蒲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他左右手皆抵挡不及,只得倾身向士兵扑去,躲过一箭,刚起身,迎接的便是更密集的箭雨,他来不及反应,一箭贯穿了他的右肩。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血水从肩上那血洞中汩汩的流出,顺着手臂淌到剑上,那剑仿佛收到了主人的召唤,竟然微微震动起来。

山川此时双目猩红,全然不顾伤口,仿佛不知疼痛般,纵跃向前,剑花飞舞,斩断箭雨。

顷刻间,山川跳上敌方副将的车架,斩下敌首。

“撤,撤退,快—”主将大喊。

副将已死,士气大震,士兵皆已杀红了眼,更加不怕死般的向前冲,敌方将领只好先行撤退。

穷寇莫追,敌人虽退,我方也死伤惨重,山川伫立在尸山血海的战场,慢慢闭上了眼睛平息,直到重新恢复到墨色。

“回城。”所有人都退回城中,医官开始为战士们疗伤,医馆中满是哀嚎和触目惊心的伤口。

山川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脱下衣服,用纱布在肩头随意一绕,用牙齿咬住扯紧,疼痛让他的睫毛颤了颤,嘴唇苍白。

突然门被推开,山无心掩着鼻子进来,满屋血腥气,“竟有人伤了你,可真是少见,需给你找个女官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世间本就是棋局,只要有价值任何人都可以是棋子,血族与人类没有你死我活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皇帝每年都会从民间选取女官,名义上是女官,实际上都是送给血族的血引罢了。

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娘在被选为女官进宫时兴高采烈,便有多少人被喝干血时死状凄惨。

血可以助血族更好的修炼,疗伤,保持容貌,为了自己,牺牲几个小小的女官在他们眼中是再稀松平常的事。

山无心知道山川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后来回归血族,他最痛恨自己血族的本能,却仍故意说这般话来激他。

“那便多谢族长了。”山川脸上未见任何怒意。

山无心走后,没过多时,两个女官便被送进了屋内。

她们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身边的姐妹接连死去,她们的身上还穿着女官的宫服,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两人一进门便抱在一起缩在墙角,满眼泪痕,头发凌乱,神情惊恐。

山川缓缓起身 面无表情,拿起自己的佩剑,提着剑向墙角走去。

二人嘴中惊慌的胡乱喊叫:“不要 不要过来…求你,不要,我不想死。”

山川眼中未见任何波澜,抬手便是一剑,一剑封喉,两人便没了声音倒在血泊中,血也溅在了他本就肮脏的衣服上。

他本就在地狱,又怎会害怕多几个冤魂索命呢。

刚被带回血族,在一次试炼中他受了很重的伤,在那场试炼中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因此他第一次被赏赐了女官,别人告诉他血族的力量来源于不断的鲜血,他当时虚弱至极,本能吸引他不断向猎物靠近。

可是他听到她们哭喊求饶便想起母亲那日的哭喊,他不忍心,他心软了,于是他偷偷放走了她们。

只是第二日开门两具尸体就躺在门前,他至今都记得那两具尸体,浑身淤青,满身伤痕,吸干鲜血 折磨至死。

成为女官者,必死无疑。

放走女官者,视为叛徒。

若不是他年纪尚小且天赋卓群,再加上他父亲死时求下的诺言,他大概也活不到今天。

心软给他带来了一顿鞭刑,呆在水牢数月,又再一次参加了试炼,本来血族只需要参加一次,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度过。

如今,他只会痛快的了结她们的生命,以最不痛苦也最轻松的方式杀了她们。

心软在不够强大时是愚蠢。

在这条路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他自己也不行。

“来人,带走。”说完,两个人便进来带走了躺在地上的人。

屋里彻底清净以后,他整个人往床上一躺,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裹挟着他,恍惚间仿佛又置身那个偏院的小屋子里,月光如霜般打在床前,除了他浅浅的呼吸声一片静谧。

他在想,下次给她买个什么样的裙子好呢?青薄荷色吧,适合她。

——

“没有一个回来?”山无心对着跪在面前的人道。

“是我失职,还望族长再给我一次机会。”跪着的人已经浑身冷汗,发着抖求饶。

山无心轻蔑的笑了一声,“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你给我什么?没用的东西。”

然后右手凌空一握,那人便仿佛被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头颅高高的抬着,脸色涨红,只听咔哒一声关节错位的声音,便没了气息。

山川私自离开军营,返回儋州,他派人秘密跟踪,却没想一个都未回的来。

山川在去的路上一直都知道身后有尾巴跟着,便将计就计装作不知,直到把阿蒲送回家,独自一人走到一片密林。

“不必躲藏了,出来吧。”他的声音很轻,在静谧的林中却被无限放大。

旋即十个黑衣人便出现在眼前,以环形包围着他,其中一人开口道,“山川,擅离军营,居然是来会这小女娘,不过,这女娘当真是漂…”

话还未说完,山川抬手便一掌打在他胸前,那人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胸骨尽数断裂,不再动弹。

“我本不欲杀你们,可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总该留下点什么,那便把命留下吧。”山川神色平静的睨着众人,幽幽开口道。

其余人见同伴被杀,一同向山川扑去,从四面八方围攻他。

他纵跃而起,反身便脱离了包围,站在他们对面,手一抬,地上那人的剑便飞至掌心。

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顷刻间,其余九人便躺在了地上。

本就是派遣他们跟踪他,他们却不自量力挑衅山川。

他们本就没有资格和他对招。

“来人,让上次抓捕山川的术士来见我。”山无心似乎察觉了些异样,山川现在好像变得格外平静,不似从前般仇恨都写在眼睛里。

一盏茶功夫后,那日的领头术士便进门求见,向山无心一五一十的讲述了那日发生的事。

“儋州程氏的小女娘…”山无心嘴角噙着笑,喃喃道。

“今年女官挑选也快了,便加上她吧。”一把刀只有牢牢攥住他的刀柄,才能为自己所用。

——

军营内。

今日被救的士兵在医馆中正在包扎伤口,和旁边的士兵胡乱闲扯着:“你可知我今日差点没了小命,你猜谁救了我?”

“谁?”

“山将军。”说完抬头四处看了看,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你说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他可是从来不管手下人死活的,今日为我挡了一箭,要不然不然我小命不保,你说他不会是个怪物吧,肩膀上那么大的血洞就好似感觉不到疼,提剑就斩了那副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我看他平日里也不像个正常人,那脸阴森的可怖。”那人也连忙应道。

“是说我吗?”冷不丁的二人只觉得身后一阵凉意,山川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医馆门口。

二人心惊立下匍匐在地,“大人饶命,小的一时嘴碎。”本已经做好死的准备,山川却越过了他们向医官走去。

军营里的人都知道,曾经有人背后议论山将军被知晓,连开口求饶都没来得及便被一剑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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